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息了,地表的蠕动停了,口袋里糖果的保质期也过了。
刘海被撩到后脑勺,露出梯形饱满的额头,陆随脱下滴水的黑色紧身服。
大手握着金色水晶,肩膀斜缠着铁链,腹肌顺着吐息隆起又凹陷,将泥地里的皮卡拖了出来。
“回来了?”
陆随将部分金色水晶抛给了小猴,“好东西,分你一块。”
眼前的人手臂上青紫的瘀血格外显眼,一路从胳膊到了后背,血丝在皮下绽放。小猴摸过鼻子,将水晶抛了回去。
“花了两天时间好不容易得的,给我干什么,而且这一看就和我异能不搭噶。”
“给你拿着玩呗,前面路探好了吗。”陆随嫌弃的将衣服抛到后座,看着又昏沉下来的森林,困意泛了上来,打着哈欠双手枕头后倾。
“探好了。”
“这血腥味挺重啊。”陆随胳膊肘撑在车窗上,兴奋又压过了困倦,“走那边,说不定有额外收获。”
油门松了几瞬,又被稳稳的踩了下去,“好。”小猴侧头观察倒车镜,方向盘右转。
一把剑将少年钉在土地上,宽大的体恤衫凌乱的罩住大半个身子,陆随食指勾起那脖子上的红绳子,一个布艺福袋从后领拉了出来。
“万小小……”
“那耗子是不是叫万小小来着。”陆随撒开手指,将人的衣服整理好。
“好像是这个名。”小猴惊异的凑近,扯着地上那人的头发提起。
陆随拍开小猴的手,青蓝的火焰以少年为中心扩散开。
“让人留个全尸,头起来脸就毁了。”火焰映在眼瞳里,张扬舞爪高高燃起,而少年只占了瞳孔的一点地方。
“走吧小猴。”
陆随走上车,回头望着久立在灰堆前的人,马尾在飘,灰也在飘,马尾停了,但灰已经散落没了踪迹。
“没了。”
没有重量的的声音比云还轻,呢喃自语,小猴扯着难看的笑微微鞠躬,“青火烧万物,却不伤万物,万小小,青火会帮你找回去的路。”
皮卡顺着前面的车辙卷起飞扬的尘土,沾在翠绿的芳草上,细的和骨灰一同散了,粗的附着在融成一片的青铜上。
四颗戴着鬼面的人头赫然被放在车顶上,陆随叼着烟打开车门,“这林子煞气重啊,一下子死了五个人。”
小猴没有下车,只开了车窗,“陆哥走吧,人头有什么好看的。”
“有点眼熟,感觉哪见过。”
年纪大了,从前的事情总是模糊不清,隔了层雾,虚无缥缈的,有些时候自己都要怀疑有没有发生过,陆随吐着烟圈,又逐一用手抓散。
第54章
我的父亲是一只老鼠, 没错就南方下水道里最普通的那种。
我的母亲是一个风月场年老色衰的女昌女支,听说是打仗了吃不上饭,被骗来卖卵子的, 一下子把后半生的都捐了去换了几个白馒头。
这些是从我隔壁的大哥哥大姐姐嘴里听说的, 今个他们说我父亲是一只雄老鼠, 我母亲活生生的人,明个又说我母亲是个雌老师,我父亲是个活生生的人。
但都无所谓, 反正我觉得当老鼠挺好了, 体型小,吃一点就饱了, 不用饿肚子,不像我那些别的豺狼虎豹的哥哥, 每天挨饿, 为了一口吃的打的遍体鳞伤。
老鼠和人结合出的胚胎, 多么奇怪啊, 但那个实验员就这么做了。
整个研究所存在了几百年, 都在为这个癫狂的实验暗中暗中操作,研究各种人和虎、人和蛇、人和猴…简直惊世骇俗
我不是第一批人兽的结合体,但我是纯种人兽结合体中的第一批。
早在一百多年前,把人异变成兽的实验已经成功,但让人和兽的胚胎结合孕育出新的生命,直到战火纷飞的那一年都没有成功。
一群疯子们等了一年, 战都打到头顶上了, 我们这堆试验品都没有动静,就被随意抛在一旁。
没过两年,战真的打下来了, 地下研究所的人都跑了,一堆试验品就残留在这,无人问津。
研究所大门再次被开启是在1969,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重启后的研究所正中心立着一块墓碑,上面刻着“午时,享年43岁,生卒年1926-1969。”
被放在培养容器里,天天就只能看着一群白衣服的人晃来晃去,烦死了。
总听他们讲复活“午时”,复活“午时”的,午时和我这只小老鼠有什么关系,讲的我耳朵都起茧了。
幸好旁边有别的朋友和我说话,就是不爱搭理我,说我长的小,长的丑。
后来转进来了一个虎大哥就特别好,还教我识字,那几个字就是他教我的。
等我长大一点,从20厘米长到1米,就经常被抓去抽血,手上都是针孔,不痛就是想睡觉,我也就无所谓。
可旁边的虎大哥却很怕痛,每次被抽完血都异常暴躁,玻璃都快被砸碎了。
总是有人欺负我,说我是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辈子都长不高,要我当场打一个洞。
我当然不会啊!而且这多丢人,我不服,他们就打我、踹我,我心里有志气、有骨气,他们打我,我也不服!
第3年我们被放了出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天是什么样子、草是什么样子、云是什么样子,还没有多看几眼,就有人拿着鞭子抽我们。
我最矮所以打不到我,嘿嘿嘿,每天看到他们的背上一道道的鞭痕,我就暗地里龇着大牙笑,毕竟谁让他们高呢。
每天晚上我都躲在被窝里,祈祷不要长高不要长高,长高就要被鞭子抽。
后来那人发现我的小秘密,也抽我,我哭他就抽,他抽我就哭,没人喜欢我这个软蛋,但虎大哥说哭是好事,说明我是个人。
我问他,什么是人。
他说有些有肉有情感的就是人。
我那时候太困了,就没有问虎大哥是不是人。
长到1米5的那天,我高兴的想要去找虎大哥,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训练场上的不是我的虎大哥…
他手里领着我隔壁床蛇哥的脑袋,脚边躺着□□的尸体,肠子都出来了,一百把枪对着他,他一点都不害怕。带着血脚印一步步走向我,问我要不要和他走。
我害怕的后退,忍不住又哭了,最后一幕是一个残影从几十米高墙跃了出去。
后面的日子好难熬,自从那件事情以后,管的特别严。
那个□□天天让我喷火,也不给我饭吃,我就吃地上的泥巴,好吃!我觉得泥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再带点青草就好了。
一群群穿着绿色衣服的人冲了进来,将人都抓走了,我害怕就躲到下水道去了。
几声枪响和爆炸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我捂着耳朵尖叫,自尊心迫使我一遍一遍的说着,我不是老鼠,我不想在下水道呆着,但我想活着…
我就挖洞,十指都断了我也接着挖,他们说的没错,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是老鼠的儿子。
我也不知道挖了多久,我只知道我吃了300多只老鼠。
居然吃同类,我可真残忍,冷血无情还残酷,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我没有感情。
我站在一片废墟里,看着坍塌的一切,一块拦腰斩断的墓碑在中央,我踩着钢筋水泥过去,抹去上面的灰尘。
“子时,享年43岁,生卒年1926-1969。”
我记得原本叫午时来着,无所谓,我是没有感情的动物,这些不需要我懂。
我跑了很远,肆意的跑,随心的跑,跑到哪是哪。
最后累了,一点多余是力气也没了,在一座大山里停下,找了个山洞我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一个小孩趴在我的脚边,那布条包住我的脚,他说我流血了,给我处理伤口。
抬起手指,发现都被捆住了,我新奇的解开,我以为他会骂我,结果没有,我失望的看着他重新捆了一遍。
他说我不穿衣服是臭流氓,被抓住了要被枪毙的,我不懂什么是流氓,他也解释不清楚。
然后他带我去死人堆里找衣服,说要找死的好看一点的,最好是富贵人家的,这样就可以继承他们身上没散的运势。
死人都没有穿衣服,最后扒出了一件,太大了,到膝盖。
风一吹,我就和天上的鸟一样,我是骨头,衣服是羽毛,我可以飞往天地之间,再也不用在地道里爬行。
他看着这副样子笑了,连说不合适,但我很喜欢,这大衣服多好看,显得我人都大了起来,壮了不少,我看谁还敢说我永远长不高。
他和我说他有一个弟弟,他上山就是为了给弟弟抓小鸟的。
我问他抓小鸟干什么。
他说给弟弟补身体。
我问他为什么他不自己吃了,他这么瘦感觉更需要补身体。
他说他是哥哥,抓了小鸟照顾弟弟是应该的,谁让他是弟弟的英雄。
我也想当英雄,但我没有弟弟,我抓了一只兔子问它能不能当我弟弟,它不回答一直在吃草,可蠢了,我就一直养着,等它开口。
外面白花花的,哈一口气都能有一团白雾,那个小男孩又来了,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都青了,我问他来这干什么。
他说弟弟死了,饿死的,爸爸妈妈也快死了,他想找点吃的给他们。
我就把养了很久的兔子给他了,我觉他要饿死了,我不想他死,况且只是一只蠢兔子,大不了以后再抓。
白花花的越堆越厚,一脚踩进去,就能留下一个坑。
我看山下的人们穿的都很厚,再看看自己身上破成布条子的衣服,我也想穿的厚一点,那就去死人堆!
又多了好多死人,但还是没有穿衣服,我不歇气一个个翻,翻到了那个男孩,他也是光溜溜的,比我还光。
我笑着嘲笑他,说他耍流氓,但他没有起来骂我,我知道了,他也死了。
我蹲在他旁边很久,看到那脖子上系着一根绳子,挂着一个好看的布袋,“万小小,享年15岁,生卒年1961—1976”
我喜欢这个布袋,我喜欢这个名字,我也喜欢这个年龄,我瞎哼着走了。
“我是万小小,我今年15岁,我有一个弟弟,我是万小小!我今年15岁!!我有一个弟弟!!!”
我不是我,我是万小小。
第55章
窒息感从脖子传至肺, 没有气体进去,肺也只能干瘪的失去作用。
床上的人昂着脖颈,流畅的下颌线一路向下, 微微向上拱起, 一双手骨瘦嶙峋的手纵然遏制了上扬的趋势, 两个虎口环住喉结下死死往下扣。
李解荣强撑开眼皮,一张面容瘦削凹陷的脸近在眼前,濒临死亡的感觉让他挥起手臂和腿, 无章法的垂向那人。
以为这是一场恶战, 却在挥拳那一刻,那人就从自己身体上跳了下去, 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狐狸眼低垂, 而眼瞳黑溜溜的注视过来。
“你要, 杀了, 我?”
李解荣转动脖子, 咯吱咯吱的骨头声音在空荡的房间脆生生的响。
那人不回答, 只是黑瞳里闪过困惑和迷茫。
李解荣环顾四周,没见到熟悉的那人,“小小,江阳!我,找你们。”
祝南光的视线追随着那道笨拙的背影,从床边挪到了门口, 那手握在门把上即将要出去, 对自己不理不睬,仿佛自己是那瞧不见的空气。
“李解荣!过来!”祝南光突然提高声音,搭在膝盖上的右手按压住下面的左手。
李解荣停在原地, 转过头,身子依旧面向门,“我有急事,去,找小小……”
“你被我囚禁了,囚禁的人怎么可能随便出去?”祝南光打断了他的话,强调现在两人的关系。
“我可,以,走读吗?”
李解荣偷摸着转动椭圆的金属门把手,手没有抓稳滑了,弹簧反弹的声音格外响。
“不,行!”
祝南光迈着大步,捏住李解荣的脸拉了过来,睫毛煽动过对方隆起眉骨,李解荣的冰凉的气息打在下唇,唇肉神经质的跳动。
“小小啊,那个小孩是吧,他死了,你去哪找他?”
李解荣猛地抬头,两唇相擦又交错开来,眼里的疑惑更甚,“所以我要去哪找他?”
祝南光偏头离开,手背反复摩擦过唇脱了皮出了血才停下。
“恶心,去地狱啊,你去死就能找到他了。”眼里的恶意赤衤果的袒露出来。
“地狱,我忙完,就下去,他会害怕,的。”
祝南光双手攥着那衣领往上提,将人抵在门上,白至阴森的牙在张合间显露出来,似要随时咬下对方的一块肉来。
“他害怕你就担心,我害怕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来!我叫了你这么多遍,你为什么不来!我都可以为你去死了…你却不愿意来看看我…”
“我,不认识你,我不知,道你在哪。”滚烫的泪滴在锁骨上,李解荣低头看着那滴热泪从锁骨滚落在地上。
“你不认识我,哈哈哈,搞笑,你居然说不让认识我,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是谁!”
祝南光强硬的将低下头的掰了上来,眼瞳中的疑惑和恐惧刺痛了自以为麻木的心,将人甩在床上,声嘶力竭的声音里是质问愤怒。
“我是谁啊,我究竟是谁啊!”
泪流的好快,滴落到脸颊上,鼻尖上,李解荣注视着那双悲伤的眼睛,那里含着泪花,其中一滴落在眼尾,烫的眼睛疼。
李解荣食指的指背揩过那湿漉漉的下睫毛,指尖在眼尾停下,“它,很伤心,在,流水。”
啪的一声巴掌,那只手被拍落到床上,“不要用那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你不配。”
又是一声巨响,门被剧烈的关上,木门框连着天花板都在颤动。
这间屋子是随便找到,不准备久住,所以没收拾。
客厅里还残留着原家主人的血迹,一家三口都倒在地上,被祝南光随意的堆在一起,唯一能下脚的地方一个是书房,一个就是李解荣现在躺着的那间卧室。
经过儿童房,正对门的桌子上摆着几罐颜色艳丽的泡面,祝南光径直走进了书房,门依旧关的很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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