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至此,季仲远更多的是无奈。
“遇到难处给我打电话,注意别伤着自己。”
他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视线停留在那边红肿之上,只剩心疼。
等乔钰回了房间,季仲远这才转身下楼。
点了根烟,出巷子时抽到一半,看见自己的车子旁边立着一个高挑的人影。
“呵,”他唇角挂着一丝笑,走过去,“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江勉穿着风衣,双手插在衣兜里,倒是大大方方,问得没一点愧疚:“我以前做了很没脸的事?”
季仲远停在对方面前不到半米的位置,近距离打量了一下江勉的面部微表情。
“失忆了?装得真像。”
第9章
乔钰的烧还没退,怕传染给姥姥,吃完午饭就赶紧跑了。
他先是去了趟辅导机构,都打算好负荆请罪了,结果校长笑眯眯地迎他进来,还亲切地关心他身体状况,告诉他不舒服还可以继续休息,代不代课无所谓,咱们机构主打的就是闪闪发光的人文关怀。
乔钰:“……”
呵呵。
他怀疑是江勉做了什么手脚,但想想无非关乎到钱。
但自己旷工也得归因于对方,算来算去,他也不心虚。
卷了一沓卷子离开,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学校。
忙活了一下午处理掉堆积的杂物,晚饭前遇到师兄,提醒乔钰别忘了明天的聚餐。
还有个聚餐。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赶集似的推着乔钰往前。
他根本没时间去失魂落魄,无论学校里还是学校外面,都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做。
其实就和以前一样。
晚上,乔钰回了趟寝室,把导师下周需要的资料拿着,打算赶在孙姨下班前回家。
他室友正在打网游,见乔钰进来,就把耳机摘了。
“哟,稀客。”
研究生二人一寝,阳台明卫。
因为乔钰不住校而被另一人住成了超豪华单间。
“要补觉吗?我声音小点。”
“不用,拿点东西就走。”
乔钰扒拉了几下书桌,刚好碰到隔壁寝室一起出门撸串,顺道一并喊了乔钰。
乔钰回去还得加班批改卷子,没时间去,就给推了。
这都是常态,他本就不太合群。
不过倒也不是特别孤僻,平时路上碰见走一起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如果是两个人,乔钰还能说几句,但如果是三人或三人以上,乔钰差不多就能在人群中直接闭嘴。
他们的聊天内容无非就是课题组、实验,以及女朋友。
其中一个聊着聊着突然扭头问乔钰有没有意向,最近隔壁班有个女孩想要他的联系方式。
“啊?”乔钰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不了吧。”
“看吧,我就说,”他室友大鹏展翅般搭上乔钰肩膀,动作有些亲昵,“他断情绝爱很多年了。”
乔钰被怼得往前半步,偏头一看果然是周书禾。
这人性格跳脱,人缘极好,是个自来熟,最喜欢乱来。
乔钰头疼得扶了下额:“你闭嘴吧。”
“偶尔放纵一下嘛,”周书禾晃晃他的肩膀,“哥们又不会笑话你。”
乔钰被摇得来回乱晃,走了几步把人推开。
认识快有一年多,他这个室友还是很有好的,虽然乔钰时常不在寝室,但有什么集体活动、寝室聚餐都会通知乔钰。
他们爱喝酒,乔钰在刚开学时曾经也尝试过。
结果喝了一杯不到就开始晕晕乎乎,最后还是被人驼回去的。
路上他叽叽歪歪说了一堆,虽然大部分难以听懂,但还是可以从只言片语中分析出一些过往。
比如——他有个难以忘怀的初恋。
就这件事,乔钰时不时被室友调侃,直到现在依旧乐此不疲。
“真不去?”乔钰后脑勺的头发被他几爪子揉得像狗啃,周书禾有些惋惜地放开他,“马上就要放寒假了,明天的聚餐多喝点。”
他们分开在一个路口,乔钰同他们告别后继续往前。
结果都还没走几步,身侧重新被人追了上来。
乔钰以为是室友忘记了什么,把头转过去的时候表情还算友好。
然而当他看清对方是谁之后,那点友好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跟踪我?”
江勉停在乔钰身边:“不至于,只是问了你的学校。”
乔钰拧着眉,尽量无视这个黏人的狗皮膏药,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
江勉跟着他一起走:“我们不能聊聊吗?”
自从他们在酒吧相遇,到现在好像都没有坐下来安安静静地聊会儿天。
很多事情乔钰不愿明说,江勉就装傻充愣,这样的纠缠没完没了也没劲,不如把话说开,大家心里都有个数。
“我们的确认识,”乔钰停下脚步,飞快整理好预言,“高中同学,你偶尔会来我家里。后来你父亲找你回去,你回家后我们就没见过了。”
好像是挺简单的一件事,江勉并没有提出质疑。
但他思考了片刻:“只是这样?”
乔钰不言。
江勉面露难色:“我总觉得不对。”
“你不是失忆了么?”乔钰问。
“我在五年前的确出过车祸,但也并非什么都想不起来。”
“能想起我是么?”乔钰笑道。
“这是事实。”江勉耸了下肩,“我们的关系应该不止同学,你的反应不对,我的感觉也不对。”
这幅游刃有余自信满满的样子多少带着点嘲讽,乔钰垂下眸,突然觉得自己过去的五年更显得可笑。
“再怎么样也只能是以前,五年的时间太久了。现在我们各自有新的生活,我希望能做到互不打扰。”
路灯落下暖光,乔钰盯着自己与江勉脚尖的一段距离。
阴影遮盖,显出晦暗不明的地砖轮廓。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仔细地观察这些,现在想想也是好笑。
-
回到家,乔钰只觉得身心俱疲。
孙姨看他脸色不对,临走前多关心了几句。
乔钰嗯嗯啊啊应付过去,像是被抽了骨头似的伏在姥姥的床边,把脸埋进自己的双臂之间。
想哭,但哭起来会很麻烦。
他在眼泪流出来之前用纸巾擦掉,吸吸鼻子,把自己闷起来冷静情绪。
姥姥睡着时呼吸很重,乔钰听着却特别心安。
他习惯趴在床边感受对方的存在,有姥姥就好像没什么难处是过不去的。
突然,他的发顶被手掌轻轻抚过,乔钰抬起脸,见姥姥正看着他。
“怎么啦?”
原本都已经憋回去的情绪只是因为一句询问,仿佛山洪暴发般一泻千里。
他咬着下唇,把脸埋进对方的手掌之中。
“又哭啦?谁欺负你?”姥姥坐起身,把乔钰的眼泪擦干,“小勉呢?让他去教训那些混小子!”
姥姥的时间线非常混乱,大多还停留在生病前的几年。
可能是最近见过江勉,所以提到对方的频率比以前要高上许多。
乔钰本来都听出抗体了,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多到就这么轻而易举打破了他好不容易习惯的“眼下”。
“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他轻声念叨,也不知道问的是谁,“还要骗我。”
“谁啊?”姥姥一连报出好几个名字,都是五年前的那些老旧的人名。
乔钰摇了摇头,把眼眶里的眼泪擦干净,重新伏在姥姥的身侧:“没事的,我就是、我就是有点难过。”
姥姥摸摸他的脑袋:“为什么难过呀?”
“因为……”乔钰闭上眼睛,声音很轻,“一些不应该的事。”
-
隔天,乔钰的眼眶红了一圈。
很明显的红色,像抹了眼影似的,有些滑稽。
他用煮鸡蛋滚了一路,在辅导机构上了一天的课。
下班后,直接去学校赶晚上的聚餐。
好在那时候眼睛基本已经消了肿,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什么。
乔钰不擅交际,朋友圈也少得可怜。
大多课余时间都在校外,导致此刻在餐桌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话少,干脆就闷头吃饭。
有人找他闲聊,他就跟着扯上几句,但不起新话题,聊天很快就结束了。
吃了没几口,周书禾挤到乔钰身边,端起他的橙汁一口闷掉,然后给他倒了杯酒。
“你最近不开心啊。”
乔钰把脸从碗里摘出来:“我不喝酒。”
“我驮你回去,”周书禾笑着拍拍乔钰的后背,“新年快乐。”
一月下旬,还有几天就过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怎么又过年了。
乔钰摇头:“我怕喝醉了会说一些有的没的。”
“不就你那初恋么,”周书禾抬抬眉梢,“跟谁没有似的。”
乔钰想了想,跟着笑了:“也是。”
不就一初恋么,他都二十三了,搞什么青春疼痛文学?
鬼使神差地,乔钰拿过那杯酒,和周书禾碰了一杯:“新年快乐。”
第10章
半年前乔钰喝了次酒,发现自己稀烂的酒品后就很自觉的远离酒精。
但这次他对酒精有了莫须有的期望,总觉得这玩意儿能改善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
多少有点病急乱投医。
不过他的酒量比之前好一些,半杯下去意识尚且清醒。
想一想昨天和江勉说的话,心里泛着苦,晚上疏导了一夜屁用没有,现在又以飞一般的速度重新委屈起来。
妈的,他是不是恋爱脑啊?
江勉这个鸟人怎么就横在他心里过不去了?
乔钰气得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他搁这边悲痛万分阴晴不定,周书禾却大咧咧地拍他肩膀,在一众嘈杂声中安慰他也算是不枉青春。
可乔钰这个青春收尾的也太潦草了。
潦草到周书禾问他为什么分开,他都说不出原因。
“劈腿了?还是异地?”
乔钰从这两者中选了个接近的:“异地。”
“嗐!”周书禾叹了口气,自己先闷头灌上半杯,“这不通病吗?没什么好惋惜。”
相遇的太早注定走不到结尾,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分道扬镳。
虽然这个结果在五年后的今天看起来似乎也稀疏平常,但当年的乔钰却像一头扎进死胡同里,撞了个头破血流也没发出来。
“还不如劈腿呢。”乔钰小声嘀咕。
最起码能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往好了想,”周书禾开解他,“异地大多也是劈腿。”
乔钰:“……”
他闭上眼。
一杯酒下肚,乔钰脑袋重得得用手撑着。
有点晕,但没特别晕,感觉控制得住,知道抿着唇,少说废话。
周书禾嘲笑他的酒量没一点长进,乔钰张口就是一句“我没醉”,惹得对方哈哈大笑。
聚会结束后,这批人又转战去KTV。
乔钰是没那个精力,坚持自己离开。
周书禾过去搀着他,架住了他的手臂,扭头和其他人道:“你们继续,这个我先架回寝室了。”
乔钰坐着的时候感觉自己状态良好,能听能看的。
站起来也觉得自己状态良好,就是走路走不出一个直线,整个世界都往他身上撞了过来。
“哎,走路归走路,别往绿化带上造啊?”
周书禾哭笑不得,不知道第多少次把挣扎开的乔钰给拉回来,强行放回正轨。
“行不行?不行我背你。”
“行的,”乔钰含含糊糊地说,“我自己回去。”
周书禾听罢把手一撒,乔钰跟个不倒翁似的就要往地上砸。
“没、没醉,”当事人还在坚持,“就是头晕。”
但很快,他就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天旋地转间,整个人像条死鱼似的趴在了周书禾的肩上。
对方兜着他的大腿,一点一点往学校走。
“对不起,我今天有点难受。”
“看出来了,”周书禾道,“你每天绷着挺累的,喝完酒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乔钰没觉得酒精能这么有效,但也没出声反驳。
他按着周书禾的肩膀,整个人极其僵硬得后仰着身体。周书禾为此更弓了腰,乔钰觉得给对方添了麻烦,或许他就不该喝那杯酒。
愧疚堆积出来的烦躁让他想离周书禾远远的,但他又明白此刻的强行远离也是另一种添麻烦的表现。
“书禾,”乔钰探着头,跟他商量,“你放我下来。”
周书禾也好声好气地:“我背着你比搀着你省劲。”
“你再、再搀着。”
“不要。”
“我自己能走……”
“贴地上了还得我把你拽起来。”
“……”
乔钰想他也不至于贴地上吧?实在站不住了也得找个绿化带躺躺。
不过这大冬天的,躺一晚上应该得出人命了。
他不能死,他还有姥姥。
还有被拖欠的一个月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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