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那话已经不是难听可以形容的了,太过诛心。
“我管儿子,关你何事?”王夫人哪里会听他的,冷冷地看着他:“别装好人了,你们离间我和我儿,真当我不清楚你们的恶毒……”
“褚洵!”
夏枢神色一惊,想迈步去追,但脚步刚动,身后宫殿的转角处就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淮阳侯夫人、少卿夫人,皇后有请!”
眼见着褚洵人高腿长,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宫殿角落里,夏枢心里着急,哪里有心思去拜见啥皇后。
红棉见不停朝褚洵消失的方向张望,身子动了一下似乎想去追人,忙一把拉住他,悄悄打量了一下眼观鼻鼻关心状态的传唤太监,低声道:“少夫人,皇后那边要紧。”
王夫人听见她的话,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屑道:“我儿不在跟前,真面目就暴露了吧。”
红棉一慌,正要解释,夏枢就阻止了她,低声交代:“皇宫里不能乱跑,你赶紧去寻他。”
后宫是皇后妃嫔住的地方,褚洵一个外男,若是不小心冲撞了谁,那可是要人命的。
皇后那边如红棉所说,确实要紧。
王夫人闹这一场,现在估计已经传到皇后那里去了,夏枢得想想面对着一群命妇和宫妃该咋说。
然而出乎夏枢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被带去宴会厅,而是带进了皇后的寝宫,屋里并没有其他人,只有皇后和冯贵妃,以及伺候他们的宫人。
进门的时候皇后和冯贵妃正闲聊着什么,气氛也算和谐。
王夫人见了人,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率先认错:“臣妇未能管好自家儿子,刚刚宫中失仪,请皇后责罚。”
今日的皇后除了衣着更为隆重些,倒也和先前见面时没什么分别。
倒是先前艳丽无双、光芒四射的冯贵妃今日打扮得极为素淡,白衣白裙,未施粉黛,瞧着有些憔悴。
许是寿辰,皇后心情好,鲜有的没有夹枪带棒,为难王夫人,先温和地叫王夫人起来:“都是自家人,姐姐莫要多礼。”
然后亲热地把人拉近了,装作不知情地询问道:“刚刚发生了何事?”
“今儿个是皇后的寿辰,大喜的日子,臣妇这些糟心事本不该拿出来烦忧皇后娘娘。只是……”她叹了口气:“臣妇不过是询问了小枢两句,催一催他们小两口尽快生个孩子,洵儿那孩子就脾气暴躁地顶撞我,哎,这孩子自小被我宠坏了,控制不住脾气,还不耐我管教他,一心想学武,外出闯祸。他哪里知道一个当娘的日日提心吊胆是什么滋味,我说了他两句,他就生气跑了。”
夏枢看着王夫人哀哀切切的慈母表演,惊的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
这根本是避重就轻,颠倒黑白吧?
皇后仿佛不知道事情本来是什么样似的,一副同情的表情,抓住王夫人的手拍了拍:“姐姐辛苦了,洵儿那孩子呢,把他叫过来,让本宫这个姨母好好训他一顿。怎么能不听姐姐的话呢,姐姐当年为了生下他,可是差点儿出事呢。”
说着,她还动情地拿手帕擦了擦眼角,轻叹道:“儿女都是债啊!”
“可不是呢。”王夫人也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他可不能学那劳什子武艺,去武院和一群粗人搅合,省的害人害己。”
“你放心吧,既然这件事本宫已经知道了,必会帮姐姐处理妥当,不叫他再执着于那些叫姐姐提心吊胆的东西,寒了姐姐一片慈母心。”
“哎,那就麻烦皇后娘娘了。”
然后姐妹俩就开始了你来我往的表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同胞姐妹无比情深呢。
夏枢面无表情地跪在冰凉的地上,仿佛一个被遗忘的木头人。
王夫人和皇后这一场戏,是打算断了褚洵学武之路?
虽然夏枢觉得王夫人疯,但不得不承认,她利用起皇后的心思为自己谋取想要的东西也是极厉害的。
就是不知道皇后那边要做什么以及褚洵什么反应。
夏枢有些无奈。
这都什么人啊!
突然,夏枢感觉到一束不善的目光。
他抬眼朝冯贵妃瞧去。
果不其然,冯贵妃那尚未完全收回的目光里确实泛着冷意。
夏枢:“……”
一屋三个身份地位比他高的人,他全得罪了?
正在他思考着一会儿受到为难该怎么应对时,冯贵妃茶杯往桌子上一放,瓷器触碰桌子的清脆声音“啪”地一声打断了皇后和王夫人的表演。
“皇后娘娘,小枢这孩子还在跪着呢。”冯贵妃捂嘴一笑,只是笑意却不达眼睛。
皇后一愣,似是没想到她怎么会这么“没眼色”,但失态也只是一瞬,皇后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热情地道:“你看这孩子,姨母把你忘了,你不会吭声啊,自家人不须那么多礼数。地上凉,赶紧起来,小心别伤了膝盖。”
“姐姐也真是的。”她转头责备地看了一眼王夫人:“我这边事多记不住,姐姐也该提醒我一下的,地板那么凉,小枢现在都没个动静,怕是身子有些寒,他哪里能在地上跪这么长时间。”
夏枢:“……”
不愧是皇后,也不愧是王夫人的妹妹!
这倒打一耙的功力简直牛掰。
王夫人脸黑了一瞬,她悄悄瞪了夏枢一眼,便收拾了表情,大义凛然道:“皇后娘娘亲近是臣妇一家的荣幸,但礼不可废,皇后是君,臣妇一家是臣,臣自然要从君之令,君未发话,臣就不能不顾礼法,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皇后后牙槽一紧,但很快又笑了起来,轻飘飘把事情揭了过去:“姐姐这么多年来还是这般识礼。”
她不等王夫人回话,便冲旁边的嬷嬷道:“前些时候不是吩咐太医给二皇子妃开了些调理身子的药丸吗,送过来了吗?”
“送过来了。”嬷嬷垂眼道:“只是……”
她有些欲言又止:“那是皇后亲自选的上好的药材制成的,药材稀缺难寻,本是给二皇子妃备孕……”
皇后脸沉了下来。
嬷嬷无法,只能应道:“好。”
“这药如此珍贵,还是留给二皇子妃罢。”王夫人推拒。
“行了行了。”皇后摆了摆手:“小枢在我这里比我那儿媳都重要,你莫要多言伤我们感情了。等小枢过了年生个大胖小子,保准你乐得合不拢嘴。”
第77章
“其实说到备孕……”冯贵妃瞥了一眼夏枢, 嘴角挂起笑意:“前些时候我这边也寻了些药材,给我那娘家弟弟补身子,春桃……”她吩咐身边的宫女:“去取些过来。”
待宫女应了一声出去取药, 冯贵妃则转身交代夏枢:
“这药是男子用的, 小枢可以叫下人熬了,每晚叫褚少卿喝下,估摸着过不了多久, 就会有喜讯了。”
王夫人扫了一眼夏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没有说话。
夏枢知道她在看戏, 不会开口解围,只好上前行了一礼:“谢谢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和这些贵人们相处太累了,各个话里有话, 而且一个个的全没安好心, 夏枢懒得再看她们阴阳怪气地勾心斗角, 等人取了药过来,他收下便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你们先聊着,我许久未见景璟了想趁着这会儿功夫去看看他,等一会儿开宴了我直接去宴会厅庆贺皇后娘娘寿诞。”
这话委实逾矩。
皇后没想到他会打蛇随棍上, 不过想到刚刚随口说的让他不要太顾忌礼数,眼神沉了一下后,微微一笑:“说起景大人家的双儿, 你们两个先前不还闹过两场吗?怎地现在不仅和好了, 还成了朋友?”
夏枢怕褚洵出事,急着去找他,但王夫人一个当娘的都没开口说担心褚洵, 他一个当嫂子的就更不能开口了,只能把景璟扯出来,说是去找景璟。
熟料皇后竟是没完没了。
夏枢心里烦的不行,脸上也懒得再带虚假的笑容,语气平平道:“不打不相识,近两个月未见,我先去瞧瞧他。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我先退下了。”
说着,直接拱了拱手就要走。
然而皇后眼神一动,却没应他,和旁边的冯贵妃笑道:“说起来,我也许久没见景家的双儿了,记得他相貌出众、才识过人,又和洵儿年纪相仿,这样吧,既然和小枢是朋友,小枢又想见他,不若叫他过来,正好可以看一看他的人品脾性,若是合适的话,倒是可以把他说给洵儿。”
夏枢:“!!!”
皇后疯了吧?
景璟和褚洵可是堂兄弟!
而且就算皇后不知景璟身份,但景璟生母可曾与褚家老三有过婚约,褚景两家因这层关系在朝堂上一直隐隐敌对,皇后一国之母,不可能不晓得前朝后院的事情。
这是故意的?
王夫人的脸一下子就黑了,眼中怒意横生:“皇后娘娘,景家双儿貌若天仙、才高八斗,配我儿屈才了,二皇子尚有一侧妃之位空缺,我看不若……”
“本宫只是玩笑话。” 皇后帕子掩了下嘴角,悠悠笑道:“我们瞧着人家双儿好,但景大人还不一定会应呢。”
她转头看向夏枢:“本宫把那双儿叫来,你们在这里说说话,屋里有地龙,暖和些。外边天寒地冻的,可别冻坏了你们两个身娇体弱的。”
这话听起来挺关心人的,但夏枢却隐隐觉得皇后有些奇怪。
她好像在拖着他,不让他出去?
不过现在不把景璟和褚洵凑到一起,王夫人便也不说话了。
夏枢心里着急。
褚洵性子太莽了,现在又在气头上,说不得会出什么事。
从他和王夫人坐下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时辰过去了,红棉还没过来,要么是她没找到褚洵,要么就是褚洵出事了,她无暇过来。
无论是两者哪个情况,都不是好事。
夏枢心里越来越沉,脸上却突然起了红晕,亮出手中的药瓶子,一副害羞的模样:“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赏赐了这些好物,我、我想告知景璟一番,前些时候他还挂心我什么时候有喜,其实我也挂心他的婚事,今儿皇后娘娘这般一提,我倒觉得不啻为一件美事,若是景璟能和我做妯……”
“皇后娘娘!”王夫人急急打断夏枢的话,瞪了他一眼,青黑着脸道:“乡下来的不知礼,娘娘莫要怪他。不过他们年轻的双儿性子好动,在咱们这些长辈面前估摸着也放不开,不若就放他这个泼皮去吧,省的他没完没了的闹腾。”
皇后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夏枢:“小枢倒是喜欢景璟那双儿。”
“去吧。”她一副无奈的表情摆了摆手,笑道:“外边天寒地冻的,可别跑远了。”
夏枢出了皇后宫没有去宴会厅找景璟,而是直接朝褚洵消失的角落里跑了去。
王夫人今日当着外人的面大骂褚洵不学无术、不孝顺、连猪狗都不如,甚至还上手打了褚洵一巴掌,她以为落了褚洵的面子,叫褚洵声名狼藉,褚洵就不敢再出门,但夏枢知道以褚洵的叛逆性子,他怕是会更加急于证明自己,脾气愈发极端不能自控。
想到王夫人还想借刀杀人,请皇后替她出手来整治褚洵的叛逆,夏枢觉得她真的是疯了。
当年李姨娘不过小小一眼线,都能看穿她借刀杀人的手法,想将计就计,弄残褚源的同时把她也给端了,若不是李姨娘对侯爷动了心,怕是整个事件里,王夫人也讨不了好果子吃。
皇后可是一国之母,经历过宅斗、宫斗甚至牵涉政斗,最终赢取胜利,成为了全天下地位最尊贵的女人,她哪里又是个简单角色?
夏枢只怕王夫人与虎谋皮不成反被虎伤。
他倒不是担心王夫人,因为无论这两人起何心思,遭殃的只会是褚洵。
夏枢心急如焚。
然而宫殿错落,廊腰缦回,夏枢跑着跑着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了。
兴许是皇后寿辰,地上的雪被扫的干干净净,夏枢就算想追着脚印跑也不成。
周围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正在夏枢急得满头大汗,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叫人帮忙找时,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在前面拐角处响了起来,越来越近。
“救命啊!快来人啊!”那声音嘶哑颤抖,但夏枢还是一耳就辨别出了他是谁。
夏枢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大步冲了过去:“元宵?是褚洵出事了吗?”
转过墙角,果然是锦衣玉带的元宵。
不过此时的他不仅不再飞扬跋扈,还满面惊恐和慌张。
见了夏枢,他神情一顿,紧接着眼中就迸发出一阵强光。
他急得声音发颤,嗓子也发出“荷荷”的粗喘声:“快、快找人去、去救、救褚洵。”
说着拐头就要往回跑。
夏枢心中一惊,一把抓住他:“褚洵怎么了?”
他眉头拧成了死疙瘩,脸色难看道:“你把他打成重伤了?”
“不、不是!”元宵缩了一下脑袋:“一刻钟前他和我打架,栏杆突然断裂,他身子不稳一下子掉湖里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似是想到了当时的场景,脸已经开始发白:“他说他不会水,我以为他是骗我,想把我拉下去,就没理他,但是他挣扎着挣扎着就沉了下去,我害怕……”
“他在哪里?”夏枢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抬脚就要往他的来路跑去。
元宵一愣,回过神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一个双儿去干什么,又救不了人,赶紧找人去未央湖中心的小亭,我怕他撑不住了……”
夏枢心中怒火汹汹,听到他这句话再也忍不住,反身就给了他的脸重重地一拳头,厌恶道:“莫在老子面前虚情假意,褚洵若是要有三长两短,老子非要你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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