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了很多天的疲惫和情绪在这一瞬间冲到了一起,阮盛意仰退了半身,泪水竟真真切切地涌了出来。
她自己毫无察觉。
怎么会这样?!
萧温妤诧异,揪出来几张纸不顾她的躲避坐在她身边,全都上了脸,柔柔地拭着满脸的水光。
她无奈道:“我真的只是回家去待两天,没有什么的,别这样,像是我们要分手了一样。”
“又是这样。”阮盛意甩掉她的手,推开椅子走出去,咬牙切齿道:“又是这样,呵呵。”
“什么?”
“你们都是这样,自己背着所有的压力,把自己逼到逼不动了,逼到崩溃,还是要和关心你们的人说一句我们没事。”
她揪了揪衬衫,呵笑一声:“没事?”
“萧温妤,你知道吗,你这两天情绪状态已经差到了极致了你知道吗?”
被低吼的人懵了一瞬,一时脑子还没转过来,可另一人话就已经接上了自己的话,又笑一声,嗓子便又哑了些许。
“你的眼圈都黑了一个度了,白天也总是心不在焉,刚刚看我做饭时都在出神,那股淡淡的忧伤你是觉得我看不到吗?”
分明是气急了的低吼,可其内蓬勃的爱意还是让萧温妤仿若石化了一般,眼眶已经红了一圈,张了张嘴,只剩讷讷三个字:“阮老板……”
“不要叫我!”阮老板炸毛,“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没认识到之前,不许叫我!”
萧温妤:“……”
她哼笑一声,靠进椅子里看着这人,“好好,你说我不让你分担,那你让我分担了一些吗?”
“你的眼圈没有变黑吗?你累到坐在那里都不愿让我陪着你分担一些,你每天开车往来春城和北市都得一个点,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想帮点忙,就算是帮你打点一下这边的事情也行啊。”
她的声音又柔又凉,无限的怒火正在这层浅薄而低沉的声音下酝酿燃烧,似乎下一秒就要掀翻这层平静的海面撩起千层浪花,淹没所有人。
可委屈上了头的人没有听出来,她只想着要把话怼回去,又冷笑,道:“我这么拼命有用吗?”
“我甚至挖空了我自己的心脏,我挖得鲜血淋漓,我把那些我自己都不敢碰的过去剖开给你看,就想让你开心一点,想让你信任我一点,想让你依靠我一点。可我这样做的……”
她砸了一下墙,彭得一声,遮下了最后一句自嘲——
“有用吗?”
……
第66章
这话似一块不甚锋锐的石头, 倘在平时,也许一石落地荡起的是关切与担忧,毕竟那些曾经地故事足够让人心疼, 而讲述故事的人的目的又是那么单纯可爱,让人疼惜到忍不住想搂进怀里抱着说别哭了我都听到了。
可惜,今天的水面本就激荡, 心绪扰乱至此的当下,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就足以荡起滔天巨浪,更何况这块带着锋锐的石头,竟生生划出了一道血痕, 拉开了一道深渊。
萧温妤被这话砸懵了,她搁在半空的手甚至都找不到自己的出路, 摸索良久,终于握住了一旁的椅子扶手, 撑着自己,不至于直接跌下去。
眉梢簇在一处, 良久,她荒谬而茫然地看着阮盛意,讷讷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过去的一些奇怪之处似乎慢慢在显现, 那些梦醒时分的恍然, 那些向她展露的脆弱,还有最后爆发时的情感……都是为了所谓的「为她好」而生生地在阮盛意自己的身上割肉放血,甚至掏出心来切块。
是这个意思吗?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 踉跄道:“你说, 那是什么意思?”
阮盛意默了片刻, 道:“就是你听到的, 我想帮你, 我想让你信任我,我想让你觉得……”你还很有用。
但她仅存的理智拦下了这句话,她唇瓣颤抖着蠕动着,额头边血管都要鼓起来,一双眼渐渐由通红转向黯然,最后的最后,还是无力地放下了手,眼眸低垂,自己对着自己哼笑一声。
“算了,没什么,反正你们永远不会听,反正你们永远也不会信任我的。”
就像阮清在最后的那段时间,疼得每天晚上在病床上打滚,为了压制自己的叫喊声,嘴唇上留下了深深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因为新伤叠旧伤,鲜血淋漓。可就算这样了,她还要强撑着自己说没事,逼着自己露出血淋淋的笑容,并且……
永远不会叫醒夜半时分就睡在她床边的女儿。
永远都是一群极坚定自我的人,永远都不会听她的话的。
爱听不听,她真的累了。
阮盛意扶了扶额头,抬头,恰好同另一人震惊惊惧茫然失措又带着柔的复杂眼神对上。
她偏开目光。
倘若那眼神里没有一点点柔恐怕她就不移开了,可这样的眼神,她厌恶至极。
她叹出一口气,似妥协,道:“吃饭吧,不想吃的话我送你回去吧。”
“既然还是不信任我,不想依靠我……那就……”
萧温妤猛地唤了她的名字,而后又凉又怒道:“在你冷静下来之前,不要讲出来我们都会后悔的话。”
“……”阮盛意呵笑。
萧温妤推了推碟子,“这还怎么吃?你把话讲清楚,没说完的话说完。”
阮盛意:“为什么都要我说?我说完了,那是我脑子抽了一下的半句,没有后句,行不行?”
萧温妤笑:“好好好……那接下来我说。”
“你以为我看不到你的付出吗?我看到了,我当然全看到了,我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
“可你看看你最近把自己挤压成什么样了?阮盛意,你说我心底积累了无数的事情,你说我情绪不对,那你自己的就对吗?”
“你拿出来那些事儿放在吵架场上就是因为你自己的心里也不对了,你发现没有我们的付出完全是失衡的,你一个人包揽了几乎所有的东西,把自己当个机器人一样连轴转,谁喊你都不听,就连我拽着你试图让你停下来休息休息你都不愿意,你说我还怎么让你参与我这边的事儿?你的一天本就只剩那么点吃饭睡觉的休息时间了,难道我还要侵占吗?”
阮盛意高声应道:“那是我乐意!”
萧温妤拍了一巴掌桌子:“可是我心疼你!”
霎时,万籁俱静。
也许是因着桌子的震响,惊得阮盛意彻底愣怔,直直地看着另一个此时也有些愣怔的人。
她大抵也是第一次冲人拍桌子吧,此时此刻的手还在颤抖着,甚至手背上血管的跃动都清晰可见。
在爱的前提下,一切争吵都没了意义。
这像是一盆冷水瞬间倒灌下来,阮盛意吸了吸鼻子,道:“你……你先不要生气……我……”
“不许说你错了。”萧温妤疲惫地揉着眉心,“不许说,憋回去。”
“我没生气,只是为了压住你声音高了点,你放心。”
“……”
见她只低头不语,萧温妤试探着问:“你为什么这么急?这些事情慢慢做也是可以的,我这边的事情我肯定会解决好的,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我们……”
“因为我害怕。”阮盛意低头道:“我想在我骨子里的疯狂彻底爆发之前安排好一切,我想让你即使需要照顾两个人也可以游刃有余,至少在钱财上游刃有余。”
“等下。”萧温妤抬手打断她,“我必须要纠正你一个想法。”
“我们现在是女朋友关系,我也没有穷到需要靠你养活。况且,就算我们之后走入婚姻,也是一定要去做婚前财产公证的,你的就是你的,好吧?”
“……那就当是我赖着的生活资金,好吧?”
“阮盛意,那是后天的问题,它不是基因问题,不会遗传的。如果基因能遗传,我就不至于才上那样一个大学了。”
“……”阮老板沉默了。
这份沉默有点诡异,萧温妤在餐桌下踢了踢她的腿,“你讲话呀,这会儿不许进入独处模式。”
阮盛意更沉默。
她能说什么?这话摆在这儿真的太能把人扎得千疮百孔了。
她挣扎良久,最终还是认命般地叹气:“好,那就我……”
“我说了不许说你错了,憋住。”
“……我没话说了,我送你走吧。”
她起身去拿衣服,始终背对着身后人,可隐隐约约的颤抖隐藏不了,周身阴郁到了极致的冷漠也隐藏不了。
“阮盛意你真的开心了吗?”于是,这次问这个问题的人换了。
阮盛意蹲下穿鞋,闻言,停了下来,漠然道:“我不开心。”
“我讨厌你这样的人,我讨厌你们这样的人。我讨厌这个世界上所有人不假,但我格外讨厌你们这种性格的人。”
七拐八拐就能把话题转走然后找不到回去的理由,一场本该愈演愈烈的吵架就这样晃悠悠又收了战火,尽管一半的原因也在她不想让萧温妤继续激动下去了,可另一半的原因就是她们这群人棉花团似的性格上。
一拳砸下去连个坑都砸不出来,更别说想要刨根问题。
这种人,只要她没有憋到极限,憋到憋不住,她是永远不可能主动和你说的,你把她用来藏自己的龟壳撬开她也会再蒙上头装一会儿到装不住才肯开口。
呵呵。“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了!”
要是让萧温妤听到阮老板心底这一系列的推论,真的会当场回敬一句您也不遑多让,可现在她能听到的只有几个讨厌,心底更觉得可笑。
她只想问阮盛意这到底是想干什么?这不像是交女朋友,这像是试图借她赎罪。
不然为什么付出了这么这么多,她只是希望她少付出一点点,就生气到了这种地步,甚至接连不断的讨厌,用的词还都是你们。
合着是想借她赎罪。
原来是想借她赎罪。
这个念头让一切的矛盾不通的地方都瞬间变得合理,萧温妤回房间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拿上几个重要东西,一个包就足够装下,提着走到玄关处默声换鞋。
她甩开阮盛意试图搀扶的胳膊,冷漠道:“没那么矫情。”
“不是讨厌吗?那还送什么。”
阮盛意垂眸,道:“你刚刚说过,不要说出来冷静之后让我们都后悔的话。”又一次抬手试图扶她。
萧温妤瞪她一眼,恶狠狠道:“你敢当真你就完了。”
言毕,推门关门一气呵成,只留阮盛意僵硬的一双手还停在半空,半晌,冷笑道:“好一个没礼又霸道的女人。”
不让送就算了,呵。
*
敲门声响起来时,赵雯正在收碗洗碗。
下午去菜场的时候碰到了她以前的学生,如今在菜场混得风生水起,她恭喜了一句发财,学生讲什么都要给颗白菜。可家里的白菜也刚吃完没多久,一看晚上又是白菜炖豆腐,家里的大猫不乐意了,这晚上挑三拣四剩了半盘,锅里也留的还有,没辙,且有的收拾。
她喊了一句,让萧大猫去开门,半晌听不到回声,简单洗了洗手出来,就看到复制粘贴的一老一少坐在一起发闷。
赵雯乐了。
见她出来,萧言月拍了拍桌子,“你哄女儿,我去找那个小老板算账去。”
“亏我下午还觉得她人好,喊她来家吃饭。就该把那一锅白菜炖豆腐全灌她胃里!”
赵雯含笑冷道:“站那儿,别动。”
大猫罚站,忿忿不平:“为什么?咱女儿都气的回家了,我不乐意!”
赵雯不理她,搬来凳子坐在萧温妤身边,温声问:“怎么了?吵架了?”
“如果分手了,我就让咱家大猫去找她麻烦了啊。”
萧温妤本身就烦,她只是不想说话,闻言也只能揉着眉心道:“没有,都没有。”
“我俩今天这架吵的,现在想想都有点荒诞。”
“算了,也好,如今这是多事之秋,我回来住两天也好。”
赵雯二指并拢,轻轻敲了敲桌子:“坐好,别动。”
“说吧。”
萧大猫叉腰站在女人身后,点点头:“你跟我们讲讲,刚好整理思绪。既然都回来了,也该说。”
天晓得开门看到自家闺女浑身散发着幽怨回来时她有多气,恨不得立即把阮盛意那家伙拔出来。可转念一想,有时候能吵架反而是好事,就怕连架都不知道怎么吵。
至少现在吵架了知道找妈妈了。
这让大猫很受用,站在老婆身后自然多了几分底气。
萧温妤可怜地看着赵雯:“阿妈……”
赵雯微微一笑,“我在,可是你今天怎么讲都没用哦。”
“……”
无奈,萧温妤只好硬着头皮将今晚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她不好把阮盛意的过去讲出来,轻轻点了一下悲苦的紧就移开了,只能加重在她付出了很多很多,而自己只不过这么一点点小事没说就让她生气到了极点,凭什么啊!
“她凭什么生气啊?”萧温妤又重复一遍,本来没品出来的几分不爽,如今越说越多。
站在赵雯身后的萧言月已经听得震惊极了,“不是,这还能吵架啊?”
“赵老师,我们……”
赵雯横她一眼:“你敢?”
大猫收毛,“不敢。不是,这还能吵架吗?”
赵雯轻轻握着萧温妤的手,道:“怎么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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