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终于冷静下来,重新回到房间,恰好奚彻也醒过来了,然后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便从床上跳起逃到了阳台。
褚炎很明白他为什么要逃跑,所以他没有询问,只是站在阳台门外的阴影里静静等着。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似乎夹杂着压抑的啜泣声,这种压抑的情绪积压到最顶点时,奚彻忽然控制不住似的大吼了一声,随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褚炎愣了愣,下意识抓住阳台门的把手,但是随后又僵在那里。他可以轻易用法力打开这扇门,却没办法若无其事地去安慰门后面那个人。他甚至后悔了,为什么要使用筑梦石,就算在梦中能够得到阿撒的信任,但是当梦醒来,留给他们俩的只有无尽失落。
尤其阿撒作为这件事毫不知情的那个,受到的冲击应该更大吧。
褚炎此时终于明白,他想要的不应是一时贪欢,他想要的是真实的拥抱,想要阿撒坦诚地面对自己。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一扇门,好像隔开了两个世界一般。
或许因为褚炎真诚地为自己今天一时冲动的行为感到后悔,外面的电闪雷鸣逐渐平静下来,雨也变小了很多。奚彻发泄过情绪之后,此时也感到疲惫,靠着阳台坐下来。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撕心裂肺地哭泣,可是想来又觉得太多委屈,觉得自己不争气还会想着褚炎,又觉得现实与梦境的对比太残酷,不哭出来他就会崩溃了。
一切终究归于平静,奚彻整理好情绪,打开阳台门走出来,便见到褚七抱着手臂靠站在远处的墙边。他依旧是半边脸隐在阴影里,从他的角度看,他长身玉立,像极了自己心上那个人。
奚彻条件反射似的皱了下眉头,没想到褚七却先一步开口:“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奚彻愣了一下,道:“是么?”
他问完之后发现自己的问句里竟然隐含一丝意意外,随即很快调整:“是要回家了吗?也是,出来这么久家里人该担心了。”
“不,我要回学院。”
奚彻下意识皱起眉头——怎么又跟他同路,这也太恰好了吧?可是梦星河喊他去单独谈话的时候,他清楚地记得褚七是被挡在外面的,他不可能听到,除非他有什么读心术。
……世界上哪有这种法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奚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愣了半天终于说:“你什么时候离开?”
褚炎没有再犹豫,干净利落道:“现在就走。”
褚炎的话让奚彻有种忽然被噎住,甚至喘不过气的感觉——他现在就走,那到时候他们在学院里面见到彼此,褚七会不会觉得是自己在跟踪他啊?这可不好,舔狗变成他了?
在某一瞬间奚彻甚至产生要告诉他自己接下来的目的地的冲动。这种心理不好解释,但很好理解,就算是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总是巴结着他,忽然有一天就不巴结了,还会有一种风险让对方误会自己要巴结他了,是个人都会产生好胜心理。
不过好在他最后还是忍住了,本来就想跟这个人分道扬镳,没必要为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好胜心多生是非。
褚七离开之前,给奚彻留下很多钱,这个行为将他之前发言表现出的骨气和硬气毁得荡然无存。
不过奚彻已经没有额外的精力去管这些事,他从梦星河这里得知,荣九道与逍遥山之间一直有联络这一重要信息点,再联想到荣石那里发现了大敕的花纹和自己前世的供桌,奚彻察觉到一件事——逍遥山中关押的自己的身体,所摆的阵法,荣九道,魅魔,还有更早时候遇到的勾屠氏,他们之间一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并非非要弄清楚事情真相,因为奚彻已经想到了一个最简单粗暴毁掉他们一切计划的办法,那就是找到金混吾。
他前世的三件法宝相生相克,聚则无坚不摧,分则各自为王,聚在一起的时候,任谁法力再高强,都没办法拿它们如何。比如褚七无法在大敕和烛幽形成的大阵中寸步难行,难道是他的法力不够强大么?当然不是,就算是褚炎来了,估计也奈何不了这个法阵。
但是三件法宝中,唯有金混吾——也就是他的本命武器——居于绝对霸主的地位,如果能找到金混吾,直接将刀扔出去,就能破了阵眼。
但是当年自己离世之前,担心金混吾留在人间会被有心人利用,这样强大的武器一旦落入歹人之手,就连他自己也没办法解决麻烦了,所以就给扔了。当时虽然是扔进了九阴山,但是会不会被人捡到,奚彻则完全没有头绪。
这可不怪他,金混吾那是法器,是灵器,它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是被封印,它也能自己挑个喜欢的地方睡觉。阿撒斯在世时,金混吾可能还会乖巧一点,阿撒斯一死,金混吾就是无主之物,它乐意跑哪儿就跑哪儿。
“阿撒”能做到的也只是封印金混吾的能力,不能限制它的行动。
奚彻想到这里,狠狠叹了口气,为什么他的武器都这么不乖,现在好了,他自己想找也找不到了。不过好像找到了也没用,自己当年下的禁制,要怎么打开都不知道,找到了也是一把废刀,除非他能重新变成阿撒斯。
嗯……虽然变不回去了,但是如果能拿回自己那具被困在大敕和烛幽形成的阵法中的身体的话,说不定也能管点用。
奚彻顿时觉得头疼,这不还是那个问题嘛——想找到刀,就要拿回自己的身体;但是想拿回身体,又需要刀把那大阵给劈开。妈的,这怎么都是无解的嘛。
“这就是传说中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吧。”
白虎的声音从识海中传来,听起来精神饱满,甚至还懒洋洋的。奚彻下意识翻个白眼:“谢谢,我早就想明白了,不需要你再提醒。你怎么又醒了,你怎么不装死了。”
白虎不说话,却幸灾乐祸地想,我看你跟褚炎那只臭鸟演戏还没看够呢,我插什么话。
不过不论最终结果如何,奚彻都要回明照神学院一趟,如果能从荣九道那里找到这一团乱麻一样的局面的线头,也是件好事。就是在去的路上他得好好编个理由,怎么对学校的老师们和元廷交待自己在明照天神选候选人大会上发生的事情。好在外界好像对那天的事情并没有过多传言,如果他们都以为自己被选作候选人了,那他不论编什么瞎话都圆不过这个谎去。
“只不过,我得抓紧时间了……”
奚彻看着自己的掌心自言自语道:“进来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不好,怀疑不到半年我就要嗝屁了。”
这可能与勾屠氏那个老鬼给自己下的那道黄符有关吧,本来他身体里就有未解的寒毒,那道黄符可能会加重病情。但是如今亲眼见到了那人的“孙子”,奚彻便彻底打消要抓梦星河回去跟那个老头换取解药的念头,那个老头不正常,梦星河也不正常,他们两个到底是不是爷孙关系都难说,自己回去了说不定不仅换不得解药,还会耽误时间。
就让那个老头等着吧。
白虎明白了他的想法之后,却有些着急:“你就不担心自己的死活么?”
“我早就不在意这条命了,更何况虱子多了不怕咬,又是寒毒,又是黄符,这具身体都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只希望天能假年,让我完成未完成的事情再死,剩下的时间里,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等他办完了事,若能再与褚炎见一面,那便是天赐的恩德。
第50章
鱼幺/文
奚彻在明照神传承仪式上发生的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 估计他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就算失踪,也没人理会。退一万步讲,即便有人管, 他们能怎么管呢, 天梯的存在就是为了隔绝人间和九幽的联系, 天上的事, 地上的人是管不到的。
所以当奚彻重新出现在同学们视野中时, 大部分人都惊讶他竟然还活着。
其实明照神传承仪式上死那么一两个人都不算新闻,当天没回来的人也不止奚彻一个, 学校甚至给他们办了一次集体葬礼。这个时代人命本来就不值钱,魅魔的命也一样, 除了家属,没有人会在意。
更何况他们去之前还都签过生死状, 学校连责任都不需要负。
奚彻是数百年来唯一一个从明照神传承仪式上消失,又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人, 所以在玉京学院里还是引发了不小的轰动。面对同学们和老师的疑惑, 他只好说自己昏过去了,再次醒来的时候便在离学校不远处的一个小树林里面,他便立刻赶回来,然后配合大家惊讶地感慨原来自己已经消失了三个月之久, 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人们或许在一开始会对离奇八卦故事抱有十分强烈的好奇心, 随着时间推移,好奇心终究会淡去,离奇的八卦也会变成传奇。
总之奚彻在明照神传承仪式上消失又出现的事情最后已经传成了十分耸人听闻的版本, 这已经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了。
奚彻这次的任务是要刺探荣九道的秘密,对于他来说,最容易下手的角度就是通过荣石这个同班同学找到突破口。不过就这两天的情况来看, 这位荣少爷已经两三天没来过学校了。真是怪事,怎么所有的事都跟他作对似的。奚彻正盯着教室里荣石空空的座位发呆,耳边忽然有人说话:“你在看什么?”
奚彻一回头,发现是最初他醒来时荣石跟他争抢的小帅哥,按理说,他们现在是敌对关系,不知道他怎么会主动搭话。
奚彻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啊,是这样,我只是忽然看到荣少爷的座位空着。”
他没有将话说完,他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有些问题还是不要从自己口中问出,不然一旦出什么状况,别人稍微调查一下,便能扯着头顺藤摸瓜地摸到他这里。
好在面前这位小帅哥是个没有心机的单纯学生,果然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他好久没来了,家里人给他请了长假,这学期可能都不会出现。怎么?你找他有事么?”
“不不,我跟他又没交情。”
奚彻赶忙摇摇头,这小帅哥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奚彻却没给他扯闲话的机会,直接站起身:“先走了。”
“哎……”
奚彻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借着跟自己闲话的机会跟他重修旧好,还是想说别的,但是对其他的事他已经没兴趣讨论下去了。
“你可真够无情的,套完人家的话,就不理人家了。”
奚彻听到白虎在他意识里阴阳怪气地嘲讽他,下意识笑了一下——白虎最近是不是太无聊了,这种事也拿出来跟他斗嘴。
奚彻想遍了自己平日里的关系网,能与荣九道发生联系的,只有元廷这边,既然荣石这里不好下手,只能去找元廷。不过元廷比荣石的段位高了可不止一点半点,向他打探消息需要找到更合理的方式。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向教室外走去,还没拐出走廊,忽然迎面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对方比他高,他抬头看过去,惊讶地睁大眼睛,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白虎先在他意识中“噗嗤”笑出了声。
奚彻的脸色一下就臭了——这只死猫,现在的乐趣就只剩下看他笑话了。
白虎笑的原因没有别的,因为他走廊上撞到的这个人正是才与他分别没多久的褚七。当时与这个人分别时候十分尴尬,两人大有决别的意思,没想到拐个弯又给碰上了,奚彻现在心里便又尴尬又无语。
褚炎也差不多的感觉,因为筑梦石带来的副作用让他想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也需要冷静下来想一想,消化一下情绪。但是没想到这“段时间”还没过去多久,他就又回来了。
奚彻盯着褚炎看了半天,终于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这么巧……”
好在褚炎平时就做太多面部表情,并没有将他内心的尴尬表现出太多,于是保持着这样面无表情的模样轻轻点了一下头:“我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回来继续上课,从明天开始我就在这个班了。”
他说着抬下巴往奚彻身后点了点,奚彻下意识一回头,见他所指正是自己刚刚走出来的教室。也就是说,褚七竟然调到他班级来了。这可也太巧了吧,巧得好像设计好的似的。
可是他又没有什么证据,问出来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奚彻酝酿了半天,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最后憋气地说道:“那、那以后是同班同学了哈。”
他说完就要往外边走去,褚七见奚彻对自己比以前还冷淡,心里很不是滋味,反应倒是敏捷:“马上上课了,你去哪里?”
奚彻摆摆手:“我请假了。”
褚炎心说道——他请假了?他请假了自己岂不是白来了?不行,得跟着。
奚彻离开教学楼之后,径直往元廷和詹玉锦第一次联络他的屋子那边走去,马上就要到上课时间了,走廊上人很少,所以他很容易便找到了屋子的入口,划了一个咒语便走进去了。褚炎从后面远远看着,微微皱起眉头——阿撒又在做危险的事情,他怎么总是如此,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上天入地的战神,而是个魅魔了么?也不知道保护自己。
褚炎跟着来到这间屋子面前,稍微检查了一下,发现这门上的咒语就是最低级的魔族隐蔽术,越发担忧起来,于是便隐身跟着进了那间屋子里。
奚彻走进那屋子之后,从角落里拿出一张黄纸用火柴烧了,黄纸引燃之后化为青烟,当青烟完全燃烬,屋子里的地板忽然亮起来,一个黑洞在地板上出现,而詹玉锦便从那黑洞中缓缓出现。
詹玉锦出现的第一瞬褚炎便察觉有人来了,不过他能感觉到来的人法力远在他之下,只是隐藏气息而已,还是在那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奚彻。
奚彻直起身,一抬头就见到从黑洞中走出来的詹玉锦,便走过去:“詹将军,我回来了。”
詹玉锦对奚彻最近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见到他也是一惊:“你活着从继承仪式上回来了?怎么这么久才联系我。”
奚彻只好把对同学们编出的谎言再说了一遍给詹玉锦听,后者皱眉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明照神传承仪式上发生的事情向来神秘莫测,你能活着回来已经很不错了。”
奚彻点点头:“詹将军,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看你面有忧色似的……也没见到元将军。”
他这次想见的本来就是元廷,而且元廷跟詹玉锦向来焦不离孟,怎么这次来见他的只有詹玉锦一个人?而且他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笑意,如今只剩愁容。
谁知他提到元廷,詹玉锦脸上忧愁的表情更重了些:“他……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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