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不缺卖,全镇哪家酒楼见了都一定会买下来,褚掌柜当然也不例外,当即便拍板决定:“二十五文一斤,有多少要多少,这些东西我全包了。”
戚长夜却皱起了眉。
“二十五文不太合适吧?这东西不好摘不好放不好拿不好运,又不压秤不出量,路上的损耗都由我担,一路颠簸着从镇外的泥土路上运进来,一筐子里能废去三四成,二十五文还不够来回折腾这一趟的。”
存放和运输向来是浆果类水果面临的最大难题,这朝代又没有急冻速冻没有航运速运,即便在科技水平相当发达的后世浆果的价格也不是很低,在这朝代就更不用说了。
褚掌柜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商人么,总要先报个低价再等着对面抬价。
戚长夜想了想:“二十五文倒也不是不可以,褚掌柜若是能自己派人去村里接货的话这个价格我也能接受。”
褚掌柜:“……”。
褚掌柜当然不同意。
他笑了笑,猛地一拍自己脑门:“哎呀,瞧我这记性,一时间没想到运输的事。”
日头渐渐升起,酒楼里也零零星星地有客人进门,不过还没到用正餐的时间,多是点些点心茶水一类的东西填填肚子,店小二给某位客人送去了茶点,回后厨时正好撞见褚掌柜同戚长夜一起从二楼包间里出来。
“掌柜的。”阿福叫了一声。
褚掌柜笑眯眯的,“嗯,让阿才去清点下冰窖里冰量,点完尽快报给我。”
阿福一愣,随即点头,转身快速跑了。
褚掌柜让人取了称来,称了戚长夜背篓里剩下的那些树莓,去了那些坏的共称出了六斤多的重量。经过刚刚的一番商议,他和戚长夜最终谈出了每斤三十二文的价格——当然,这是精品大果才有的价格,且每一粒都有质量要求,有一点坏的他都是不肯收的。
这六斤多的树莓共收获了二百一十七文,褚掌柜当场就结了银钱,随后他们又一同去了官府衙门处,在当差的录事吏员的见证下签订了份买卖契书。
褚掌柜在镇上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平日没少往这边跑,同官府的吏员已经相当熟悉了,轻车熟路地带着戚长夜找到了人。
戚长夜也耐心地将这一切都记了下来,小镇上的官差人员职能分工并不细致,否则也不会有衙役轮班去城门口当守卫的事情了,这位录事吏员同时也负责地皮变更户籍人口等相关内容,可以说,附近村落的所有事务登载记录都由他一人负责。
也就是说戚长夜和戚大伯下午过来还得找他。
这也是戚长夜提议签下契书的缘由。
总共只有八九十斤树莓,满打满算也到不了三两银子,对农人来说三两银子是不少钱,但对褚掌柜这样的人而言完全算不得什么,起初他根本就没想着要多走一趟签份契书,不过既然戚长夜坚持,褚掌柜也没有拒绝。
何况戚长夜说了签订契书的税金由他来出。
这是戚长夜第一次接触这个朝代的契书,上面明确仔细地记载了双方信息和交易内容,从收购价格到树莓的品相要求等无一遗落,满满当当写了一大张纸出来。
戚长夜与褚掌柜各自在吏员的见证下按了手印,一式两份一人一张,随后吏员便将这两张纸并在一处,于两张契书的押缝处书写了个大大的“同”字。
戚长夜拿过自己的那份,契书上的半个“同”字墨迹还没有干,想要验证就要将这两张契书合券在一起,这也是后世之中“合同”一词的由来。
他们约定的是第二天早上过来送货,眼看着已经快到中午了,就算现在让戚长夜赶回去马上送来也得折腾到下午去了,褚掌柜还得好好想想怎么最大化利用这批浆果,与其让他这样忙碌,不如第二日赶早送来。
他们两个并肩朝着官衙外走:“对了,同福酒楼还收别的东西吗?”
褚掌柜眼前一亮:“还有什么?”
“还不知道呢,总得知道什么好卖才好去抓。”戚长夜回他。
褚掌柜点头:“这倒也是,戚小侄是猎户?”
戚长夜摇头:“不算是,只是我家离山很近,平时没事时会进山里走走。”
戚五是农籍,戚长夜目前也并没有改为其他户籍的想法,褚掌柜也没有多问:“收些像树莓这种外面少见的东西,越少见越好。野鸡野兔山蘑蜂蜜等也收,当然,要是有野猪小鹿就更好了。”
戚长夜想了想:“这东西在外面不好抓,得往深山里去。”
褚掌柜叹气:“是啊,可不好弄呢。”
戚长夜倒是对此有所听闻,去年镇上的一家酒楼收了头小鹿,当即敲锣打鼓办了桌鹿肉宴来,可在镇上热闹了好几天呢。那酒楼算是同福酒楼的对家,起初戚长夜也想着要不要将树莓送到那边的,不过倒是在原主记忆中发掘出了些东西。
——好像那头小鹿最开始是要送到同福酒楼的,对面酒楼用了些不正当的手段给截了下来。
具体他也不太清楚,自那日后同福酒楼就开始大肆收起野猪野鹿,只不过都一年多了也没人送上门。
“河里的呢?田螺河蚌螃蟹河鱼这些?”
褚掌柜想了想:“不收鱼,其他三种都收,分量最好多上一些,否则只有一斤两斤的我们这儿也不方便做。”
“这些东西都按市价算钱,你要有货随时都能送来。”
戚长夜安下心来。
想来也是,鸡鸭鱼肉这种东西这么大的酒楼肯定早有了专门的供货渠道,哪是随随便便就能卖进去的。
他们在官衙门前分开,戚长夜背着已经空空荡荡的背篓忙活起了自己的事情。
先是去铁匠铺子里取了之前预定的箭头和捕兽夹子,背篓里顿时又沉重了不少,继而到了杂货铺子买了张鱼网,总不能真的让他天天现削木叉扎鱼。
值得一提的是这间杂货铺子是吴四家开的,只不过戚长夜去时吴四并不在家,吴四他爹也不认识他,权将他当做是普通客人招待着。
戚长夜也不在意对方认不认识自己,他会来这儿主要是因为戚大伯说这家铺子有他想要的东西——弓箭的弓弦。这段时间他上山时也在寻摸着合适的弓身材料,眼看着弓弦到手,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制作出一把真正的具有强大杀伤力的弓来。
有了适合的材料,改日做出弩箭和复合弓也不是问题。
皂荚树上摘的那些尖刺也被他卖了,借着背篓的遮掩从空间里取出了一大堆来,虽然这东西的单价并不算高,但因为数量多的缘故也卖了二百多文,算上刚刚的那六斤树莓今日他总共收获了五百多文,对普通农人来说已经是很多很多钱了。
不过他买鱼网买弓弦买其他东西也用了不少,钱才到手转手又花了出去,途径肉市时戚长夜又割了一长条肉,转眼又出手二十七文,花到最后手里只剩了一百二十五个铜板。
这也没什么办法,他换的都是日常生活中的刚需物品,虽说价格贵了一些但都能用上不短的时间,无论是打猎还是干活都能省下不少力气。
树莓与皂荚刺换的银钱通通变成了一件件填满背篓的物品,那一块肉则被戚长夜放入了空间,他找了个僻静些的地方将背篓整理了下,从空间里摸了个饼子出来填填肚子,等他吃完,差不多也到了同戚大伯约定好的时间。
第31章
他们约的地方并不难找, 正是先前戚长夜曾暂放板车的那处,戚大伯正蹲在角落里的某个位置,同样在啃早上带来的一个饼子。
“大伯。”戚长夜走到近旁叫了人一声。
戚大伯抬起头, 往旁边挪了挪, 示意戚长夜坐下。
戚长夜看向他身侧的背篓,仍能在筐底见到些许绿意,估计是没将带来的青菜卖完。
戚大伯也看到了他的表情, 语气轻松安慰着他:“没什么,卖不完家里也能吃下。”
反正他们戚家人多,总不会将这些蔬菜浪费了去。
戚长夜点头。
“吃了吗?”戚大伯将饼子掰了一半。
戚长夜拒绝了他的好意:“吃完了,从家里带的。”
二人一时又是无言。
录事吏员未时当值, 等戚大伯吃完了东西时间便也差不上太多了, 两人便一起朝着官衙的方向走了过去。官衙正门他们自然是不能随便进入的,那是官老爷审案办事时才能走的地方, 民间百姓若有事情都是从侧面的一扇小门里通行,戚长夜上午才刚刚来过一趟, 走起来竟比戚大伯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要熟稔上一些。
录事吏员才刚刚坐下, 盏里的茶还氤氲着热气,见戚长夜过来还有些疑惑,一时间还以为是上午写的契书有什么问题。
戚长夜已经知道了戚大伯的性子,也不指望戚大伯能担负起社交的重任, 朝着对方拱了拱手, 言简意赅地说明了又走一趟的缘由。
当朝吏员俸禄并不算多,日常生活都靠各种“私下收入”,戚长夜给戚大伯使了个眼色,自胸口处缝着的袋子里取出两张对折了一扣的纸来,正是他的户贴与赵岁岁的卖身契。
戚大伯当然也照着做了, 两人各自将户贴婚帖放到了吏员的桌上。
录事吏员抿了口茶,伸手拿过戚长夜递过来的那份,纸间坠下个小小的荷包,吏员捏在手中掂量了下,里面约有二百文钱。
戚大伯的那份也是同样。
吏员将两个荷包放到一边,看起属于原主的户贴。
古代习惯于以职业称户,似是“民户”、“烟户”、“医户”等等,有了户口就需得缴税服役,户税丁税田税等等名目众多,是以历朝历代都对户籍格外重视。
前些年水患虫灾百姓流亡,当地府衙的户籍黄册几乎失去作用,为了防止这些流民乱窜惹是生非官府特意遣了官员过来分别给这些流民登记落户,将这些流民打散后安插入下辖的各个村镇当中,以户籍来管辖约束百姓。
原主的户籍没什么问题,他便又拿起赵岁岁的卖身契看了几眼,一眼先看到了糊了满纸的斗大的墨字,常年与笔墨打交道的吏员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字是谁写的?”
简直是有辱斯文!!!
戚长夜摇头:“听说是他们村的一个童生,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还能有谁?整个杨东村就那一个童生。
吏员眉头拧的死紧:“童生?童生能将字写成这个样子?”
别的暂且不提,想要科考首要任务就是要将字练好,要是一直都是这幅字迹……这辈子就只能止步于童生了。
吏员仔细核对了下卖身契上的赵岁岁的相关信息,乡贯性别年龄丁口等都逐字逐句一一确认过,这种事情并不需要赵岁岁本人亲自到场,吏员又唤了个衙役令其将辨认指纹的户官叫了过来,仔细辨认过指纹无误后就提笔将信息记录下来。
戚渔那边也是同样。
他们这一趟可谓是相当顺利,顺利到人都已经走出大门了戚大伯却仍旧有些不敢相信,戚大伯还以为来这一回得被为难上一会儿被扒几层皮走,谁想着总共也没用上多少时间——多数时间都用来等着核对指纹了,走出门时甚至也还不过申时。
戚长夜倒是隐约有些想法。
吏员那儿有着户籍黄册,自然能得知他们就是最普通不过的农家汉子,就算是想抠也是抠不出多少油水的,且他刚刚同褚掌柜一起来了一趟,褚掌柜这种在镇上经营多年的商户背地里定然与这些官吏有着联系,戚长夜这也是悄悄借了下褚掌柜的势。
吏员就算是看在褚掌柜的份上也犯不上为难他这一遭,且戚长夜也照常给了润笔的银钱,在官衙里干了大半辈子的人没必要为了一两百文惹出些事端。
这才是戚长夜在那么多商铺里选择了褚掌柜、坚持要签订树莓契约的根本目的。
户籍一事算是结了,也算是了却了戚大伯心头的一桩大事,他们身上的两张契书上都扣了两个红通通的官印契章,剩下的就是官府那边的吏员的事情了,戚大伯长出口气,浑身轻松地走了出来,“我要回村里了,你呢?”戚大伯摸索着胸前的纸张,脸上也不自觉地挂上了笑容。
戚长夜想了想,今日的事都办的差不多了,确实也没什么留在镇里的必要,“之前托戚三哥帮我找几条奶狗,昨日三哥过来说已经找到了,让我有空过去一趟,我和大伯一起回去。”
戚大伯点头:“山脚那院子是得找几条狗护着。”
王丰早就回了村上,这两人也都没有要坐车回去的想法,两人在路上走了近一个时辰,到了村子戚长夜也没回家,而是同戚大伯一起到了戚家院里。
戚奶奶正坐在院里摇着蒲扇,见戚长夜过来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拉着戚长夜的手就要同他说话。戚长夜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对待老人家的善意,还是郑绣在边上插了一句:“阿奶,五弟瞧着有话要说呢。”
戚长夜忙抓住了机会:“是的奶奶,我是来找三哥的。”
“小三啊,刚刚去地里面了”,戚奶奶转过头,想叫个人去地里将戚三给叫回来,郑绣才刚出月子显然不太合适,戚奶奶便想喊戚大的媳妇儿过来。
正要出声便听戚大伯插了一句:“叫渔哥儿去吧,正好也让渔哥儿在村里走走。”
戚奶奶想了想,也没反对。
戚渔回来也有两日了,戚奶奶一直瞧着戚家这些人的态度,这些媳妇夫郎都是她一个个看着挑进来的,各个品性都不算差。根子都是好的,但难免也偶尔有些掰不过来的时候。
戚桐来住时就已经有些不愉快了,更遑论是渔哥儿这么大一个和离回来的夫郎,渔哥儿和离的事情已经在村子里面传了开来,这两日这孩子连院门都不敢出,戚奶奶瞧着心疼极了。
老太太心里本就对戚大这一房存在着些愧疚,渔哥儿刚回来时就抱着他哭了一大通,直说让渔哥儿放心在家里住下,谁要是敢在外面说三道四她一定会去撕烂对方的嘴。
至于那些“和离回来的夫郎会影响戚家其他小辈的嫁娶”之类的话更是一个字都听不得——做错事儿的明明是冯大河,这些过错凭什么要她家渔哥儿来担着受着啊!!
“对对对,渔哥儿和小五去,渔哥儿也很久没回咱们村子了,也该认认路熟悉下附近,小五不是要挑狗吗?你和小五一起去挑,等小五挑完再和你三弟一起回来。”戚老太太看着戚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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