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够了?”
李世民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肩:“据说是丞相造反?放心,既然我在这里……”
他没有说下去,但冯存志听懂了他的意思。
冯存志扭过头去,看向身边目似朗星的青年修士,他想说你又是哪位啊,多大年纪了?秦家主来了都不敢这么打包票,就凭你,你行吗?
可是当视线里充满了李世民的笑意时,他的脑海里却莫名其妙冒出了四个字。
谁与争锋。
…………………………
看到乾字大旗时,蔡彬的头脑懵了一下。
他惊讶的并不是长定公主率领的军队能找到这里,他召集下属时放的烟花如此显眼,但凡是个长了眼睛和脑子的,都能知道他身在何处。
蔡彬惊讶的是领头的那个年轻人。
果不其然,黑衣玄鸟纹,是秦家子弟。在秦琢和秦思悯出现时,他就心知东方介得到了秦家的帮助,但这种帮助可多可少,至少家主长老并未现身,大概只是秦家执事带小辈历练,恰好就撞上了。
放在之前,蔡彬还会装模作样地感叹一下,要怪,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
但是现在不行了。
他看着秦天策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眸,瞳孔一颤,血丝攀上了他的眼白,面上闪过了一丝戾气和强掩的惊慌。
在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大乾皇帝东方毓。不,东方毓身上也不会有这么强的气势!
蓬莱秦家,何时出了这样一位龙章凤姿的人物了?
但眼下的局势容不得他多想,那挽弓的年轻人已然一箭射来,犹如流星坠落,凄厉地呼啸着划过天穹,蔡彬几乎可以感受到一股罡气戳中了他的眉心。
“呵!”
蔡彬大吼一声,全身的肌肉隆起,衣衫鼓荡,黑色的诡异纹路又刻上了皮肤。
他的脸庞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深邃的漩涡,旋转之间令周围的空气微微扭曲,宛若深渊异兽的巨口,将秦天策射出的箭矢一口吞下!
秦天策势如奔雷的一剑投入漩涡中,连一丝涟漪都不曾溅起,这让他挑起了长眉,但脸上并未显出懊恼或失落。
他挥了挥手,将指挥权交给了冯存志,自己则后退几步,消失在了重重叠叠的重甲中。
另一边,秦琢和饕餮依然僵持不下。
在一通发泄过后,饕餮总算恢复了清醒,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喘着粗气站在原地,狠狠地瞪视着秦琢。
“你到底是——”
他厉声开口,不知为何,秦琢总觉得听出了一股色厉内荏的味道。
“退!”东方介打断了饕餮的话,高高扬起了鼓槌,举在半空中却并不落下,权当威慑。
饕餮对东方介可就没有那样好声气了:“装什么装?不过是夔牛鼓的仿品罢了,这鼓槌是犀牛角?哼,普通的犀牛角可承受不住那样大的力量,这鼓槌都快要碎了吧,你还能敲几下?两下,还是一下?”
东方介道:“没了鼓槌,我还有拳头,你猜我的拳头能击鼓几次?”
她凛然不惧,说话不紧不慢,根本没有被饕餮的话所影响。
“愚昧,不自量力。”饕餮轻轻摇头,发出一声感慨,“但若是放在几千年前,他应该是会喜欢你的。”
他?
东方介没有细究饕餮口中的“他”到底是谁,上前几步,与秦琢并肩而立:“以阁下的实力,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为何偏偏要助蔡彬造反,要与我大乾为敌呢?”
“与大乾为敌?不,不,我可没想过要对这个大乾王朝怎么样。”饕餮将目光转移到那面小皮鼓上,忍住了上手抢夺的念头,“夔牛鼓啊……真是好久不见。”
他的话语似乎是在怀念什么,但目光中蕴含的却是毫不掩饰的憎恶与仇恨,而这种负面情绪之下,居然还有一层淡淡的悲伤。
“想要夔牛鼓?那就要看阁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东方介没有丝毫犹豫,高举的鼓槌重重落下!
咚——
战场上响起了第三声鼓声。
夔牛鼓,一震五百里,连震三千八百里。
这次的声音比前两次都要大,力量也已远远超过了前两次的总和!
这方天地仿佛都被纳入了皮鼓中,随着鼓槌的敲打,鼓面颤动,整个世界都震荡了起来!
所有人都感觉到心脏处传来一阵痛苦的皱缩,这鼓声好似能直达魂魄深处,连带着神识一起搅成碎片。
鼓声中,秦琢的脸色一片惨白,白里还透着青,愈发像是一块冷色玉石。
他提前用灵力封住了听觉,但鼓声的伤害不完全是声波带来的,若非有曳影剑护住了魂魄,他恐怕要吃不小的苦头。
苏颦等人也早早做好了防护,且东方介出手时又尽力避开了他们,此时正满脸兴奋地欣赏着这一记鼓声造就的胜果。
首当其冲的是饕餮和蔡彬,但饕餮毕竟是上古凶兽,即使处在虚弱期,依然有着不俗的修为,有所戒备后,他只是象征性地捂了捂耳朵,露出嫌弃的表情。
除此之外,就没有太大的反应了。
蔡彬也是强大的修行者,闷哼一声,全身黑雾翻滚,便将鼓声的影响消弭于无形之中。
恐怖的鼓声对这两位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但另一部分人可是相当的不好受。
鼓声荡涤之处,玄甲军的士卒们一个接着一个,割麦子似的倒下,像是被人迎面踹了一脚,脑子里头一片空白,眼前忽的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鼓声传得很远很远,越到后面威力越小,但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住的。
刘备也躲远了些,虽然鼓声对鬼身的伤害不如人身来得厉害,但无故被友军打伤还是太冤枉了。
鼓声在虚空中荡漾着,一抹余韵久久不散,砰的一响,东方介手中的鼓槌炸裂成了无数碎屑。
她身形微不可查地一晃,强行咽下喉头涌上的腥甜。
“无趣,太无趣了!”饕餮拍拍额头,看上去有些失望,“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们能整出什么新花样呢,结果,呵,还是老一套。”
他拍了拍双手,那动作像是想要拍干净手上的什么脏东西,随后一双笑意中带着杀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秦琢。
“你居然没有趁乱逃跑?”饕餮惊奇道。
秦琢道:“我为平叛靖难而来,要跑也是你们跑,我为何要跑?”
饕餮伸出一根手指,先是凌空朝秦琢点了点,又指着自己问他:“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与你非亲非故,怎么会知道你是谁!”秦琢脱口而出。
听到这个回答,饕餮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个极为复杂的表情。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好吧,我想想,让我想一想……嗯,你——”
话到一半,饕餮突然闪身冲至秦琢身前,五指成爪,死死扣住了他的肩膀。
这一回,他的速度更快!秦琢首先感觉到肩上传来的刺痛,然后才看到饕餮那张充斥了狂气的脸。
饕餮的面容已然扭曲,野兽般的目光中满是冰冷的刀光。
秦琢下意识地曲肘,向饕餮胸口撞去,可是这勉力一击宛如撞上了一座大山,山自岿然不动,反倒让他半边身子都麻木了。
“秦阁主!”东方介高喊一声,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眨眼间攻至饕餮眼前。
饕餮随意一挥袖,不耐烦地厉喝一句“滚开”,磅礴的气流便裹挟着东方介倒飞而出,狼狈地跌入远处的树丛中。
这一击可不轻,就算东方介还有意识,一时半会儿也爬不起来。
见状,饕餮轻蔑一笑,另一只手已经按上了秦琢的眉心。
秦琢整个人都是僵直的,不是他不想反击,而是他现在根本动不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撬开了他的头骨,紧接着探入魂魄内部,使劲翻搅起来,全然不顾这会对他造成什么损伤。
秘术·搜魂!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哪里来的!竟敢冒充——”
咔嚓。
细微的破碎声响起,分明是非常普通的声响,却引起了饕餮的注意。
“你身上藏了什么!”
饕餮恶声恶气地质问,五指深深地掐进了秦琢的皮肉里。
到了这种时候,秦琢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思绪竟然还算清晰,他脑子一转,就知道出大事了。
是那片山海玉书碎了,又碎了。
第27章
怎么回事,山海玉书怎么突然又碎了?这一次还能用他的血修复吗?
随着山海玉书的再度破碎,秦琢的手腕也一阵阵地发烫。
那个位置是……
周负留下的图腾?
饕餮面色微变,他舔了舔嘴角,眼神慌乱起来:“玉书……你身上有山海玉书?不,这不应该!你怎么可能会有山海玉书!”
他说的话颠三倒四,秦琢听得一头雾水。
许是心烦意乱,虽然饕餮还牢牢地钳制着秦琢的肩,但搜魂之术已经中断,秦琢猛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心跳隆隆如擂鼓。
突然间,饕餮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一下子高亢起来。
“是不是姬玄嚣,是不是他给你的?可恶,那家伙都死了这么久了,还不安生!偏偏是这个时候,也不看看这世上,还有谁能接手这个烂摊子!”
秦琢暗道,此人口中的“姬玄嚣”,不会就是白帝少昊吧?但是他怎么会用如此大不敬的称呼?除非,除非……
除非他和少昊是同时代的人物。
他想起这个白面年轻人先前的自称是炎帝之苗裔,黄帝之属官,缙云氏之子。
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聚敛积实,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
“饕餮!”
惊愕之下,秦琢冲口而出。
此人是饕餮,四凶之一的饕餮!
四凶早已绝迹多年,近千年来都没有关于他们现身的记载,人们猜测四凶已被诛杀,可是秦琢面前的白面年轻人,却轻蔑地嘲笑着世人的狂妄。
四凶未死,兵戈未止。
秦琢不禁戚戚然,饕餮既然重临尘世,另外三凶想来也不远了,这世间不知又要生出多少祸端、多少离散。
念头一转,他又觉得好笑,自己的命还握在人家手中呢,说不准饕餮一激动,直接把他脖子拧断了,哪里来的心思想那么多。
但闻饕餮狞笑:“瞧,你这不就认出我来了吗?”
“什么叫认出来了,我认出来了又能怎么样?何况这明明是你方才自己说的。”大概是气性上了头,这个时候秦琢居然还能跟饕餮呛声。
饕餮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在看一件新奇的玩具。
“咦?天魔里还有你这样的品种?哈,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你是靠哪个穹阙溜过来的?要不我把穹阙堵上,你就跟我走,脱离无限主神跟我混得了!”
“天魔?”秦琢的表情一言难尽,“要不您再多看两眼?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个人呢?”
嘴上说的痛快,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周负说过,穹阙是个大洞,他可以靠穹阙看到外面的景象;饕餮又认为他是靠穹阙溜到甘渊的天魔,而天魔的主宰似乎是叫……
无限主神?
好奇怪的名号。
“人?”饕餮的嗤笑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人族,可没有办法从姬玄嚣手中拿到山海玉书。”
闻言,秦琢的面色沉了下来,他从那片白雾中取山海玉书的碎片时,秦思悯和苏颦确实都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了。
连另外两块碎片的靠近都会被禁忌拒绝,为何他却能畅通无阻?
莫非真的如饕餮所言,他不是人族,而是……
天魔?
秦琢当然知道天魔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种和人族长得别无两样的生物,但性情嗜杀、暴戾恣睢,唯一的分辨方式是看影子——天魔的影子比人族要虚幻得多。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诞生的,但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开始试图毁灭周围的一切。
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无论是鸟兽虫鱼还是花草树木,就连一块石头,他们看到了都要将其碾成齑粉。
不过,这些都是古籍中的记载了,总之天魔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祖先们臆想出来的,时至今日都没个定论。
现在不一样了,从饕餮的口中说出,基本可以确定上古年代的确存在过“天魔”这个种族。
话说回来,秦琢自认除了偶尔上头之外,还算是个脾气不错的人,影子也很正常,饕餮为何会一口咬定他是天魔?
心乱神迷之际,他的右手宛如被火舌舔舐了一下,烫得他一个激灵,神志清明起来。
饕餮没管他阴晴不定的神色,见旁人有上前相助秦琢的意思,烦躁不已地磨了磨尖牙。
“麻烦。”
于是他一把抓起秦琢,身影霎那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耳畔有风声呼啸,秦琢被饕餮控制住,动弹不得,麻木得几乎失去了知觉,只有周负留下的图腾还在坚持不懈地发热。
秦琢不明白这图腾是什么个意思,光发热,不帮忙?
周负的一道气机,就这?
也不知饕餮会把他带到哪里去,思悯他们怕是要担心了。
风驰电掣许久,兵戈之声也渐行渐远,天台山附近的士卒都赶往了蔡彬放出信号的位置,然而就算撞见了他们,也未必会伸出援手,就算愿意伸出援手,也未必能逼退饕餮。
秦家倒是高手如云,但远水救不了近火,若是饕餮一心想杀他,秦家连他的尸体都不一定找得回来。
饕餮,是会吃人的。
等到饕餮停下,秦琢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了,不幸中的万幸,曳影剑还在他手中,勉强也算是有所依仗。
饕餮松开手,把秦琢随便往地上一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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