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只是我爱的太痛苦了。
“去吧。”
宋煜从胸腔里挤出的声音混着血沫,在护城河的腥风中卷起,扑进朗月现的耳膜中。
宋煜推开他的力气要比拽住他的更大,朗月现被推的几个踉跄,往后跌倒时,被身后一个猛然扑上来的怀抱紧紧抱住。
那个怀抱最先很轻柔,先是在他腰际虚虚环了半圈,想被一片羽毛接住了一般。可是随着车辆坠入水面的巨大落水声,在确认了朗月现安全的下一秒,双臂紧接着骤然收紧到近乎窒息。
朗月现的后背撞进剧烈起伏的胸膛,能清晰数出对方漏跳两拍后又疯狂加速,快要把肋骨震碎的心跳。
潮湿的脸颊紧贴着他耳廓颤抖,鼻尖无意识摩挲着被宋煜指甲划破的伤口,像是要确认这具身体里还有奔涌的热血,勒在腰间的手臂随着失控的颤抖发出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朗月现忽然感觉到颈窝一热,滚烫的眼泪正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淌,怀抱又收紧几分,几乎要将他嵌进骨骼中,连指尖都痉挛着通过布料往他皮肤里钻。
带着哭腔的粗重喘息声直到这时才突然传了过来,朗月现意识到身后抱住自己的人从刚才开始竟然被吓到完全没有呼吸。
伴着远方的警笛声中,他听见身后这人的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那是极度恐惧过后终于找回呼吸的抽气声。
第六十章 (正文完) 江月何年初照人
所有的声音被重物坠入河水的闷响吞没。
那人用最后的力气把他推回到岸上, 自己像片落叶坠入漆黑的漩涡。朗月现坐在湿透的地上,低头望着空荡荡的手心。周闻铮给他披的夹克歪斜的掉在了不远处,但是雨已经停了, 不需要遮挡雨水了。
雨……已经彻底停了。
朗月现从未见过这么痛苦又复杂的眼神,他被震住了。
而身后传来的熟悉雪松气息混着体温裹上来时, 朗月现的脊背下意识绷紧又放松。那个怀抱神奇的抚慰了他紧绷的神经,朗秉白发抖的指尖正陷在他的腰侧,朗月现轻轻拍了拍紧箍在他身上的手臂。
“轻些……你勒的我喘不过气了。”朗月现抬起手想示意对方松劲,就听见耳畔传来牙齿打颤的轻响。
朗月现蜷在朗秉白怀里,湿透的衣服下摆正往哥哥昂贵的西裤上渗水。往常听到这种话会立即调整姿势的人,此刻却再次收紧了胳膊。
朗秉白把头埋在弟弟潮湿的颈窝中, 额头又一滴汗水滑落。他还在浑身发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经历的这一切。
朗秉白在离开酒吧时那种从未有过的心慌直到他发现各处都找不到朗月现时达到了顶峰。
不在家里, 不在学校,朗月现可能去的地方太多了。而他偏偏骑得还是前不久刚送去保修的那辆被维修员工卸掉了所有追踪器的机车。朗秉白捏了捏眉心,重重吐出一口气。
“机车最后出现在护城河东段,”警局的老同学坐在监控室指着屏幕中骤然打滑的车尾灯, “不过这片是监控盲区……”
椅子砸在地板上的巨响打断了老同学的话,朗秉白盯着画面里朗月现被甩出监控镜头的衣角,喉间猛地涌起一股铁锈味。
朗秉白握方向盘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钥匙,第三次才打着了火。
雨势正在渐渐变小,轮胎猛地碾过积水潭,朗秉白瞥见河岸处那三个体型身高都非常亮眼的熟悉身影。
盛衍侧脸的眼镜泛着路灯的黄光,程澈手中的伞骨被他捏成诡异的弧度,周闻铮的机车头盔还静静躺在不远处的泥水中。
这三个人全员到场让朗秉白不由警觉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他眉心一跳,甩上车门时发出的响动让那边听见声音的三个人同时转头望了过来。
朗秉白撑起伞走了过去,遥遥看见头上罩着夹克外套的朗月现正蹲在桥边的护栏边, 身旁骤然是一辆即将坠落的车。
朗秉白看见弟弟漆黑的发梢在罩着头发的夹克外若隐若现,衣服下摆正在顺着风往桥外飘,他几乎瞬间在大脑中计算出那辆改装车彻底失衡的几率有多大。
朗秉白眉头紧锁,脚步立刻快了起来。这也太危险了!小孩怎么这么大胆……
就在此时,扭曲的车门缝隙中突然伸出一只染血的手,狠狠揪住了朗月现的衣领。
随着剧烈的身体动作,那辆摇摇欲坠的车竟然准备带着朗月现一同坠入漆黑深不见底的护城河中。
程澈的惊呼和护栏断裂声同时炸响。朗秉白扑出去的刹那,那三个人也同时动了。
护城河的腥风灌进鼻腔,朗秉白张开的手臂精准接住那个倒飞回来的身影。
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在身旁戛然而止。朗秉白双膝跪地,感受到怀里人潮湿的呼吸扫过喉结,才发现自己后槽牙咬得发酸。
朗秉白在那一刻突然感受到了纯粹来自□□上那种肝肠寸断的痛苦,他脑子嗡的一声,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冲了出去。
刚刚在一旁站立着的三个人一直聚精会神的看着朗月现那边,离得远远地谁也没说话。直到朗秉白的车停下时,他们以为是救助车辆和警车到达,刚回头望了一眼,也就在这一刻,事故突发。
三个人慌张的脚步刚动,朗秉白的身影已经从他们身边猛地冲了出去。
朗月现被那只手抓住又推回来,正好落进朗秉白扑上来的怀抱中。
三个男人在雨水泥泞里看着眼前紧紧拥住的两个人,僵持成怪异的三角,直到警笛声撕开雨幕。
“姓名?与肇事者什么关系?”女警的录音笔戳到盛衍眼前时,他正盯着朗月现领口渗血的抓痕。程澈作为肇事者的朋友,被两名警员夹着走向警车问询,频频回头时伞柄在掌心转出焦灼的弧度。
不少警务人员从几人身边陆陆续续冲过去,远处河面传来搜救艇的嗡鸣。程澈作为宋煜的朋友,也被警察叫去问话,周闻铮坚决不动,任谁说也不离开朗月现身边。
周闻铮突然扣住朗月现的手腕,手指在冷白皮肤上压出红印。他想将他从朗秉白怀里拉出来,却在朗月现抬眸的瞬间,像被烫到般松了力道。
朗月现用眼神制止了他的动作,可周闻铮依旧却固执地跪坐在积水里,任凭警员怎么拉扯都不挪窝。
“听话。”
得了主人命令的狼狗终于不情愿的挪动了步子,河面搜救艇的探照灯刺破雨幕,晃得朗月现眯起眼睛。
他歪头靠在兄长肩头,看着盛衍在警戒线外推眼镜,程澈向河面比划着向警员解释,周闻铮用手捂着后脖颈仰头,鞋底正在自己影子里焦躁地碾着烟头。
来来往往的人踩着积水从地上搂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身边跑过,急救车顶灯在地面雨水的反光里晕开一圈圈红蓝光斑。一位医护人员经过两人询问是否受伤,朗月现摇头说没有。
警戒线那头传来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医护人员看到他俩没有受伤便转身奔向河岸帮忙,而他的呼喊也终于成功让朗秉白回过神,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他发狠地把弟弟往怀里按,手指掐进对方单薄的肩膀,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为什么……小月,这到底是……”
哽咽堵住了后半句,朗月现闻到哥哥袖口带着的沉香木珠混着雨水的腥气,感觉到滚烫的液体顺着自己后颈往下淌。
朗月现低头盯着自己张开的手掌,仿佛掌心还粘着皮肤剥离的触感。他恍然觉得那上面还沾着宋煜身上传来的铁锈味的血,他试着蜷起手指,发现它们还在不受控地痉挛,关节像是变成了生锈铰链一样不听使唤。
“他居然松手了。”朗月现盯着自己的掌心喃喃,湿透的额发上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嘴角,细细的水汽穿过指缝,把掌心变得湿漉漉的。
宋煜指尖松开衣领的刹那,朗月现听见自己颈椎发出"咯"的轻响。
朗月现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刚刚的所有细节,那人带着笑的下坠像帧卡顿的默片。
指甲盖掀翻时溅出的血珠,被河水冲散的额发,最后凝固的是宋煜眼中百感交集的强烈情绪。
朗月现本质上是个很冷漠的人,他从出生就没有过太充沛的感情,也很难理解别人流露出的这般强烈感情。这次突然被宋煜刺激到回不过神来。
可宋煜明明在坠入河流之前还想着要同自己死在一起,却在最后一刻又将他推回了岸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朗月现心里骤然间产生了极大的震撼。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自己产生这么强烈的又矛盾的爱意。
朗月现恍惚片刻,始终不理解那个笑容的意思。
朗秉白突然抓住朗月现盯着看的那只手按在自己心口,湿冷的掌心下传来失控的心跳:“你想吓死哥哥吗?”向来注重仪态的人此刻声泪俱下,嘴唇颤抖着发出破了音的哽咽,像是崩到极致的弦猝然断裂。
“你明知道会有危险,为什么还……”他喉结急促滚动着咽下哭腔,“不知道我……”
朗月现的指尖被心跳震得发麻,他半蜷缩在朗秉白怀里,歪头看着兄长痉挛的咬肌,看着哥哥下巴挂着的水珠,看着朗秉白因为自己差点在他面前死去而泪流满面。
朗月现忽然伸出食指,抹开对方下巴的泪:“你最近哭的次数有点多啊,丢不丢人?”
带着体温的西装突然裹上来,朗月现嗅到领口残留的雪松香水味。哥哥的手还在哆嗦,纽扣扣了三次都没对准扣眼:“我……哥哥以后再也不会强加给你任何事情了……”
“以后你想怎么样都好,你想……爱谁都好,只要你……”朗秉白的泪止不住的往下落,纽扣再次划出扣眼时,朗月现伸出手制止了哥哥抖个不停地手。
朗秉白便用空出的手捧住他的脸,睫毛上将落未落的水珠随着动作砸在弟弟鼻梁上,再顺着划落,一颗颗砸在朗月现的手背上。
湿透的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坐在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上,朗月现微微仰着头,任由对方用手指有些神经质的一遍遍地摩挲自己脸上的泪渍,感觉着布料下剧烈颤抖的小臂。
朗月现没有出声制止,朗秉白却突然泄了力道,额头抵着他湿透的鬓角,远处传来搜救艇的引擎声,混着他压抑的抽气:“以后……你爱谁,都行。别再…”喉结重重滚动两下,“哥哥只想让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哥愿意什么都听你的。”
“别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朗秉白在眼睁睁看着弟弟即将坠入漆黑的河底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过去的这些年,他像台精密仪器般运转,那么努力和朗父学习和管理集团,满心只想着让弟弟可以永远在他的保护下无忧无虑,肆意妄为的过完这一生。
而此刻河水的腥气灌进鼻腔,他才突然看清自己有多可笑。只顾着一味地将自己的想法,将自己的爱意强加给弟弟,恨不得把命都拴在朗月现身上。
可他从来没想过,如果朗月现不在,那他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整个人生也再没有意义了。
朗秉白终于妥协了。只要朗月现好好的,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不需要弟弟爱他了,不需要他的任何回应,他怎么样都好,只要好好活着,他再也不奢求任何东西了。
他会将自己所有不恰当的爱意藏起来,他愿意按照朗月现喜欢的生活方式,再次退回到他熟悉的位置,做一辈子的哥哥。
只做朗月现心目中最好的那个哥哥,再也不越界半分。
朗月现反手摸了摸他的脸,深深地看着哥哥泪流满面的样子,陷入了自己从未经历过的内心情感风暴。
那是不用眼睛看都能感受到的痛苦。
朗月现无意识蜷起手指,突然被更大的颤抖包裹。原来人类的心脏,真的能隔着两层湿透的布料,把疼痛烫进另一个人掌心。
他看着朗秉白的眼睛,突然有种很强烈又陌生的感情从心头涌上来。
朗月现抬手蹭过兄长发红的眼尾,指腹沾到咸涩的水渍。河面漂着半截枯枝,打着旋儿往东去了。
朗月现把手按在自己左胸口,那里正传来陌生的悸动。他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只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想再看到朗秉白如此痛苦流泪的模样了。
朗月现还没弄清这种悸动的由来,他干脆顺着心意,扯住了朗秉白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看着他的眼睛,说。
“回家吧,哥。”
——
朗月现最近有些烦躁。
倒不是因为彻底暴富后天天在他脑海里撒金币玩的系统,虽然确实也很烦人就是了。
他转着圆珠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余光瞥见前桌女生偷偷往嘴里塞了颗糖,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晶亮的光点。
“你能不能别再折腾你那点儿积分了?”他在脑海中叹了口气,左手支着下巴在课本空白处记知识点,笔尖在纸面上划出沙沙的轻响。
系统晃着金光闪闪的小胖手,挥洒着幻化成金币的积分在他脑海里翻跟头:“宿主啊,这是普通积分吗?这可是荣誉!”声音都激动得劈了叉,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全宇宙几千亿个系统里,能拿到满分的还不到三位数!”
朗月现无语的闭了闭眼睛。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栾树的影子在书本上轻轻摇晃,晃得人心也随着慢慢摇曳。
“所以全世界最棒的系统,”他咬着笔帽含糊地问,“世界任务都结束半个月了,你什么时候走?”
空气突然安静得能听见老师板书的沙沙声。系统一屁股坐在脑海中虚拟出来的云朵沙发上,两条小短腿胡乱蹬着:“宿主好过分!一点感情都没有吗,说好要做彼此的天使呢!”
电子音硬是挤出哭腔,“宝每天待在这儿也不是白吃饭呢,每天帮宿主监控股票走势,还帮宿主保存相关课程文件,这么有用的系统你还要赶走……”
朗月现手一抖,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长长的黑线。朗月现最怕小东西哼哼唧唧,变着花样撒娇那一套,赶紧安抚着说自己不问了,你乐意啥时候走就啥时候走,再也不催了。
此刻系统正抱着不知从哪变出来的小手绢假哭,圆滚滚的身体在脑海里滚来滚去,压着满地的金币,活像颗沾了金粉的糯米团子。
朗月现望着老师在黑板上新布置的作业叹气,妥协地让系统用他的剩余积分买块草莓蛋糕给它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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