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秋满没有躲开,却又咬着牙关不回应,对方磨着他吮了片刻,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便又微微分开了点,于是他顺着动作错开唇,叫人吻在了他脸侧,自己将脸埋向了一侧。
“挖心”的手重新摊开,上移几分停在徐漱元肩膀上,欲盖弥彰地掩饰自己的心虚。
他方才的动作太过明显和奇怪,徐漱元感受到了,却因为应秋满也只是有动作,并没有什么实质的结果,他也没想太多,反而是现在这样讨好似的动作很是叫人起疑。
原本钻进他心间小天地启示他术法的灵力,此刻成了他探查解惑的媒介,悄然顺着它来到主人心间,这里没有小天地,只有感知一点就头晕目眩,泛起哀伤的情绪。
徐漱元并非想窥视应秋满的内心,他那点小伎俩出了小天地很快会被应秋满发现,之所以还这么做,只是表达他察觉到了那个奇怪的行为,只不过竟然就这么顺着灵力探知到了什么。
“痛吗?”被探知的应秋满并没有阻挠他,反而不再掩饰地询问了起来。
两人侧脸相贴,于是徐漱元微微摇了摇头:“还不至于。”
那一下连挠痒痒的力度都算不上,怎么会痛呢?
然而徐漱元刚说完,应秋满却接着说道:“我痛。”
梦里的感觉十分的真实,应秋满像是真的被人生挖了心脏一样,痛不欲生。
徐漱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只知道他探知的情绪证明了应秋满真的在痛。
“因为劫期?”他问道,除此以外他再想不到什么原因,只当应秋满方才那一下是劫期受不住才抓的。
应秋满闷在徐漱元颈侧,没有说话,半晌将人抱得更紧,声音有些发颤地“嗯”了一声。
他顺着对方误解的意思,装作不舒服的样子蹭了蹭。
徐漱元将他抱进了卧房,轻声询问他:“需要我做什么?”
“去那里。”应秋满觉得奇怪,徐漱元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倘若那菩提与自己有关,倘若真是他被挖了心脏夺走了神力,那么他一人在那里无法还原碎裂镜片中的景象,疑似是幻象中另一人的徐漱元,是否给他带来更多信息?
转瞬两人又一起站在了小天地间,景象依旧,那棵菩提依旧矗立在那里,而不是应秋满独自看见的破碎景象。
应秋满偏头看了一眼徐漱元,握着他的手,抬步朝菩提走去。
这回没有任何阻力,两人很快到了菩提树下。
应秋满再次抬手抚上菩提的树干,在还有一点距离时停下望向身侧的徐漱元,对方很快理解他意思,同他一起伸手抚在了树干上。
风轻轻的吹着,树叶哗哗作响。
片刻,应秋满眼前景色变换,一个男孩儿卧在他怀中,只是自己却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小元快下来,不可亵渎神明!”女人的声音传来,但应秋满的视线无法转变,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看到怀中男孩儿惊醒,与自己对视了片刻。
他看清了男孩模样,大概与前几次看到的是同一个,稚嫩的脸庞上有熟悉的影子,他一时想不起来。
稚子很快起身离开,天地万物随着他的离开而迅速变换,似是时间在迅速流转。
就在应秋满觉得有些发晕时,流速变缓直到停止。身旁的景物不曾变动,只是他的视线还是无法转动。
很快,一位少年在他身边停留,他正要猜测少年想要干什么,就见对方蹲下来,将脑袋搁在自己手心,仰头疑惑地望着自己。
“你真的能保佑我吗,可是你都不说话啊?”少年嘟囔了几句,小小的眉头皱着,像是在担忧他这个年纪不该担忧的事儿。
应秋满无法回答他,自己甚至都动不了。
少年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起身凑到他面前,很小声的说了一句:“但是你真的很漂亮。”
像是附在他耳边说什么悄悄话,少年诚挚的眼神证明了他的话。
“比我见过的所有神像都漂亮,像……真的活着一样。”
“……”少年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应秋满的面庞,确如他所说,像真的活着一样,可应秋满也确实动弹不得。
少年离开后,应秋满又是一阵发晕,四周又在变换,等到停下来时,甚至连周围的景物都变了,起码他目光所能看见的坐台变了,变得更加高,更加精美。
这次他视线里没有人,只听到旁边一声低沉的男声:“真的能庇佑吗?”
一只修长劲瘦的手抚上了应秋满的脸,随后他感觉到眼眸上有一股温热的触感,而后男声继续说道:“我献上我的灵魂,求您……保佑我。”
这句话好似听过无数次,应秋满想不起来,但对于这样的请求他似乎做不到。
灵魂是一个人最沉重的东西,应秋满直觉自己担不起这样的祭礼,僵硬的四肢像是枷锁,将他栓在这华座之上,只做那无法回应愿望的废神。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现在是他冲破枷锁的最佳时机,于是他用尽了全力,渡过冰冷窒息的江海,冲破躯壳的束缚,来到了方才许愿之人的身边。
在看见那人的瞬间,千万个碎片里的人影汇集,组成了个他熟悉的模样——徐漱元。
第73章
应秋满的灵魂无法被看见,即便是自称是他最虔诚的信徒。
然而对方朝他所在的虚空中看了一眼,自己仿佛被牵引,缓缓飘在对方周围,片刻不离。
那好像是很遥远的记忆,又好像是某种奇异的幻象,应秋满觉得整个人都是混沌迷乱的,心脏有某处像是被闷在冰冷的湖水里,挣脱不出来也沉不下去。
那后来是怎样的?应秋满拍了拍脑袋,越想越痛,似乎是他钻进了一具身体里,只是仍然不能离开徐漱元身边。
那时候似乎是在打仗,他给徐漱元出谋划策,只是……
只是最后战败,作为统领的徐漱元负伤倒在他面前,他的灵魂一瞬间抽离,离开了徐漱元的身边,在徐漱元最需要他的时候断开了连接。
“神啊,救救我的孩子吧……”女人跪在他面前祈求,只是这次并没有孩童的咿呀,应秋满抬眸看了过去,只有浑身是血的男人躺在他面前。
“求求您再显灵救他一次吧。”
“我为你献上我的灵魂,”
“我为你献上我的至宝……”
“神啊,救救我吧……”
身着华袍的母亲泣不成声,她的孩子躺在自己面前奄奄一息,周围有侍女劝她,但无用,母亲只是一味地祈求他这个无用的神明。
“醒醒满满,醒醒,应秋满!”
应秋满被重重摇晃着,有人在他耳边呼喊着他。
终于从那幻象中挣脱出来,看到完好无损的徐漱元,应秋满有些发愣,不可置信地抚着面前人的脸庞,呢喃道:“不是你。”
“什么不是我?”徐漱元听不懂他的话,似乎方才的幻象只有他看得到。
应秋满摇了摇头,问道:“你没看到?”
他伸出去的手被徐漱元握紧,像是松了口气,但眼神里仍有担忧的神情。
“你看到什么了,别怕满满,我们马上出去。”
徐漱元并不回答他的话,但他能感觉到对方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变了,或者说,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应秋满再次感受到有些晕,但他被抱在徐漱元的怀里,转瞬就到了现实,自己依然靠在徐漱元的怀里,维持着先前进入小天地前的动作,他又想到了自己被挖心。
是幻象里的徐漱元没有死,好转后拿走了他的神力,还是后来的别人来抢夺?
应秋满只觉得切身进入幻象耗费了他许多精力心神,好在有徐漱元在,灵力倒是没有消耗多少。
他将双臂环紧,明明幻象里两人也没有那么亲密,可他就是很后怕,很怕那幻象是真实存在的,害怕徐漱元真的会死。
“没事了,怪我,都怪我,对不起。”徐漱元顺着他的背安抚,不住地道歉,将应秋满陷进幻象遭受未知事物侵害的责任都揽了下来。
为什么要怪他呢?
应秋满觉得对方并非是为自己在小天地里沉入幻象这事儿道歉,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很奇怪,应秋满还是想不通徐漱元的小天地和那幻象有何关系,自己为什么要看到这些景象。
要说自己从出生到现在,满打满算是两百三十年,幻象中的人衣着和景色他都没见过,不知道是在多久之前的事儿了。
但要说满是风雪的境域,那倒是真有个地方他没去过。
应秋满松开手从徐漱元怀里钻出来,从腰上解下徐漱元之前送给他的玉佩,不知是否是错觉,那颗红黑的珠子在灯火映衬下,总觉得比之前要更红润了一些。
“你到底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徐漱元的视线从珠子上挪开,继续看着应秋满,紧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一些,解释道:“我母妃留给我的,她是北域里一个部族的后裔,说这个东西需要给命定之人。”
后来这位贵妃被诬陷是妖,对江山社稷有影响,就被皇帝下令烧死,徐漱元被遣送至北域戍边军营里。
然而母亲污名洗脱后,自己重回京城,遇上一位已经飞升的妖,算出他即将遇到自己的命定之人。
说实话,徐漱元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这个预言搁在他心里,见到应秋满的第一眼,他忽然觉得,命定这两个字属实奇妙,他没有依据,就这么本能地被吸引,觉得那就是他命中注定要遇到厮守的人。
凡人一生转瞬即逝,尤其是经历过一些毁灭性的事情后,对于世间万事万物都有超乎眼前凡事的期许。思想挣脱不开天道设下的禁锢,却也沉不到本身该有的位置,悬浮在不上不下的地方。
不知是那幻象变得具体,之前一些他误会的事情被解释开来,应秋满心中卡着一股愧疚。但他又不认同徐漱元说的话,他不觉得姥姥算出来的命就是他注定要走的路。
“徐漱元,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箴言是花草树木,是天地万物,不是命。”应秋满说不上来自己对徐漱元的感情,起码不是因为什么命定之人,因此他也不愿徐漱元对自己的感情是因为这个。
他望着徐漱元的眼睛,继续道:“花是花,草是草,这些是客观既定的,剩下的都源于你我的心。”
应秋满说完又有些别扭,浑身不自在起来,想要起身离开,却被徐漱元一下子抱住,掌心附在他心口,跳动的节律一下一下地捶打着他,捶打进心里。
“嗯,你是我的心。”徐漱元不假思索道,似是很快抛弃了自己原先的思想,接受了应秋满的观念,把应秋满说得措手不及,一下红了面颊。
这样直白的话,徐漱元不是没说过,应秋满总觉得是玩笑话,但此刻他当不成玩笑了,因为他是出于真心,而也能感受到徐漱元的真心。
某个瞬间,他好似听到了那棵菩提树生长发出的吱呀声,叶子舒展开卷缩的叶子,像是在他身体里长的,也像是徐漱元剖开自己给他看的。
“哦,哦……”他胡乱应了两声,无所适从起来,将脸埋得更深,然而徐漱元却偏要抓住他肩膀迫使他抬眸看自己。
他说不了什么袒露内心的话,躲闪不了对方炽热的目光,情急之下闭眼吻了上去,自己说不出口也不让对方说。
“满满……”
“……别说话。”
于是两人相依偎着,缱绻虔诚的吻比什么都能证明心意。
应秋满想起幻象中徐漱元出征前吻自己的眼眸,即便他只是无用的神明,即便他只是在徐漱元很小的时候显灵救过对方一次,对方便将他视为此生都要忠诚侍奉的神。
可无用的神怎么回应他的信徒?
应秋满压下心中那份表达不出的兴奋,微微退开看着徐漱元,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还没说得出话来,徐漱元却追上来顺着他的唇向下,犬齿在他方才因吞咽而滚动的喉结上停留磨咬。
脑子连同四肢一同发麻,陷入一种混乱难说的旖旎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只是无法言说的情绪被疏解,某些话似乎是不需要说的,是可以用行动来回应的。
烛火摇晃了整夜,帷幔轻舞不停。
似是油灯燃尽,四周仍然明亮,应秋满才知是天已经亮了,而自己此刻却意识昏沉,在温水的擦拭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回的梦里并非徐漱元心间那片小天地,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花海。他想采一朵来看,却发现那花是虚幻的,手一碰就消散了,在半空中重新聚拢,里面又是无数似乎是经历过的景象。
他试着将幻象留在自己的眼前,仔细看一看那景象。
但是还是太模糊了,他再怎么仔细也看不清楚,于是只好由着去了,漫无目的地在花海中走动,掌心拂过那些花朵,无数景象在他身边升腾起,不停地上演着不同世界的人们度过不同的生活。
突然,走到一块界碑附近时,有一朵花看得十分真切了。
幻象里的徐漱元跪趴在地上,怀中抱着一块什么东西的碎片,应秋满定睛一看,竟是被打碎的石像,一块玉质心脏形状的东西,似乎是原本镶嵌在神明心口处的东西。
聚拢的花再次消散,应秋满追着那花走,又在界碑另一侧看到一朵清晰的幻象之花。
幼童捡到了一块形状诡异的玉石,被母亲斥责,于是玉石被扔进了火炉。然而大火在寒冬里不休不止地烧了一个月,等到清扫灰烬时,那块玉石被烧成了红里透黑的珠子,即便蒙着黑,内里如火一样的红依旧不退。
幼童再次捡起它,没有再告诉母亲,私自藏了起来。
他好像突然知道了缘由,自己并非那座神像,而是那颗玉质的心脏,或许也并非是心脏,而是一颗菩提树种子。
在很久之前,应秋满被赋予了神明的权柄,但他无法使用自己的力量,直到一次回应了一位母亲的愿望,那之后他有了自己的神殿,并随着救起稚子的成长,神殿逐渐变得明亮华丽。
可他的力量被人觊觎,最终被挖心夺走。
……
再后来,他这颗菩提种子被凡火灼烧,成了颗奇异的珠子,在被某个少年捡到后,扎根在他心间,长成了一棵菩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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