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萧温妤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子,而后才拉起来衣服,看赵雯举起相机,熟稔地操控这机器,留下一张极有纪念意义地照片。
萧温妤:“我去打印。”
赵雯拦住她,“等等,我还要说你呢。”
“阿妈……”
“拖音也不行,你过来。”赵雯点着树枝上的字,“画画倒是还行,但是教你练字你不听,你瞧你这字写的!”
其实不难看,相对于如今大部分人而言,这字儿已经是十分不错的字儿了,但固然是比不上常年练字的赵雯。
不过此时被揪过来为的也不是这件事。
赵雯将温好的牛奶递给她,“一人一杯。这牛奶,是为了照顾你的胃吧?”
“和人家讲说是胃不好,她也信了?”
萧温妤抱着温热的牛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闪烁着对她的信任。
她点了点头,“她信。”
“傻子扎堆。”
“……”
赵雯挑了唇角,心情颇好:“挺漂亮一个孩子,多大了?”
“27。”
“看不太出来。年纪轻轻能独自经营酒吧,还能想着把邻里关系处理的这么好,挺厉害的。”
“……”萧温妤后知后觉的有点不好意思。
好像是她先去找阮盛意搞好邻里关系,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事情,恐怕如今两人也只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事情,好像是因为她变成了如今这幅有些失控的画面的。
如果只是点头之交,对阮老板会不会更好?
萧温妤突然想到这点,眸光一闪,莫名有些难过。
赵雯了然开口,道:“以后做邻居的日子长着呢,你还是要找个机会开口讲清楚你的情况。”
“毕竟,有些事情你一个人担着就好了,莫名拖着其她人下水,有些不太负责,你觉得呢?”
*
那晚,赵雯还是在天彻底黑透后离开了照相馆,毕竟家里还有个大活宝在等着,回去晚了又要耍脾气。
多大个人了,越活越回去。
萧温妤站在楼下送她离开,又看了眼路对面华彩且热闹的今醉,微微仰头看向三楼。
三楼一片黑暗。
是了,阮老板说过她最近会很忙,忙到没时间吃饭睡觉。
她说过节的时候大家都是这样,都会很忙,忙到没时间吃饭睡觉。
萧温妤觉得她说的对。
她今天真的好忙,忙到精疲力尽,那就省一顿晚饭也没什么的,对吧?
赵雯最后讲的话似一根尖刺,狠狠地刻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她说——
“我能看出来,年轻人心底有一些不可言说的波动,特别是她。”
“牛奶的背后,应该不只是为了照顾你的胃吧?我今儿还碰到了你明姨,说总能看到一个小姑娘和你一起去吃早饭,是她吧?”
赵雯轻拍着萧温妤的手,一双眼里满是担忧,担忧这另一个人甚至不肯看她的眼睛,只敢偏开头,暗自思忖。
萧温妤倒是还没想到那么深,只是听到明姨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些慨,她甚至不知赵雯说的是哪个人,是哪个早餐摊的老板还是那个装修店的老板,可这里就是一个彼此都认识的小城市,一举一动都很有可能会传播起来……
赵雯:“妈妈不想插手你们的事儿,妈妈只是想问你。”
“你知道这份情感吗?你打算接受吗?以怎样的心态呢?”
“那孩子,妈觉得她人挺好的,不要把她当做你爬出深渊的扶梯,好不好?”
“这样,对她太不公平,对你自己也太不公平。”
“如果你是我说的这样的打算和计较,我不同意,也不愿意,懂吗?”
“……”怎么会想到这里呢?
萧温妤双手插兜,仰视了一会儿漫漫无际的夜空,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店里,从里面锁上门。
而后,上了三楼。
她没有开主灯,只拨亮了一盏小夜灯,阴沉沉的,仅够她自己能找到床头柜而不至于碰到脑袋。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柄有些钝了的尖利器物,又打开碘伏,慢条斯理地沾了些,轻轻擦着尖利器物的头,而后……
轻轻划上她的胳膊外侧。
夜灯惨白,衬得她的皮肤也惨白,一双眼幽泠泠,透过惨白的灯光,盯着胳膊上慢慢冒出了头的血珠。
她忽然轻松了些,甚至轻轻挑了唇。
在惨白的夜灯下,在寂静无人的顶楼,在血珠逐渐饱满现下,在她不需要应对任何人的如今。
她还记得,她回复赵雯道:“阿妈,你想太多了。”
“那是因为阮老板心肠好,对谁都好。”
她看到赵雯的唇角颤了又颤,最终只剩一声叹息。
叮咚。
VX的提示音打断了萧温妤的沉思。
她偏头看去,微微挑唇。
是心好的阮老板忙里偷闲来关心她。
可她切切实实的问心有愧,无言以对。
萧温妤擦去血珠,又拿棉签沾了些碘伏,在方才的伤口上缓缓擦了擦,柔缓地收了药箱,转身躺回床上。
困意总要在这时才席卷而来,陷入浅眠前,她想——
今天睡得太早了,明天是不是又可以接上阮老板下班了?
陷入黑暗时,她想——
算了。
确实不该把她当爬出深渊的阶梯。
……
第20章
叶敏换好衣服出来,恰逢谢瑜正在满屋子发月饼,发到她时,女人故作深沉地将剩下的几个藏在身后,吹了吹头发,“猜猜,哪个是你喜欢的五仁月饼?”
叶敏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看向吧台,“五仁月饼先放放,你快去拯救一下咱们可怜的杯子。”
吧台后,下午就来上班的阮盛意默默地擦着杯子,一双眼却在出神,不知盯着何方,只是时不时都会飘到搁在一旁的黑了屏的手机上。
她在等一条信息,等一条从昨晚开始就再也没了回复的信息。
谢瑜无奈摇头,将五仁月饼塞进叶敏的手里,道:“你下班吧,中秋假期第一天,好好回去睡个懒觉吧!”
“至于咱老板……”她靠上一旁的扶手椅,低叹一声:“我也没想到,她居然能这么纯情。”
叶敏:“会不会是她太久没谈过,这稍一动心就将自己全然抛了进去啊?”
谢瑜:“谁知道呢?我也没想到,咱老板这么纯情啊!人家兴许就是忙碌了些,今儿可能回家陪家里过中秋去了,她……啧啧啧。”
两人几乎同时叹气,颇为忧心地看着自家这个纯情girl,一时都有些头疼。
人家萧老板还什么都没说呢什么都没做呢,这俩人算上那天晚上的初遇,这也才认识不到一个月,阮盛意就这一幅模样,倘若以后萧老板明确了自己不愿意的心意,或者是俩人谈了之后再不小心分了……
妈耶,不敢想象。
叶敏拍了拍谢瑜的肩膀,“晚上人多,你多辛苦点,别把咱店卖了。”
谢瑜嗤笑一声,“卖了我就回乐鑫,再不济萧老板那边总归是招扫地打扫卫生的,在哪儿干不是干呐。”
“……”
“是谁想去我那儿干活呀!”明艳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三人几乎同时抬头看过去,只不过有两个人心底有一股终于得救了的感动,而另一人……
阮盛意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低头继续擦自己的杯子。
萧温妤今天没有穿裙子,白色上绣着浅色花纹的衬衫下摆扎进卡其色的直筒裤里勾出腰身,外搭一件暖棕色的风衣,整个人看起来暖洋洋的,就像秋天金灿灿的太阳一样。
微卷的长发被一条带着蝴蝶结的发圈松松散散地扎在脑袋后面,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其上挂着的相机绳子。
谢瑜看了眼不为所动的阮盛意,暗骂一声蠢货,主动迎上去,笑嘻嘻道:“萧老板又来啦?今天要是来喝酒,可不能逃嗷,过中秋呢。”
萧温妤柔和一笑,扬了扬手里的相机,道:“我来给你们拍点宣传照,中秋礼物,要不要?”
吧台后,自始至终低着头的人闻言抬了头,一双眼里的光芒微闪几寸,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啊,以后要是不开心了,要罚的哦。”
——“怎么罚?”
——“罚……罚萧老板,给我的今醉拍宣传照,免费的。”
阮盛意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那天的场景,于是嘴唇颤了又颤,一句“你今天不太开心吗?”分明到了嘴边,可看着萧温妤同周围人言笑晏晏的模样,一时又讲不出来。
今天是中秋假期的第一天,她甚至也给自己放了个假,那她为什么会不开心啊?
也许人家早就已经忘了许久前随口一说的约定,今天来也真的是想来送上一份不轻不重的中秋礼物,来给她们拍点照片,仅此而已。
阮盛意还想问,为什么从昨晚到方才的信息一条都不回,是太忙了没有看到吗?还是说,终于看清了疲惫的现实,不打算和她玩这场好邻居的游戏了吗?
萧温妤,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玻璃杯壁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但这点声响不足以打破热闹,也没资格插入喧哗之中,只能独自待在角落,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于是阮盛意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不想拍。”
声音不大,但她相信萧温妤能听到。
果然,处于最热闹的地方的人沉默了,微微上前跨出一步,同阮盛意对视着,而后微微弯了眼睛,道:“不拍阮老板,可以吗?”
阮盛意强做平静看她:“为什么?”
女人撩了一把头发,无奈道:“阮老板不想拍,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她说的分明不是这个。
萧温妤又向前一步,倚上吧台,带着几分笑意道:“好了,不逗你了。”
“昨儿我阿妈来了,她本来是想看看这家店会不会影响我的生意,结果她很欣赏阮老板呢。”萧温妤说着,微微撑着下颌,道:“所以,今天她就跟我说邻里之间要多互相帮衬着些,我这不就来帮衬一下?”
阮盛意后退半步,“你今天回家了?”
萧温妤点点头,“是呀。”
骗子。
阮盛意轻呵一声,将手中布子扔到一边,冷声道:“你们拍吧,我出去透透气。”
谢瑜嗤她一声,挽上萧温妤的胳膊,亲切道:“萧老板,咱们不理她,她这两天睡太少,脑子有点毛病。”
“你先给叶敏拍,她要下班了,然后再拍店里的情况可以吗?”
萧温妤晃了晃手中的相机,温道:“当然可以。”
谢瑜:“话说昨天那个特别有气质的姐姐是萧老板的妈妈呀?太漂亮了,简直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阮盛意没有听到后面的话,她轻轻关上店门,靠在门外的立柱上,闷声叹了一口气。
她今天确实睡得太少了。
以致于她早上是看到了萧温妤出去吃早饭又回来,提了一大兜路上买的拿来凑合的吃食,反锁上门,上了三楼,短暂地开灯又熄灭。
而后一天过去了。
她中午饭点起来了一次,看对面的门依旧反锁,一直到刚刚都在反锁。
萧温妤哪里回了家,她一直在店里,只是一天没有一起吃饭她就又开始凑合,只是一天没有碰到一起她就开始疏离……
或者说,只是昨天被她的阿妈看穿一切后,昨天晚上起就拉开了距离,今天更是来公事公办了嘛?
她轻轻抬起鞋尖,划拉着地面,良久,哼笑一声。
所以还是算不得什么特殊关系啊,用着一样的谎言来忽悠所有人,就说明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不甚重要。
她还以为,萧温妤对着背对的她讲出了那样的话,是说明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有所变化,已经走向特殊了,合着只是她自己的臆想,实际上那不过是人家那个暖阳般的性子随手一做的罢了。
阮盛意讨厌太阳。
太阳会平等地照亮每一个人,太阳不是专为她而来。
她该认清楚的。
除了黄鼠狼,没有人会专为她而来。
“阮老板怎么在门口待着?”熟客眼尖,很快发现了躲在门旁的阮盛意,夹着一根烟就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看清她的穿着后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冷吗?”
阮盛意缩了缩肩,“冷啊,怎么不冷呢。”
“冷怎么不进去呢?来根烟?”
“门口抽完。”
熟客偏头睨她一眼,压着唇角笑了两声,吐了烟圈后才说:“阮老板这儿规矩多,习惯了。”
“乐鑫的规矩少,你去吧。”阮盛意低着头,难得话多,却句句刺人。
扎的一旁的人连烟都觉索然无味,盯着尖头的火光看了会儿,抵在墙上按灭,“喝酒喝酒,阮老板这嘴啊。”
“来根烟。”
熟客倒退几步,一脸八卦地看她,“你心情不好?”
“没有。”阮盛意叹了一口气,“算了,你进去吧。”
但熟客还是递给她一支烟,并且贴心地点了火。
于是夜色中的阮盛意不再是一个人站在这儿,至少还有她指尖的火光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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