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桃花眼微露了一条缝隙,带着许多笑意,“我相信阮老板。”
“……”别信她,还是信这台剁椒鱼头吧。
*
萧温妤吃饭很安静。
不如说她总是很安静,安静地坐在一旁安静地吃饭,用筷子时也总让人觉出来许多的典雅。
倘若在拍电视剧,萧温妤一定是那个演贵女小姐的人,或是穿着职业装坐在最高档的西餐厅,左刀右叉,仔细地切过牛排的每一条纹理,露出鲜嫩的芯儿。
她美好到不像这个漫天风沙的西北小城里该出现的人。
更不该是那天晚上独自坐在角落的卡座里,整个人都埋进阴影之中的脆弱且凌乱的人。
阮盛意就这样一下一下地偷看着这个安安静静吃饭的人,连面前的云吞面有些坨了都没注意,直到萧温妤轻声道:“阮老板是肠胃也颠倒了,吃不下饭吗?”
阮盛意敛回眸光,“是有点,不太饿。”
“也确实很少有人约吃饭在饺子馆。”
怎么说呢,周围嘈杂烦扰的生活气息,总让她在心猿意马之余,脚还能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而不至于彻底飘起来。
可人能稳稳当当站好的时候,是不太会去想一些美妙而遥远的事情的。
“……”萧温妤放下筷子看她,良久,道:“阮老板想吃什么?不用太在意我。”
“没有。”阮盛意抿了唇,“只是单纯觉得稀奇。”
哦,她这个嘴笨的笨蛋。
应该不会让萧温妤觉出来什么不好的意思吧。
阮盛意偷偷看过去,恰好和女人带着几分凉的眼神对视了个正着。
浅浅一层,像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只是不等她问,萧温妤便移开了目光,仿若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重新带了笑:“主要是最近太累了,肠胃不好,也就想吃点清淡软和的吃的了,是不是太老年人了?”
“……”
看这人一副又是想要转换话题的样子,阮盛意切实微微叹了一口气,有些无从入手了。
但严格说来,她与萧温妤这不过是第三次见面罢了,倘若有许多想要诉说的情愫才是真的奇怪吧?无话可说,好像才是常态。
平时无话可说时,阮盛意便也不管了,无话可说总比得过吵吵嚷嚷,今次坐在这里却怎么也不得劲,总想找点话头,诸如——
阮盛意:“你最近一直住在小阁楼吗?为什么,这半个月我都没见过你。”
萧温妤:“阮老板,我主要是白天出来活动,咱们确实比较难见面的。”
什么话,这叫什么话!
阮盛意轻咳一声,暗自懊恼自己这话题找的实在算不得好,另一人噗嗤一笑,“逗你的,我最近确实没在这边。”
“前两天在我妈妈家里住,等这边彻底装修好了才搬过来的。”
“那……”阮盛意想问,却很自觉地咬住了下唇。
萧温妤:“怎么了?”
阮盛意想问,那那天晚上的去而复返是什么意思?为何离开后又要去到阁楼,又为什么……过来吻她。
但她只是摇头,道:“没什么,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今天才是第一天,要沉得住气,阮盛意。
“是呀。”萧温妤这次好似没看透她的想法,轻轻夹断一枚水饺,侧撑着头就那样看着它,“要凉了,凉了吃又要不舒服了。”
“那下次要按时吃饭,胃就不会痛了。”
萧温妤意义不明地笑了笑,“嗯,胃肯定不会痛了。”
“阮老板也快点吃吧,毕竟还要坐小剁椒鱼头回去呢。”
阮盛意捏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怎么又加了个小呢?
怎么可以加小呢!
它在剁椒鱼头里个头也不小了!
*
谢瑜时不时看一眼门外,看到阮盛意转着她那个车钥匙回来后,顿时冷了脸。
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多少有些倒反天罡了,毕竟谁家的员工敢对着老板黑脸,这荒谬的社会难道单单只给谢瑜开了后门不成?
话虽如此,只有谢瑜自己知道这脸是黑给谁看的。
吧台交给叶敏,她快走几步迎上阮盛意,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不开咱们店里那个车出门?你那个破剁椒鱼头太性缩力了姐姐!”
阮盛意无语看她。
虽然都是她的车,但一个车身贴满了今醉的宣传广告的纯黑越野和她的干干净净粉粉嫩嫩的剁椒鱼头做比较的话,相对而言她还是觉得她的小车可爱一些。
也更好留印象一些。
谢瑜给了她一拳,“说话呀亲,哑巴啦?被姐姐迷晕啦?”
阮老板反手抓住钥匙,道:“睡觉去了。”
“??不是,姐,现在才九点多,不是,这搁夏天天还没黑透呢姐!”
况且还没到最能上人的时候呢,这会儿睡啥觉啊,一会儿一楼二楼全满了能吵嚷到掀翻阁楼。
可惜她的老板倘若是个能停下来听她讲话的,就不是她的老板了。
谢瑜奇怪看她,又半扭身看向对面,照相馆也重新拉开了门,灯火通明,偶尔还有人进去看一看,看起来也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慢慢就到最能进人的时候了,这睡觉的迟早得被吵醒。
不过那就和她无关了,谢瑜随意甩了甩手,重新洗手后钻进吧台,融入她最喜欢的热闹之中。
不出她所料,十点多快十一点时,一楼二楼却是都被占满了,她们这里虽然是清吧,但并不限制大家聊天的声音,况且音乐声本就嘈杂,而那好几年没有这么早睡过的人怎么会这么快沉入深层睡眠呢?
阮盛意揉着被吵醒后发疼的脑袋走到叶敏面前,裹紧了身上的披肩,道:“还有几单?”
叶敏:“我这儿没了,小谢那儿还有。”
阮盛意不想看那个太过油嘴滑舌的人,她轻轻敲了敲桌面,“给我调一杯明天见,压一压酒味儿。”
叶敏微惊:“老板,你早睡的决心有点太充足了。”
但她不是谢瑜,她不会东拉西扯地絮叨,这话也更像是随口而出的一句调侃,绝无后文,也绝无深意。
几乎在话语脱口的同时,她开始选取需要的酒,而阮盛意也不再看着她,而是倚靠着吧台看向对面。
照相馆依旧灯火通明,因着今醉越来越热闹,似乎进去看一看的人也越来越多。
但这样怎么能行,生意是做不完的,客人也是接待不完的,还是要好好休息啊。
毕竟看起来就不是一个很能熬的人。
那么注重养生,就明天起来再干活啊。
阮盛意想着,一手揪紧了披肩,另一手摸索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刷脸解锁,进入VX,这简直是一切顺利。
但她忘了,她这几次都忘了加萧温妤的VX,萧温妤也没有主动加她的VX。
阮盛意烦躁地点着手机屏幕,更烦躁地揉着头发。
叶敏推过酒,“老板,你在看萧老板的VX吗?”
“没加。”阮盛意冷冽了声音,转身拿过酒杯。
睡不睡觉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乐意熬夜就熬去吧。
叮咚一声。
阮盛意看向自己的手机,是叶敏给她推的联系人。
叶敏颤颤巍巍道:“老板,那我推给你吧……”
阮盛意:……
……
第8章
第四种原色店内——
萧温妤指着册子上的配图,温了声音道:“您看,这几个小花仙的场景都很适合您给孩子拍成长记录呢,还有这几个……”
顾客一手拿着册子,随着面前这个温柔美人的讲解浏览,怀中还抱着一个有些怯生生的小姑娘。
小朋友好奇地打量这周围的环境,小手指时不时就塞进了嘴里,而后被拿着册子的妈妈过来拍掉。
萧温妤拉过来一个扶手椅,温声道:“不如您坐下来看吧,慢慢看,不着急。”
顾客回以有些抱歉的笑,“这么晚是不是耽误你下班了?真是抱歉呀。白天要工作,我又是一个人带她……”
“没关系的,一个人带总归是会累一些。您慢慢看,我这边不着急的。”
萧温妤说着,更是为了减轻这位顾客的心理负担,走到一旁整理今日摆出来的诸多相册——这里面有许多都是她以前拍的,在结婚之前,和离婚之后。
相册的内封上都有她细心标注的日期,大部分都停在了两年前,那时热衷于用灿金色的笔书写封面而留下的痕迹,如今看来是那么扎眼。
她不动声色地压下一口气,放慢了梳理的速度,给了那对安静的母女足够长的欣赏时间。
蓦然,她的手机又震动了两下。
客人:“老板,你的手机又响了。”
这是短时间里响的不知多少声了,家里不会主动联系她,顾客也不会发信息发的这么勤快……
萧温妤淡淡一笑:“没关系,应该是顾客,毕竟今天来了不少人咨询。”
顾客轻哦一声,怀中的小女孩突然出声,手指点上一片冰雪背景:“白雪……冰雪公主……”小奶音断断续续,有几分怯,却讲出了她的愿望。
萧温妤走过去,轻轻揉着孩子的脑袋,“想拍冰雪公主吗?”
女孩晃着头顶的小辫子,表达着认同。
于是萧温妤笑的更是温柔,轻声道:“那你问问妈妈好不好?”
小女孩一双大眼睛里闪着渴求的光,看着自己的妈妈,轻轻哼着,似在撒娇。
顾客无奈一笑,捏着她的鼻子,“哎呀,真是对你没辙呀!”
“谢谢妈妈~”
萧温妤就站在一旁看着如此欢快的场景,不动声色地抬手在身前,轻轻捂上自己的小腹。
她不是看不懂诸多事情,毕竟那些心情,几年前的她都一一经历过,也都一个一个掉了坑,用血泪教训告诉她那些东西是有多么的荒谬。
人最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也只能是自己。
她……也许已经没办法信任旁的人了,至少目前是这样。
母女二人欢笑良久,妈妈又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子,过来和萧温妤讨论后续的安排。
顾客:“我是希望能够安排在周末,你周末……”
萧温妤:“我这儿都是早十到晚十,不休息的,您放心。不过下周就是中秋了,中秋约的人相对会很多,如果您想约中秋,可以提前发信息和我确认时间。”
价格方面就更不是商量的重点,萧温妤新店开业本就有优惠,她看着这个小女孩纯真可爱的模样,心底动容,又默然给了半折的优惠,最终八折拿下了这个套餐,先付了百分之五的订金。
这周的饭至少是稳妥了。
目前的她物欲不高,但现在到底是有个花钱的大头,她也只能先供着。
萧温妤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支付信息,送走了客人后结束了今天的营业,躺到床上后才开始琢磨怎么开启那些商店里常用的付款音效。
她点开VX,扎眼的信息被顶到了最上面。
林斯沐:我妈说,距离咱俩脑子有病吃药那次过去一个半月多了。
林斯沐:记得查一下,如果中了的话,我陪你做掉,家里不允许有孩子流落在外。
林斯沐:我这边查过了,没有,你放心。
林斯沐:对了,听说你又去琢磨你那个照相馆了?需要我在公司群里帮你宣传一下拉拉客吗?买卖不成仁义在,免得你这不知如今天寒地冻的人,出去就被冻死呀。
每一条都像是最极致的讽刺,萧温妤再好的个人修养此时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声讽刺笑声,牙齿紧咬侧唇,泪水才不至于潸然而下。
看啊,她曾经到底信任了什么样的一个人啊。
萧温妤不愿再去回忆过去,她选中第二条,回道:“我这儿也没有,概率还是很低的,没事儿别联系了。”
林斯沐不知又在哪里厮混,发过来的语音根本没办法转成文字,萧温妤只能顶着本就难受至极的呕吐反应点开语音。
嘈杂的音乐声和劝酒声中,女人插空道:“没有就好!那咱俩两清了哈。”
背景音里,还有她的朋友的声音,问她又给哪个妹妹发信息呢?旁边立马一声嗤笑,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急迫到……
语音到此为止,可萧温妤当然知道后续的话。
是那个急迫得想要靠吃药要个孩子好绑住林大小姐的前妻。
愈发强烈的情绪反应在这一刻失去了压制,她捂着嘴却还是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哭声,又不敢彻底蜷缩,只能侧躺着,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
可真是荒谬啊。
可真是荒谬啊。
可成年人的世界甚至没有哭的自由,她顶着模糊的泪眼还得强撑着处理信息,发信息的人不多,但今天来加好友的人很多,多数都是加好友预备随时咨询,她也不能晾别人太久。
萧温妤快速点满了同意,眼泪也渐渐压制了下去,这才从床上爬起来,快速换了个枕套。
这边所谓的三层商铺,其实只有一楼是临街商铺,二楼是和后面住宅区拼到一起的房间,只有一楼的一半,阁楼更是只是在露台上抢出了一间卧房的大小。
好在整个铺子都有水路,她把二楼分了两半,一半储物间,一般就是一些生活所需了,比如她在二楼放了洗衣机,阮盛意不知道的小厨房,还有一个靠自己烧水用的简单的洗澡的地方。
萧温妤将今日的衣服和方才的枕套一起塞进洗衣机,靠在洗衣机旁,目光落在对面的落地镜上。
准确来说,是落在了镜中的自己的身上。
一切都还太早,还没有痕迹,但她思忖片刻后还是下楼取来了照相机,撩开上衣,侧身对着镜子拍了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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