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月对这个节日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
节日是阖家团圆、爱人相拥的借口,但沈行月没有家人,也没有爱人, 他永远在工作, 顶天了会在131的倡议下敷衍的和小人工智障碰个杯, 然后继续埋首工作。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失落。
不过今年他休着病假, 131也不在,这个年骤然空虚了起来。
该干些什么呢?
他正想着, 闻彻忽然开口:“江市过年太热闹,你想和我回老家走走吗?”
闻彻说的老家是外公家的住所,在隔壁市的一个乡下, 依山傍水,确实是过年的好去处。
不过……
沈行月有点犹豫:“我的眼睛……会不会让外公担心?”
闻彻沉默一会,说:“那你就快些恢复。”
云姨本来要睡了,又不放心两个孩子一直待在冷飕飕的庭院。
抱着暖水袋走过来时听到这句话, 倏地停住了脚步。
上午李医生明确的告诉过大家,复明的概率只有千分之一,当时闻彻就站在一旁听着。
视线落在轮椅上裹得圆滚滚的青年,云姨默不作声的把暖水袋收了回去,顺着长廊一路回了客厅。
所有人都认命了,只有闻彻。
沈行月点点头,岔开话题:“那个麻袋里装的真的是肇事者吗?”
“嗯,”闻彻唇角放平了些,声音冷静,“我来处理,你安心养病。”
闻彻亲自处理,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把人拎去局子蹲一辈子,一种是私了。
——生不如死的私了。
反正都会很惨,闻彻“活阎王”的称号并不是空穴来风。
沈行月把手肘搁在轮椅扶手上,手掌托着下巴:“那这个人是针对我,还是针对你呀?”
“有什么区别吗,”闻彻眉梢一挑,语气寻常,“在我这里,不分你我。”
闻总的大局意识就是不一般,沈行月肃然起敬:“你说得对,问这个没有意义,事情已经发生了,重点要放在如何处理这件事上。”
沈行月认真起来很好看,那双总是空洞的眼睛也带着些灵气,闻彻追逐着他的眼睛,一时间没有说话。
沈行月浑然不觉:“家里的司机都要再做一次筛查,这次是车祸,下次可就不一定了,你总出差,让助理定期把车送去维修检查……”
闻彻慢慢应着,弯腰凑近他的脖颈。
闻彻其实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他过早的接触人心险恶,过早的独当一面,早已经百毒不侵。
但是沈行月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忽然就想把人抱在怀里。
用力的抱紧。
但是又怕惊扰着他,于是闻彻只是克制的凑近了些,没动手动脚。
沈行月的声音不自觉的慢慢小了。
他又不是真瞎,闻彻弯着腰在他脖子边闻闻嗅嗅了好久,是在思考从哪里下嘴合适吗?
他咳了一声:“……闻彻,你干嘛呢?”
“嗯?”闻彻的鼻息洒在他颈侧,泛起一阵细微的酥麻,“有落叶掉在领口,我帮你拿出来。”
沈行月:“……”
落叶?
请问周围有树吗?
他极力忍住了闻彻漫不经心地辩解,任由男人鼻尖轻轻蹭过他的下颚,随后他察觉到闻彻抬起头,眼神落在他的唇上。
心跳莫名其妙加快。
闻彻要干什么?
他偏了下头,月光下脖颈纤细修长,喉结不安的上下滚动:“找到落叶了吗?”
闻彻像是得到了最称心的玩具,挪不开眼,半晌才直起身。
他声音带着笑意:“找到了。”
谁也不知道他找到了什么。
——
闻彻没提起过年的时候,沈行月没什么感觉。
现在知道年关将至,只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新年的欢庆。
一大早,闻彻来找沈行月商量客厅需要重新定制的屏风。
沈行月看不到,他就一张图一张图的细致的讲给他听,两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上午,倒是还真选出了一个称心的。
新屏风听描述就很好看,沈行月悄悄瞄了一眼闻彻手里的平板,嗯,和闻彻描述的一模一样。
光这样眯着眼看东西也不是个事,沈行月想去闻彻书房把自己的眼镜顺回来已经很久了。
他灵机一动,抓住了闻彻的平板:“我用它听一会书,你先和屏风老板商量定制时间?”
闻彻正和电话那头的老板聊着,闻言自然的把平板往他手里一推,去了阳台。
阳台门一关,两人各忙各的。
沈行月本意不在平板上,他打算等下午闻彻去公司开会的时候,自己借着把平板给他送回书房的名义,把眼镜盒顺回来。
完美的计划。
沈行月抱着平板在软绵绵的大床上滚了一圈。
结果大拇指蹭着电脑屏,把屏风界面退了出去,弹回到了上一个界面。
是闻彻和闻安的聊天界面。
【闻安:哥,你这个月还要飞去隔壁市给嫂子拿药啊?】
【闻彻:嗯。】
【闻安:……严少要价太贵了,咱家庭再好也经不住长年累月的买药。】
【闻彻:能花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闻安:话是这么说,但你也得让嫂子知情吧,总憋着不说人家怎么知道你的心意,你说对吧哥。】
【闻彻:我心甘情愿的,不要他知道,你也别去说。】
【闻彻:他眼睛是我没有保护好,这些小事,我不想让他操心。】
后面闻安又说了几句,闻彻好像是不耐烦了,甩了条语音出来,沈行月盯着屏幕顿了顿,点开了。
闻彻的声音很冷冽,说出来的话像是天经地义一样顺口,
“我喜欢为他做事,能做一辈子最好,做不了一辈子我陪他一起走掉。”
“你少管。”
第39章 委屈
从那天开始, 沈行月不再无所事事的宅在房间,而是忽然开始关注起原本定在平楼县的项目。
他能为闻彻做的很少,专业又不相通, 但好在他比NPC多了两年的记忆,能帮闻彻规避这场意外。
闻彻把项目文件读给他听:“上次你说这个项目的选址风水不好,后来项目组调研时恰好发现了另一个选址地, 已经重新做了评估和市场调研,在垣乡, 沈大师再帮忙看看风水吧?”
沈大师故作高深的沉吟片刻:“我觉得垣乡不错。”
只要地震波及不到, 不管选址定在哪里, 有闻彻经手,这个项目就一定能做起来。
闻彻觉得沈行月这模样很可爱,足足盯着他看了三秒,才勾着唇移开视线。
新年的味道越来越浓, 闻彻现在已经在慢慢逼着自己适应爱人失明的日子。
如果没什么很紧急的事情, 他一般会选择上午待在公司, 下午把剩下的工作带回庄园处理,这样晚上就能亲自下厨给沈行月做顿饭, 然后推着他的轮椅在庭院里转一转,聊一些没什么实际意义、但可以在寂静无人的深夜捧出来一点点咂摸的事情。
闻彻把项目文件随手搁在床头, 起身往厨房走:“今晚吃茄滑肉,怎么样?”
“好。”
沈行月这个冬天没有工作,每天被不重样的伙食养着胃, 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一些。
“年前要给云姨包个大红包,每天做饭太辛苦了。”沈行月说道。
闻彻笑了一声,点头应了。
今晚不仅有茄滑肉,还有丝瓜炒蛋。
沈行月把碗中闻彻夹给他的丝瓜扒拉在一边, 只挑着炒蛋吃了。
闻彻瞥了一眼,用公筷把丝瓜挑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碗里。
沈行月假装看不见。
闻彻在小事上很纵容他,特别是有一天家庭医生顺嘴说了一句:“胃部是情绪器官,一半是需要吃好,一半是需要吃开心了。”
至今,闻彻都没再管他挑食的小毛病。
但是在吃药这方面,闻彻态度一直都极度强硬。
沈行月每晚要喝两支口服液,味道很苦。闻彻转头给他倒清茶,等他吃完药之后能喝几口茶压一压苦味。
沈行月趁着闻彻转身的间隙,手腕一转把两瓶口服液抛进了垃圾桶。
很细微的一声响动,闻彻提着茶壶转身:“怎么了?”
“嗯?怎么了?”沈行月茫然反问。
闻彻怎么这么敏锐?沈行月做贼心虚,轻咳一声:“把茶杯给我,我先喝两口再吃药。”
闻彻看了他两秒,把茶杯妥帖地递给沈行月,随后拎起药箱放进了卧室。
沈行月扯了两张纸盖在垃圾桶上,仍觉得不放心,又蹲下把垃圾桶往桌子下面踢了踢。
待会就会有下人倒垃圾,闻彻不会发现的。
不用喝苦苦的药,沈行月心里一轻,轻手轻脚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以至于他根本没有看见,通往卧室走廊的拐角处,闻彻皱眉盯着他看了全程。
——
片刻后闻彻把药箱归位后折返回来,神色如常的推着沈行月去庭院散步,然后休息。
又过了充实宁静的一天,沈行月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卧室外,灯火通明,气氛严肃。
闻彻蹲在垃圾桶旁,昂贵的大衣袖子挽起,把两支口服液从垃圾桶中拿出来。
管家也摸不透是什么情况,说:“药太苦,沈先生扔掉也情有可原。”
闻彻捏着药瓶垂目看了很久,皱眉否认:“他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
药瓶被擦干净放在桌面,闻彻声音第一次带着点不稳,转头对管家吩咐:“去监控室。”
他心跳的特别快,多日来沉重的情绪被一瞬间的希冀挥散,他步伐迈的很大,身后的管家小跑着才能跟上。
沈行月或许能看到东西。
这句话单只是在他脑子里出现,他就已经高兴到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握着鼠标拖动监控视频,闻彻甚至手都在抖。
人生中有那么多个重要的、紧张的、关乎前程和命运的事情,闻彻只失态过两次。
一次是结婚那天给沈行月戴戒指时,一次就是现在。
一定是眼睛能看到了,闻彻盯着电脑屏幕,堪称冷静的想。
一定是。
从监控室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了,闻彻坐在电脑面前看了三个多小时的监控,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看清楚了,也捋顺了,半个月前的沈行月就已经能看见东西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往沈行月的卧室走。
管家拦了他一把:“先生!沈先生要是想告诉我们,早就告诉了……”
是我们不需要知道这件事。
换句话来说,你不算重要。
闻彻骤然停住脚步,低头看向管家。
这句话像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剑,直接插在了闻彻心脏正中间。
“是吗。”
管家还伸着手拦着他,在心里无声叹气:“先生,今晚太突然了,还是别打扰沈先生休息了。”
“……”
他扯了扯嘴角,径直推门走了出去。
闻彻的手一直在抖,他咬着烟蒂,坐在寒气深重的台阶上,冷冷的抬头看着月亮。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
助理:“闻总,严少说明天取药的时间改到下午……”
“不去了。”
闻彻反手挂了电话。
今晚很冷,庄园外面没什么人,风刮着树枝发出冷冽声响。
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一分钟后手机又开始震,闻彻只看着月亮,看到眼眶被风吹酸了,才随手划开电话。
是闻安打来的:“哥,今晚用你的游艇通宵开个party,反正你又不来,我可劲造了啊!”
“来。”
“开个香槟塔,后半夜唱个K,就释放一晚上,明天一早我就盯着,刷干净后再还给你……啊,你来什么?”
闻安哒哒哒说了半天,一时没反应过来,闻彻:“我说我来。”
闻安:!!!
简直不可思议。
他试探性的问:“那我嫂子……你不是总说家里有门禁,十点半之前必须回家,禁止夜不归宿吗?”
“无所谓,”闻彻把视线从月亮上移开,抹了把脸,“反正没人在乎。”
——
沈行月是在深夜接到的电话。
闻彻半个月前拿着他的手机,把自己的来电铃声改了一下,因此沈行月对这段铃声的旋律很熟悉。
没睁开眼,只是自然的把半张脸陷入枕头里,发出一声鼻音。
电话那头有模糊的笑闹声传来,但一直没有闻彻的声音。
沈行月等的困意都上来了,他倦怠的催了一声:“闻总,你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
“……”
“睡不着。”闻彻的声音有点酗酒后的沙哑,听起来格外落寞,沈行月不知怎的,忽然清醒了一点。
他坐起身,眯着眼看了看时间,十点四十分。
“失眠吗,我楼上的卧室有褪黑素,你去吃一粒。”
闻彻:“……”
闻彻:“我在外面,没有回去。”
在外面?
这个时间……
沈行月再次确认了一下时间,最后的睡意也跑走了。
这么晚了,闻彻竟然不在家?
三秒后,闻彻声音很闷,很沉:“你不在意我去了哪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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