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时候,他反倒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居然还能露出那样温柔的笑意,“雄主,不是因为雌虫的责任,是我自己,我自己想救您。”
林德当然知道他不是为了那什么狗屁责任,若是换了平时,他一定会高兴,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只希望艾斯特快点把他这个累赘丢下去,这样,以S级雌虫的能力,活下去几乎是百分百的事。
但艾斯特的翅翼却越裹越紧,一点都没有要把他放下的意思。
火焰铺天盖地,开始沿着磁场电流四处蔓延了。
这种烈焰不比平常,蕴含着精神暴乱的力量,艾斯特一面要躲避被烈焰烧断下来的掉落碎片,一面,每往上飞一寸,精神力所要抵抗的暴乱就要成几何倍的增长。
林德明显能感觉到艾斯特的翅翼每飞一段时间就会因为被烈焰烧伤而自动松开一些,但很快,又会包裹得更紧。
“扔下我。”林德的冷脸完全维持不住,好声好气地劝雌虫,“把我扔下去,你瞬间就能飞出去了,不是吗?”
艾斯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虫纹因为强烈的波动已经爬到脸上,简直像刺在雌虫身体里的一样,隐隐要露出血迹来。
最高的一层屏障已经被烈焰封锁,冲出去,他必然会被烧伤,精神海里不知道会烂到什么程度,说不定等级会掉落,说不定会死。
这时候,艾斯特确实该把林德扔下了,照理来说,他也已经仁至义尽,就算雄虫死在这里,因为没有一只虫知道这件事,只会记为失踪,军部和雄保会也算不到他头上。
但艾斯特却把另一片翅翼也收了回来,把雄虫保护得更紧。
他望向近在咫尺的雄虫,想起这段日子的相处,眼里渐渐涌起怀念的光,连语气都变轻快了。
“雄主,”他垂下眼,低声说,“如果我葬身于此,希望,希望您不要那么快收回您的爱……”
林德瞳孔紧缩,就算看不见外面的场景,也能猜到了,他其实难以挣扎,但他依旧开始极力挣脱:“艾斯特——!!!”
“丢下我!我让你丢下我!!!丢下我,丢下我!!!听不懂吗?!!!”
“艾斯特!!!”
快要贴近火光的时候,温度陡然上升,林德的声音慢慢弱下来:“艾斯特,把我扔下去……”
“少将……”
艾斯特毫不犹豫朝熊熊烈焰织成的火光冲了过去。
噼里啪啦的声响,是翅翼的肢节被烧断的声音。
林德难以想象那有多痛,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痛感极弱,甚至近乎为无的人。
就算来到了这个和蓝星完全不同的世界,就算变成了雄虫,也还是这样。
被烧断的声音持续了不知多久,或许很长,或许很短,但对林德来说,就算是在审讯室最暗无天日的那段日子里,他也没有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
他听着肢节直接被一寸寸烧断,感受着温度一节节攀升,看着羽翼边缘像灰尘一样一点点往下散落。
他听见艾斯特用虚弱无力的声音喊:雄主……
他没有听清最后几个字,然后他们冲了出来。
林德毫发无损,连根头发丝都还是原模原样,艾斯特却浑身上下都是烧伤,从背脊一直蔓延到整片翅翼,都被烧得看不出原样。
翼尖被烧成黑色,甚至还有猩红的火星在吞噬,让极端漂亮尖锐的边缘都蜷缩了进去。
翅翼没了支撑的力量,林德从艾斯特怀里滚落出来,跌跌撞撞爬到雌虫身旁,把艾斯特抱进了怀里。
虫纹在雌虫脸上隐隐跳动,林德怔怔盯了他几秒,突然摸出匕首,在自己手臂上用力划了一道。
一阵剧痛。
林德愣了一下,又用力在手臂上划了一刀。
痛的。
他盯着一直滴滴答答在往外流着鲜血的伤口,忽地笑出声来,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似的,又在手臂上刺了一刀。
痛的。
那种疼痛源源不断,跟心脏的疼痛连到一起,林德哑着嗓子低笑,一边笑,一边疯了一样颤抖着把自己的血喂给怀中的雌虫。
翅翼被烧毁了,到处都是残破的洞,保护林德的右翼直接被烧没了一半,就算把之前的肢节捡回来,也拼不回去了。
好痛……
鲜血越流越快。
林德看向怀中的雌虫,后知后觉地想,原来这就是痛觉。
他看着自己的鲜血滴落到艾斯特残损的翅翼上,那截断了的翼肢就像被砍断的枯树一样,成了一堆没有神经的血肉,毫无生机。
然后他又想,艾斯特,因为你,我拥有了痛觉。
他终于可以感同身受地站进那种困境里,终于摸到爱的门槛,在这场烧不尽的鲜血与烈焰里面。
第85章
强烈的信息素游走在双眼紧闭的艾斯特身上, 只能维持住他胸膛起伏的呼吸。
这种暗含着磁场混沌力量的火星没办法立即扑灭,它会沿着雌虫的虫纹钻进身体里,直至把精神海也烧成一片火海, 让雌虫在极端的痛苦当中死去。
有雄虫的信息素支撑着,艾斯特身体的自我修复力量在和残余的烈火进行激烈的抗衡, 你来我往, 彼强我弱,彼竭我盈。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是S级雌虫的精神海占了上风,把那些已经势弱的火焰一一吞没,最终归于平息。
艾斯特从一片无尽深渊的惶惶火光醒来, 过度干渴的喉咙声音嘶哑:“雄主……?”
林德抱着他, 好久才“嗯”了一声,手臂上的力道却越收越紧,像是生怕一松手, 就会永远失去怀中这只雌虫。
长时间不使用的部分会变得生涩,僵化,乃至你以为你不需要它, 想要重新开启, 就得要用比平常更猛烈成百上千倍的子弹攻击它, 只有轰然一声碎裂的时候, 才有可能重新获得这种知觉。
剧烈的疼痛让林德变得更加言简意赅, 顶着因失血过多而已经有些苍白的嘴唇,他背起艾斯特,朝着与混乱的磁场中心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管多高的等级,雄虫的身体恢复能力都是很糟糕的,林德背着艾斯特走了一路, 伤口始终没有要恢复的迹象,血液滴滴答答,流了一路。
他似乎是忘了包扎,又或者,是怕艾斯特再陷入到刚刚的情况当中去,又要重新取新的鲜血,反正雄虫的恢复能力也差,索性就不包扎了。
事实上,虽然雄虫有取之不尽的信息素,但系统没有告诉林德的是,除了等级的影响之外,雄虫血液信息素的浓度,取决于雄虫自己的渴望。
这也就是说,如果雄虫不想释放信息素,即使把整具身体的血液都抽干,也找不出一丝多余的信息素出来。
但除了大部分雄虫自己性格的劣根性之外,其实也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起作用,过度输出或者使用自己的信息素,看上去似乎只是一时的疲惫,实际却会影响雄虫的寿命。
更何况,林德如今有了痛觉。
受到核心城被破坏的影响,附近的磁场都堪称混乱,林德让系统搜寻和定位,发现只有一处足够庞大和幽深的密林,能够屏蔽这些不断诱发雌虫精神力暴乱的导火索。
密林或者暗藏着未知的危险,但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这片密林根深叶茂,除了类似亚马逊雨林的巨大树木,其他的植物都奇形怪状,是林德从没见过的样子。
根据系统导航,他勉强确定了一颗毫无威胁的树干,把艾斯特放了下来。
确认雌虫的精神还暂时不会再有什么暴动的迹象,林德才开始为自己包扎,同时寻找一个相对信号好一些的位置,向帝星发送了他们的定位,向他们求援。
“……雄主。”依旧是与平常一样温和无二的语调,听上去却有几分虚弱。
林德迅速转过身走回来,蹲在艾斯特身边,摸了摸那些正在往后退却的虫纹,皱了一下眉,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疲惫的沙哑:“怎么了,难受了?”
艾斯特摇了摇头,似乎想要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虚弱,最后却只能撑着站起来,不动声色靠在树干上,姿态看上去依旧那么温雅。
他触碰了一下正在愈合的肩胛骨,微微一顿,又缓缓收回来,声音堪称冷静,仿佛受到这么重伤害的不是他:“雄主,我的翅翼……是不是断了?”
“没有。”雌虫的询问让林德下意识半垂下眼皮,他不想应对从密林缝隙直射下来滚烫的阳光,却正对上艾斯特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到嘴边的话一转,“……还会好的。”
这些安慰语言滞涩却真心诚意,艾斯特为此而高兴了一些,但对一些事实,也心知肚明。
雄虫清淡却强烈的信息素环绕在他周围,他听见自己的伤口因为强大的自愈能力渐渐愈合的声音,心里有一些无法忽视的涩然:“不会了,雄主。”
即使他并不后悔,再来一次让他选择,他还是会这么做,却也免不了预料到自己更为悲惨的那个结局。
他抬起头望向面前这只年轻的雄虫,即使因为种种原因导致视线不够清晰,他也知道,林德至少现在还残存着对他的爱。
于是他说:“你知道吗,雄主,就算被砍断手臂,在不抑制力量的情况下,给我们时间,我们也能重新长出新的,但有一样东西,所有雌虫失去便不可再生——那就是我们的翅翼。”
“每个雌虫的羽翼都是被虫神赐予的礼物,独一无二,一生只能拥有一次。”
断了就是断了,从远古蛮荒时期到现在,从没有雌虫翅翼受伤还能恢复原样的先例。
更多的雌虫,因为翅翼受损,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痛痒难忍,甚至失去平衡,倒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不能很好地满足雄虫的欲望,最后都被勒令摘去了双翅。
艾斯特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种结局的准备,唯一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是为了救他的雄主而献出这双他最珍视的翅膀。
“雄主,”雌虫靠在粗壮的树干,轻轻抓住他的手,语气故作轻松,“我想,如果不久之后,您将因此厌弃我,希望看在这双翅膀的份上,您重新迎娶雌君的时候,能为我保留雌侍的位置。”
林德想来想去,预料到了各种艾斯特会说的话,但现在这种情况,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雌侍?
他刚刚才从马上就要失去这只雌虫的未知恐惧当中清醒过来,这只雌虫居然还胆大包天地在提什么雌侍……?
一时之间,林德那双苍灰色的眸子都深了不少。
或许是刚才的事刺激到了他,他掐住艾斯特的脖子,用并不怎么大的力道把他带到自己面前,眉宇之间弥漫着微妙的阴狠之意:“艾斯特,你现在就想把我推给别人了?”
这是艾斯特少将从没见过的一面,雄虫淡漠无害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一颗旁人难以窥探到的心,“你该祈祷,你说出这段话的现在,还受着伤。”
艾斯特少将长年远征,因而才对战争嗅觉敏锐,但林德是真正拥有反社会倾向的人,虽然他不会主动去杀害或者伤害谁,但天生热爱刺激的基因,却会让他在这种因为疼痛被迫袒露内心的场景当中,占据上位。
他没办法做出伤害艾斯特,但脑子里污秽的玩法和惩罚,却像放映电影一样,一一闪过。
林德没有太强的道德边界感,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有一天,他的目光长久专注地落在一件东西上,会生出一些比常人更加阴暗的念头和想法。
密林湿气重,极易形成露水,落在地面上,无声无息,又滋养着万物。
林德盯着雌虫看了许久,把这些讳莫如深的念头一一压下来,重新把艾斯特抱进怀里,把头埋在了他颈侧。
被修剪过的额发顺势散落下来,耷拉在艾斯特细腻的皮肤上,跟主人的拥抱一样,带着依依不舍的眷恋味道。
林德用了自己最原本的那种很冷沉的音色,他用手拨弄着艾斯特的发尾,语气中不再含有一丝乖顺,就像是彻底揭开了那层虚伪的伪装似的,眼里的光都有些诡谲:“少将,不要让我再听见你说这种话,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外面的磁场爆乱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林德他们暂时出不去,密林里的夜晚却像比周围来得更早似的,不等援军到来,很快就降临了。
夜间的密林里并非一片漆黑,长着尖刺的蘑菇流淌着蓝色血液,在黑暗里忽明忽闪着,发出幽幽的光亮,让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太过静谧了。
林德找了些枯枝烂叶点燃了一个火堆,只是没等他们围坐多久,周围悉悉索索的声音就越来越明显了。
是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像是绵软的爪子一步一步落在草丛里,随时准备伏击猎物。
这种动静对林德来说不算陌生,他静静等待着这种靠近,虽然对这里的动植物还不算熟悉,也知道肯定和蓝星有很大区别,但出于潜意识的反应,他的脑中还是有一种猜测一闪而过:
……是猫科动物?
这么轻盈无声的脚步,这种静音在夜间伏击捕猎的方法,最常见的便是猫科动物。
但林德在帝星没见过一只猫,哪怕是和猫相似的生物也没有见过,他只能尽量屏蔽风声的影响,根据那个生物的动静,预料即将被攻击的方向。
艾斯特虽然视力受损,但听力依旧敏锐,几乎在一瞬间,一只手就已经握住了枪支的位置,然后很快又若无其事,把在湖边洗好的果子递给了林德:“雄主,这个在帝星也有,味道还不错,是一种甜果,吃到中心会有些酸,您要尝试一下吗?”
林德没有拒绝的理由,但那股果香刚飘进鼻尖,他就瞬间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之前为了艾斯特的眼睛,他也了解过一些草药,这个鲜果的形状和气味,分明就是功能性的稀有草药,它的香味有可能会让星际异兽发狂,但如果拿来给虫族食用,却有镇静的效果,只不过用量过多的话,可能会致使昏迷。
他不会傻愣愣认为艾斯特让他昏睡是为了伤害他,或者丢下他自己离开,只会是为了保护他。
于是他把果子放到手里把玩了一下,又递回了艾斯特嘴边:“我不喜欢吃这个,不如你先咬一口……?”
说时迟那时快,林德话音刚刚落下,身后的利爪和血盆大口就已经朝他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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