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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金(近代现代)——西江三千月

时间:2025-05-06 08:38:58  作者:西江三千月
  “哥!!!”
  嘶吼声痛苦得不似人声,所有声音在薛里昂的耳边都寂静下来。
  “我操你妈!”卓蕙妍已经做好收工庆祝的姿势,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咬牙望向子弹射来的方向。所有人都疏忽了地下的威胁,矿井之下竟然有人乘坐电梯爬了上来。卓蕙妍并不认识那个发疯开枪的亚洲人面孔,也不知道姓程的到底是出于怎样的恨意开出了这一枪,她只是愤怒,对着射出子弹的人打空一整个弹夹,直到把那个人射成筛子,后坐力震得眼泪落下。
  薛锐被子弹冲击力带动仰面后倒,白色衬衫被风股动,像是起飞前被射杀的白鸟,陡然坠落。
  视线里一切变得模糊。希望就此破碎在眼前,他没来得及觉得痛,只是感觉凉意从胸口蔓延,像是冰冷的水涌上来,缠住他的四肢,淹没他的口鼻,
  最后,瞳孔里印下的是薛里昂哀嚎、悲伤的脸,那双蓝色的眼睛,遥远得像是天上的星星。
  星星熄灭,像是从过去淋下的雨一样落在他的身上,每一颗碎掉的水珠,都飞溅出曾经的画面。在那些画面里,他看见自己一路走来,无数个无法合眼的夜,无数个绝望、麻木、孤独的自己。
  “小锐,和妈妈一起走吧,这里很危险。”
  “今天收到了小费,小锐把它攒起来吧。戒指?戒指卖掉了。我买了一辆新车,是你喜欢的红色……好吧是我喜欢的!”
  “你感受到阳光了吗,你感受到风了吗,对,这就是自由,人总要拥有自由的。小锐快乐吗?”
  阳光的味道,风吹起母亲头发抚过脸庞的柔软触感,自由和快乐……人总是不得自由,薛锐在心里这样想。
  色调变暗,墙壁和窗框把天空格在外面,陈旧木头的味道,楼梯尽头顶楼弥漫的消毒水味道,嗡鸣的医疗机械将房间变得压抑,木质地板的纹路弥漫一圈又一圈。
  “那个女人已经疯了,薛锐,互相利用是人类社会的运行规则,你最好值得被利用,否则我会放弃你,被放弃的儿子也不需要活着的母亲。”
  厚重办公桌背后的男人嘴角往下,不满写在脸上。他这个权利帝国里的掌权者,可以赏罚任何人,包括眼前的儿子——他本该成为自己最优秀的接班人,但是被那个女人带坏了。
  还是男孩的薛锐静静看着那个生物学意义的父亲以主宰他人生死的态度发表论断,瞳孔里倒映着的,却是带着呼吸设备躺在病床上的此人枯槁的脸,他移开视线,床头的维生设备数字慢慢转换成日历上的10号。
  “她会死在十号,这样葬礼结束后不会影响下个季度的策略研讨会,小锐,这是给你的任务清单。她是我的妹妹,我看着她长大,我应该获取关于她死亡带来的最大限度利益。”
  “计划很成功,你母亲灵堂那边我已经安排记者等着了,你身上一半的血液是姓李的,这是我们共同的成功,你要感到高兴。”
  黑白色是她讨厌的颜色,最后的那段日子却只能躺在这样单调的颜色中间,直到心率图抿成一条直线。
  但是你应该是高兴的吧,终于自由了。
  薛锐冷静旁观着一切,穿上了和父亲一样的皮。踩着自己碎掉的骨头,一步一步往上走。那是一条被无数人艳羡的路,但是他却很痛,医生说这是骨骼快速成长的原因。
  所以成长是把骨头打碎,溶入杂质么。
  他将得到权力,成为秩序的一部分。
  启辰大厦直插入天空,一砖一瓦都带着无辜者的血,将它擂高的人,身负罪孽,不得好死。
  祭礼上金碧辉煌的纸扎宫殿在火焰里燃尽,灼热的烙印从此刻在失去母亲的少年眼里,这场火将再次降临在薛家,连带着自己一起烧死,才算结束。
  黑白色被抽空,老宅的挑空和家具都很高,衬得人很渺小,从外边新来的孩子走进死气沉沉的屋子,眼睛是蓝色的,像是大海或者蓝天。
  如同某种小动物,无人照拂的弱小生物敏锐找到了荆棘丛林里不会伤害他的那只年轻的同类。
  “哥、哥?”
  孩童天真拘谨的眼神望着,握住了那只手。在那段昏暗的日子里,渐渐封闭自己的薛锐获得了一只脆弱温热的宠物,他变得越发锋利,越发澄澈,却在身边留下一小片柔软的栖息地。
  饲养不是囚禁,广阔的天地都可以作为他的乐园。薛锐会替他买好门票,不曾得到过的自由尽数摆开在他眼前。那是薛锐所知的,最奢侈、珍贵的东西。
  风和阳光之下,金发的孩子长大。
  “薛锐?你来给我开家长会……谢谢。”
  大片绚丽的晚霞在天空中铺开,少年眼里闪烁着不明确的感情。
  那双海蓝的眼睛似乎只是轻轻眨了一下,画面暗淡荒芜,废弃的工厂,坏掉的车灯忽明忽暗,校服被大片红色溅湿,他慌乱、恐惧、声音不稳但无悔意:
  “哥,我为你杀人了。”
  黑夜翻转成白天,校服换成了西装,曾经的孩子获得名望地位,也有了自己的立场,嚣张写在年轻人的眉宇间,英气漂亮的脸错漏百出地演一幕剖心的幼稚把戏。
  “薛锐,你不信我?”
  “……哥,外面放烟花了。”
  “哥,不要选他,不要选任何人,选我。”
  淬炼得危险且贪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说出了自己最心底的欲念,也是最纯粹的愿望:
  ——“我很单纯,我只要你。”
  “你有在看着我吗?”
  看到了。
  “我,不是你最好用的狗吗?”
  那天薛里昂的眼神像小狗的鼻头一样湿漉漉的,但是他不是小狗。
  “我把诚意带来了,我对你的助益比他们都大,所以你会选我的对吗,哥哥?”
  非常可观的诚意,行为很恶劣——
  “契约精神,哥你不能反悔了。”
  “薛锐,这是你的真心话么,你想一死了之来解决。薛锐,张嘴说话。”
  “外面的人都想买你,但是他们不配,我付过钱了,所以你是我的。可我拿不出更多的钱了,我会把你偷走。”
  “不会再让你受伤了,我保证。”
  “哥——!!”
  太冷了,薛锐倒在碎石地上,胸前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石头上红了一小片。他徒劳睁大眼睛,无法呼吸的深水里,薛里昂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连蓝色的眼睛都已经看不清。
  这次我尽力了,我真的想跟你走。薛锐想。
  下一秒,世界在他眼里暗掉。
  直升机极速上升,如受伤的哀鸟冲向天际,用尽全力往夜幕尽头飞去。
 
 
第133章
  “通知血库紧急调血,快!”
  “家属呢,谁是家属,危重情况告知……”
  “患者药物过敏史有吗?患者是否对药物过敏?”
  “普鲁卡因,他普鲁卡过敏。”
  ……
  嘈杂,动荡,好像有人来回跑动,金属器具相互碰撞的声响不断,晃眼的灯光和一张张紧皱眉头严肃陌生的脸出现。
  薛锐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从未有过的平静和自在,哪怕他恍惚中看到有刀子把自己的皮肉切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渐渐消散,阳光和花香落在自己身上。
  他睁开眼,已经不再熟悉的街道横亘在眼前,晴朗的日间,日光照耀下建筑的粉刷都格外显眼干净。
  路上没有一个人,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切换着颜色,没有车辆经过。
  这是曾经和母亲逃亡的日子里他最熟悉的一条街,那个时候母亲在炸鸡店做店员,想要通过小费和薪水买下十字路处左拐的一栋房子,因为那栋房子有原型的蓄水池,还带小花园,母亲说那里十分适合栽种香料和草药,玫瑰、鼠尾草、薄荷、月桂。
  薛锐会坐在这个离炸鸡店很近的长椅上,等待母亲结束工作,然后一起计算离买到那座小房子又接近了多少。
  他们最后也没有拥有那间房子,也没见到花园里鲜花盛开的样子。
  “等了很久吗?”
  长椅的另一侧坐着一个女人,眉眼间和薛锐相像,十分年轻,看起来比现在的薛锐还要年纪小几岁。
  如果说母亲是一种感觉的话,她身上全然没有那种所谓的母性,她没有愿意奉献的手,也没有只能看到孩子的眼。
  她就是一个女人的样子,没有任何身份,标签词条空空如也,不适合被画在画报上宣扬,但是放松自在。她对宗教哲学感兴趣,向往爱与死亡。
  她还是像薛锐记忆里那般,如同是知道所有答案的女巫,拥有大自然一般指引和治愈的力量,追求自由,格格不入。
  薛锐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看到你坐在这边很久了,像是希望被谁领走。”
  女人继续说,她仰脸沐浴着日光微微眯着眼睛,把头发理在耳后,黑发闪着光,指甲修剪得圆润。
  “我不知道。”
  薛锐诚实回答道,他其实已经厌倦了思考无穷无尽的问题,坐在这里放空,什么都不想。他留下似乎就能永远安静轻松,可就是不知为何,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迟迟没有选择。
  “你长高了,也变得强壮,比我想得聪明很多,但是不快乐。”女人慢慢说道。
  “您之前觉得我笨么?”
  女人看了他一眼,然后咯咯笑了起来,“你不太爱说话,我以为这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薛锐也不由自主勾起了唇角,他想,是因为觉得他不太聪明所以当时才带他在身边么,怕他在薛家被人欺负?
  “我做了很多事,有些是好事,有些事不好,有些成功了,有些失败了……”薛锐平淡且无所谓地叙述,好像那些爱恨情仇都已经烟消云散,他没有给自己留下私心去回看过往的意难平,只是客观的叙述,比葬礼上的悼文还要敷衍概括。
  “你的事情都做完了吗?”女人耐心听他讲述着。
  “……大多数完成了。”
  “成为想成为的人了吗?”
  “似乎,算是。”薛锐成为了够毁掉薛家的人,结束了那个给他和母亲带来痛苦的男人,他完成了自己的复仇,但是这一切不必同母亲说。
  “那你想留在这里吗?”
  薛锐犹豫了,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拒绝那个肯定的回答,好像自己曾经选择了其他的东西,可是他想不起来,有些很重要的东西,他想不起来。
  他迟疑着开口:“您呢,您希望我留下来吗?”
  女人望着无人经过的十字路口,眼睛里复杂而柔软,“我选择了我想要的人生,没有成功,但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小锐,你的人生也要自己选。”
  “你可能疲惫了,可能失望了,想停下休息。人生有很多选择,你要听自己内心的想法,它可能不绝对正确,但那是你的选择。”
  “错过正确答案,我会后悔么……?”薛锐随着她的目光看着不同方向的指示灯亮起、暗掉、再亮起,每条路都可以走,但是尽头在哪儿,路上有什么,没有人看得见。
  “会。”女人回答道,是和薛锐如出一辙的直白和清醒,可她却没有因为此而悲伤:“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会后悔,后悔可能只是出现了一瞬间便消失,也可能反复出现,还可能一直延续到改变或者死亡。但是人都是会后悔的。精进学业的后悔,忙于事业的后悔,选择了这个专业的人后悔,选择了那个行业的人后悔,结婚了后悔,单身后悔,生小孩的后悔,丁克的后悔,争抢名利的人后悔,不争的人也后悔,权势滔天者后悔,命如草芥者也后悔。所谓不悔,都是嘴硬。”
  这确实是事实,薛锐因此不想做选择。
  “未来会发生许多事,我们都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你可以动摇,但是要一直相信自己选的那条路、选择的同行者。”
  有选择就会有后悔,如果那些苦难和幸运都有你的同行者呢?是不是自己有一个已经选择同行者,所以此时无法安心留下?
  女人还是那样自说自话,她安静看着薛锐的脸,像是要把那些没有陪伴的时候都补回来,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她也似乎也曾遗憾,也曾后悔,也曾因为让薛锐一个人在那样的世界而难过。
  但是那是她的事,薛锐有自己课题要去解决。
  她站起身,像从前和小小的薛锐一起在休息日散步一样,轻盈愉快往前走。
  薛锐也跟着她一起站起来,他看着女人往前大步走去,街景转换,那个他们曾经梦寐以求的小院子出现在眼前,
  矮矮的围墙,花园里花朵绽放,粉白蓝紫郁郁葱葱,光辉灿烂的油画质感。
  女人推开门木门走进小小的花园,她蹲下,辨别自己栽种的植物,每一棵都被她照料得很茁壮。
  她轻轻摘下选中的几种植物的枝叶,在蓄水池的浅滩挑选想要的矿石和水晶,把它们放置在托盘上,途中路过花园边缘那棵树,割下一小片树皮。
  那些动作优美灵动,山野精灵一样。薛锐想起来,那个时候母亲同他外出游玩的时候,也是这样给他搜集自然的造物。他们没有很多钱,很少去游乐园与收费的公园,沿路的寻宝和探险就是最有趣的项目。
  薛锐想进去帮助母亲,但是小花园拒绝他的进入,没有落锁的木门怎么也打不开。
  女人解下方巾把托盘里的东西包了起来,折成一个包裹的模样,递给薛锐。
  绿女巫的净化包。
  这是母亲在世的时候,每年春天都会给他做的草药包。这是从一个柬埔寨女人那里学来的配方,据说配方最开始的主人是个很有名望的绿女巫,会用草药和水晶来保护和治愈。母亲学会之后,给薛锐做了很多年。
  后来母亲死后,薛锐会在相应的季节给自己制作这样的小包,挂在衣柜里,微薄的香气浸染衣物,绿女巫从未离开他。
  薛锐觉得自己真的太过懦弱,梦里都只肯放出这些美好的东西,阳光灿烂,植物苍翠,母亲也是健康年轻的样子。
  滞留在梦境里的人握着小小的净化包,不自觉用力,他声音哽咽:“是不是我醒来,这些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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