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缪尔一言不发地看着加赫白在每一根栏杆上抚摸而过——对方是有实体的,并非投影,但也不是加赫白的‘真身’。这个认知确实多少让塞缪尔有些破防,在这个世界,他不止一次地吃了这具身体太过弱小的亏。
还是加赫白率先开了口,声音淡淡的,并没有刚刚被突袭的不满:“你已经完成任务了,为什么不走呢?”,他的眼睛并不看向塞缪尔,但是话却是对塞缪尔说的。
“怎么,着急回去了?”塞缪尔看着加赫白线条优美的侧脸,尝试着去触碰加赫白的手——对方没有躲。
垂眼看着握着的这只手,匀称修长,没有一处伤疤,指甲是很浅的粉红色,上面有形状饱满的月牙,塞缪尔缓缓开口:“如果刚才你不出手的话,我死掉了任务强制停止,你就可以回去了。”
加赫白停下了动作,认真地偏过头,视线从塞缪尔的脸上移到自己被抓着的手上:“我不能看着无辜的人死掉。”
这个无辜的人指的自然是原主艾尔雅。
塞缪尔忽然狰狞地笑了,他的手猛地用力,将加赫白的手连带下面的栏杆狠狠攥在一起:“难道不是加赫白殿下害的无辜之人身陷险境么。”
他满意地看到加赫白的脸庞因为疼痛而扭曲了一瞬。
加赫白往回抽了下手,但是没成功,那只手紧贴栏杆的部分被挤压得发白,而指尖又因为血液不畅而缓缓变成紫色,大概是很疼的,不过他的神色又恢复成了一贯的平静:“是伊文捷琳想杀你,我只是做了一些引导而已。”
“为什么?”
因为的确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塞缪尔短暂地停下了对加赫白的欺负,认真地问了出来:“伊文捷琳为什么想杀我?”
“因为你与她想象中的美不符,”加赫白补充道,“伊文捷琳追求极致的美,她觉得艾尔雅的灵魂,也就是你,太肮脏丑陋了,不配活在这么完美的身体里。”
塞缪尔,首先不觉得自己的灵魂有多么“肮脏丑陋”,其次并不认为自己在伊文捷琳面前哪里表露出了疑似的“肮脏丑陋”,因此觉得是伊文捷琳魔怔了。
沉默了许久,塞缪尔才反问:“所以她就要杀了我?”
加赫白轻轻摇头,一本正经地回答:“单凭伊文捷琳舍不得杀掉你的……所以我引导了她。”
塞缪尔放开手上的钳制,加赫白立刻把手抽了回去,一手按住那只手,加赫白迅速地从上至下看了塞缪尔一眼,仿佛是在警惕塞缪尔再次对自己出手。
塞缪尔有点被气笑了:“引导?放大伊文捷琳心中恶的一面,引导她做出不顾后果的行为,这种事情,是一只天使应该做的吗?”
碧蓝的眼眸轻飘飘地瞥过塞缪尔,加赫白淡淡开口:“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哈哈哈哈,”塞缪尔将胳膊搭上笼子,尽管他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那个,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威严与压迫感,仿佛是在主动逼近加赫白:“好好好,那么我可爱的宝贝儿,你想做什么呢?”
加赫白与他对视着,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好听的声音毫无起伏地响起:“那天我在主神大人的帮助下成功脱离了路基的身体,但是没办法离开这个世界,我时而游荡时而长久地昏睡着,直到有一天我检测到了一股新鲜的对你的杀意,是来自伊文捷琳小姐的。她在读了你的信后认定你是一名言辞放荡的丑恶之人,只有皮囊值得一谈。但是她对你的杀意非常飘渺,于是我来到了她的身边……”
塞缪尔若有所思:“你在这些世界里能做的事情很多嘛。”,顿了顿,他用指关节敲了敲笼子,“这个,也是伊文捷琳的主意?”
缓慢摇头,加赫白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不,这是我的主意。”
他走近,直到两人呼吸相闻:“我觉得,像你这样的野兽,就应该关在笼子里。”
塞缪尔一怔,随即大笑:“你害我,又不杀我,只是为了给我制造点麻烦的吗?那么你现在达到目的了吗?”
加赫白的指尖从艾尔雅粘了鲜血的额头下巴划过,眨巴了下眼睛:“没有。”
“那我等你下一次再来找我的麻烦,”塞缪尔道,“现在,让我们来做一个交易。”
“什么?”
按塞缪尔的话,既然加赫白殿下希望自己尽快离开这个世界,那么很简单,帮他把要做的事情做完,他自然就会结束任务了。
“首先要做的,”塞缪尔浅笑着,“就是打开这个倒霉的笼子。”
刚刚狼人的撕咬的确将这个笼子扯开了一个口子,但是并不够高——退一万步讲,塞缪尔不想从那个洞里钻出去。
他以为加赫白会直接用魔法破坏掉这个笼子,这对现在的加赫白显然是轻而易举,但加赫白深深地看他一眼,忽然单膝跪了下去。
塞缪尔后退一步,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正在笼子底部摸索着打开某个开关的加赫白。
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加赫白的发旋,淡金色的长发垂下,更衬得他的五官立体而诱人。
坦白讲,塞缪尔是不喜欢金色的发色的,无他,太无聊了,神界里随手就能抓到一大把金色的天使,无论男女,并且百分之九十金色直发的男性天使往往有着英俊的五官,而金色卷发的女天使则有着发育良好的胸部——实在太无聊了。
但加赫白在他眼中则不一样,他的淡金发色和他是如此的相得益彰,偏白的金色正适合他圣洁的身份,而暖色调的头发则让他的清冷不近人情得到了恰如其分的缓解。
而此时神圣不可侵犯的天使正在自己脚边跪着,这个认知让塞缪尔兴奋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捻起一捋头发在指尖把玩着,手下加赫白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什么也没说。“咔哒”一声,笼子的暗锁打开,加赫白拉开门,用眼神示意塞缪尔出来。
塞缪尔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发现加赫白的确对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在意,任凭你对他的身体进行任何侮辱或者亵玩他都可以在结束后平静地与你谈论下一个话题。
看够了,塞缪尔才大步踏出笼子,向着模模糊糊传来狼人嚎叫的方向辨认了一会儿,塞缪尔指过去:“接下来,救下路基。”
在身后看着塞缪尔的背影,加赫白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起:他的确是再一次输了。
第27章
他们是在隔了几英里外的地方找到路基的, 很难想象路基是如何在众多狼人的围追堵截下将狼人带到这么远的。他的身上已经满是鲜血了,看起来和狼人经过了不止一轮的厮杀,然后凭着保护艾尔雅的意志一次又一次地逃到更远的地方。
依然没有月光照明, 这里支持艾尔雅看清路基周围情况的是狼人的眼睛,一双双绿豆大小的荧光闪烁摇晃着, 与榕树林交相辉映着将这一片染成幽幽的青色。
塞缪尔和加赫白站在地势偏高的地方, 借着茂密树木的掩映朝下观望着。路基与狼人恰好处在一片塌陷下去的地面上, 此时凹地最左端的路基靠在一块形状嶙峋的石头上, 正大口喘着气。艾尔雅看不清他的具体状况, 但能猜到路基大概是受了重伤或者是彻底耗尽力气了,以至于慢慢地陷入了狼人的包围之中。
“竟然聚集了这么多狼人,”塞缪尔意有所指, 是在指责加赫白做事太过, 完全不考虑其他人的安危。
加赫白面无表情:“是路基吸血鬼的气味太浓烈了,”,他蓝色的眼眸看向塞缪尔, “连你都能闻到了不是吗?”
已经习惯了被明嘲暗讽自己是个弱小吸血鬼的塞缪尔没生气, 长长的睫毛低垂着, 他笑得从容而自信,向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狼人,他比划了一下:“一个,一个魔法阵就可以搞定的吧。”
其实以目前两个人的身体来看, 塞缪尔是没有加赫白高的, 但是塞缪尔完全没有仰视别人会有的那种谦恭感,相反,他的视线总是带着自上而下若有若无的打量,这种居高临下因为塞缪尔的风流随性而极尽隐晦, 但是若是仔细观察,依然能看出塞缪尔看人的习惯。
点点头,加赫白又朝孤零零拿着剑与狼人对峙的路基一抬下巴:“还需要一个保护罩魔法。”
“不需要。”
加赫白眉尖疑惑地蹙起看向塞缪尔,此时后者找了一个正对着路基的位置,俏皮地对自己一眨眼睛,随后屈膝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事实上也容不得他犹豫了,围着路基的狼人已经摆出了进攻的预备姿态,指不定哪个瞬间就会一拥而上。
“你只需要保护我就好了。”
塞缪尔的身形消失了,但是还带着点少年人青涩的笑声还回响在空中。
收回目光,加赫白闭上眼睛,双手结印,从他的指尖,华美的白光缓缓倾泻而出遮罩住这片天空……
当路基听到有声音响起时第一反应是又有狼人对他发起了进攻,抬起已经酸痛地快要断掉的胳膊,他挥起卷刃的剑去挡,却在看清艾尔雅的瞬间手上顿时泄力,剑”咣当“一声落地。
“主人……”路基的声音嘶哑低沉,仿佛喉咙里滚了沙砾。
艾尔雅从空中踉跄落地,顺着力道扑向路基,然后一手护住路基的头,两人重重地摔在石头边半米高的杂草上。
手掌盖着路基的眼睛,艾尔雅感到路基密而长的睫毛擦过手心,带着潮湿的水汽,路基的声音闷闷地在身下响起:“主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呢,一个好的主人永远不会放弃他的小奴隶。”
袖子被路基抖着手指抓住,艾尔雅更紧地将路基抱紧,将对方所有的颤抖勒入怀中,在路基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艾尔雅说道:“你做的很好,”,他的声音放得轻而慢,仿佛带着有种蛊惑,“现在,睡吧。”
两指掐住路基耳根下部的喉咙,路基似乎因为无法呼吸而挣动了一下,但很快他全然接受了艾尔雅的一切动作。
在路基彻底失去意识时,白光盛起笼罩了这一方天地……
白夜。
尽管是午夜时分,但这片从未被阳光甚至月光踏足的黝黑领域第一次被全然照亮了。
枯骨、腐木、翅膀上寄居着数万条红色线虫的怪鸟、没有头的两米长蠕虫……他们第一次沐浴在光下,也是最后一次了。他们在黑暗的诅咒下苟且偷生,死后腐烂的尸体又为这一片巨型榕树林产生潮湿的热量,让榕树林哪怕在寒冬之中依然不枯萎不落叶。
直至今日,这座“黑暗魔窟”终于被终结了,被3S级别的净化魔法,也是加赫白殿下最拿手的几样魔法之一。
净化魔法,就是字面意义的净化,他对非黑暗力量的人或物没有任何的杀伤力,若是再往前倒退二十年,这个魔法可以说是非常鸡肋的,但谁能想到二十年间高等恶魔低等魔物源源不断地产生了呢。
由此可见,加赫白的成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他一位圣子类的漂亮人物,与塞缪尔相较可以算是没什么战功可言,最后竟然借着一手净化魔法当上了大天使长。
塞缪尔摇摇头,不再继续想下去了,他是经历过起伏波折的人,曾经从手握重兵威风凛凛的塞缪尔殿下一朝被打为捏着羽毛笔和唯唯诺诺的秘书大眼对小眼的理事长,因此他很懂得自我排遣,对深思下去不利于健康快乐的东西,他索性直接看开了。
艾尔雅从路基身上爬起来,第一次仔细检查了路基的身体,除去脸上胳膊上各种细密的伤口外,路基的后背被撕扯出了一道长长的撕裂伤,紧接着艾尔雅发现了路基停止逃跑的原因:他的右腿上,膝盖处血肉模糊,有两个几乎贯穿骨头的孔洞还在汩汩地流着血,而膝盖下方连皮带肉被咬去了一块,现在沾上了草屑泥土,看起来格外瘆人。
捻了捻手上沾染的血液,艾尔雅抬头看向远处,那边加赫白正俯身看着已经恢复成人形的狼人们。
艾尔雅扬声朝他笑道:“很漂亮的净化魔法,他们之后还会变身吗?”
这个问题让加赫白苦恼似的蹙了下眉:“我不知道,我没有对狼人施展这种魔法的经验。”
艾尔雅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刚才的两只狼人岂不是非常可怜?加赫白殿下都没有给他们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这里的重新做人乃是物理上的重新做人,似乎是觉得有趣,加赫白的脸上浅浅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带着这个微笑他摇摇头,声音很轻:“他们不一样。”
看着加赫白一步步走来然后在自己身前半蹲下,艾尔雅抱着昏迷的路基一歪头:“介意展示一下高超的治疗术吗?”
加赫白看他一眼,没说话,但掌心发出白光对准了路基的伤口。
夸加赫白治疗魔法高超并不是随口奉承,大部分的天使也掌握治疗魔法,能治愈简单的伤口,但能像加赫白拥有堪称能起死回生能力的,唯有加赫白一个人。
甚至更甚于起死回生,塞缪尔记得六翼天使萨维里曾向他这样描述加赫白的治愈魔法:“别说呼吸停止了,只要你能从战场上捡回一根手指,加赫白就能把那个人救回来。”
塞缪尔并不很相信萨维里的话,毕竟他那位好友是著名的嘴上没门,不过看着看着,他忽然想起那个”谣言“,忍不住开口问:“亚伯拉说那一次是你救的我,是真的吗。”
加赫白的动作没有停,嘴唇抿起:“不记得了。”
艾尔雅也并没有准备能从加赫白这里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闻此他只是随意点了点头:“看来加赫白殿下治疗过的伤者很多么。”
“大概吧,”加赫白站起来,为路基的治疗已经结束了,“半个小时之后他应该就可以醒过来了。”
注视着艾尔雅毫无诚意道谢的面孔,加赫白清泠的声音响起:“交易……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在这句话下,艾尔雅慢慢抬起头来——上半张脸露出来,下面的嘴角却不动声色地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本来,至少在路基带着香片跑走那个时候,他是只想让加赫白替自己救下路基的,但是的确,难得找到了加赫白这么好用的工具人,轻易地放他离开实在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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