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张考卷为经义卷,考的是学子对儒家经典《诗》,《书》,《礼》,《易》的理解程度。
沈新拿起来粗略看过所有的题目,在草纸上书写了一份答案,才在试题纸上眷写起来,试题纸张偏黄粗糙,容易洇墨。
他每次落笔都得干脆利落,尽可能避免污了试卷,费了一番功夫,将近一个时辰,才眷写完所有答案。
一声锣响,巡检官员依照次序把考题和答案全部收了上去。
中午有一个时辰的吃饭和休息时间,沈新吃了一个包子,就坐在狭小逼仄的号舍里,静静等待下午的来临。
未时,监考官拆封第二份试卷,这份试卷考的是学子对各个朝代的历史的了解,沈新记忆力好,这种试题更是如鱼得水。
月挂枝头,温热的空气添了一丝寒凉,沈新吃猪肉芥菜包子,心里划过暖意,也不知道秦宁在外面怎么样了,有没有吃晚饭…
银白色的月光洒进屋内,秦宁看着窗外的清辉弯月,躺在平日里沈新躺的位置,嗅着沈新残留的气息,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睡着。
五月三十,天空深蓝,万里无云,沈新跨出贡院,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贡院院墙有六尺高,内里空气不流通,几百个考生三天吃喝拉撒只在一个小小的号舍里面,那味道可想而知。
期间还有人受不住热被抬出了贡院,还有人生病发烧,也被抬出了贡院,成绩自然而然也就作废了。
进了贡院,除非考试结束,否则即使提前交卷也不能随意离开贡院。
秦宁吃过早饭便和朝哥儿相伴而来,此刻正在川流不息的人影中寻找沈新,二毛和三毛也使劲往贡院门口看,奈何个子不够,只能看到一排排的衣袍大腿。
沈新扫了一圈人群,在看到了东南方向不断踮脚的秦宁,他快步走了过去,喊了一句:“阿宁。”
“相公。”秦宁惊喜地叫了一声。
三日不见,沈新的样子略显憔悴,想来也知道贡院里的日子不好过。
“大哥。”二毛和三毛齐齐大喊,跑到了沈新旁边,沈新随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累了吧,我们快回家吧,热水和饭菜已经准备好了。”秦宁想拉沈新往外走。
“等等,陈兄还没出来。”沈新避开了他的手,“我三日没有沐浴身上脏,尽量别碰我。”
“大哥,那你为啥拍我和二哥的肩膀?”三毛从沈新的腿后面钻出来,幽幽地问。
二毛:“……”
“相公不脏。”秦宁皱了皱眉,牵住了沈新的手,又强调一遍,“相公一点都不脏。”
三毛顿时噤声不语。
说话的功夫,赵花朝也看到了他的夫君杨青竹,他大喊道:“夫君,我在这。”
秦宁突然想到这是贡院,他嗖的一下收回了拉住沈新的手,低声跟沈新说:“这位便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朝哥儿。”
秦宁说:“花朝,这是我相公沈新。”
赵花朝大胆地看了沈新好一会儿,才说话:“这是我夫君,杨青竹。”
这还是沈新第一次见到“朝哥儿”的庐山真面目,穿着一身淡黄色衣衫,人如其名,格外有朝气,想必家里人对他不错。
他视线微移,看向赵花朝的夫君,二十多岁的年纪,星眉剑目,眼神沉肃。
沈新向挨着的二人微微颔首。
周围俱是迎接考生的亲朋好友,场面嘈杂,简单说过几句话,赵花朝和杨青竹便提前走了。
秦宁踮着脚往门口瞧,眼见着出来的人越来越少,他说:“相公,陈大哥怎么还没出来?”
“我们是第一批次出来的,可能还没到他的批次。”沈新回道。
又过了一刻钟,接到了陈志瑞,沈新一行人便回了家。
三日没洗澡,沈新感觉自己身上都有味了,也就阿宁情人眼里出西施,不嫌弃自己。
他痛痛快快地洗了两遍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衫,才出了主屋。
陈志瑞也出了厢房,他走到沈新旁边说明来意:“沈弟,院试已过,不过多叨扰,我就先回望江县了。”
三天两夜的院试,让他的眼睑下面添了两团青黑,整个人萎靡不少,洗了澡也不见好转。
沈新皱了皱眉,劝道:“院试劳累,陈兄在这休养几日再走也不迟。”
陈志瑞摇了摇头,“这几日沈弟已然帮了大忙,今年地种的晚,粮食长势不佳,我早日回去,也能早帮一日的忙。”
陈志瑞打定了主意,沈新也没挽留,给他拿了些干粮,送他到了码头,便回了家。
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白米粥,肉包子,红烧鲤鱼,凉拌芥菜,素炒三丝,一碟子年糕。
米粥清香,包子蓬松多汁,鱼肉鲜美,青菜解腻,好吃又有寓意,可见是费了大心思的。
沈新吃完甚至打了个饱嗝,二毛和三毛抢着收拾碗筷,不一会儿,堂屋就剩了沈新和秦宁两个人。
沈新捏着秦宁的手,放松道:“阿宁的手艺真好,我在贡院里面一直都没吃饱过,一直在想阿宁做的饭。”
“贡院里面不是有供应饭菜吗?是不是量太少吃不饱?”秦宁皱着眉问。
“不是。”沈新摇了摇头,“如果在考试期间离开号舍会在考卷上盖一个离席印章,考官看到了这个印章会对这个考生印象不佳,成绩自然就不好了。”
“为什么?这也太随意了吧?”秦宁瞪大了眼睛。
沈新面色悠悠,“可能他们想要的是,能忍常人不能忍的人才吧。”
秦宁心疼道:“相公辛苦了,三天都不能吃饱饭,饿肚子的滋味很难捱。”
沈新身躯前倾,低声问:“那可不可以有三个安慰的亲亲呢?”
秦宁眼神游移了一瞬,又回归原位,“晚上好不好,现在两个孩子都在呢。”
“好,阿宁晚上可别忘了。”沈新杵着脸笑意盈盈,手指轻勾了一下秦宁的颈侧。
秦宁没躲,颈侧逐渐染上了红晕,“相公先去里屋休息吧,估计贡院里休息也不方便。”
“好。”沈新站了起来,往里屋走去,刚到门口又回头问:“阿宁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不…不用了。”秦宁见到即将走进来的二毛和三毛,赶忙回道,“我昨天睡的挺多的。”
太阳西落又东升,沈新一早醒来,因为昨天连本带利的讨了三个吻,他现在神清气爽的不得了。
早饭是牛奶和麦饼配咸菜。
昨晚沈新和秦宁已经商量好了,今天早上便是告诉二毛和三毛结果,“院试两周后放榜,我已经答应了柳夫子,过几日便去南江书院读书,一会儿吃过早饭,咱们一起去南江书院跟柳夫子辞行。”
“明日我们回望江县一趟,把家里的事情都理清楚了再回南江府,到时候也给你俩在这找个私塾上,有什么疑问吗?”
三毛高举着手:“那咱们以后还回望江县吗?是在南江府定居了吗?”
“不是,是为了我在这里读书方便才住在南江府的,以后也是哪里方便就住哪里。”沈新说。
“那墨书哥哥呢?他会跟我们一起来吗?”二毛认真地问。
“我会问问他,看他个人的意愿。”沈新说。
见两人没其他问题,沈新补充道:“你们想想有没有什么礼物想带给家里人,价格在五十文以内的礼物你们的哥哥报销。”
“好耶。”三毛用两根手指给秦宁比了一个心。
“谢谢哥哥和大哥。”二毛弯了弯眼睛。
秦宁也回了三毛一个心,还给二毛也比了一个心。
三毛这手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沈新黑了脸,“快吃饭。”
在糕点铺子买了几斤时兴糕点,沈新一家四口便登上了南江书院。
秦宁站在门口微微踌躇,迟迟不肯迈进去。
“怎么了?”沈新问。
秦宁纠结道:“相公,我一介小哥儿,进书院是不是不大妥当?万一引起非议,相公的名声可能受损,不然我在门口等你吧。”
第92章
这个问题昨天他们已经讨论过了, 没想到临到头了,秦宁还会纠结,沈新敲了敲他的额头, “小脑袋瓜子想的真多, 放心吧, 你相公我现在还是一介白衣, 没有名声,就算有了也无所谓。”
看门大爷看了沈新一眼。
秦宁还想反驳,就被沈新拉了进去,二毛和三毛赶紧倒腾小短腿快步跟上。
书院一进来便有一块木牌做指引, 上面介绍着三座讲堂, 一个藏书楼, 斋舍和饭堂的位置。
“柳夫子住在斋舍最里面连片的房子。”
清水潺潺, 野花轻摆,杨柳低垂, 鸟叫清脆,夫子抑扬顿挫的声音在空气中震荡, 秦宁每迈出一步都很小心翼翼,他低声和沈新说:“相公,这里好漂亮啊。”
“没有阿宁漂亮。”沈新低声回,目光扫过秦宁红润的耳尖, 勾了勾唇, 收回了视线。
穿过翠绿的竹林,一行人到了柳夫子的居住地, 一座深棕色的木质二层小楼。
柳无信正坐在蒲团上做茶,过水的黑釉茶盏釉色更为深沉透亮,一炉沉香在茶案旁静静地燃烧着, 他抬眼说道:“来了,都坐。”
沈新弯腰作揖,跟柳无信介绍道:“夫子好,这是内人秦氏,二弟沈瑾,三弟沈瑜。”
待柳无信点了头,沈新便拉着几人跪坐在蒲团上。
柳无信提起茶壶,将茶水倒入天青色的茶盏,把做好的四盏茶推到沈新面前,“这是新到的白毫银针,尝尝味道怎么样?”
“多谢夫子。”
茶汤色泽清澈,香气袭人,沈新给秦宁和二毛三毛分好茶盏,嗅了嗅茶香,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小口,赞道:“茶味清香柔和,回甘明显,余味悠长,真是好茶。”
秦宁三人学着沈新的动作,沈新喝茶他们也跟着喝茶,沈新放杯子,他们也跟着放。
柳无信余光瞥见,眼里闪过一丝玩味,这家人真有意思,见了想见的人,他也没了继续聊下去的欲望,拿起扔在一旁的信,递给沈新:“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去找藏书阁三层找院长,把信给院长,他会找人帮你办入学手续。”
沈新双手接过略显锋利的信纸,诚恳道:“多谢夫子。”
柳夫子摆了摆手,笑眯眯道:“一路上奔波劳累,你夫郎和弟弟们就在这坐一会儿,等会你来接他们就行了。”
沈新没犹豫,直接开口拒绝道:“我们都是乡下人,不怕累,多走走也能长长见识,就不打扰夫子了。”
柳夫子失笑一声,“倒是我多想了。”
他看着沈新一家远去的背影,眯了眯眼,性子沉稳,进退有度,思维周密谨慎,文采斐然,这样的人真的是乡村贫寒之家能养出来的吗?
竹林被风吹的沙沙作响,藏书阁和竹林相距不过三百尺,走几步路便到了。
“相公,我们不进去了。”秦宁拉着二毛和三毛站在不远处,态度难得强硬。
他们不能再让相公在院长面前丢脸了。
“好。”沈新思索片刻答应下来,“如果遇到什么事,立刻大喊,我马上就到。”
“好。”三毛仿佛接收到了重要信息,一脸坚毅地握了握拳。
藏书阁内,轻微的霉味和香料的味道杂糅在一起,厚重感扑面而来,沈新整了整衣领,抬步上了木梯,越过一层又一层的书架,他见到了伏案在木桌前,似乎在写文章的院长,林非陌。
旁边还立着一个仆从候着。
沈新走上前,弯腰作揖,轻声说明来意,并把信件递了过去,林非陌的眉毛已然花白,眼皮成褶子深深耷拉着,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他瞧了沈新一眼,慢吞吞地接过书信,又一点一点地翻开,宽大的袖子滑过信面,林非陌悠悠地看了起来。
沈新立在一旁,静静等候。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林院长才看完书信,好似醒过神来,他对沈新点点头,“既然是柳夫子推荐的,想必才学深厚,入学考试便免了。”
他偏头跟候在一旁的仆人吩咐道:“秀风,你去给他办入院手续。”
“是。”
书院一年学费二十两,沈新交了钱,拿了证明学院身份的文书,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秦宁和沈新闲聊天,“相公,柳夫子还蛮平易近人的。”
“怎么说?”沈新问。
秦宁炫耀道:“他给我,二毛和三毛都倒了一杯茶呢。”
“一杯茶就把你收买了。”沈新惊讶道,“看来我以后也可以学一学煮茶,这样就可以收买阿宁了。”
“才不是。”秦宁瞪了瞪眼睛,“柳夫子可是进士,他亲自给我一个小哥儿煮茶,这还不平易近人?”
“而且我们不会品茶,他也没笑话我们,可见是个有气度,胸襟宽广。”
沈新心里酸溜溜的,语气也有点发酸,“我也没笑话你们啊,阿宁怎么不夸我有气度,胸襟宽广?”
“这哪有可比性。”秦宁扯了扯沈新的袖口,“我们可是一家子。”
“也是。”沈新心里美滋滋的。
过了一会儿,他缓过神来说:“不过柳夫子今日的目的怕是没那么单纯。”
“愿闻其详。”秦宁眨了眨眼。
“他叫我们全家一起去他那辞行,是想见见我的家里人是什么样的品行。”沈新说,“而且最后他还想让你们单独留在那,可能也是想多了解了解我的为人。”
更可能的情况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若是沈新的家里人是蛇鼠一窝的目光短浅之辈,想必今日就见不到院长了。
但这关过了,后面的话沈新也不必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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