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清清楚楚,裴忌这时候,才十九岁。
及冠礼都还没有过,便算不得真正的成年男子。
李道生倒是比他大上几岁,只可惜他自己无父无母的,也没有过及冠礼。
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想要如往常一般一夜安眠,却不知过了多久,快要睡着之时,耳边忽然传来胸腔里的两声咳嗽。
李道生倏然睁开眼,坐起身,便见裴忌显然已经醒了,只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道生来不及感受胸腔中的喜悦,便立即给他倒了一杯水,裴忌却陡然握住他的手,并没有立即喝下去的意思。
裴忌才刚刚醒来,大脑不够清醒,他强行止住咳嗽,抬起眼盯着面前这个人,月光昏黑,依旧清晰。
隐隐泛着金光的眼眸好像晃动了一下,就这样像曾经无数次一样,把他的轮廓他的面庞都仔细地映在眼里。
幽冷的月光罩在这个人熟悉又好看的面庞上,裴忌才终于确认眼前的李道生不是自己的幻觉,也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他已经说不出什么好话,最重要的人就坐在眼前,他也不想问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最后只如往常一般出声讥讽,扯起的唇角却不如往常那般淡然,反倒十分勉强:“我还以为,小九公公……不会再踏入我这破烂地方一步了。”
言语之间带着轻微的嘲讽,李道生却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只看着他不语。
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只是看着相同的月光照在这个人脸上,什么焦躁羞耻的复杂情绪便都散尽了。
他出奇的安静,看着那双总让他迷恋的眼睛,一反常态地捉住裴忌的手,放到自己的腰间,忽然道:“……裴大人,昏迷了七天,你都记起来了吗。”
裴忌瞳孔一震,指尖微蜷,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有点不敢置信,又小心翼翼地试探起来:“……司公?”
李道生侧过头,皱了下眉,眉眼间倒是有着几分熟悉的阴狠冰冷,声音却低:“……嗯。”
竟然真的承认了。
这下,无措的人便换成了裴忌。
他瞳孔紧缩着,把人朝自己拉近了一点,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声音都哑了,却仿佛还是有点不相信:“真的是司公?是李道生?”
这怀疑的语气倒让阉人不高兴了,他把男人推开了些,刚才的温情转瞬即逝,眸子寒凉,冷讥一声:“怎么,裴大人只喜欢这个时候看上去性子纯良的小九,就不喜欢后来狠毒无情的李道生?”
裴忌微微一愣,却是没想到他想到这个地方了,本能地把人拢进怀中,毛茸茸的脑袋在怀中拱了两下:“……不是的。”
小裴公子本来脑子就不太清醒,此刻把脑袋搁在人身上,更是委屈巴巴,“明明是司公先不要我的,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前世的李道生和裴忌针锋相对也就罢了,相处起来也总是留下一身伤痕,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心也跟着软下来,面上却还装着冷硬。
他蹙了下眉头,低声呵斥:“还不是因为你这小混帐日日发疯,冬日里都让我疼得起不来床,浑身上下咬的都是痕迹,见人都见不得,你还指望我给你什么好脸色。”
裴忌原来确实强迫的时候多,心里又怀着怨恨,一点学不会疼惜,折腾人折腾得厉害,无论这人怎样骂他咬他,也是绝对不会停的。
他或许还是曾经的那个裴忌,但在这一刻,又不完全是曾经的那个裴忌。
他在很多方面仍然有着些属于少年人的的茫然,却又不是真正的少年人,已经知道,李道生吃软不吃硬。
他捧着李道生的脸,慢慢的凑近,见李道生垂眸避开,露出一个甜丝丝的邪笑:“……既然如此,那司公为何为我而死。”
这话一出,李道生顿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猛地站起身,甩开他,皱眉冷淡道:“我看你的脑子还没清醒,我去请几位太医给你看看,也省得你日日说些气我的话。”
裴忌这种时候可不会让他走,他手疾眼快握住阉人的手腕,摇摇晃晃,小孩子似的撒娇:“司公……司公是不是因为喜欢我呀。”
他勾着唇角,眼底是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森与凶残,偏偏笑如蜜糖,两颗虎牙亮啊亮,就像眼睛一样亮晶晶的,让人实在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裴忌趁其不备,再度把阉人拉回来,挑着唇道,“只要司公说一句喜欢我,之前的事,我就都不生气了。”
“裴忌!”李道生面色更冷,明明是在发怒斥责,眼底反而显露出几分慌张,耳根也跟着红了,“你……你别太过分!”
裴忌丝毫没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又见李道生身体没有挣扎,更加得寸进尺。
年轻人笑嘻嘻的,跟个流氓无赖似的,若是忽略眼底的凶残,便带着一丝稚气,三分甜腻:“这就过分了,明明我和司公更过分的事情都做过了呀。”
他把李道生抱进怀里,紧箍着他的腰,轻轻把头搁在他肩上,把玩着他的发丝,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在等,等李道生说一句他想听的好听的话,只要李道生说了,他就信。
可惜李道生闭了闭眼,胸腔满腹的情绪到了嘴边,被逼问着的时候反倒说不出口了。
于是裴忌眼里亮晶晶的光一点点变得灰冷,可爱从来只是他的伪装,只一瞬间,他那双藏着金光的眸子便如寒铁般冰凉:“……公公为什么跟着他走?”
他轻轻掐着他的脖子,含着笑意的眼睛盯着李道生有些干裂的唇,手上的力道不如前世那般强势和用力,却更加消磨人的意志。
他轻轻一笑道,“公公不知道,好主子好盟友宽宏大量的游戏,我早就玩腻了吗?”
第174章
李道生怔忪一瞬, 皱了下眉,话说出口便有些别扭:“裴忌,我……”
好不容易要剖白的心意总会吞吞吐吐, 这么一犹豫一耽搁,破坏氛围的人就来了。
……
“裴兄!听说你昏了七天七夜, 我来看看你啊——”
“……司马胜。”
“四皇子殿下, 若你不想把其他人招来就小点声,半夜翻墙而进你以为是什么好事吗,连你自己都说裴公子昏迷了,怎么可能听得见你……”
双方谁都没有料到对方的突然出现,两人亲密的姿势就这样映入杨康年三人的眼帘, 三位故友齐齐一愣, 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面前的两人。
毕竟人在尴尬的时候, 通常会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看到来人,李道生心里被勾起的那点暧昧不清的东西瞬间都散了,偏过头, 眉头些微皱着, 实在没办法给这几个害死裴忌的凶手什么好脸色。
裴忌也觉得自己这几位朋友来的不是时候, 便明目张胆牵住李道生的手, 凑到他耳边, 低声道:“司公,别恼了,他们现在什么都不记得。”
李道生目光垂落,连鼻子都跟着皱了下,明显连他也一块不想理。
裴忌只好接着道:“其实那天, 他们给我留了离开的时间,是我没有走。”
听到这话,李道生终于把头转了过来:“为何不走?”
裴忌挑唇一笑,两颗虎牙明晃晃的,扎的人眼睛疼:“司公,你不知道吗,裴忌无处可去。”
北夏已不再是家,他回不去,流离他乡,裴忌在乎的人也都在京城,如今是他的朋友要杀他,他就算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他抱住李道生,就像抱住一根救命稻草那样,略带戏谑地笑笑,不想让这话题变得太沉重,“像我这样的人,早死才能早超生。”
说这话时裴忌显得格外平静,既没有卖弄可怜,也不是自怨自艾,不比面对李道生时那样情绪激烈,因着开玩笑的语气,甚至只显出一种很淡很冷的旁观者姿态,仿佛口中说的那个人,完全不是他自己。
李道生却不可能把这当成玩笑,听得心尖儿一疼,看着笑嘻嘻的裴忌,一股怒火上心头,直接捂住了他的嘴:“胡说什么呢?”
裴忌微微一愣,反倒因为他这反应笑得更加肆无忌惮,甚至借此在他怀里拱了两下,李道生领口的扣子都要被他拱掉了。
他嘻嘻哈哈笑得灿烂,少年游侠的感觉在他身上表现得尤为强烈,这一刻,他仿佛不是身处着破落的小院子,而是站在诗酒旗风的江湖中,身上洒着烈阳,嘴边叼着根稻草,迎着春风,笑问来客:
“那这一世,他们若是还要杀我,司公要带我走吗?”
.
大部分的事情正如上一世的走向缓慢复苏着,只是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的种子,在悄悄萌芽。
半年的时间转瞬即逝,监书院的大考已经来临。
这是质子们一生当中唯一一次进入官场的机会,说是逆天改命也不为过,再犟的犟种经过这些年月的磨练也该认清了现实,于是大家都很紧张。
前三名就能入朝为官,再不用在这宫中受这蹉跎之苦,而就算住的地方没办法改变,至少身份变了,也能好过一点,到时攒点俸禄,总也能在外置办几套宅子。
监书院都快成了温书圣地,到处都是朗朗的读书背书声,四皇子司马胜叫苦不迭,又被杨康年和马复二人拎着教训。
毕竟他们四人当中,就只司马胜年年补考,年年不过,身上到现在都没个一官半职,说出去实在替他们清流一派丢脸。
至于裴忌,自有管他的人在,他们两个就不插手了。
大考不比科举,层层筛选,层层选拔,就算考不到前三甲,考中进士也算不错;它更像是给稍微有点身份的人一个举荐自己的机会,质子们和本朝考生分开,各录取前三名,可以得到皇帝的直接委任。
其他的皆为乙等及格,要么从基层做起,要么拿监书院的经历,去找其他赏识自己的贵人。
司马胜倒是不担心没有赏识他的贵人,但他总连乙等都达不到,也就必须继续待在监书院里学习,而不能进入官场。
大考总共就三场,两日考完,考官们夙兴夜寐,挑灯批阅,隔三日放榜。
放榜那日,李道生比裴忌还紧张,处理完老皇帝委派的一件地方案子就匆匆赶了回来。
虽知前世裴忌就已经考上,但他若是没记错,这厮勉勉强强拿了第三名,这次若是稍微失误一下,恐怕就要掉下去了。
或许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还没走到那破落小院的门口,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唉声叹气地站在门口,李司公心中一紧,加快步子朝他走过去,果然见是裴忌。
“不是前三名?”李道生紧蹙眉心,“那本督再想办法替你……”
“司公就这么不相信我?”见李道生这么替他着急,裴忌垂头丧气装不下去一点,唇角一点一点挑起来,打断他的话,从袖子里抓出一件金灿灿的委任书,上面不仅扣着玉玺,还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字——
“甲等,榜首。”
李道生终于松了一口气,强压着眼里的喜悦,故作冷淡道:“你何时这么厉害了?”
裴忌盯着面前这个明显急匆匆赶回来的人几秒,俯下身,直勾勾盯着他不放,轻声道:“还是司公教得好。”
他一步步慢悠悠朝李道生逼近,手里抓着李道生的发丝,漫不经心地一笑,“……今日亦是裴忌及冠,我拿了榜首,司公可想好了,要给我什么奖励?”
李道生冷笑一声,呵斥:“小混账,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好不容易拿了榜首,心里就想着那些事?”
这话要是骂那些读圣贤书的圣人,或许还有些作用,可惜啊可惜,面前的这个,就是个地痞流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弯着眼睛凑到李道生面前,一点也不怕他的巴掌,“是呀,公公不应该知道吗,裴忌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公公啊,这怎么能算得有什么错呢?”
“裴忌!你——”
再度斥责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已经被堵进了柔软的嘴唇里。
今年榜首的舌尖就跟手指一样太过灵活,手指抚弄着腰间的软肉,舌头毫不犹豫地侵入口腔,不一会儿就把李司公逗弄得气喘吁吁,耳根通红。
裴忌舔了下嘴唇,轻轻掐上李道生的脖子,眼眸阴幽寒冷,意犹未尽:“公公,张嘴。”
李道生倒是想扇他一巴掌让他清醒一点,只可惜他这幅残缺的身子敏.感过了头。
这段时日为了让裴忌好好准备大考,拒绝了他的亲近不知多少次,如今考试一结束,被裴忌找到机会吻咬了一通,腿都软了,手伸过去便被一并抓住,举过头顶,铺天盖地的吻便又落了下来。
“你这疯子,这,这是在外面……!你又刚拿了榜首,不知道多少人正盯着你……”
“裴忌!裴忌……”
“小混帐,进去,到里面去……”
李道生衣衫凌乱,靠在裴忌肩膀,外衣已经滑落到地上,唇中断断续续,到最后甚至带上了几丝哀求,碎不成音。
裴忌到底没有在外面真的对他做什么,用自己的外袍包裹住李道生,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走进那破落的小院子里,拴上了殿门。
李道生被他抱着躺倒在狭窄的小床上,抱着时严严实实的衣衫一下子就滑落下来,露出大片光洁的皮肤,留有些微的痕迹,又嫩如瓷玉。
最好看的,是他那一头墨发。
亮丽柔软,发丝凌乱地缠绕在他的脸颊上,脸颊便显得更白更薄,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红晕,嘴里吐着热气。
身体的各个地方都避不开这样纤长的发丝,侧过脸时便能跟着线条优美的侧颈一起看见一小片柔美的背部,身体因为过于的纤瘦,肩胛骨会随着呼吸的起伏轻微地耸动,甚至藏于发丝之下的,还有几颗小小的黑痣。
犹抱琵琶半遮面,描绘的大抵就是这样的美景。
裴忌眼里幽暗的光一滞,很快燃烧起烈焰,金光灼灼,愈发狂热。
他本来只是想逗逗李道生,最好能惹得这人骂他几句,打他几下,这下可好,他根本停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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