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阳哼了一声,道:“岳天冬,你自己守不住老婆,关我温某人什么事?你也别老一副痴心错负的模样,你问问在场诸位,谁不知道你跟那柳叶刀不清不楚?”
一干人等顿时仰头看天,低头看地,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岳天冬二人,一时间气氛可谓十分尴尬了。
水佩青心中疑惑:“阿阳今天怎么跟吃了炮仗一样?”
温阳扔了一个炮仗还不过瘾,又甩下一道雷,道:“这件事,当日济海楼上,青冥剑主可是瞧的明明白白,有人不知道的话,也可以问他啊!”
众人心下一惊!
怎么回事!他们身边站着一块吃瓜的竟然是贺青冥吗?!
一时间众人退避纷纷,恨不得给贺青冥三人再空出一套别业来。
岳天冬看着贺青冥,脸色更难看了。
他想起来那天柳媚儿离开他的时候说的话,她说:“枉你还是一派掌门,危难关头,却还不及青冥剑主舍身侠义!”
那天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柳媚儿,道:“你什么意思?你……你莫是对贺青冥?”
“不错!”柳媚儿喝道,“青冥剑主年轻、俊秀,又武功高强,心存仁义,我见不到他,与你将就将就便罢了,既见了他,旁的男人,还算得什么男人?”
“柳媚儿!”岳天冬怒道,“贺青冥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他一个魔头——!”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济海楼上,我没看见魔头,只看见一个君子、侠客!岳天冬,你如此狭隘、自私,自然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难怪这么多年了,秋玲珑还是不待见你!”
那日他的情人离开了他,如今他的妻子也要离开他了。
他的体面,已被温阳和贺青冥两个人撕的荡然无存。
偏偏今日这两个人都在场!
偏偏他可以对温阳动手,却不能对贺青冥动手。
他打不过贺青冥,在贺青冥手下,他怕是十招也走不过。
对贺青冥动手,只不过会让他更不体面罢了!
贺青冥不得不看向温阳,道:“你对我不满,也不必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温阳却笑了起来,道:“我哪里敢对你不满?江湖上又有谁敢对青冥剑主不满?”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不由佩服起来温阳——敢于当面挑衅青冥剑主,不夜侯真不愧是力挑三江南北,撩遍域内域外的勇士!
岳天冬心下一动,温阳和贺青冥不是故交吗?怎么好像闹了矛盾?
柳无咎道:“温阳,你对他不敬,你——”
“我对他不敬又怎么样?”温阳眸光一转,笑道,“反正我对他做过什么不敬的事,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柳无咎脸色一变,贺青冥道:“无咎,不要听他胡说。”
柳无咎咬了咬牙,仍旧有一点怒气,道:“可是他如此放浪——!”
水佩青眼看情形不妙,道:“阿阳,你喝醉了,今日少说些吧!”
温阳却不依不挠,又道:“柳无咎,我知道你早就想跟我动手了,来啊,我也早想跟你打一架了,只不过都看在飞卿的面子上罢了,可是如今,我也不需要看他的面子了!”
岳天冬心下蓦然一震!
他瞪大了眼,忍不住看了看温阳,又看了看贺青冥。
他没有听错吧?
所以这么多年,他和秋玲珑都错了?
根本不是妃青,而是……飞卿。
难怪他觉得温阳对贺青冥的态度古里古怪,除了情人,他就没见过温阳对谁这么持之以恒地热脸贴冷屁股。
这可真是太好笑了!
岳天冬不由笑出声来:“哈哈哈……温阳,所以是他,不是她……!”
温阳心情本就糟糕透了,此刻脸色更是有如锅底,也索性不客气起来:“岳天冬,你倒还有心思笑我?还是说你非要我把你那点子见不得人的事情当众抖落出来,你才安心?”
岳天冬目光闪烁,嘟囔道:“我能有什么事?总不比你那堆陈年烂谷子的破事……”
他一面低头,一面手下翻转,竟似暗藏一点杀机。
他似乎在考虑,如若温阳继续放浪形骸,他便要让他一时开不了口。
“不就是——”
“温阳!”
一人翩然而至,一手按住了岳天冬,又喝了一声。
人群里顿时发出一阵惊叹:“秋玲珑!”
于是方才还恨不得退避三舍的人们又围了过来,若是此生能多瞧上秋玲珑一眼,他们便是死了也甘愿。
“珑儿……”
岳天冬还来不及握住那一点熟悉的温度,她却已又离开了他。
他恨恨道:“到了现在,你还护着他?”
岂料这一刻,他却和温阳心有灵犀了,温阳喊道:“你做什么不让我说?难道就因为他是你的丈夫?”
秋玲珑似乎很无奈,很疲惫,道:“……他已不再是我的丈夫,不过,他永远都是我孩子的父亲。”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议论纷纷,秋玲珑竟然当众承认了她和岳天冬离婚的传言!
岳天冬脸色一白,道:“你竟真的——你甚至不能等到我们回崆峒吗!”
秋玲珑只道:“我只怕等我回了崆峒,见了蝉儿,便又下不了决心。”
岳天冬神色瞬间灰败!
他已明白了,秋玲珑这次一举一动,都证明了一个事实——他和她再无挽回的余地了!
他咬牙切齿,道:“是不是温阳——是不是他!”
秋玲珑道:“你明明知道……”
“我只知道你今天又见过他!”岳天冬道,“秋玲珑,你好不好笑,他分明一直戏弄你,你却还维护他?你真是无可救药!”
秋玲珑一怔道:“你也知道了……”
岳天冬笑了起来,道:“哈哈哈,是啊,我知道了!秋玲珑,你不觉得你可笑吗?身为天下第一美人的秋玲珑,多年嫉妒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幻影,‘她’甚至不是一个女——!”
“岳天冬!”
温阳出声喝止,众人又都怔了一怔。
怎么回事?
人们抓耳挠腮,怎么八卦还说了一半不让往外说了啊?
秋玲珑望着温阳,也似怔了怔。
岳天冬却绕到她背后,好似一个恶魔一般笑语:“珑儿,你猜,他此刻制止我,是为了你,还是——他?”
众人没听见他说什么,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贺青冥。
一些人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回事?这件事跟青冥剑主也有关系?”
“难道青冥剑主也和玲珑夫人有一腿?”
“青冥剑主确实生的不错啊……倒是符合玲珑夫人的胃口。”
“可是青冥剑主不是钟爱亡妻吗?怎么会和玲珑夫人一块?”
“诶,不是据说,贺夫人跟不夜侯有点什么吗?难不成青冥剑主是为了报不夜侯夺妻之恨,所以横刀夺爱?”
“嗯,兄台,你说的很有道理……”
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早已忘了贺青冥多么可怕。
贺青冥几人面面相觑,一时竟都无言。
末了,岳天冬扬长而去,扔下一句话:“温阳!你这个人,总是谁都爱,谁都舍不下——可是也谁都得不到!”
第120章
热闹既然没得看了, 看客也就一哄而散,只留下几个戏中人。
秋玲珑在一边栏杆坐了下来,道:“温阳, 你不该喝这么多酒的……不日便是七贤祭典了。”
温阳侧过头, 冷笑着看她, 看了一会,才道:“秋玲珑,你还好意思提七贤祭典?你身为秋家主人, 不过嫁了一个岳天冬,生了一个秋冷蝉, 就忘了你许下的誓言吗?”
明黛悄悄与贺青冥二人耳语:“什么誓言?怎么我从未听过?”
贺青冥道:“这原是温秋二家秘辛, 你久居域外,不知道也本寻常。秋灵意离世前, 曾嘱咐女儿秋佩佩, 历代秋家家主, 都要以江湖侠义为己任,不得偏私、妒忌、傲慢, 得此三者, 无使见亲而不见贤,容己而不容人,恃强而不庇弱。”
秋家历经三代,每一任家主在上一任家主灵柩前, 都要立誓终身不渝,否则秋家众弟子皆可取而代之。
这一条禁令对秋佩佩来说如同无物,但秋玲珑不一样。
十多年来,三宗罪责,她都已犯了个遍。
秋玲珑语气一冷, 道:“温阳,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只是在提醒你。”温阳道,“你我本来同源,我不希望你跟着岳天冬同流合污。”
秋玲珑目光颤了一颤,温阳又道:“我知道什么婚书、婚契都是借口,岳天冬他信了,我却不信,你若要结束一段关系,一向是干脆利落,爱恨分明,就像当年你我……他以为他是在拖住你,其实是你在拖住他。”
“这些日子,你都在做什么,甚至今天,又在做什么?你瞒着他,他不明白,我却知道,你在收拾他留下来的那堆烂摊子,至少,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他和金——”
“温阳!”
秋玲珑怒喝一声,又飞快地顾视了一圈左右。
温阳闷声呵呵笑了:“你怕什么?怕他们知道?可是岳天冬再这样下去,只怕全江湖的人都要知道了。”
“温阳,就算你喝多了,也不要撒酒疯!你说我偏私妒忌,可是你难道不是满心怨怼?你根本不明白!你没有成过亲,侯府永远是你一个人的侯府,不会被谁分出来一半,可是我不一样,我有家室,有孩子……温阳,你养了那么多义子,可是你从来没有试过躬亲抚育,你依然是温叔叔的孩子,却不是谁的丈夫、父亲,这一点,你甚至不如去问问青冥剑主!”
温阳心中一震,不由转头看向贺青冥,怔怔道:“飞卿……”
水佩青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这下却捕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
什么飞卿?飞什么卿?
温阳这混小子不会……?
她忽然觉得这件事很惊悚,她在小重山上闭关多年,竟已跟不上江湖八卦的速度了吗?
贺青冥道:“温阳,我已不是贺飞卿。”
温阳愣了一愣,一时间,心中竟然生出来一点怀疑。
他竟然开始怀疑,自己多年追逐的,到底是眼前人,还是一个过往的影子?
那个影子里,不仅有飞卿,还有他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那是温灵还活着的日子。
他几乎不敢再继续怀疑下去,却又忍不住怀疑:秋玲珑又是什么意思?
她是说,他要一个家,但这个家里,他依然是甩手掌柜,他做不了丈夫,更做不了父亲?
他可以继续风流成性,他还可以有千千万万个情人,但他于他那千千万万个情人而言,也都只是情人,却永远不会成为家人。
这些年来,他越是追逐,就离家人越来越远。
这些年……又是哪些年?
他猛然惊觉,这些年,已不知过去了多少年。
他喝了一声,猛然中止了回忆。
然后他看到秋玲珑,他们看着彼此,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很多年前,他看到秋玲珑的第一眼,便看到了两个字:爱情。
那是和苏京完全不同的激情与热情,他们曾经许下很多誓言,也曾许过彼此很多未来。
此时此刻,他却看见秋玲珑也已老了,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也已生出疲惫不堪的皱纹,而他在她的眼里,也看见了自己的样子,他自己的样子,已和一个狼狈的,醉醺醺的酒鬼没什么两样。
这一刻,他们看着彼此,心中却都生出来同一个疑问:难道这就是爱情?
他们曾经以为自己尝遍了爱情的滋味,他们曾经以为,江湖上再没有哪个男人和女人,会比他们更懂得爱情是什么。
但此刻他们已怀疑自己,怀疑对方。
如果爱情是色相、妒忌、贪婪、放纵,是假笑、讪笑、谄笑、嗤笑,是追名逐利,是镜花水月,是禁锢是枷锁是破坏是摧毁……那什么是爱,什么是情呢?
温阳忽然间失魂落魄,他浪迹情场这么多年,从未生出过这样一败涂地的念头。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当然失败过,还失败过很多次,可是从前他不会怀疑这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余光里,他似乎瞥见了柳无咎。
他忽然又有一个古怪的念头:也许他还比不上柳无咎。
也许他也比不上温灵。
尽管温灵终生未婚,他爱的人从没有回应过他。
尽管柳无咎的心上人,也还没有回应过他。
尽管他们从未得到过。
但他们一直都懂得爱人。
温阳爱过许多人,却并不懂得如何爱人。
就像当年苏京要追逐武学,他却要风花雪月,秋玲珑要承担家业,他却要自由自在。
贺青冥……贺青冥又要什么呢?
他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懂得贺青冥,就像他曾经并不懂得苏京和秋玲珑,甚至对李阿萝也只是一知半解。
但他们了解他。
他那么浪漫,那么风趣,他懂得让他喜欢的人笑,却不懂得他喜欢的人为何而哭。
所以她们笑的时候,他会和她们亲近,但她们哭的时候,他却已远离了她们。
于是她们最终也都选择了自己该爱的人,走上了自己该走的路。
他看着她们走远,亦从未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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