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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房间内窗户紧闭，明明是白日却没有一丝亮光，鞋底下踩到细小的碎片，整个地面似乎都是一片狼藉的状况。病床上躺着的人呼吸沉重，听到脚步声靠近，以为是医护人员，怒吼道：“我不是说了吗？都给我滚！我不用你们在这陪着！”
脚步声没有停下来，一直走到床边。
袁简意正欲再次开口赶人，察觉到走过来的人气息很熟悉，身形僵住。
口中恼怒的话没再说出来。
苏诺站到床边，一时无声，他的视线很模糊，看不清楚床上人的神情，只能看到对方隐约的面部轮廓。从对方的呼吸声中，觉察到袁简意的身体很不对劲。
“袁简意，你生病了？”
袁简意没说话。
苏诺又道：“是什么病？”
“我……我快好了。”
苏诺见他遮遮掩掩，便接走向窗户。
“苏诺，不要！”
苏诺没有听他的话，忽地掀开窗帘，光线簌簌涌入进来，很快便将模糊的房间填满。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袁简意，袁简意本能伸手挡住脸部，病服下露出来的半截手臂呈现出极度病态的苍白，青筋脉络凸起，如同狰狞的疤痕遍布在皮肤上。
苏诺怔了一瞬：“怎么回事？你到底生了什么毛病？”
袁简意察觉到他的目光，下意识伸手去拽袖子，想把手臂遮住，可这个动作，也让他脸部的情形暴露出来。曾经精致白皙的面庞，竟然现在也布满诡异的“疤痕”。
苏诺脑海瞬间想到在塞缪尔意外听到的话，当时楚钦让袁简意不要再吃药，他到底在吃什么药？
“袁简意你……”
“诺诺，把窗户关上……”
袁简意的声音微微发颤，仿佛在求他，求他不要这样看他，不要这样曝露他。
苏诺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只得伸手把窗帘合上，缓和了会儿情绪走到病床前。
“你一直在吃的是什么药？”
袁简意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我快要好了，医生说不到一周我就能好了。”
苏诺其实也没有必要知晓袁简意到底怎么了，可是想起楚钦那副模样，又怕袁简意身上发生的事是与自己有关。
他耐下性子：“袁简意，你到底在做什么？”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他便自顾自出声猜测。
“你被虫化了？”
“你染了毒品？”
“还是说……你二次分化了？”
记得生物课上曾说过，二次分化是先从腺体开始改变，如果是omega变成alpha的话，那么信息素将会变得蛮横强势，充满攻击力，再然后，全身的骨骼血肉会被重新塑造，在这个过程，经脉凸起，在皮肤上形成可怕的瘢痕。
袁简意的情况有点像二次分化。
苏诺注意到在他说第三个猜测时，袁简意的呼吸明显停顿住，旋即，苏诺重复着话：“你真的二次分化了？你用药物刺激的？为什么？”
一连串的问话在黑暗中如同温柔刀，刀刀见血，袁简意心口不住发痛，张了张唇，呼出来的气息充斥着无力。
为什么？
因为他也想要变作alpha，变作向陆遇那样强大的alpha，重新将属于他的恋人夺回来。
这时剧烈的疼痛从心口遍布全身，袁简意不由自主攥紧手指，疼痛让他情绪变得脆弱、偏执，下意识想将苏诺当做避风港，他忽然一把拦腰抱住苏诺，两只手臂紧紧箍住苏诺。
“诺诺，因为我太想和你在一起了。”
既然这辈子苏诺喜欢alpha，那他就变成alpha好了。
“袁简意！”
苏诺忍不住喊着袁简意的名字，想要推开袁简意的手臂，却没有推得动。袁简意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这段时间的平静，竟让他忘记了这个事实。
“你疯了吗？你知道强行二次分化对身体有多大伤害吗？”
“诺诺，我没有强行二次分化，医生说过我本来就是要分化成alpha的，我现在只不过是用药物推动腺体提前分化……”
“那提前分化会伤害身体吗？”
袁简意没开口。
答案显而易见。
苏诺有些无力，默了默才道，“你是死是活与我不相干，但请你不要打着为我的名义做这种事。”
袁简意忙道：“诺诺，我没有想着要道德绑架你，是我自己……想要……非常想要这样做！”
“非常想要这样做？你真的觉得变成了alpha，我们就会在一起吗？你明明清楚我们之间绝不可能了，无关于性别信息素，也无关于阴谋仇恨，只是我不喜欢你了……”
苏诺的这番话直白犀利，丝毫不给袁简意希望。袁简意顿时觉得口腔中像是有一团苦涩的棉花糖在融化，他张了张唇，声音穿过黏腻融化了的糖水，压抑而微弱：“可是苏诺，我还依旧很喜欢、很喜欢你，你能不能……”
话还未说完，苏诺闭上眼，抢先给出答案：“不能。”
苏诺感受到后背衣衫传来湿意。
袁简意落泪了。
箍在他腰间的双臂在轻轻发颤，克制住情绪。
无声的氛围中一举一动被放大，连带着悲伤的情绪也一同被放大。
想到袁简意救过他几次，他最终还是放缓声音，劝道：“袁简意，上天给了你一次重生的机会，是要你好好活着，而不是困在过去的囹圄中，一直走不出来。”
重生后苏诺才真切感受到袁简意的爱。
只是可惜这份爱来的太晚。
在他早已经死心后，这份不动声色的爱才铺天盖地而来，但狂风暴雨已经不能再在麻木的心潮上掀起一点涟漪。
苏诺轻轻闭上眼，一声无声的叹息在胸腔中散开。察觉到袁简意的力道变轻，他掰开袁简意的手指，迈步离开。
“袁简意，你是个成年人，该要对自己负责。”
他拒绝过，劝阻过，尽到了自己该尽的义务，房门合上，他的声音也一同被关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缓和了片刻，他转过身，猝不及防与简家老爷子碰上。
简老爷子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脸色很难看，发白的眉毛在眉心中间皱成一道川字纹，浑浊的眼眸盯向苏诺。
“苏先生，我们谈谈。”
保镖守在外面。
病房客厅内，简老爷子打开光脑，调出一段视频，这是袁简意打算带苏诺离开的前一晚发生的事。
视频不长，是从监控中拷贝下来的，三四分钟后便结束。
简老爷子又将一系列照片放出来，把简家最不堪、最想隐瞒的秘密露出来，此刻将脆弱的地方展现给别人，只为了能得到一丝可怜。
简老爷子盯着苏诺的脸，声音如同冷风穿过枯木，沧桑凛冽。
“苏先生，不知看到这些你能否原谅简意？”
第61章
苏诺收回视线, 心情无比复杂。袁简意曾经解释过，当时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是为了给他omega母亲报仇才会食言, 只是没想到在这句话背后，袁简意所背负的血海深仇, 比他所想象的要可怕许多。
良久, 苏诺低下头道：“他想要的不是我的原谅。”
“苏先生……”
这时, 苏诺光脑传来信息, 是陆遇的通讯。
今日他和陆遇说好了, 要一同去大哥陆幸家里吃饭。现在到了饭点，陆遇询问他的地址。
他把地址发过去，抬起头, 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对简老爷子继续道：“但如今除了原谅，我给不了袁简意别的东西。”
甚至曾经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袁简意，却没想到刻骨铭心的恨会早被时间一点点从心脏中剔除。
时间当真是一个伟大的东西。
兴许只要时间足够久, 袁简意心中的偏执也会消弭。
苏诺轻声道：“再给他一些时间吧。”
简老爷子皱起眉, 真的是时间的问题吗？
只怕对于偏执的人来说, 时间是一堆加深副作用的药。
简老爷子似乎还想说什么，看着苏诺平静无波的脸色，最终只攥紧手中的拄仗，没再说话。
本以为把其中原委一一告知苏诺, 能让苏诺改变心意。
但苏诺仍无动于衷。
是因为身边有了陆遇吗？
简老爷子私以为, 如果没有陆遇的存在，袁简意或许能将苏诺重新追回来。只是可惜有了陆遇，这条破镜重圆的道路被堵得死死的。
旁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知晓陆遇与苏诺情投意合, 不可能会被撬动墙角。
只有袁简意还不死心。
哎。
……
苏诺走出医院，正值傍晚时分，天空一半昏昏入暮，一半挂满霞绯。黑色飞船如同一粒黑豆，穿过天际，落到苏诺跟前。
舷梯落下，舱门打开。
alpha冷峻的面庞出现在上方，今日陆遇穿着休闲装，长臂长腿，看着十分的俊朗有型。
苏诺走上来，舱门关闭的一瞬，陆遇的询问声响起。
“你今日来医院做什么？”
语气冷冰冰的，脸色看着也有点臭。
苏诺心道，如果说自己是来看小楚黎的，那么该怎么解释他和小楚黎的关系？思忖两秒，他索性道：“我听说袁简意生病了，过来看看他。”
如此坦诚的语气，反倒让醋意翻天的陆遇哽了下。
陆遇不自在咳嗽两声，撇开头，遮掩住别扭的眼色：“那他怎么样了？”他知晓袁简意住院一事，前几日在机甲部训练过程中袁简意突然昏倒，被送往医院接受治疗。简家随后介入，封锁住消息。
陆遇没去打听，也不感兴趣。
苏诺斟酌着话：“看情形，应该还好。”
“他没烦你吧？”
苏诺摇摇头。
二人说着话间，飞船已经来到陆家。
灯火通明的通廊两侧站满持枪守卫，见到二人出现，纷纷行军礼。
大门打开，先看到的是陆名琮那张故作老成的小脸，他穿着一身裁剪合宜的黑色小西装，身形已经看出来跟陆幸陆遇一样，十分扎眼。
陆遇走过去，摸了摸陆名琮的脑袋。
苏诺学着陆遇的动作，也摸了摸陆名琮的脑袋。
陆名琮身形僵了下，缓缓抬头看向苏诺，眼中倒没有排斥，只是有些惊讶，似乎没料到苏诺会做出这么亲昵自然的动作。
饭菜早已备好。
这还是两家人第一次吃团圆饭。
陆家几人习惯了安静的氛围，餐桌上保持着食不言的状态，可苏诺却觉得怪怪的，于是时不时找着话题。
宋星墨和陆幸二人回复着他的话，陆遇整顿饭下来却过于沉默。
最近这段时间陆遇情绪有些异常，苏诺想着可能是抓捕覃森失利，让陆遇心里有些恼，在同他置气。
前几日沈渺将他的话带给覃森后，覃森第二日便翻供，声称先前的供词是在军部的威逼利诱之下做出来的，因他这么一翻供，先前的供词不得作证据，加之军部这边确实没有查出来覃森和林禹之间的关系，比对了很多数据都不符合，只得将覃森放了出来。
覃森是塞缪尔的除虫功臣，深得军部上上下下的欢心，军部的老头子们现在没少因为这事怪罪陆遇。
想到这苏诺心里有些愧疚，打算找个时机跟陆遇好好说开。
吃完饭，陆遇和陆幸兄弟俩在书房聊事，苏诺和宋星墨则在客厅说话。
宋星墨试探开口：“你和陆遇闹别扭了？”虽然今日饭桌上苏诺和陆遇瞧着神色自若，可是两人之间隐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苏诺认真想了想：“不算闹别扭吧，alpha好像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阴晴不定。”
宋星墨笑了下，想着这事要慢慢深入，不急于一时，便先岔开话题：“我最近学了调酒，你要喝酒吗？”
“好。”
宋星墨调酒之际，苏诺坐在地毯上陪陆名琮玩机甲模型。
光脑闪烁，显示有“楚钦”的来电。
先前他和楚钦说好一起养育小楚黎，互相留了联系方式，通讯一接通，里面便传来兵荒马乱声。
小楚黎不知道怎么回事哭闹了起来，楚钦急得不行。
“苏先生，小黎好像做了噩梦，睡醒后一直在哇哇大哭，我哄不住他，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哄他？”
苏诺茫然一瞬，哄孩子的法子？
他原先还觉得自己有经验，一定能帮助楚钦好好照顾小楚黎。然而到用时，才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想了会儿，苏诺心虚道：“你会唱摇篮曲？”
“会是会，但我这嗓子要是真唱了，小楚黎估计会哭得更狠。”
苏诺无奈道：“算了，我来。”他走到阳台，试探哼着旋律，哼了声，感觉调调不对劲，于是他便另辟蹊径，学动物的叫声来吸引小楚黎的情绪。
“小黎，你听是什么在叫，咕咕……咕咕……”
“喵喵……喵喵……”
“汪汪……汪汪……”
小楚黎本来吧嗒吧嗒抽泣，听到这一连串的古怪叫声，哭声慢慢停顿，眼眶还挂着泪，扭过头，圆溜溜的眼眸透过投影看向苏诺。
旋即，他拧巴着小脸凑到光脑跟前。
苏诺看着眼前骤然放大的稚嫩脸庞，心脏柔软得不像话，问道：“小楚黎，还怕吗？有苏诺叔叔在，不怕，苏诺叔叔会一直保护你……”说这话时，苏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下意识夹起来。
小楚黎偏着头，仿佛在努力理解苏诺的话。过了会儿，他鹦鹉学舌，一会儿发出类似于小狗的汪汪声，一会儿是类似于猫咪撒娇的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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