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谭奇的确只是失忆,但他们现在又重新认识了一次,他的名字也该再次出现在好感度列表当中才对。
那么只剩下唯一一个可能。
谭奇已死,眼前的这个“谭奇”是假的!
秦瑞不知道假谭奇的真名,他的名字当然不会出现在列表中。
似乎察觉到了阁内近乎凝固的气氛,卧在门口的黑石子抖着长毛站起身来,晶亮的瞳孔缩成一条竖线,跃至门前,牢牢挡住了逃离玄鸟阁的路。
谭奇感觉有一座大山朝他头顶径直压下,连呼吸都困难到了极点。
“我,我……”
完蛋,他好像要死在这里了!
谭奇吓得眼泛泪花,嘴唇惨白,一副随时可能晕厥的模样。
但秦瑞不会因此生出丝毫的怜悯之心,当即一手钳制住“谭奇”的肩,五指深深地扣入皮肉,在惨叫声响起之前,一指点在了“谭奇”的眉心。
盈盈白光亮起,好似一轮旭日东升,充盈了整个玄鸟阁。
秘术,离魂!
秦瑞不想破坏谭奇的身体,决定先把那个外来的魂魄抽离出来,不管是谁,都不能占据他故友之子的身躯。
“呃啊啊啊啊啊——”
谭奇感觉有一股力量拉扯着他,想把他往天空上拽,撕裂的疼痛传来,他的神志已然不太清明了,但对痛苦的感官还是格外清晰。
好痛!真的好痛!
一个生长在和平年代的年轻人哪里尝过这样强烈的痛感,他眼前的一切都旋转起来,扭曲成彩色的漩涡,似要将魂魄吸进去。
剧痛侵入骨髓,轻而易举地撕开了肉身的防线,灵力钻入魂魄的缝隙中,如撬棍一般将其从躯壳里掘出,毫不留情。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温暖的热流自他的胸口扩散开去,瞬间蔓延了全身。
拉扯感逐渐消失了,连疼痛也被一并抚平。
好舒服,好温暖……
谭奇的意识浮出来水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
“咦?”
秦瑞错愕地松开了抓住谭奇的手,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他没能将魂魄抽离身体,眼前之人灵肉合一,根本不像是占据了他人的肉身,反而像是本来就相互匹配。
莫非……莫非他们真的弄错了?
秦琢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迟疑地唤道:“家主……”
秦瑞朝他摆摆手,正想说什么,就见谭奇睁开双目,直愣愣地盯着前方呆了一会儿,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哐当一声,谭奇摔了个四仰八叉,然后胸膛一起一伏地打起了呼噜。
秦家主:“……啊。”
秦琢连忙过去把人扶起来,立即朝秦瑞下拜:“看来他就是谭公子无疑。此事是我莽撞,让谭公子失忆后竟还蒙此不白之冤,我稍后自会去悬镜堂领罚,且容我先行送谭公子回房。”
秦瑞摇头,有气无力道:“师弟快起来吧,从头到尾都是我动的手,与你何干啊?”
“家主!”
“好了好了,那么金貔貅就当是我送给小奇赔罪的了,你先送他回去,等他醒了,我再来找他。”
“这……我明白了。”
守在门口的黑石子往一边让了让,秦瑞一撩衣摆,踏出了玄鸟阁的门槛。
他举目遥望,天边彩霞瑰丽,隐约可见海面正泛着梦幻的波光。
灵肉相符的状态不会骗人,那就是系统出错了,这还是他自五年前得到这个系统后,第一次发现它出错。
人名的显示会出错,那是否好感度的数值也会出错?
这样想着,秦瑞再次点开好感度列表,搜索小师弟的名字。然后,秦家主就对着直线上升到八十的好感度陷入了沉默。
假的吧,昆玉对他的好感度还能超过七十?
不过,到了八十也好,这说明他可以解锁秦琢的资料了。
每个人的资料会随机显示三条数值,满分为十分,比如他在解锁女儿的资料时,发现女儿在修行天赋上的评分高达八分,让他傻乐了整整一夜。
而解锁儿子的资料时,看到儿子在修身齐家上的评分仅仅三分,气得他半夜跑到儿子房间里,隔着被子给了小儿子一巴掌。
不知道小师弟的资料是什么样的呢……
秦瑞兴致勃勃地点开秦琢名字后的图标,翻看起了小师弟的资料。
第一条,容貌,十分。
嗐,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第二条,心智,十分。
唔,昆玉聪慧坚韧,满分也不奇怪。
第三条,危险程度,十分。
嗯……嗯???
危险程度,什么叫做危险程度?这项居然也是满分?
秦瑞看着三个红色的“十分”呆滞了半晌,良久,他才抬起手,虚敲了光屏一下。
这倒霉玩意儿果然是坏的吧!
……………………
秦琢的住处名唤琅华居,就在谭奇小院的不远处。
白日发生了太多事情,秦琢心绪难平,胸腔里压着一股沉郁之气,抄写了好几遍《诫子书》才平复了心境,收拾了一下便草草入睡。
恍惚之间,他仿佛置身万丈高空,在流风的裹挟下,不受控制地向某个地方飞去。
下一刻,他从高天坠落,跌入无边的浓雾中,立即迷失了方向。
这是何处?
秦琢的思绪很清晰,但他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这只是一个梦境。
梦啊……
他站在原地思索许久,没有醒来的迹象,只能随便挑了个方向,尽量踩着直线往浓雾深处走去。
没走多少路,雾气便慢慢散尽,秦琢的眼前豁然开朗。
第5章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耸的四方建筑,一段长得看不到尽头的石阶通向最高处,雾气缭绕着石砖,平添几分朦胧的神秘色彩。
秦琢走进了些,仔细观察着眼前的高台。
高台的四方各矗立着一根通天彻地的石柱,约有一人合抱的粗细,古拙而粗糙的纹路从底部蜿蜒而上。
下方石砖堆砌的底座上,雕刻出了一个细长的形状,时光模糊了它的线条与棱角,秦琢看了半晌,方才认出来这是一条环绕高台的巨蛇。
古朴,庄严,浩大。
岁月沉淀的厚重感扑面而来,秦琢的耳畔响起一阵轰鸣,手脚顿时僵住了,眼前的场景扭曲、旋转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海洋。
他什么都看不清,心脏似乎绞成了一团,正隐隐作痛,呼吸逐渐急促。
好难过……
连秦琢自己都没注意到,已经有滚烫的热泪从他的眼眶中滑落。
忽然,秦琢猛地一个激灵,从未知的幻象中挣脱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
秦琢连忙用手抹去脸上的泪痕,重新获得了静心思考的能力。
看这制式与规格,似乎是一座古时祭祀所用的高台,但为什么在看到它时,会感觉如此悲伤呢?
秦琢抬头仰望着高台,目光忽的一凝。
高台的顶上有个小小的黑影,看上去竟似是人形——上面有人?
秦琢深吸一口气后又缓缓吐出,决定上去看看。
管他是人是鬼是妖是神,一探便知!
沿着石阶,秦琢一步一步地向上,临近高台顶端之时,他终于能隔着薄雾看清台上的情形。
果然是个人。
那是个紧闭双眸的男子,外表只有弱冠之龄,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
此人鼻高目深,面容确实俊美非常,但五官像是用石头凿出的,带着奇异的非人之感,披散的长发倾泻而下,水一般在地面流淌。
男子身着深色的外袍,领口较宽,露出雪白的中衣,长袖肥大,袖口收紧。
衣衫上没有特别的装饰,但束身腰带却极其华美,不但用彩色丝线描画了各类姿态不一的飞禽走兽,连金质的腰带钩也是精致的琵琶形。
这是秦汉时期流行的服饰……
秦琢这么想着,就见男子突然睁开了亮如点漆的双眼。
秦琢与他的目光就这样径直对上,那人的眼珠如琉璃般剔透,清澈得一眼能望到底,此时那双眸子里盛满了欣喜,让秦琢心中的惊慌也消散些许。
不过该有的警惕心还是不可或缺的。
秦琢没有近前,站在原地,拱手问道:“在下梦中误入此处,敢问阁下姓名?”
男子道:“我……嗯,你叫我‘周负’便是。”
他瞟了一眼秦琢,便垂下了眼睫,似是不愿多看。停顿了片刻,他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秦,表字昆玉。”
“何名?”
“单名为琢。”
周负向秦琢招了招手,但依然不看他:“我不能离开此处,请你上前……可以吗?”
秦琢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缓步走到周负前方,想了想,学着周负的样子,撩起了衣摆席地而坐。
见周负没有开口的意思,秦琢便主动询问道:“在下斗胆请教,不知此为何地?”
闻言,周负竟打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哆嗦,抬头飞快地扫过秦琢的面庞,又低下头去。
“你我之间,不必使用尊称。”
低沉青涩的嗓音带着轻微的颤抖。
他慌了,秦琢确信地想。可是眼前自称周负的人在慌什么?这里有任何能威胁到他的事物吗?
秦琢的身体微微前倾,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为何?”
他实力低微,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要处处隐忍退让、受制于人,而现在身处未知境地,这是他最好的把握主动权的机会。
周负张口欲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连忙合上,只是盯着秦琢放在膝上的手看。
秦琢是在梦中来到此地,身上穿的自然是单薄的寝衣,勾勒出清瘦的身形。蓬莱秦家偏爱玄色,就连统一制式的寝衣也以黑色为主。
膝头的布料翻出微微的褶皱,宛如清风拂过湖面时腾起的细浪。秦琢的手指陷在布帛中,被衬得愈发纤细,如白玉雕琢而成。
周负呼吸一滞,急忙闭眼,不敢再看。
另一边的秦琢眯起凤眸,察觉到了他隐晦的让步,于是秦琢也未得寸进尺,而是见好就收。
“你还不曾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发现秦琢的态度随性了一点,周负悄悄松了口气,回答道:“此乃众帝之台。”
《山海界·海外北经》载:“共工之臣曰相柳氏,九首,以食于九山。相柳之所抵,厥为泽溪。禹杀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树五谷种。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为众帝之台。在昆仑之北,柔利之东。”
共工有位臣子名叫相柳氏,长着九个脑袋,分别在九座山上取食。相柳所触到的地方都会变成沼泽和溪流。大禹杀死了相柳,它身上流出的血腥臭不堪,所流经的地方都不能种植五谷。大禹掘土填埋这块地方,填满了三次却塌陷了三次,于是大禹在此为众帝建帝台。帝台在昆仑山的北面、柔利国的东面。
换而言之,众帝之台的建造就是为了镇压相柳氏。
可是昆仑山早已成为禁地,足足上千年都不曾有修士踏足了,那么这位周负……
秦琢问:“你奉命在此镇守众帝之台?”
谁料周负摇了摇头:“是,但也不完全是。”又补充道,“我不能告诉你。”
秦琢默默颔首,这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还在众帝之台上独自守护了不知多少年岁,想来他的职责必定举足轻重。
“我怎么会在梦境中来到这里?”秦琢换了一个问题。
周负歪了一下脑袋:“这个我也不能告诉你。”
他长得年幼,双目瞪大,眼角微微下垂,表情很是无辜,秦琢看着也不禁心里一软。
于是秦琢缓和了语气:“那么其中的原因可以告诉我吗?”
周负想了想:“我怕你会生气。”
秦琢道:“我不生气。”
“好,我相信你。”周负抬起眼皮,偷偷瞥了秦琢一眼,小声说道,“其实……是我把你带过来的。”
秦琢没有说话,仍是将腰板挺得笔直,平静地凝视着周负。
“……我没有骗你。”
“我知道。”
“说好不生气的。”
“我没有生气。”秦琢有些无奈,按了按太阳穴,“我只是在想何时才能回去。”
周负的性格远比他所预料的要纯粹得多,秦琢年纪虽轻,但因为辈分大,当惯了监护人,不知不觉中竟将周负视作了自家小辈。
“如果你想离开的话,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回去,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周负说话的声音很轻,似乎有些底气不足。
“你说。”秦琢的表情骤然严肃起来。
众帝之台的镇守者需要他做什么?他不过炼精化气初期的境界,又能做些什么呢?
难道是借助背后秦家的力量帮他离开众帝之台,或是寻找某件秘宝?
不,也许是冲着他的师尊去的,秦老家主是当世人族第一,有架海擎天之能。如果会危害到秦家,那他宁可……
“我可以,直接叫你阿琢吗?”
周负小心翼翼,鼓起勇气直视秦琢俊秀如玉的眉眼。
秦琢一怔,旋即哭笑不得:“就这?”
“嗯嗯。”周负连忙拼命地点着头,像是生怕晚了一步就会遭到拒绝,黑眸里闪着期待的光。
“自然可以。”秦琢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这是个太过亲昵的称呼,以往只有秦老家主会如此唤他,不过眼下秦琢也顾不得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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