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教主武功了得,苏祈安根本不是对手,挣扎无果,选择了妥协。
阁中烧有许多熏笼,一进去便热浪扑面,亦是丝竹鼓乐大作,歌舞蹁跹不绝,热烈奢靡,活色生香。
四方宾客热情的过了头,潮水一般乌泱泱的涌上来,什么“苏公子”“苏家主”“郡马殿下”各有各的喊法,全是殷勤和吹捧。
有钱人的烦恼。
苏祈安习惯了。
二楼的天字号雅间,向来独属于她一人,从不待客,颜知渺是第一位客人。
苏祈安于窗边落座,见她手掌贴在手炉壁摩挲,随口问道:“你手总是这般凉?”
“我怕冷。”颜知渺也落了坐。
妙物阁的掌柜姓顾,是苏家的老人了,热情的来问安,满嘴的奉承话,苏祈安早就听腻了,命他再去烧个炭盆来,搁在颜知渺的脚边。
“是。”顾掌柜马不停蹄的跑出去。
“不用了。”颜知渺解释道,“我修炼的寒枝栖沙,乃是至阴至纯的内功,本就会导至阴盛体寒。”
“我再命顾掌柜多放些炭火呗。”
“以前可行,现在嘛——”颜知渺托了道长长的尾音,懒洋洋道,“怕是再多的炭火也煨不热我。”
苏祈安顿住倒茶的动作。
寒枝栖沙她听说过,此心法问世两百余年,唯有一人练至十层境界,问鼎过中原武林,原来颜知渺练的竟是此功,居然如此伤身?
颜知渺观她神色,猜出她心有疑惑,道:“以前天冷时,我烤烤火也能舒坦许多,但架不住那些自诩名门正派之徒,隔三差五地来围攻魔教。上次围攻,我一对十,不小心被偷袭,中了一掌,奇经八脉受损,寒枝栖沙在体内就失了稳。”
上次八大派围攻魔教的赞助商苏祈安:怪我?
颜知渺回她一意味深长的眼神:怪你。
苏祈安不知她的话是真是假,心虚道:“我……我是……想为武林除害。”
“魔教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全是名门正派在诬蔑。”
“狡辩。”
“你大可去查。”颜知渺变得严肃,直勾勾的对上她目光,“否则凭你的家世和财力,郡马排名绝不可能在最后。”
苏祈安心里一个咯噔,一直以来费解的问题,冷不丁地摆出了答案。
“魔教眼下四分五裂,你要负很大责任。”颜知渺字字铿锵。
苏祈安半信半疑,花了三日养好的小蛮腰,蔫下去几寸。
不会真是她的错吧?
顾掌柜回来得很及时,端来的炭盆中燃着最昂贵的银丝炭,发出毕剥毕剥细响,打断了这尴尬的气氛,却也犹如烈火煎熬了苏祈安的良心。
不管颜知渺所言是真是假,她受伤……的确和苏祈安脱不了干系。
苏祈安点了点桌上的拍品图录,别别扭扭道,“郡主……你选选有没有喜欢的,我给你买下来。”
“不用破费。”颜知渺道。
“不破费,你选吧,”苏祈安将拍品图录推向她,又给顾掌柜下了新吩咐——为郡主呈上最美味的酒菜,燃上最馥郁的熏香。
“是。”
顾掌柜边去厨房边思考,不是在传郡马郡主感情不和吗?郡马新婚第二日金屋藏娇吗?我瞧着感情蛮好的呀。
他琢磨不出头绪,跟各位大厨们闲聊此事,邀请他们一起来头脑风暴。
。
上完酒菜,点燃熏香。
拍卖终于开始。
宾客们不约而同地拍拍揣在怀中的银票,个个摩拳擦掌,对自己中意的拍品志在必得。
顾掌柜捏着黄灿灿的小金锤,敲响了舞台中央的铜钟,扯着嗓子高喊:“一号拍品黑玉断续膏,可去腐生肌,重塑断骨,普天之下只此一瓶,起拍价白银一千两。”
“我出一千一百两。”
“一千二百两。”
……
争抢很激烈,喊价逼近两千两。
“我出三千两。”
满堂宾客震惊了,齐刷刷的仰头,望向二楼天字号雅间的窗口。
窗边端端站着一人,风姿绰约,宛如二月的青青杨柳。正是江南首富苏祈安。
大家不明白,妙物阁的东家为何要参与拍卖。
顾掌柜也很费解,但他今日费解的事太多了,不差这一件。
“三千两第一次。”
“三千两第二次。”
“三千两第三次。”
“成交!”
顾掌柜使出吃奶的劲儿敲下小金锤,敲得大铜钟嗡嗡嗡。
他捧着黑玉断续膏再次奔向二楼。
苏祈安接下东西,递向颜知渺:“郡主,送……送给你。”
“你是在补偿我?”颜知渺双臂环在胸前道,“真不用破费。”
“你拿着吧。”苏祈安憋红了脸,“你崴了脚,正好能用它。”
顾掌柜:“!”
价值三千两的黑玉断续膏,用来治崴脚!
顾掌柜被美好的爱情感动了:“郡主,我们东家一片心意,您就收下吧,她一定是爱惨您了。”
苏祈安:“……”
时间紧迫,顾掌柜不好多留,擦掉感动的泪水,返回舞台继续主持拍卖。
苏祈安也搬去椅子,坐在颜知渺身边,俯身抬起颜知渺的右脚,搁在自己腿上。
颜知渺一头雾水。
“我帮你上药,此药神奇,崴伤一会儿就能好。”
颜知渺早前觉得她就是个我行我素的富家酷崽,不料她还和当年一样,存有几分可爱。
一时忍俊不禁,肩膀抖啊抖,笑得花枝乱颤。
苏祈安不同她计较,当她的笑是默许,脱掉她的鞋袜,露出她青紫的脚踝。
堂堂郡主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呐。
第5章 颜知渺秀眉一挑,眼尾藏着警告
苏祈安拧开黑玉断续膏,舀出满满一勺,转念又有了顾及——郡主殿下混迹江湖,打打杀杀在所难免,黑玉断续膏天底下只此一瓶,不好太浪费,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于是乎,满满一勺变成小小一勺。
此乃她生平第一次节省。
她温热的指腹蘸上药膏,抹在颜知渺的红肿处,动作轻轻缓缓,一寸寸抹开,犹如呵护一朵娇嫩易谢的花儿。
抹啊抹,抹啊抹……
好耐心好细致。
“郡主可舒服些了?”苏祈安借颜知渺的手帕,在其脚踝上缠裹一圈,再系上漂亮的结,最后又替她穿好鞋袜,将她的腿好生放回。
“舒服些了,”颜知渺眸光软和成两朵绵绵的云,“多谢郡马。”
她的语调清脆,玉石质地一般,仿佛晨风敲过梨花树,天地风轻花香,一派人间好风光。
真有了些传言中的“温柔如和煦春风,静雅如清新幽泉”。
苏祈安有了须臾的目眩神迷,之前不觉得,郡主殿下……其实长得还挺美。
拍卖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二号拍品,冷山百年雪莲。
三号拍品,苍绝派内门弟子剑谱。
四号拍品,西方不败的绣花针。
……
三楼,玄字号雅间。
镇淮王妃温舒云正举着千里镜,欣赏着自家女婿。
“嗯,不错,长相俊俏,体贴暖心,我们渺儿嫁她不吃亏。王爷你快来瞧瞧,她还亲自为渺儿上药嘞。”
“苏祈安就是个混账东西,你甭夸她,渺儿的极寒之症就是她害的,”颜逸夺下温舒云的千里镜丟上罗汉榻,鼻子喷出两道气,“你不准我教训她也就罢了,还非要本王去求陛下赐婚,她哪一点配得上渺儿?”
“渺儿的终身大事自当渺儿自己做主。”温舒云低低一笑,她知晓颜知渺急于突破寒枝栖沙第十层,一旦突破,极寒之症就能迎刃而解,而苏祈安恰巧是至阴之体的女子。
可苏祈安不是个江湖客,清清白白,当年还在危难时刻救过颜知渺,又恰是其的心上人,合。欢双修总归要给个名分才行。
这些事温舒云没告诉颜逸,他清楚颜逸的脾气,要是得知苏祈安是女儿身,势必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好了王爷,女儿如今需要好好养伤,管不了魔教,你莫去给她添烦恼。”
“本王也管不了你们娘俩儿。”
“你没完了是吧!”温舒云冒出三尺高的火气。
颜逸立马识趣地闭上嘴。
大正朝的开国皇帝是位女子,出身江湖却深谋远虑,耗费十年平定四方战乱,终定都玉京,后又委托温家先祖秘密建立“无相太岁教”用以镇守江湖,因教名取得太邪恶,经常引人误会,年深日久,“无相太岁教”在舆论的迫害下就成了人人口中得而诛之的魔教。
首任教主是女帝心腹,也是大正朝的第一位女国公,其独创心法《寒枝栖沙》至阴至纯,唯有女子可修炼,自此定下规矩,教主之位由家族子嗣秘密传承,且传女不传男。
温舒云便是前任教主,动起手来能打得颜逸十天半月下不了地,着实惹不起。
这时,贴身亲卫阿常来禀:“王爷,下一件拍品就是宝刀龙浔了。”
“传本王令,此刀务必拍下。”
“遵命。”
“低调些,莫要暴露了此刀和镇淮王府有牵扯。”
“是。”常亲卫退走。
颜逸眉眼挂出冷沉,对温舒云道:“魔教受重创,如今已是四分五裂,渺儿忙着养伤,实在管不了乱糟糟的江湖,若能得了龙浔宝刀,可备不时之需。”
铜钟叮叮咚咚。
顾掌柜放下小金锤,朝各方宾客拱手作揖:“诸位远道而来,齐聚于此,为的是这场十年一见的拍卖盛会,也为一睹宝刀的风采!”
宾客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所谓‘宝刀龙浔,一刃纵横,千秋万载,天下无双’”顾掌柜眼角挤出几道条笑纹。
“快让宝刀亮亮相!”
“快呀快呀,别磨磨蹭蹭了。”
“都别跟我抢!”
宾客们再也坐不住,蜂拥到看台下。
“诸位,瞧好吧!”顾掌柜解开刀匣密锁,掀开匣盖,宝刀现世寒光流转,透出强悍、寒凉的肃杀之意,有如力拔山兮气盖世。
好刀!
顾掌柜竖起一根手指,嗓子高扯成一面破锣:“起拍价!一万两黄金!”
。
清晨,朝阳初升,天地一片欣欣向荣。
玉京城有了个天大热闹,街头巷尾,百姓们奔走相告——龙浔宝刀被一位神秘富商以两万两千两黄金拍下,每一锭金元宝连起来,可以绕小秦扬河五圈。
苏家总号的议事厅内,苏祈安和十位把头欢聚一堂,听顾掌柜汇报拍卖会所取得的优异成绩。
三十二件拍品未有一件流拍,溢价率高达百分之一百八,又因连锁效应,苏家名下茶楼酒肆歌坊……生意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真乃可喜可贺。
总算有了个好消息,大家格外珍惜,高兴的跟过年似的。
苏祈安大手一挥,决意在小秦扬河畔大摆流水席,城内百姓,不论男女老少,不论贫富贵贱,皆是苏家的座上宾。
总号人手有限,苏宅的二三等家仆被调来帮忙。十位把头亲自上阵,负责迎宾送客,主打一个亲民。
流水席间喧闹,孩童追逐嬉戏,仆妇谈笑寒暄,男子划拳赌酒。
议事厅的东南角,供奉着一尊赤面长须的关羽大老爷,苏祈安在蒲团上跪得板板正正,不停地默念:保佑保佑保佑,保佑我的排名升升升、升升升。
总号外,独孤胜自街尾匆匆跑来,穿过长长的流水席,边跑边喊,“升了升了,郡马升了!”
郡马生了?
所有客人:“!!!”
赶来凑流水席热闹,目前尚坐在马车里的颜知渺:“???”
。
流水席的某桌。
几名鼻青脸肿的男子一人一只大鸡腿,吃得狼吞虎咽,活像饿死鬼投胎。
一说:“大哥,跑进苏家总号的那厮像不像前几天在吉祥小巷揍我们的人。”
一说:“肥头大耳,又黑又凶,应该是他。”
“我认出他了,他奶奶的,敢抢走酒五娘,害咱哥几个被三驸马打了板子,我现在屁股还疼咧!”张狼子斜着一双三角眼,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眉角斜至右脸,灌下口烈酒道,“走,回去告诉三驸马。”
。
独孤胜有三大绝学,一是千里耳,二是惊雷刀,二是草上飞。为了将好消息尽快带给苏祈安,他将草上飞发挥了个十成十,飞至关老爷的供桌前,掏出最新的郡马排名榜。
苏祈安一展开榜单就被那状如鬼爬的字体震撼了双眼。
独孤胜挠了把脖子,歉然道:“郡马们的排名变化太杂,属下脑子笨记不住,特意抄了一份。”
苏祈安采取鼓励教育:“甚好。”
她再次定睛看去,在纸上寻找自己的名字……
排名升了两位。
目前排在倒数第三。
喜事啊。
苏祈安微微一笑,笑出了一种“有朝一日龙得水,吾叫长江倒海流”的小骄傲。
笑累了才惊觉江南首富的霸气不能丢,重新冷起一张脸,要多冷酷要多冷酷。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苏祈安再度看向榜单,打算好好观察观察同行们的排名最新进展。前进者有之,后退者亦有之,其中曹葆葆最显眼,已经从最早的倒数第二,冲到了正数第十二。
4/105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