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真的是个厉害的大人就好了,就像奚臻那样,妈妈们就会愿意告诉她发生了什么,而不是遇到大事就瞒着她。
丁蕾白嫩的皮肤泡得红彤彤的,第一次泡了澡还是满脑袋不开心的情绪,裹着浴巾垂着脑袋,像被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浇弯了头的小雏菊。
小姑娘心里想着事情,也就忘了自己是在哪里,头发吹干了,身上还裹着嫩黄色的月亮熊浴巾,就垂头耷脑地走出了浴室。
她还记得抱着自己的衣服往卧室走,和正巧下楼的奚臻撞了个正着。
女人是提前下楼过来处理明天早上的食材的,在反复纠结后,她选择了试一试。
无论如何,她总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奚臻:???!!!
虽然丁蕾身上裹着浴巾,并且浴巾很长,下摆都到小姑娘的膝盖上了,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红透了脸和耳朵。
小姑娘白皙的肩头上几滴水珠格外可爱,随着丁蕾受了惊的后退,水珠滑入胸前,隐入浴巾里看不见了,奚臻连忙撇开脸避嫌。
红着脸表情僵硬的冷漠女人也后退了一大步,但她余光很快扫到丁蕾左脚拌右脚马上要摔倒了。
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做出反应,奚臻迅速伸手将人扶住,在发现丁蕾的浴巾松开要掉不掉的时候,她倒吸一口冷气,比丁蕾还要慌张,紧忙帮丁蕾抓住浴巾以防走光。
丁蕾还在想妈妈们的事情,被意外打了个措手不及,做完一系列反应以后,她还在奇怪为什么自己没摔,懵懵地抬头看。
啊,是奚臻。
嗯??奚臻为什么会在楼下?
奚臻是什么时候忽然离她这么近的?
反应过来以后,丁蕾小声地惊叫了一声,反应迟钝得像月亮熊勇闯美洲系列电影里的树懒女士。
听到小姑娘软软细细的声音,奚臻的脸更红了,玉白的脸早就变成了番茄色,绯色还有往脖子下继续蔓延的趋势。
她只敢用两根手指的指尖捏着丁蕾微微湿润且柔软的浴巾,
她觉得自己再不说,丁蕾可能就不知道自己提浴巾,只能红着脸强装镇定地提醒。
“你...记得按住,我要松手了。”
丁蕾再迟钝也反应过来当下的情况了,奚臻下来了,她没穿衣服,还和奚臻撞上了,差点摔倒,是奚臻又扶住了她。
小姑娘脸颊烧红,眼睛却忽然酸了,绯红的眼尾在通红的脸上并不明显。
为什么每次犯傻她都会被奚臻碰到,每次都呆呆的,什么也做不好,奚臻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才讨厌她的?
她低着头,在奚臻松手的时候自己按住了浴巾,带着点鼻音小声地应:“嗯嗯,谢谢奚臻。”
小姑娘眼眶通红,声音带着一点哭腔,她现在既羞窘又难过,只想将自己藏进被窝里。
“我、我先回房间睡觉了!”
因为不方便在奚臻面前整理浴巾,她低头抓着浴巾走得很狼狈。
留下还红着脸的女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奚臻不敢回头看丁蕾,她怕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但她听到丁蕾“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又急又乱,像她失了节拍的心跳,每一下都踩在名为喜欢的鼓面上。
这样的奚臻自然注意不到丁蕾的反常。
两个人,一个慌张地回了房间,一个听见门关上的声音才敢回头看了一眼。
这扇门是她在装修的时候亲自挑选的样式,现在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这是属于她的房子,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经过她的过目,哪怕是咏梅女士想让丁蕾借住的时候,那些放进来的东西也都问过她的意见——除了丁蕾的衣物,这实在太私密了。
现在里面住了一位能牵动她心绪的女孩,于是熟悉又杂糅了陌生。
换了一位主人的卧室,自然会改变它的风格。
奚臻没有窥探丁蕾私密的想法,但她看着那扇门,忽然想起丁蕾只是借住,一旦到了时间,她也就回去了。
到时候房间又会回到原来的样子,而这个家也会恢复从前。
她从未觉得自己住惯了的房子这样空荡过。
眉峰凛冽的女人微微拧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带着芝芝白桃味道的湿润香气似乎还在鼻端,侵染了她的呼吸。
向阳花一样的小姑娘像一束以毋庸置疑的态度闯入她生命里的光,那怕仅有那一点微光,都足以照亮她生活。
奚臻,你选什么?
你真的只想试一试吗?
一向在市场部运筹帷幄的女人心跳怦然,她用力地按着心口,感受血液随着心脏的搏动奔涌的颤动。
她真的甘心吗?
她愿意回到从前的日子,愿意接受这个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家吗?
可是咏梅女士呢?
她如何笃定丁蕾一定能喜欢上自己?
这是一个一旦开始行动就无法回头的决定,其中涉及的问题并不少。
她该如何面对连姨?咏梅女士夹在她们之间又该有多为难?
她可以...喜欢吗?
奚臻还是没做好面对复杂纠葛的准备,只要不开始,她什么也不会失去,不对——
她会失去她本就未曾拥有的东西。
但至少她不必担心现在安稳的生活被打破,不必担心给咏梅女士和连姨带来麻烦,也不必担心...丁蕾发现她的心思后对她退避三舍。
人总是安于当下的,市场部运筹帷幄的奚总监在面对感情的时候,也只是一个软弱的人。
你在恐惧什么?奚臻问自己。
做惯了决策的人,自然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也知道风险与机遇共存,不该为了那点风险就止步不前,犹豫只会让自己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想备菜的奚臻还是回到了二楼,她拿起钩针,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好。
这明明是她最熟悉最擅长的东西,她一度以为钩针是唯一能伴随她生命全部的存在。
她想做点什么,她想钩点什么,无论是什么都好。
回忆像汹涌的潮流将她裹挟进痛苦的漩涡里,奚臻才发现自己从未遗忘。
那个女人领着人告诉她这是新认识的朋友,她还高兴地向对方打招呼,而后她被哄着玩捉迷藏,躲进了衣柜里,听着奇怪放纵的声音,又在缝隙里窥见翻滚交缠的人影。
在她们离开以后她爬出衣柜,超出认知的事情让她感到惶恐和恶心。
这也是她从未尝试了解相关事情的原因。
后来她发了高烧,短暂地遗忘了这件事情,收到女人为了哄她连夜织出的围巾,看到女人疲惫布满血丝的愧疚眼眸,她一度以为自己是被爱着的。
只是错觉而已。
咏梅女士爱着她,就像她作为孩子天然地爱着咏梅女士一样,她以为她们是这世界上最亲密最密不可分的关系。
直到离婚后的咏梅女士明明不是工作时间,却越来越忙碌,但笑容也越来越多,她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于是提前提出出国留学。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奚臻,你还有自己。
在国外的日子里,她在孤独、感到压力的时候拿起钩针,世界似乎在针与线之间重新铺展,那些混乱痛苦的记忆像逐渐变短的毛线团,一点一点被织成柔软的织物。
现在钩针也救不了她了。
她织不出任何东西。
女人对着手上的钩针发呆,眼眶微涩,她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
丁蕾已经换上衣服,关灯睡觉了。
床头的小夜灯散发着温暖的光,照出了小姑娘没有入睡亮闪闪的眼睛。
她在哭。
为什么哭?她不知道。
丁蕾伸长了手去够床头柜的纸巾,于是微弱的光照亮了她通红的鼻头,漂亮的杏仁眼闪着水光,脸上满是泪痕。
妈妈们瞒着她什么?取云妈妈是不是病情恶化了?
医生不是说取云妈妈的情况越来越好了吗?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取云妈妈生病以后,她一直都有乖乖的,不和同学朋友出去玩,不让取云妈妈担心。
少数几次实在想出去,因为有自称姐姐的保镖们在,同学们都没那么自在,只有知道情况的几个朋友能接受每回和她出行都必须带着保镖。
在那之后,丁蕾就很少应朋友同学的约会出门了。
就连学校的春游、秋游、各种户外活动,她也常常是缺席的——她遭遇的其中一次绑架就发生在秋游时。
丁蕾本人除了落下怕黑的毛病以外没有别的问题,倒是应取云没办法接受孩子参与这样的活动。
有一次丁蕾瞒着她偷偷去了,得知消息的应取云发了病,被救护车送到医院,还在路上的丁蕾握着手机收到丁湘昀打来的电话,听着母亲疲惫的声音和妈妈歇斯底里的哭喊,她哭红了眼睛。
她再也不瞒着应取云做任何事情了。
像之前丁蕾和奚臻去自家的陶艺培训机构,也是和应取云提前报备过,一路上乖乖地拍照发过去,让她的取云妈妈确定她一直是安全的。
母亲的爱让她被爱意包围,也将她与正常的生活隔离开来。
月亮熊是她在家里能找到的新慰藉,也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和伙伴,陪着她度过黑暗里的三十九小时,又陪着她长大,听她倾诉心事,听她说话。
丁湘昀一直对丁蕾感到愧疚。
相比起这个她生下来的孩子,她更在乎自己的伴侣,于是任由应取云将孩子拘在身边。
可是丁蕾总要长大,现在孩子已经工作了,将来会有自己的生活,或许也会像她一样,遇到一位心仪深爱的人。
她们不能继续对不起这个孩子。
于是从几年前开始,丁湘昀就带着应取云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下,尝试着减少和丁蕾的相处时间,现在更是直接将应取云和丁蕾隔开六个月。
因为在这期间,必须保证丁蕾是在有人照顾下的绝对安全状态,她们将丁蕾托付给了奚咏梅,并将这些年丁蕾的遭遇告诉了对方。
奚咏梅果然上了心,但她不认为两位好友将孩子托付给自己就是对的。
按照咏梅女士的原话,“我一个步入老年的人了,朵朵这么一个小孩子,到我身边也只是换了个环境拘着,还不如找个同龄人住一起,好歹有个人一起玩。”
只是两个人寻遍亲朋好友,哪里能找到一个和丁蕾年龄相近又靠谱的年轻人?
最后还是奚咏梅自告奋勇,提到了自己在外独居的女儿,对奚臻的人品,丁湘昀和应取云也是信任的。
这孩子年幼就出国留学,学成归来隐姓埋名地爬上自家公司高层,她们也都见过,这孩子无论能力心性都是一等一的好,为人也端正,是个细心靠得住的。
唯一的问题是,这孩子独立惯了,能受得了家里多个亲戚小孩借住吗?
奚咏梅大打包票解决了问题。
这就是丁蕾入住奚臻家的原因,只不过距离她得知真相,得等到很久很久以后了。
她擦掉眼泪,抱着月亮熊小声地说话。
“熊熊,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还有...我该怎么做才能不被奚臻讨厌啊?”
月亮熊不会说话,小姑娘抱着她的熊朋友,在微光里安静地发着呆。
在她楼上的奚臻忽然放下钩针,不像往日里收拾好东西才休息,她直接关了灯拉过被子躺在床上。
小夜灯悠悠亮起,她看着暖黄的灯光,想起衣橱里藏着的同款夜灯。
奚臻啊奚臻,你真是个让人瞧不起的胆小鬼。
她在微光里辗转反侧,丁蕾则抱着月亮熊睡着了,眼尾还有湿润的红痕。
枕边陪伴你的月亮熊会守护每个朋友。
在荒芜的思绪里,奚臻也睡了。
这一次她梦到了月亮熊,也梦到了丁蕾。
她们手拉着手,像是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好朋友在树下悠闲地听着蝉鸣鸟叫,嘴里哼着歌,丁蕾头上戴着灿黄的向阳花,甜甜地对奚臻笑。
“朵朵最喜欢奚臻啦!奚臻是我最好的朋友。”
心跳慢了一拍,在梦里心智骤缩的奚臻猛地摇头,满脸抗拒。
“不要!我才不要只是和你做朋友!”
“我也喜欢朵朵,但我想要你长大了当我——”
设置了定时的智能窗帘缓缓拉开,天色大亮,睡姿端正的女人被光亮唤醒,酸涩的眼皮睁开,她迷蒙了一瞬,很快就清醒了。
梦里那句未完的话在梦醒后就失了续写的勇气。
女人伸出右手遮住了光,而后遮光的手捂住了眼睛。
奚臻,你冷静一点。
手机振动,她看了眼消息。
【夏颖:到底是谁啊?我作为你唯二的好朋友,难道就不能有一点知情权吗?】
【夏颖:大忙人你为什么又不回消息?!】
【夏颖:求求你了,臻姐,妈妈,你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没出息的大女,你给我找了个什么样的妈妈成不?】
【夏颖:妈妈,拜托了,我真的很想知道。】
本来还在惆怅的奚臻看了消息,无语地回复她。
【奚臻:才下戏还能这么多戏?可见是演得少了。睡你的美容觉去。】
【奚臻:作为靠脸出圈的人,你得有演员的自我修养。】
习惯性地在醒来看一眼朋友圈,奚臻才发现昨晚丁蕾发了朋友圈。
【昨天/22条围巾:熊熊会有心事吗?[靠着枕头的月亮熊照片.jpg]】
月亮熊不会有心事,有心事的只会是抱着月亮熊的小姑娘。
女人将唇抿得平直,目光黯淡。
她做错了吗?
奚臻无法控制地回忆起会议前小姑娘扬起一半的笑容,而她略过了那双充满期待和腼腆的眼睛,只因为自己的胆怯,慌张地逃开了。
会议上小姑娘仿佛头顶阴云的难过身影,还有后来她路过的时候看到的——
开心地吃着蛋糕的小姑娘,眼眶红肿,分明是哭过了。
她一遍遍地回忆着,直到响起的闹钟打断了她。
【悦活食府:感谢您的订购,您的餐点已送达,为保证食物的最佳口感味道,请及时取餐食用。】
她想,这时候小姑娘应该起床拿早餐了吧?
丁蕾睡过了头,被子拥着她睡得红扑扑的脸蛋,可爱极了。
“喜欢。”
42/63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