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酸酸的,一方面又知道自己现在顶着这个壳子贸然认亲只会被抓去做研究。
还好奶奶已经不在了,不然老太太知道也肯定很难过。
酆理抱着臂靠着门口那根柱子,看着低着头跟蔫白菜似的邱蜜,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光下看上去还偏黄。
她笑了一声,正好这个时候她爸跟江梅花走出来,女人挽着她爸的手,看到酆理的时候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松开手笑了笑。
反而是老李把那手抓了回去。
酆理打了个哈欠,双手揣进外套兜里,她拉链拉到顶,这么宽松的外套穿出了一股利落劲,她这个人看着就很有劲。
好像很有爆发力的样子。
陈糯看着酆理穿着皮裤的大长腿,想到以前运动会跑步,酆理简直是全场最佳,不知道她谁的都要被吸引。
所以这个人压根不缺男人,却偏偏要为了李菟的遗愿而去招惹周枫想。
陈糯叹了口气。
不过她现在换个身体,也没资格管了,这种感觉挺难受的。
她低着头,脚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
“蜜蜜啊,我们回家了。”
江梅花喊她,陈糯抬头,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
“那公交车刚过去一趟。”
陈糯说。
“你
李叔叔送我们回去。”
江梅花娇羞地看了眼老李,那张煞白的脸蛋腮红明显,其实乍看挺恐怖的。
但她的神态做不得假,饶是陈糯看着,都觉得她是真的喜欢人老李。
她其实挺不理解的,这么大岁数人的感情,为什么比小年轻还热忱。
不过她也没谈恋爱,喜欢周枫想是因为从小长大,她就这么一个男的朋友。
其他那帮不算,都是兄弟,平日里招猫逗狗的,也没把她当女的。
开玩笑说一句,都说陈糯你别开玩笑啊,你这么虎。
陈糯撇撇嘴,其实有点羡慕,青春期的荷尔蒙无处发散,而周枫想又是一个只想学习的笨蛋,她那腔勉强能算上爱慕的心思顿时化成满打满算的护草之情,在酆理的强势夹击下。
她自己从小就失去了爸妈,舅舅和伯伯这等亲戚都觉得她是拖油瓶,最后是奶奶带着她。
父母之情是什么样的,几乎记不得了。看看钱果然和周枫想的爸妈都一个样,感觉就是夫妻,没别的了,有时候还吵架。
但是这时候看江梅花的样子,她才恍然觉得,原来在变成夫妻之前,也是很中意对方的。
陈糯哦了一声,随即江梅花掐了掐腰。
她才反应过来,“谢谢李叔叔。”
老李一张国字脸,眉毛很浓,胡子剃了之后还有青色的胡渣,长得比酆理高上一截儿,衬得江梅花楚楚可怜,弱柳扶风地依偎着。
真是浓郁的男人味。
陈糯觉得看着挺有安全感的,比吊儿郎当酆理好多了。
“爸,你开车来的啊?”
一边玩手机的酆理问了句。
老李:“没呢,还在家。”
酆理笑了一声,她这人不笑的时候看着就不好惹,眼尾还上翘得很,陈糯觉得她跟狐狸似的。
钱果然却觉得酆理这种老了都不会眼角下垂,也不错。
“那你是打算把江阿姨带回家坐坐?”
这句话说得阴阳怪气,说得江梅花脸更红了。
的确很难不让人往那方面想,陈糯饶是个没爹没娘的,都觉得酆理这货简直没大没小。
“你怎么说话的!”
老李说了她一句,酆理笑得更开心了,她一跳下五六级的台阶,抬了抬头:“没事,反正是后妈,以后总是
要住一起的,提前熟悉呗。”
她说完就走了,一边摆手一边说:“我晚上不回来了。”
今天好像是星期六。
被留在原地的陈糯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
“我这孩子就这样……”
老李摇了摇头,颇为无奈,解释了句:“性格跟男孩似的,脾气也不好,以后你也不用对她太好,省得她欺负你。”
陈糯心想如果酆理听到肯定又要翻白眼了。
她这个人看相貌都有一种旁若无人的高傲,跟高冷不是一个味道,高冷是难以接近,她纯粹就是拽的,不想鸟你。
“这样好,不会被欺负。”
江梅花笑笑,她挨男人更近了,陈糯越发觉得自己可怜。
俩大人就这么腻歪走了,陈糯跟在他俩身后,小饭馆离酆理的家很近。
老李是个开修车店的,在街口开了个店,南斗街道这片不算大,生活区是五脏俱全。
修车店楼上两层,统共也就仨间房,最楼顶还特小,层高低得可怕,可能都是违章建筑。
陈糯跟着进了修车店,老李修车店两间店面,门口摆了不少车,摩托车最多,电瓶车也有,他除了四个轮的不修,其他都修。
还有一个学徒在,老李一边介绍一边说:“如果酆理是个儿子,我就让她做这个了。”
江梅花看了一眼这地上的零件,听老李的意思是还会开个修四轮的。
这话听得她觉得意有所指,陈糯觉得这个亲妈可能会错了意,此刻低下头,似乎很不好意思。
陈糯:“……”
老李倒是笑了笑,“不过酆理也爱玩这些,我倒是随她。”
这倒是真的,酆理就是脱缰的疯狗,陈糯觉得比起自己,酆理更像没爹没娘的货色。
一楼都是一些零件和被零件堆满的柜台,地上还散落着头盔的面罩,通往楼上的是木梯,踩上去感觉都有灰尘落下来。
二楼就一个房间和厨房,老李:“我住这儿。”
江梅花看了看,陈糯觉得这俩根本旁若无人,一方面她又觉得老李是真的喜欢江梅花,还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合适吗?我也攒了点钱,以后咱们买个房子去。”
“李哥,我不是图你别的。”
陈糯想挖挖耳朵,那俩大人浓情蜜意,她
百无聊赖得看着这沙发边上的相框,上面挂着好多照片。
酆理的,李菟的,老李的,还有一个女人,应该是老李的亡妻。
陈糯觉得酆理看脸像她亲妈多点,反而是李菟的厚嘴唇像老李。
这个家东西很多,能看出来是生活了好多年。
“蜜蜜的话,到时候住三楼好了,有两个房间,酆理住在右边。”
陈糯想到李菟,那个小姑娘她还记得,特别可爱,也很会撒娇,对她都会喊姐姐。
虽然喊是为了见周枫想。
“叔叔。”
陈糯突然问道:“您还有个小女儿……对不起,我能问吗?”
江梅花急忙解释:“李哥,是我和她说的……”
老李倒是摆了摆手,二楼开着灯,他的神色倒是很温和,这种莽汉模样的男人,眼神倒是很和善。
“囡囡去年走的,虽然有两个房间,但她还是经常跟姐姐睡,很黏人。”
孩子早夭提起来总有些伤感,陈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老李反而摸了摸她的头,“你上去看看吧,我重新布置了一下,没关系的。”
陈糯成长的过程很几乎没男性的参与。
伯伯和舅舅都诠释了什么叫烂人,而周枫想的定位也不一样,偶尔还要陈糯照顾他。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长辈,男性的那种疼爱。
她突然觉得有点想哭,低声说了谢谢叔叔。
4、第四颗星星
接下来的几天陈糯都住在江梅花的出租屋里。
江梅花是铁了心地要证明自己不是图财,也不愿意跟老李去领证,只不过酒还是要摆的。
就算是摆酒,也要挑个良辰吉日。
江梅花这些年在外浪迹天涯,好歹还是能有几个朋友的,这两天出租屋人来人往,连带着打包行李,陈糯觉得自己耳朵都疼,几个半老徐娘坐在一起咯咯大笑。
除了谈男人就是谈孩子。
邱蜜这张脸天生没几分她妈的影子,一双单眼皮看上去遮了一半眼睛,看上去就是板上钉钉的双目无神。
显得相当不讨喜。
而且面色蜡黄,长着雀斑,嘴唇很干,老起皮,跟陈糯这种本来无趣的灵魂一拍即合,怎么看都让大人很难夸一句不错。
她也懒得凑过去被拉着唠家常。
江梅花把她留在出租屋收拾东西,白天就跟姐妹出去置办东西。
摆酒放在这个月月末,据说是花了两百块钱请扬草县需要预约的算命老头给合的八字。
算出的结果是天作之合。
陈糯听到江梅花晚上刮腿毛的时候说这四个字差点没把自己呛到。
这四个字过于书面,而且有身后的文化底蕴和被电视剧的滤镜熏染,总感觉得是什么俊男美女才能搭上的。
而这个刮腿毛刮得一脸酸爽卸了妆甚至连眉毛都要看不见了的妈显然跟美人沾不上边。
可是眉眼里荡着娇羞,似乎把自己的女儿也当成了姐妹,示意陈糯去看床上放着的那套内衣。
“蜜蜜,你觉得好看吗?”
陈糯差点要被这触目惊心的红给搞瞎,还带着镂空的内裤,把风骚和喜庆融合得天衣无缝,如果那胸罩中心部位不是透明的会更好。
搞咩啊,就算我灵魂都成年了的但是邱蜜没啊。
陈糯无语万分,一边玩着手机一边点头,敷衍地说好看死了。
江梅花好哄的很,甜甜蜜蜜地跟女儿唠家常,这两天东西打包得差不多,月末结婚,也就是这周末。但是过两天陈糯就要住到酆理家里去了。
她其实挺……
也没办法,她现在身体都换了个样,也压根不敢轻举妄动。
这种死了之后变成情敌的妹妹这事怎么说都诡异。
“妈没本事,让你跟着妈受苦了。”
江梅花今天刚去做了个头发,原本发尾的分叉都给剪了,看上去一刀切得锋利,头发到背上,似乎还染了黑,使得她从侧面看特别年轻。
她本来年纪也不大,邱蜜今年十五岁,等于说没成年就把孩子生了。
市面上都说什么为母则强,可那会她还是孩子。
也跟陈糯死的时候差不多大。
陈糯的手机是江梅花给她新换的,她这阵子高兴,可能是要有个家,去做人老婆了,总置办这个那个。
那点积蓄估计也所剩无几,还给女儿换了个新手机。
陈糯对自己的账号了如指掌,但也登不上去,操蛋的软件换个手机就要手机号码验证码,她也没办法。
所以这几天就百无聊赖地刷社交app。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陈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跟江梅花本来就算不上母女,邱蜜死得悄无声息,她其实算是个妖怪吧。
江梅花突然就抓住了她的手,“妈妈觉得对不起你。”
女人的手很温暖,陈糯很少有跟人这么亲密的接触,差点没弹起来。
但是她还是忍住了。
“得了吧妈,你自己过好点我也过得好。”
邱蜜平时是个不爱说话的小孩,其实跟陈糯的境遇也差不多,但陈糯起码还有个对她很好的奶奶。
但是邱蜜的外婆压根也不待见她。
邱蜜的记忆里,通常都是很安静的。
陈糯知道那种安静,甚至能隔绝所有的热闹。
就是那种,不知道家在哪里的感觉。
“你觉得李叔叔好不?”
江梅花的姐妹大多数也是打工认识的,年纪差不多了多少,都是没什么文化的厂妹。
早早结婚,现在二胎盛行,出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好像当了妈,就多了个累赘。
陈糯当然觉得老李不错,她这种典型的小拖油瓶,一般男人才不愿意接手。
陈糯其实隐约觉得江梅花可能是因为这个不打算领证的。
她这人在外面混了那么多年,心眼也有,但骨子里还是那个十来岁被男人骗了的失足少女,警觉里带着天真,被社会毒打过后,像是一株残荷,也知道没
有没由来的露水会滋润她。
找个靠山,也算是等价交换。
哪怕老李人真的不错,她也是真的喜欢他。
“好,特好。”
陈糯说,她的手机下了个短视频软件,还记得钱果然的id,发现这货好几天没更新。
她还能从她的作品列表,看到自己作为陈糯的模样。
也没多久,但是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那就好,”江梅花又抓了一下陈糯的手,把自己女儿抱住了,像对待小孩似地拍拍她的背,“以后都会好的,蜜蜜别怕。”
江梅花之前在外打工,也没地方寄养女儿,总想着总是亲生的,亲妈也不会苛责这个外孙女。
但是她忘了她名声多差,未婚生子,在民风保守的村子简直是个笑柄。
连带着邱蜜也是一样,乡村初中的小崽子好的坏的,但都跟邱蜜处不来,邱蜜性格像江梅花,怂中带傻,也不知道哪年能生出点精明来。
结果也没有哪年了,陈糯有时候想起这段回忆,自己代入,觉得那帮瘪三也不过如此。
陈糯爸妈死的早,死在桥梁坍塌事故里,那点赔偿金都被亲戚瓜分,只给奶奶扔了点。
抚养她用的。
陈糯微薄的记忆里对亲妈的印象就是个猖狂的婆娘,自己亲爹好像都打不过,只能说你这个泼妇,然后被揪起耳朵,赶出家门还在无奈地笑。
好像……也挺和睦的。
但是那是好久好久以前了,久到陈糯以为是梦,小孩的记忆一星半点,但只对敌意记得更深。
就像邱蜜,也记得老家亲戚的敌意。
江梅花也是看到女儿被养成这幅鬼样子才回来的,把邱蜜转学到了扬草县,然后一边打工。
她的目标还是找个人嫁了,努力了好一阵,现在即将成功,难免有点畅快,又觉得辛酸。女人的青春像是江水,奔流不复回,而孩子杂草一般地长大,别人家的有爹有娘有家,不像她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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