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尘侧着光看过来,面色还是冷冷的,沈见碌怀疑自己这么长时间其实就没见过黎尘的好脸色。
至少是没见过特别开心的笑容,大部分时候要么冷着脸,要么……和之前一样,自己和他都不知道说什么,然后两个人一起尴尬。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尴尬的。
于是这次他勇敢出击:“你怎么来了?”
好的,是个友好询问。
谁知黎尘脸色突然变了,原本还算得上平静的目光突然就锐利了几分,反问:“怎么,我不能来吗?”
“不是,我只是没想到。”沈见碌有苦说不出。
这不对啊,按理说自己刚才话没问题。
哦对,黎尘可是自己的大债主,自己怎么能用一般人的准则去对待?
债主找自己需要原因?
他最近真是越来越猖狂,根本不把债主放在眼里了。
沈见碌很想找点什么赔罪。
黎尘确实已经为他找好了理由:“我听说你最近在找那个姓钱的。”
他说话慢悠悠的,说完还瞥眼看了下沈见碌的神色。
果然,沈见碌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心中瞬间不快,这么紧张干什么?
沈见碌当然紧张,黎尘是从哪听来的?
他之前找了叶执事帮忙没错,但应该是暗地里帮忙啊?
黎尘不会是从外面弟子那里知道的吧?那他藏人的事情不就暴露了吗?
不对,黎尘怎么会接触到别的弟子……
他突然反应过来,抬头却见黎尘脸色早已阴沉不已。
沈见碌:“我……”
这让他怎么说?
黎尘:“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没说他怎么样了!”
他这下是真不明白沈见碌到底什么意思了!
明明之前,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情。
沈见碌心说他怎么可能不担心钱多多啊,人傻钱多去哪里都被骗,要是真出事了自己将他带上来肯定负全责的,自己也不希望他出事,道:“他是我朋友,我当然担心他。”
说完了他看黎尘脸色不好,于是适时补充了句:“你也是我好朋友,你不见了我也会很着急的。”
大概是他说这句话的目光和语气都过于真诚,让黎尘挑不出错处。
黎尘居然被他看得偏过头去,露出微红的耳朵。
黎少侠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还爱害羞的人呢。
沈见碌觉得自己的希望大了些。
黎尘:“你就只会说好听的。”
沈见碌:“你在哪听到的他的消息啊?”
这两句话几乎同时说出,以至于两个人都看着对方说,听到话的时候沈见碌感到懊恼,寻思这是在说自己油嘴滑舌吗?
黎尘则是脸又冷了,一种我才夸了你你就让我输的感觉。
沈见碌试探问道:“我刚刚有说错话吗?”
黎尘:“没有。”
那……还得继续问了。
沈见碌:“你在哪问的啊,你出去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黎尘脸色好了些,道:“是有人送来一封信告诉我的,说是要给你。”
估计是叶执事了,上次之后沈见碌就不敢往藏书阁那边走,叶执事估计也对自己有些失望,用书信的方式送消息。
不过居然到了黎尘手上,该不会,他这一山的人叶执事都知道了吧……
第94章
沈见碌突然有了一种小孩子玩弄心思, 但是大人都看得明明白白的羞耻感。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是谁送来的你知道吗?”
黎尘:“是你小师妹让我来告诉你的,想知道去问她。”
沈见碌:“?”
是这样吗?
沈见碌很难将叶执事和江清月扯上关联。
不过江清月确实在剑宗待的时间总比自己久一些,也比外面的人放心。
让她来说确实挺合适的。
但……渚舟和江清月到底都是什么时候来的剑宗呢?
他上辈子没有学习炼器就不知道。
这辈子, 好像也没什么机会问。
沈见碌再次看向黎尘:“她说得是什么啊?”
黎尘:“她说你那位朋友在山下日子过得逍遥地很, 现在正在各处搜罗剑宗不为人知的事迹大幅度传播。”
沈见碌:“!”
黎尘:“换言之,剑宗,快要出名了。”
出息了, 黎少侠也会讲冷笑话了。
这个出名肯定不是好的方面的出名,话说, 钱多多这样真的不会被人打吗?
黎尘就像是他脑子里的另一个精灵,猜出了他这时候的想法, 说:“一开始也有人,但是他给各位来往路人分发钱财, 表示自己学艺不精,只能治大家的穷病,别的还请大家赶紧去医馆。”
沈见碌:“……”
他明白了, 都这样了还要什么心眼子。
这是大圣人啊!
他撸起袖子:“他在哪, 我也要去。”
黎尘冷声道:“晚了,他刚被抓了。”
沈见碌:“?”
沈见碌:“什么玩意?”
大胆, 到底是谁敢在民众面前动善财童子?
这分明就是老天放下来解救大家的。
黎尘道:“剑宗巡逻的人发现了他,以他聚集民众有未知风险为由, 把他抓走了,现在这个时候,估计已经在牢房吃完一顿饭了。”
清风拂面, 枯叶飘落,旋转后缓缓落在地上,沈见碌居然从中听出了一股二胡的岁月挣扎。
他刚才的心思是如此可笑……
他冷静下来:“关到哪了, 我去劫狱。”
黎尘挑眉:“你劫狱?我们当初在秘境里你怎么不劫狱?”
这……这怎么能与之相比?
何况那时候自己不是和他一起关在里面吗?自己想劫也是有心无力啊。
但是当着黎尘的面肯定不能这么说,他解释道:“我其实就是说说而已,我马上要考试了,没办法去劫。”
黎尘转过头。
沈见碌又问:“狱里面生活还好吧?”
黎尘复回头死死盯着他:“你好像对他很关心?”
沈见碌咽了口口水,无论多少次,他总是能被突然面向的黎尘的脸惊到。
有种……不属于这个地方的美还是怎么,他总是能被吸引住。
不过他不会承认的。
沈见碌:“我和他是朋友,关心很正常。”
黎尘:“你放心好了,剑宗外许多民众对此表达了不满,剑宗巡逻的人也不敢对此进行武力镇压,只是说要留下他做客,待遇不会太差的。”
沈见碌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果然啊,有钱就是好啊!
什么时候自己也这样搞,就不怕铁窗泪太凄惨了。
可是一直在里面也不是个办法,要不然他提前传播一点钱多多真实身份的消息,作为药王谷谷主的儿子,剑宗总不会太不敬吧。
这样想着,沈见碌居然有种其实很多事情并没有他所想的那样糟糕的感觉。
虽然钱多多是因为他得到了山下民众的关注,自己是因为胆子大拒绝了叶执事的推荐。
但就好像……这世上很多事情,并不会毫无转机。
也不会是你非做不可。
只要你能承受,且愿意承受后续责任就好了。
黎尘说:“你在想什么?”
沈见碌骤然回神:“没想什么。”
他这也不能算在想什么吧。
他看着黎尘,心中有些轻松。
好像很多次看到黎尘,带来的消息都是好的。
像是本来无限倒霉的他的幸运符一般的存在。
不过好像每次因为自己,黎尘有些倒霉。
沈见碌觉得还是有必要专门感谢一下黎尘,便道:“你今天有空吗?”
黎尘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没有直接拒绝这就是有戏!
沈见碌再接再厉:“是这样的,我们印刷新书还有些东西需要买,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下山逛逛?”
黎尘:“就逛逛?”
沈见碌疑惑了:“不逛干什么啊……”
说完他就住嘴了,不对,肯定还有别的自己没发现的东西!
下山除了逛还能有什么……
沈见碌脱口而出:“我想给你送点礼物。”
说完他虽然觉得自己有些冒昧,忍不住挠了挠头,却也觉得自己应该踩到了点上。
对于债主充满感激,自己得送点礼物好好感谢一下。
他看黎尘只是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也在没什么目标地捏着袖子,原本齐整的袖子都变得皱巴巴的了。
似乎在进行着什么艰难的思想斗争。
沈见碌:“……”
不是,就下山玩一玩,至于这么纠结吗?
他人品不至于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吧。
就在他以为这场没戏了的时候,黎尘才看向他,说:“行。”
纤长的睫毛撒下阴影让那双眼睁开时如一笔水墨慢慢划开,底下朱红小痣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沈见碌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提议真不错:“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黎尘偏过头,衣带缓缓飘过,墨色的长发有些许凑到了沈见碌手边。
风一阵阵的,那无意的抚摸也是一阵阵的。
轻柔带着些许的痒意,冰冰凉凉的。
沈见碌看着他,在黎尘的视角,沈见碌比他矮半头,也就是要略微仰着头看他。
这个角度他的下巴是圆润的,脖颈到肩膀却瘦削,袍子也就显得有些宽大了。
黎尘红着脸低头说:“到时候再看吧。”
沈见碌拍手:“那就好,你等我先锁门检查炉火,我们马上就下去。”
然后他就一路小跑去了山顶的小屋,里里外外检查了一下又没什么什么没放好的东西。
黎尘就这样在下面等着他。
待到沈见碌出来时,带上了门,手中的钥匙穿着绳子被他一甩一甩的,流露出几分少年人的贪玩。
然后向他奔来……
*
殿中无数纸张考卷被一一摊开,洗墨宗长老宗主整理观阅。
墨圣闭着眼躺在一张躺椅上,一双和年轻人无二的手指缓缓敲打着椅子把手。
长老们将考卷根据自己所学判断分门别类,以此作为评级。
经过他们挑选过后的试卷才会递给墨圣。
圣人的时间总是宝贵的,以及他们对圣人的敬重,也不希望圣人看到一些一看就知道学者技艺不精伤人眼神的画作。
靠着这个,他们很是筛选出了一些东西。
就在宗主打算将自己选中的一部分,自认为都是颇有天赋的孩子,还希望墨圣能够从中仔细挑选一位作为徒弟时,墨圣闭上的眼神突然睁开了。
他的视线扫过地上摊开的无数画卷,被风吹起一角的画卷大多被装订在一起,遮住了署名。
作画修士们对此次初试十分看重,都用的是最好的笔,最上乘的墨,以及自己所最擅长的东西。
一时间殿中飘过的墨香,光线下浮动的微尘里似乎都染上了一种名为写意的神气。
但墨圣却不是要找这个。
他道:“一共有多少份考卷?”
一旁负责清点数量的长老颤颤巍巍站起来说:“此次殿试墨试共有两千三百五十一人,无一人缺考。”
墨圣亲自来的大会,自然不会有人缺考。
两千多人,也不错了。
虽然比不上百年前的盛会。
墨圣居然有些有些怀念,百年前,剑修还不是一家独大的时候,符修还是个分支甚多,派系甚广的道法。
那时候他在其中说不上多显眼,所学的符咒不够狠辣,却又不如和温和。
勉强算个中庸之辈,谁曾想百年后风云大变。
曾经修士们几乎必学的炼气养符入门,如今哪怕是路边几文钱的册子也不会有人去看上一眼。
他们或许是觉得自己天资不够,也或许是觉得自己在这方面难有成就。
但墨圣看到了不免唏嘘,哪怕他作为圣人,行走天地带动气运流转。
他好像也无法阻止这世间的大势所趋。
他闭上眼,一缕神念如同流水,缓缓淌过地面,拂过那些被风吹动的画纸。
长老们有些震惊,许久不见墨圣用这一招了。
或者说,大部分时候,墨圣都已经不出手了。
大人物总是有些懒散的,他们也没必要费心费力去探查一些可能与他们根本无关的人。
但墨圣这一次却出手,他的神识看过每一副画作,也品鉴了每一副画主人的心意。
这对于那些人中的许多人来说可能想都不敢想,多年后也可以说出,当初我的卷子可是进了墨圣他老人家的眼的。
长老们有些忐忑,如果墨圣亲自查卷,可能证明他所想找的,并不在他们手中。
这是为什么呢?他们明明是按照自己觉得优秀的挑的啊。
墨圣睁开眼,道:“左边第三摞,从上往下第二十五张。”
话音刚落,就有人上前去翻开那一摞画纸,纸上东西现于众人眼前。
翻页的人本来是抱着一种期待着见到什么惊世大作的心态打开,一旁的长老则是胆战心惊自己居然漏过了让圣人满意的画。
但当那幅画现于众人眼前时,大家的心理活动却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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