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尾巴懒散地从身后冒出来晃了晃,下意识缠绕在谷梁泽明手上。
他骑老虎累了,闭着眼睛往人怀里爬。
谷梁泽明就抱着人去了榻上,没叫太医, 自己帮辛夷按揉了会儿,拥着人一起睡了。
温泉宫不在回宫的路上,要绕行两日。
辛夷在车厢里头睡觉, 发现这群大臣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日里轻多了,等他一出去, 更是齐刷刷地看向屏风后。
谷梁泽明放下手中折本,在桌案上磕出极轻的声响。
周围几个大臣的目光又齐刷刷地转回来了。
好恐怖!
奇怪的盯辛夷病终于从武将传到文官身上了!
谷梁泽明好喜欢打扮他。这几天属于辛夷的小箱笼里已经塞满了,系统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扫描一遍里面多了什么衣服,然后投射过来给辛夷穿。
辛夷连忙拖着自己长长的衣摆坐做到了谷梁泽明身边。
他上身懒懒趴在书案上,没什么坐相低黏着人。可他衣摆都坠着沉沉的银纹, 柳叶似的云肩缀着金线、珠宝,恍若开屏的白孔雀尾,当真华贵艳极,惊得旁边几位大臣不敢直视。
陛下自继位来后宫空置,进贡大多流水般拨给了后宫几位太妃,可这、这下是动了真心啊!
辛夷屈起手臂扒拉了一下书案中央的折子。
其实人上班的时候,猫大多时候都不会打扰,只会自己找东西玩,但是辛夷变成了人,在旁边的动作就格外显眼。
辛夷伸爪子扒拉了半天,又不感兴趣地收了回来,开始低头玩旁边人腰间垂落的宫绦。
人的爪子没有猫的好用,抓了几下都不勾丝。
辛夷失望地收回了手,有点后悔没有变成小猫出来,不然,他就可以盘在谷梁泽明的膝盖上了。
谷梁泽明如何不知他的想法,侧头轻轻同他说:“困了就回去睡。”
辛夷翘起指尖,在谷梁泽明手背上走了几步,才开开心心地跑到屏风后头。
过了一会儿,一只异瞳白猫悄无声息地从屏风后走出来。
白猫熟门熟路地盘在了他们陛下的大腿上,时不时还扒拉桌上墨迹未干的折子玩一会儿,玩得爪子上头都是朱红,又被他们陛下抓着一点点擦干净。
周围众臣:“…”
他们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探究地落在了屏风上,想要知道那妖异少年到底是匍在屏风后休憩,还是已经消失无踪。
旁边的徐俞研墨的手抖了抖。
他们的陛下,几乎已是不加遮掩了啊!
路上颠簸,辛夷讨厌坐车,成日看起来懒洋洋的,等到了的时候,还窝在车厢里睡得昏天暗地。
他每天醒来就严肃地考虑一下人的喜欢是什么,考虑困了就闭上眼睛。
当真是一天到晚都在睡,等到晚上了,还能趴在谷梁泽明脑袋上打小呼噜。
这么听了两天的小猫呼噜,车马终于慢了下来,远远可见远处山脉中坐落的宫殿群。
谷梁泽明放下笔,轻轻叫醒了手边盘着的小猫:“辛夷,要到了。”
“到哪里了?”辛夷的脑袋顶着尾巴,眼睛还是闭着的,“要吃饭了喵?好喵,辛夷马上就醒。”
谷梁泽明见得失笑,把猫捧起来,抱到自己身上,叫他看外头的光景,轻声道:“到温泉宫了,怎么成日都在睡?”
当然是因为猫脑袋小小的,而思考是很费猫脑袋的!
辛夷这才努力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猫眼盯着外头。
御驾后头跟着的官员也远远瞧见,睁大了眼睛,看着盘踞于山间的温泉宫。
这是太祖时建下的行宫,先帝懒怠,就连政务也推给了内阁,多年没有离开过京城,温泉宫本已荒落许久,只留下打理其中的宫人。
乍得陛下重临,温泉宫内像是活过来了一样,远远看过去层叠殿宇的琉璃瓦熠熠生辉,朱红高墙泛着鎏金般的光泽,隐在山间升腾的白雾中,恍若仙居。
车内,谷梁泽明抱着猫,下巴轻轻蹭着小猫的耳朵:“朕年少时出征,曾路过这里,可惜路途奔波,不曾能入其中。年少好奇心重,朕心心念念了许久。”
辛夷的耳朵一翘一歪,闻言侧过头,吧唧吧唧舔了谷梁泽明的侧脸几口。
他说:“带上猫一起来看,好皇帝。”
车马缓缓停了下来,是要移步温泉宫中了。
后头臣子的车马只能远远看见禁军京卫环绕的御驾上竟站着两道身影!
一同跟来的大臣内心惶惶,先皇荒淫,曾在京畿附近斥巨资建春台,他们当今陛下,莫不会是满大宣乱跑的荒淫吧?!
听说温泉宫附近是当年太祖皇帝征战时立下佛像,他们也要去拜拜,祈祷当年的太子,不要变成当年的先皇啊!
辛夷在车窗里看了半天,终于出来了,更近距离地站在车辕上瞧了半天:“哇!好亮!”
在旁边的谷梁泽明忍俊不禁。
他下了车架,转头要来扶辛夷,却看辛夷蹦蹦跳跳就从半人高的车架上蹦跶下来了,腰间环佩碰撞,发出欢脱雀跃的声响。
他伸手牵了辛夷的手指。
温泉宫坐落在山中,虽然看着近,却还要走一段距离,入山路上两侧灿煌硫华菊瀑布似地开着,更深处行宫琉璃瓦反射着天光,云雾缭绕间万红点缀,若在其中泡泉,更是乐趣无边。
太祖特意修了茶宫歇脚,就是为了从远及近地细细赏玩。
徐俞见了这次的目的地,神色略异样。
是这处的温泉宫啊?
趁着辛夷还在外头撒欢,徐俞低声道:“陛下,京畿附近也有处温泉庄子,不若带小主子回京了再玩?”
谷梁泽明抬头看了他一眼,徐俞苦着脸道:“这,这处的温泉宫不是说有佛祖庇佑么?”
他话还没说完,辛夷的脑袋从帐子外头探进来,他的耳朵好尖,一下子就听见里头人在说温泉宫了:“什么庇佑?”
谷梁泽明放下手里的茶盏:“那处温泉宫太祖退外族时路过,据说此处花异时而开,太祖凯旋时特意绕路,在这里划出行宫。”
“传闻太祖在这里得了仙人指点,所以不费吹灰之力退了外族,还立了好几座佛像呢,”徐俞在旁边也道,“当年陛下驱除北狄路过此处,肯定也是得了满天神佛亲眼,才一路打到了那些外族的王庭去呢。”
只可惜先皇见到外族降书执意议和,下数道令要太子返京。
想起当年陛下身为太子之尊,却不仅要亲上战场,回来后还被先皇磋磨,徐俞没忍住有些感慨。
“佛像?”辛夷很不感兴趣地挤过来,把谷梁泽明跟前的茶盏推开了,“在寺庙旁边,那要吃素吗?我不想吃素。”
谷梁泽明失笑,徐俞才反应过来当初小主子当初就是平王的人从寺庙后头捉出来的,怎么会怕佛?
他轻轻抽了自己一嘴巴子,安静地退到下头去,着人整理着东西了。
进去要爬半个时辰,陛下都亲自步行,后头官员自然纷纷弃了车架,气喘吁吁地走了半天山路。
陛下身体强健他们是都知道的,可是陛下身旁那个身形纤细的少年怎么也这么有劲?!
辛夷觉得冷飕飕,警惕地转头看,是一堆黑压压的脑袋闷头爬山的场景。
他又很困惑地转回来了。
谷梁泽明在一旁陪着他:“怎么?”
其实辛夷的体力并不大好,累了会像小猫一样哈哈喘气,又不乐意给别人看到,就要挂到他身上,把脸也藏在人怀里,仗着他轻,整个人挂在谷梁泽明身上。
好在恢复得快,缓一会儿就又好了。
今天辛夷穿的红色斓衫,挂在身上时当真像是朵攀附着人的辛夷花。
谷梁泽明倒是很乐意抱着人爬上一段路的。
这么想着,他神情不自觉更缱绻,手上托着人的腰,让人倚着自己站稳了:“这么累?”
辛夷老实地说:“其实还好。但是猫的心脏在怦怦跳!”
谷梁泽明闻言便垂下了头。
他的耳朵贴在辛夷脖颈侧,听着底下急促流动的汩汩血液,轻轻颔首:“跳得这样急,是得歇一会儿了。”
说话间,他温热的气息也拂到了辛夷脖颈上。
辛夷本来就热,现在听他说话,觉得更热了,心脏热得乱跳,刚刚只是跳到喉咙,现在已经跳进嘴巴里,他一张嘴就好像要跳出来了!
辛夷闭紧了嘴巴,伸出手指,试图戳着谷梁泽明的肩膀把他抵远一点。
没推动。
谷梁泽明看他:“怎么?”
辛夷瓮声瓮气地憋出三个字:“走开点。”
刚准备过来伺候的徐俞听见小公子这胆大包天的三个字,当即在原地转了个弯,记起似乎还有事未吩咐,又回去了。
谷梁泽明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
辛夷凑到他耳朵边,声音压得很小,似乎担心自己急促的心跳一不小心从嘴巴里蹦出去。
他说:“你凑得太近!我的心跳停不下来啦喵!”
说这样的话。
谷梁泽明眼底溢出点笑,侧过头,发顶冰凉的金冠贴在辛夷侧脸,低声同他说:“应当凉快些才是。”
他又说:“不如变成猫,朕抱着你爬。”
根本没有变凉快!
“不要不要,”看自己推不动人,辛夷觉得自己跑掉,也算远离,“走开!”
于是后头累得喘气的官员们以为这少年终于要歇息了,没想到才一会儿,少年就跟后头有鬼在追似的!跑得都没了影!
真是夭寿啊!!
谷梁泽明也跟上了,抬步之前,吩咐徐俞:“不必跟来。”他说着微微侧头往后看了眼后头气喘吁吁的官员们:“叫他们也自己慢慢上来。”
臣子同陛下住的虽不是一处,却也算在边缘宫殿中,谷梁泽明并不想让人打扰,这两日连紧急的政务都一同处理了。
说完这两句,他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行宫中连廊曲折逶迤,随着愈走愈深,周围空气也变得湿润温暖了不少。
辛夷讨厌黏糊糊的感觉,闷头乱走,谷梁泽明也不着急,只不紧不慢地跟着他,逐渐,将身后的侍卫都甩掉了。
辛夷一个急刹,臭臭着脸说:“辛夷想洗澡。”
“好,”谷梁泽明走到他身边,伸手牵住了他的指尖,“带辛夷去泡池子?”
辛夷懒懒的,这两天睡过头了:“不想动。”
谷梁泽明就牵着人去了偏殿沐浴,等沐浴完,湿漉漉的辛夷已经闭着眼睛,靠着谷梁泽明走路了。
谷梁泽明哄他:“不变成小猫睡?”
“不!咪!”辛夷说。
谷梁泽明就笑起来,牵着人去床上安置,等细细帮辛夷把头发烘干后,辛夷已经睡熟了。
他轻轻地抚辛夷的长发,这两日坐车难受,当真是辛苦辛夷了。
他眸光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一直等殿外传来徐俞的脚步声,才松手起身。
徐俞已等在门口,脸色纠结地低声道:“陛下,已准备好了。”
温泉宫的后山中,有太祖皇帝命人修建的殿宇。
传说太祖皇帝开国时得仙人指点,后来败北狄时又得点拨,所以在温泉宫后山专门修建了庙宇,立了像,非谷梁宗亲,不可入内祭拜。
谷梁泽明屏退侍从,自己只身走过宝塔莲花灯照映的小径,进了殿中。
殿中幽暗,白瓷灯罩下的火光摇曳,檐木上宝盖幡在香火中日日熏染,绣纹的佛偈也透着几分不可直视的高深渺然。
谷梁泽明顿住脚步,抬眼看着当 年那尊太祖皇帝亲自督造的佛像。
佛像塑了金身,几乎有两层高,慈眉善目,宝相威严,这般低头望向世人的时候,确实有真佛降世之感。
闻说金身铸就后,太祖皇帝信甚笃,专门安排了专门的僧侣日日在此上香供奉,世代供奉。
若是辛夷在这,指不定会被吓得炸毛。
谷梁泽明不紧不慢地也上了柱香,随后转到佛像后头,从地下取出了一方木匣。
那木匣上布了层灰土,打开后里头是布着金丝龙纹的卷轴。
传闻,为太祖皇帝效命的那位仙师有通天之能,言谷梁氏后代皇帝有难,精怪误国。
为了这通预言,皇宫中从没出现过任何宠物,就连兽苑,也修建在距离京畿偏远之地。
谷梁泽明取出卷轴。
几息后,裂帛声在殿内响起,慈眉善目的佛像似变成了怒目金刚,正怒视着底下的人。
谷梁泽明将碎帛放在烛火上,静静炙烤了一会儿。
太祖旨意传百世,约束子弟,留下的卷轴不腐不朽。
谷梁泽明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火焰才燎了上去。
火焰爆燃,像是惩罚似的,火舌一下子燎到了他的指腹。
谷梁泽明倏然松开手。
卷轴砸落在地,滚了两圈,火星四溅。
外头的徐俞察觉不对,低声叩门:“陛下?”
卷轴落在地上,大火火光明灭着映照在殿中人俊美的侧脸。
谷梁泽明眼睫下落了道阴影,只道:“无事。”
等地上卷轴渐渐燃尽,上头字迹被黑灰污浊,谷梁泽明冷冽的下颚线才松了松。
他转身走向殿外,衣袖拂过槛门:“处理了。”
徐俞躬身应是,见人手上的伤,面色变了,当即跪下:“陛下受伤了。”
谷梁泽明让人上了药,才回到落脚的沐华宫去。
第94章
辛夷在床上就睡了一会儿, 没有人给他摸毛毛,就挣扎着醒了。
人呢?
他爬山爬累了,醒来的时候宫殿空荡荡, 还没有很晚。
辛夷蛄蛹到窗边, 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宫人聊天。
谷梁泽明身边规矩很严, 外头的宫人什么也不聊,辛夷有点无聊,变成猫偷偷溜了出去。
温泉宫中路径复杂, 路上还不时有穿着僧袍的僧侣路过。辛夷到处乱转, 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自己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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