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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京枝看向乔念，白色的针织衫，好似将乔念笼罩在白色的雾里。
乔念笑：“我长大以后没怎么见过世面，是不是有点丢人？”
楚京枝确实有些意外，但乔念在跟她分享十岁小乔念的内心世界，她就无法继续讽刺了。
不该讽刺十岁的小女孩，每个成年人都懂也应该懂这个道理。
楚京枝轻轻摇头，温声说：“见过世面与否不是用腿走的，是用眼睛看，用智慧思考的，很多人去过很多地方仍然不通透，你不丢人。”
乔念抿唇露出了梨涡：“谢谢。”
乔念很慢地说：“我小时候很调皮，不讲规矩，老师不在教室的时候，我经常逃课跑出去，课上内容也都会，就经常不写作业，老师喜欢我，又不喜欢我，可能是怕担责任，怕我带坏别的同学吧。”
楚京枝静静地听着。
乔念：“那天有人推了我一下，或是要抢我的东西，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可能是因为我回想过太多次那个场景，慢慢的，我可能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吧，一次次篡改那些场景，现在就已经记不清真实场景是什么样，具体是因为什么事了，只记得我做错了事，还了手，对方额头磕在桌角上，流了血，缝了针，要找家长。”
第79章 一更
这是乔念第一次主动和楚京枝谈起她双亲的事。
声音缓慢，很缓慢。
偶有停顿，停顿时轻轻地深呼吸，好似要将她的痛苦呼出去。
而乔念每次停顿时，楚京枝都会跟着屏息。
这是楚京枝可以感同身受的，试想发生意外的是楚甜花和温姿，她生活里的秩序一定会乱掉，会变成灰色的世界，和面无表情的自己。
乔念：“……她们在国外参加国际展览会，听说我伤了同学，她们就急着改了航班要提前回来，婆婆说那孩子已经没事，但她们说担心我会害怕，急着回来是急着想回来陪我……在国外转机的时候，那架飞机落地后冲出了跑道，撞击到了外墙，发生爆炸，那场灾难死亡23人，她们在其中……如果她们不改签，如果她们不提前回来，如果我没有做错事，她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抱歉，和你说这些，我只是想了解你为什么从不走高速，不知不觉说了这些。”
楚京枝摇头，拿起帽子戴到乔念头上，起身去拿纸巾，回来递到乔念手里。
乔念还好，因为反复停顿，说得缓慢，说了很久，冷静了情绪，因此只哽咽了一次。
泪光闪烁，但没有掉下泪来，忍住了。
楚京枝轻道：“你一直都在为这件事自责。”
乔念低头卷纸巾：“很难不自责吧。”
楚京枝暂时放下她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她侧身蹲下来，手轻拍乔念的膝盖，抬头看乔念说：“乔念，这不是你的错，是航班，是机组，是那天的天气不好，是那天有鸟撞了飞机，或是什么其它理由，但绝不是你的错，你当时只有十岁，这样的事情绝对不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的错。”
乔念怔怔地低头看着眼前蹲在她身前的人。
穿红裙的女人正蹲在十岁的小女孩面前。
“可是姐姐，如果我没有犯错，她们一定不会出事。”
婆婆和小姨都对她说过不是她的错。
可是如果她没有犯错，她们一定不会出事。
这是她无法避开的事实。
楚京枝缓缓坐到乔念身边：“……是一个有一点妄想症的女生，我高中时期的同桌，她十七岁就分化为Alpha了，一直对我隐瞒，十八岁后一直说自己是Beta，我们大学没读同一所大学，但断断续续的，她来找我，我就和她吃饭逛街喝点酒，久而久之，她单方面以为我在和她谈恋爱，正巧那时候有两个女生在追我，她很生气，我车送去4S店保养，我开我朋友的车，她不知道开车的人是我，只以为是我朋友，就加速撞了过来。”
“幸好那天我系了安全带，车翻出去的时候我先捂住了脸，气囊弹开，我脸没有被车玻璃碎片划到，只是陷入昏迷，颈椎和胸肋骨骨折，休养了几个月就好了。”
楚京枝：“但这件事最让我无法释怀的是它确实是个意外，如果她本就要撞我，事后我可以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会再有人想撞我，但她没想撞我，我就时常担心还会发生与我无关的意外，刚好又发生在我身上。”
“刚出院的时候，我不想坐车，但不坐车这事很难避免，我又不想让我妈和我阿妈担心我，我就慢慢自己克服，先是只坐车，再慢慢开车，开到熟练了，我试着上高速，不行，就尝试喜欢上跑车，再开跑车，试着上高速，还是不行，一共花了一年多吧，最后就是现在的情况了，只要不上高速，我就一切正常。”
乔念将她头顶的帽子戴回到了楚京枝的脑袋上了。
楚京枝笑了一下。
乔念：“那个撞你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楚京枝：“判了一年，应该出来了。”
乔念：“还在O市吗？”
楚京枝：“不清楚，无所谓了，她确实不是有意伤我，所以我不担心这事。”
乔念却有些担心。
话题有些沉重。
乔念：“你恢复期间，没影响到学习。”
楚京枝笑：“非但没影响，那段时间还背了很多书。”
乔念：“楚博士很让人钦佩。”
楚京枝手撑着膝盖，侧头看乔念：“乔念，就算你无法劝通自己，你认定了是你导致你双亲出事，但人总是要走出来的，人不是活在过去，人是活在当下，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活在当下，如果我一直怕坐车，一直怕意外，我就要缩在我家房子里不出门了吗？”
乔念深深地看着楚京枝。
是啊，活在当下，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活在当下。
楚京枝觉得乔念的眼神有些热烈，但她也没避开，问：“从那以后，你就变得很乖了吗？这十多年来，你总是小心翼翼，总是担心做错事，总是担心有不好的后果，一直谨小慎微地生活着？”
孤僻的，礼貌的，内敛的，稳重的，知错就改的乔念。
在乔念拒绝她之前，乔念都是这样的。
“嗯。”
“你说你小时候不懂事，闯了很多祸，经常写检讨，就是那个时期吗？”
“嗯。”乔念垂眸，眼睫轻颤。
“那你今天怎么敢来机场了？是什么时候克服的？怎么克服的？”
一架飞机忽然在乔念眼前飞过，坠落，浓烟滚滚。
一个红裙女人走向她，向她伸出手。
乔念听到自己说：“因为想和你一起去冲浪，想和你一起去旅行。”
楚京枝：“……”
乔念：“……”
楚京枝慢慢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乔念。
傻子。
真是个傻子。
但也要气死她了。
不对，不傻，此时眼前的乔念可不傻，会用提起双亲的事情来获取她的同情心，聪明得很。
“哦？”楚京枝慢慢悠悠地笑：“想和我去冲浪，想和我去旅行？不是为了接机从国外回来的人？乔念，你的勇敢应该不是从我这儿获得的吧？”
乔念觉得自己此时好像浑身赤&裸地站在楚京枝面前，赤&裸地接受着楚京枝的嘲讽。
她因为听了宝宝的预言，知道自己一定会因为做错事而失去楚京枝。
她怕自己在最喜欢楚京枝的时候失去楚京枝让自己无法承受，所以她为了避免做错事而选择放弃。
而她为了避免做错事的结果，就是对楚京枝做出了最大的错事。
乔念快将手里的纸巾卷烂了。
她错了，她做错了，也选错了。
她不该选择未来。
不对，她应该选择未来。
机场，飞机，飞行。
她从飞机上走下来，迎面走向楚京枝，将冲浪板递给楚京枝，炽热阳光，白色沙滩，在最炎热的夏天，碧蓝的天与碧绿的海，她热烈地走向明媚的楚京枝，拥抱楚京枝，亲吻楚京枝。
她不应该选择宝宝梦中的未来，应该选择有楚京枝的未来。
那宝宝怎么办？
珍惜当下。
当下。
那双手。
那双摸过楚京枝背部与腰部与玫瑰的手。
她不想让除她以外的任何人碰。
她想亲手给慵懒的楚京枝涂防晒，涂背部。
未来的坏事不要去考虑。
不要消极地活着。
应当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积极地活在当下。
乔念忽然抬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乔念站起来，刚要说话，站着的楚京枝却想坐下了。
楚京枝摆手制止乔念说话，转身坐到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摘了帽子扇着帽子玩。
楚京枝坐下，乔念哽咽蹲下，仰头看楚京枝。
楚京枝目光淡淡。
乔念哽咽地轻声说：“对不起，京枝姐，我说了谎，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我骗了你，是我自己不坚定，是我恐惧未来的不确定性，是我怕自己受伤，是我怕失控，所以选择推开了你，伤害了你，我真的很抱歉……”
认识到了错误，理该道歉。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你不会再喜欢我，更不会再给我机会，但我还是想和你道歉，我应该和你道歉，我必须和你道歉，我那么伤你的心，让你受了委屈，让你难过，”乔念的歉意淹灭了自己的理智，眼泪涌出眼眶，她哽咽着喃喃地重复，“我真的很抱歉，很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那天班级里，双亲过世后，她懵懵懂懂地和长辈们给双亲烧了头七后，她恍惚地在额头流血已经缝线拆线的同学书桌前，她也是这样道歉，一声声地道歉。
那同学对她说了原谅吗？好像有吧。
她妈妈和她阿妈对她说了原谅吗？
原谅她动手打同学，原谅她致使她们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没有。
永远不会有。
楚京枝冷冷地看着乔念。
气得头发要冒烟了。
她几天前就已经知道乔念没喜欢过别人！
她在出国的飞机上无所事事，就复盘了她和乔念相处的一切，越想越不对劲，乔念一来性格使然，如果乔念真有喜欢的女生，就坚决不会和她搞暧昧，二来乔念那么专注的一个人，怎么会在国外不专心学习，乔念的脑袋与眼睛怕是每天都钉在研究上。
之后她到大溪地的第一晚就梦到了小蝴蝶。
小蝴蝶可怜死了，身体都要变透明的了。
她吓坏了，问小蝴蝶是怎么回事。
小蝴蝶哭着问她是不是和阿妈吵架了，她和阿妈吵架就结不了婚了，结不了婚就生不了宝宝了，宝宝就要消失了！
她就对小蝴蝶解释虽然她现在不再喜欢阿妈，但现在的情况和两年后的情况很可能完全不一样，这不代表她和阿妈两年后也一定不会结婚。
小蝴蝶不懂，只知道自己要消失了，求求妈妈继续喜欢阿妈。
她很介意乔念到底有没有喜欢别人，试着问小蝴蝶，知道阿妈的所有事情吗，知不知道阿妈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小蝴蝶立即坚定说没有，绝对没有。
她半信半疑，毕竟家长怎么会告诉小朋友自己还有过前任之类的这样的话。
小蝴蝶信誓旦旦说真没有，小蝴蝶说她看过她们两人结婚的视频，阿妈发言时说过妈妈是阿妈一生的初恋，妈妈是阿妈唯一喜欢和唯一深爱的爱人，阿妈肯定不敢在结婚的时候对妈妈说假话，妈妈在结婚之前也一定考察清楚阿妈了，所以阿妈肯定没有喜欢过别的阿姨！
她就知道乔念真的没有喜欢过别的女生了，知道乔念这肯定是在自己钻牛角尖！
她被乔念气个半死。
从梦里醒来后还气着。
还有孟小姐。
她收到航空公司托运过去的行李，她给Sunny打电话视频感谢Sunny，结果Sunny说不是她寄的，是一位孟小姐帮忙寄的。
她问孟小姐的手机号，Sunny说不能透露客户手机号，她便让Sunny问可不可以约孟小姐出来吃个饭。
Sunny去问了，孟小姐先是没接电话，后来终于接了电话，答复是拒绝，说小事而已不需要特意感谢。
她便问起孟小姐的长相，果不其然越问越确信和乔念长一样，她从婆婆朋友圈找了张乔念的照片发过去问是不是这人，Sunny说是。
跟Sunny学冲浪，帮Sunny克服心理阴影去机场寄行李。
乔念喜欢的人是Sunny吧？为Sunny改变这么大，还为Sunny跟她敞开心扉聊小时候双亲的事。
但她之前确实不知道乔念不敢来机场的事。
楚京枝似笑非笑：“我说你今天的行为怎么这么反常呢，不像是在接待婆婆的忘年交好朋友，还突然和我谈起了心，交起了心……想和我一起去冲浪？想和我一起去旅行？我给了你这么大的勇气呢？但怎么非得在你甩了我以后，我才能让你找到勇气呢？”
楚京枝说着，拿着帽子轻拨乔念的脸，徐徐左拨，又徐徐右拨，像在打量这人的皮相如何一样，又像是在评价这人的皮相和内心都不怎么样，轻佻，又讽刺。
乔念垂着眼睑，随着楚京枝的拨动来回听话地转头，同时一颗心怦怦怦跳得厉害。
楚京枝用帽子抬起乔念的下巴：“怎么，你现在知错了，对我道歉了，你说你没有喜欢的人了，我就要信了？”
乔念眼睫颤得厉害，一双清冷的眼睛又红又水，被迫抬着脸，轻声说：“真没有。”
楚京枝松开乔念的下巴，用帽子打乔念的脸：“那你下次甩我的时候又说你也没有喜欢过我，我要不要信啊？接着我又给你勇气了，你又向我道歉了，我要不要原谅啊？”
乔念被打得呼吸急促。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真的……”
忽然门外传来婆婆笑声，楚京枝收了帽子戴上，站起身：“起来，别让婆婆以为我欺负了你，出去，说你有事要去送花。”
楚京枝冷道：“周六来O市找我，我慢慢跟你算账。”
第80章 二更
乔老太笑着走到门口，本来只以为是乔念找她吃饭，正要问乔念为什么要特意找她出来，没想到抬眼就看到了里面的楚京枝！
老太太高兴又惊喜地快步冲进包厢握住楚京枝的手：“枝枝！原来是你找我吃饭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楚京枝笑着抱住婆婆：“刚回来，恰好在机场碰见乔念给客户送花，我就过来和您吃个饭，吃完我就回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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