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咎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吻住了他,道:“我只是还不大习惯,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你才好。”
贺青冥抚摸着他的脸庞,道:“我也不习惯。”
二人看着看着,忽笑了起来。
他们毕竟做了太久的师徒,又只做了一两个月的情人,今日忽然做了夫妻,彼此之间尚且生涩,又总是不知所措,只能继续磨合、探索。
柳无咎俯下身,又去解贺青冥的衣裳。这一回却比第一回干脆利落得多,贺青冥腰上已无青冥剑的阻挠,何况他穿的还是柳无咎的外衣,只松松地系了一边衣带。
两人再一次赤城相待的时候,都不由长叹了口气。
贺青冥瞧见他后背伤痕,轻声道:“当年……想不到会有今日。”
柳无咎握着他的一双手,道:“若早知今日,当年你又如何?”
贺青冥道:“我只知道,不该和你同吃同住,更不该——”
他说到此处,微微一顿。柳无咎道:“更不该?”
贺青冥瞪他一眼,道:“更不该叫你去跟别人成亲。”
柳无咎心中动容,又忍不住笑,道:“那你悔了吗?”
贺青冥道:“我只后悔一件事。”
“什么事?”
“当初我怎么没看出来你一肚子坏心思?”
“坏心思?”柳无咎故意压了下来,“我哪里坏?”
“哪里都坏。”贺青冥抵住他道,“方才坏,现在也坏,日后——”他忽然又顿了顿,他想说“日后只怕要更坏”,然而他还能给柳无咎一个未来吗?
“那好吧。”柳无咎怕他神伤,只装作没听出来,“坏人做到底,那我就再坏一次好了。”
他的鼻尖碰到贺青冥的鼻尖,而后稍一偏头,重重地亲了人家一口,又在城门外不住徘徊,好像偏要等贺青冥自己开门迎他。贺青冥忍无可忍,又不愿就这么放他进来,便张嘴咬了他一下,柳无咎来不及呼痛,抓着这一遭千载难逢的时机闯了进来,二人一番纠缠,都已气喘吁吁。
柳无咎道:“你可真不客气。”
贺青冥却道:“客随主便,我没有教你吗?”
“哪里有你这般不讲道理的主人?”
“哪里有你这般不懂礼貌的客人?”
二人对视一眼,这一眼,好像两把利剑相碰,一时火花四溅!
于是这一场情人之间的缠绵忽又变作同行之间的较量。他们紧紧地抱在一块,柳无咎搂着贺青冥的腰,贺青冥按住他的后脑,他们纠缠不休,又不清不楚,一会你翻过我,一会我翻过你,恍若炉子里即将被融化的两把剑,咣当咣当撞个不停。最后他们一路跌跌撞撞地滚到圣陵的湖水,湖水在一瞬间淹没了他们,耳边只听得咕噜咕噜的水泡,叫柳无咎生出来一种错觉,好像他还在一年前的梦里。
贺青冥却在水中抱住了他,又把他摁在岸边,低头来吻。柳无咎由着他吻,一手迂回贺青冥身后,贺青冥哼了一声,身子化作一方软玉。柳无咎翻身压着他,又进入了那一方温柔的梦乡。
贺青冥低声喘息,又忍不住抱他再紧一些。事到如今,这一刻他们已全然失了分寸,没了规矩,只记得对方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情人。
剑炉越发滚烫了,湖水不住翻滚搅动,似已尖叫,荡开来一圈圈浪花,柳无咎于百忙之中微微一瞥,却见水色中有一丝淡淡的红痕。他心中忽而一紧,他知道那是什么。
“你看……啊,看什么?”贺青冥似已失神,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喝道,“想走?”
柳无咎没能全身而退,炽热的炉浆灌入青冥剑身,两把剑合二为一了。
湖水渐渐平静了,只偶尔颤动着。
柳无咎细细吻着他,道:“你为什么要我留下?”
贺青冥哼着气,道:“你又做什么要走?”
柳无咎道:“你受伤了。”
贺青冥一顿,柳无咎以为他没想明白,便道:“若是我这次再留下,只怕不好处置,所以——”
“柳无咎!”他的解释却已被贺青冥打断,柳无咎微微一怔,贺青冥低低道,“别说了……”
柳无咎几乎要笑,可这种时候,他若笑了,贺青冥便不是害羞,而是恼羞成怒了。他只好勉强忍耐,却见贺青冥又是一顿,脸色微微一红,道:“就算是那样,你也不该……再说了,我也是男人,也是一个正常人,这一天,我已等了太多年,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能不教我尽兴?”
柳无咎终于可以笑了,他道:“好,君乘兴而来,必不使君败兴而归。”
第225章
月色又沉入梦里。
贺青冥望着柳无咎, 柳无咎似已睡着了。
他一时五味杂陈。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有一日如今日这样跟一个人贴的这般近,靠的这般紧。
但今日这一切, 似乎也没有想象那么坏。
夜色静悄悄的, 他瞧着柳无咎的脸。
这是一张极为俊美的脸, 可惜此刻那双眸子阖上了,掩去了一方沉睡的星光。不过,即便如此, 它的眉目轮廓、五官形状,也已足够摄魂夺魄, 令人失魂落魄。
贺青冥瞧着瞧着, 似已入迷,他忍不住摸摸柳无咎的脸, 这张脸却不知叫多少人着迷过, 这张脸的主人, 方才又是如何待他,折磨他。尽管他已忘了, 是他叫柳无咎那样待他。
他忽而心生羞恼, 手下不觉用力,恍惚清醒,察觉过来,柳无咎那张脸皮已稍稍红了。他赶忙松开, 顿了顿,又再度轻轻抚摸柳无咎,好像生怕把他弄疼了。
贺青冥叹了口气,心下顿生几分惆怅。
他们终于走到这一步,可惜, 他们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已然太晚。
“你叹气做什么?”
贺青冥一惊,却见柳无咎已醒了,或者说,柳无咎早已醒了。
柳无咎顺势握住他的手,贺青冥很不情愿道:“你竟然装睡。”
柳无咎道:“方才又是谁那样待我?”
贺青冥道:“你都这样待我了,我那样待你又怎么了?”
柳无咎故意道:“我怎么‘这样那样’待你了?”
贺青冥不可置信道:“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柳无咎忽而失笑,他稍俯下身,抵住贺青冥的额头,轻轻道:“其实,我倒希望你多看看我,也好叫那副面皮有点用处。”
贺青冥道:“你何必妄自菲薄?”
柳无咎却道:“这张脸若不给该看的人看,却给一群不该看的人看了,那它生成这样又有什么用?”
贺青冥无奈笑道:“你这叫‘为悦己者容’么?”
柳无咎道:“谁叫你从前都不多看看我?”
贺青冥道:“你在我身边长大,我哪里用管你好看不好看?”
柳无咎道:“那你现在觉得好看么?”
贺青冥顿了顿,道:“好看。”
柳无咎笑了,他抱起来贺青冥,叫他趴在自己身上,自己则展臂搂着他,这样贺青冥便没那么难受了。二人相互依偎,絮絮叨叨说了一会情话,贺青冥道:“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没有衣裳穿了。”
柳无咎道:“你穿我的不行吗?”
贺青冥觉得柳无咎简直是昏了头,道:“我穿你的,你穿什么?再说了,你的衣裳我穿来又不合身,不便行动。”
柳无咎笑道:“那却也无妨。方才我发现了一处暗室,里边有一副棺材,想必是杨真杨教主的衣冠冢,只不过,里边却放了两套衣裳,而且历经数十年不腐不朽。”
贺青冥疑惑道:“杨真教主生前并未成婚,怎么会有两套衣裳?”
柳无咎道:“当时我也奇怪,不过也没有多想,好在你我现在都有衣裳穿了。”
贺青冥想了想,忽道:“等等,你说‘方才’?‘方才’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柳无咎道:“就是你第二回昏睡过去——”
“闭嘴!”
二人走入暗室,打开棺材,取出那两套衣裳,却见衣裳底下,竟还有一把梳子和一方圆形铜镜。柳无咎将其放置在一旁石桌之上,贺青冥展开衣裳一看,忽地发觉这衣裳不大对劲:从尺寸比例上看,这分明是两套男子的衣裳,而若论形制,合该是两套婚服。
他不由得看了柳无咎一眼,若不是今日他们都身无别物,又身陷陵墓,他都要怀疑这两套衣裳是柳无咎塞进去的了。
难道当时魔教的人匆匆忙忙之中,放进来了两套杨真的衣裳?不,不可能,魔教再匆忙,也不可能出现如此纰漏,而且历代教主墓穴如何布置,是该任教主早在生前就定好了的,也不至于犯这样的错误。
更何况……他又看了一眼柳无咎身上那套衣裳,这两套衣裳的尺寸并不相同,柳无咎那套分明要大一些。
柳无咎奇道:“你总看我做什么?”
贺青冥顿了顿,道:“无咎,你知不知道,这两套衣裳,从它们的形制来看,是上两代流行的……婚服?”
柳无咎惊讶道:“婚服?”
贺青冥点点头,道:“那年我外祖命我与表姐成婚,筹备婚礼的时候,表姐曾与我说起过,只是那天傍晚长安郊外有一桩交易突生变故,我过去处理……那套婚服我并没有用上。”
柳无咎已明白了,笑道:“那么,今日你可用得上了。”
贺青冥微微一笑道:“便是如此。”
二人换好衣裳,贺青冥让柳无咎坐下,柳无咎正不解其意,贺青冥却已拿过梳子给柳无咎梳头,轻轻道:“无咎,你曾说你没有生辰,便定你我相遇那一日为你的生辰,再过几个月,便是你我相识的第八年了,也是你的及冠之年……”
柳无咎明白了,贺青冥这是要提前为他举行冠礼。贺青冥这样做,也许是怕他已经等不到柳无咎满二十岁的那一天。
他忽地心中一痛,却听贺青冥继续道:“我要为你加冠,可惜今日既无弁冠,也不是什么吉日良时……”
柳无咎却道:“今日有你,如何算不得吉日良时?”
贺青冥低头笑了笑,与柳无咎绾了一个发髻。柳无咎站起身,低头瞧着贺青冥,今日他既已成人,也已成家。
贺青冥看了看柳无咎,似乎对自己的手艺很是满意,道:“不错,这样看起来便像个相公了。”
“我像什么?”
柳无咎给他下套,他却偏不入套,道:“不是有人这么说你么?”他微微一顿,挑眉道,“柳相公?”
柳无咎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茬,他原以为自己就很能吃醋了,不料贺青冥也不遑多让,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无奈道:“可饶了我吧,贺官人。”
贺青冥便笑了。柳无咎瞧着他,忽见贺青冥鬓发已都白了,两侧散落的青丝也有些许染上风霜,变作灰白。他从前只以为贺青冥白头是因为年纪,因为操劳,可他不过而立,该是风华正茂,又怎么会在不到一年之内忽然生出来这么多白发?
他如今已明白那是因为什么,可那个原因,他们今日都不愿意提起,今日他们新婚,无论是什么,都不能阻挠,更不该破坏。
柳无咎道:“也让我为你梳一梳头发罢。”
贺青冥却道:“我只怕又白了头发。”
“有么?”柳无咎道,“我只看见满头银色的月光。”
贺青冥一笑,把白发说成是月光,柳无咎为了他,倒学会了指鹿为马。
柳无咎却已拿过簪子,为他戴好,道:“这还是我给你买的簪子。”
贺青冥道:“你花我的钱买的。”
柳无咎哼了一声,心道贺青冥也太不解风情,却瞧见贺青冥周身罩在宽大的婚服之下,忽而转身来看他,其身姿绰约,眉目似嗔且笑,一颗心思已尽数都在他身上。
柳无咎呼吸微微一乱,把贺青冥的头发也拂得乱了方向。他气血上涌,这副年轻的身体还不能马上平息,他的心脏也仍在飞快地跳着,他浑身上下每一寸都在告诉他,让他记得不久前发生过什么。
他不可能不记得,莫说是今晚,便是过了千千万万个晚上,他也决不会忘记。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晚上,和他共度了这第一个晚上的,毕竟是他很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人。
贺青冥忽道:“别乱动。”
柳无咎委屈巴巴:“我没有。”
“也别乱想。”
柳无咎更委屈了:“想也不可以吗?”
贺青冥偷偷笑道:“不可以。”
“……哼。”
过了一会,二人携手走出来,走到圣陵湖畔,月光底下,贺青冥忽地瞧他,很是郑重道:“无咎,和你在一起……我很欢喜。”
柳无咎道:“我也是。”
贺青冥又道:“听说到了最后时候,人会迅速衰老……到时候你可不要嫌我难看,不然……”
“不然怎么?”
“不然我第一个拉你一块同归于尽。”
柳无咎哭笑不得,贺青冥以前从不曾这样对他耍脾气,不过,今日贺青冥有什么脾气,他也都只剩下一腔欢喜。
他定定瞧着贺青冥,似乎已下了决心,道:“青冥。”
贺青冥道:“什么?”
柳无咎道:“我要做一件一直以来很想做却没能做成的事。”他忽地撩袍下跪,对着星月天地深深一拜,道,“皇天后土为证,柳无咎愿与贺青冥永结白首。”
165/186 首页 上一页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