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许颂拉开玄关门准备换鞋时看见了客厅单人沙发上许清宝,有些疑惑地眨了下眼。
对方现在不应该是在学校里了吗?感冒请假了?
没等许颂疑惑,他的目光又注意到了旁边长沙发沙发上面色严肃的李洁和许高富,不知怎么,他的心跳狠狠空了一拍,像是某种预兆。
许颂换好鞋子,背着书包走进去,路过客厅时跟他们三人打招呼,看见许清宝通红的眼眶,心中的预料像是灵验了一般。
李洁的视线看向他,那双锋利的眼睛像是两把利剑刺得人心慌意乱。
她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但火爆的情绪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
李洁翘着腿,手指敲在客厅茶几上,使唤许颂过来,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
许颂步伐有些迟钝地走进剑拔弩张的氛围里,落座时客厅里的低压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沙发上边抽噎的许清宝看见自己二哥之后,内心愧疚地低下头。
许颂看着李洁手里抽出两部手机毫不留情地甩在茶几上问他见没见过。
其中一部手机许颂自然眼熟,那是许清宝连吃饭都舍不得放下电子设备,而另一部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李洁冷笑了一声又问他知不知道许清宝这第二部手机是从哪里来的。
许颂的心一直悬空着,他似乎是能预料到接下来的内容,视线虚虚落在茶几上面的两部手机,摇了摇头。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李洁不带情面地讽他,“兄妹两人合伙跟我作对是吧?嗯?”
许颂闻言搭在衣边是的手缩了缩,说没有。
“没有?妹妹跟你借两千多块钱你问都不问清楚?还帮她瞒着,不是合着伙跟我和你爸作对还是想做什么?”李洁掌心从桌面拍上去,砰地一道响声,茶几上没放稳的摆件也跟着啪嗒摔在地上。
她没什么好脸色地朝地上抬了抬下巴,冷声使唤许清宝捡起来,而后看着沉默不语的许颂,火气依旧烧得厉害:“嘴巴粘胶水了吗?怎么不说话?!”
许颂闻言动了动嘴依旧有些干巴巴地说没有,视线里,许清宝捡起摆件一直抽噎着,对面的许高富脸色铁青在看着自己。
他不明所以地承受着李洁的怒火,直到耳朵被李洁尖锐的声音刺得嗡嗡响才知道前因后果。
原来许清宝当初跟他借的两千块钱是拿去买手机了。
许清宝平时去学校住宿手机留在家里被李洁收着,于是便想要偷偷买一部手机带去学校玩,没想今天晚修玩的时候被值班老师抓个正着。
许清宝就读的那所私立高中纪律抓得严,许清宝被抓了不仅要写检讨记过,还要叫家长接回家反省一天。
李洁赶到政教处当场把许清宝的手狠狠抽了一顿,许清宝心理素质本来就不好,而后在李洁严肃逼问下哆哆嗦嗦说了实情。
李洁睨着兄妹两人,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讥讽的声音异常大:“你们兄妹两个都长本事了,一个借钱给妹妹买手机还帮忙瞒着,一个不认真学习带着手机去上学……”
许清宝闻言抽噎着插话解释:“哥哥不知道我借钱买什么。”
“那我就问他有没有瞒着我们借钱给你?”
李洁冷眼瞥她,脸上的寒气如有实质,许清宝缩着肩膀低头噤声了。
李洁揪着兄妹两人训斥了几十分钟,最后没收了许清宝两部手机,无论许清宝怎么撒泼打滚都没松口,而许颂所有的零花钱也被一并没收了。
许颂那可怜的钱包本来就没多少钱,零零散散地七十块钱上缴了,李洁也不眨眼,一起锁进抽屉里。
许颂抓着空荡荡的钱包在客厅站了好一会儿,才回房间里,像是若无其事地取衣服去洗澡。
许清宝在客厅撒泼完得到李洁的回应只能灰溜溜地跑到许颂面前跟他道歉。
许颂带着衣服进浴室,快关门时跟许清宝说没事。
许清宝闻言蹲着浴室门口没走,她听着里头哗哗的水声,想到自己牵连了二哥,有些内疚地朝里面喊:“哥,你放心,那钱我还是会还你的。”
她怕许颂听不见声音叫得有些大,许颂在淋浴头下搓着眼睛,听见在主卧的李洁冷哼了两声,说以后她不会再给许清宝零花钱。
很快门外传来许清宝撒泼打滚地叫声,最后是被许高富哄回房间。
许颂安安静静洗完澡,没什么情绪地回房间给秦弛发消息
他将湿发吹干后,很快秦弛的通话便打过来了,只是对方这回又拨错了通话方式,许颂戴着眼镜看得一清二楚,他抬手正准备挂断时,秦弛忽然发来几条文字消息,让他接通,不开摄像头就好了。
许颂有些没明白秦弛的用意但还是照做了。
他那部老旧的手机界面有些卡顿地安静了几秒,视频通话才传达成功。
秦弛锋利的五官猛的出现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许颂手指下意识大滑了下,差点把手机给摔了,好在有耳机线将手机挂着。
“颂颂能看得见我吗?”手机里秦弛深情地注视着镜头,关心问,但许颂没看见,他只能听见对方的声音,有些狼狈揪着耳机线捞手机,暂时顾不上没回应。
秦弛没听见他的声音,又关心地问了一次,这时许颂才捡起手机,看见屏幕中那张帅气的面庞,声音卡顿地说:“看、看见了,哥哥。”
秦弛闻言轻笑了两声,那双细长的桃花眼微微弯起,就连眉梢间都沾染着温柔,“能看见就好。”
“颂颂害羞不开镜头也没关系,看着我就好了。”
许颂平时只听着秦弛的声音就已经受不住了,如今看着视频里的面容,说话结巴的毛病几乎又要犯了,他不知道秦弛为什么突然要这样跟他通电话,但对方相貌无疑是优越的,眉骨突出,鼻梁高挺,视频中的气质比他手机里存的那些照片要更胜一筹。
他专注地端详秦弛的脸,几乎连对方说的话都要忽略了,直到秦弛连问了几句才反应过来。
他通话的状态不佳,秦弛似乎也不在意,神情依旧柔和的,像是在注视着什么珍宝,让许颂的心一点点悸动着,身上总是传来止不住燥意。
许颂还记得秦弛昨晚一夜失眠,观察着秦弛的眼下感叹对方的健康,熬夜也不会有黑眼圈,但很快他把跑偏的思绪拉回来,关心问:“哥哥一天都没有好好睡觉,今晚要不要早点休息呀?”
“没关系颂颂,我现在还不困。”秦弛声音温柔地回道,那双漆黑的眼珠紧紧盯着镜头,唇角弯起的弧度很标准,忽然问:“颂颂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许颂刚才的注意力一直落在秦弛的脸上,闻言有些茫然地看向秦弛身后有些灰蒙蒙的背景,像是能看到一些熟悉的影子……
第10章
许颂无疑可以确定的是秦弛现在正处于室外。
他微微眯着眼,依稀能分辨出秦弛身后摇晃的树影,有些猜疑不定地问:“哥哥在公园里吗?”
秦弛扬着眉,镜头小幅度地晃了下,轻声说不对哦颂颂。
他微微转了转身,镜头随着动作转动落到了光亮的地方,那是一大片城市光景,很漂亮。
逆光下,秦弛的神态有些模糊不清了,但唇角的笑意却很明显,解释:“我现在在山上。”
许颂闻言有些纳闷了,“哥哥去山上做什么?”
秦弛正在朝另一个方向走动,侧脸被浅淡的光束打亮显在镜头中,优越的鼻梁被展示得淋漓尽致。
许颂看见他的嘴唇微微动着,回答说:“露营。”
秦弛将镜头朝光亮的方向扫过去,那里是一片空旷的草坪,零星扎着几个帐篷,许颂看清后,心里莫名跳出一个猜测,于是好奇问:“哥哥要在山上露营观星吗?”
秦弛标准的笑容在听见许颂的话后唇角微不可闻地僵定,而后淡笑着否认,表示观星这么无聊的活动是另外两人的打算。
许颂心里猜测着秦弛口中的另外两人里应该有简澄阳,心道凌航的网恋男友真喜欢看星星。
远两百多米外,从帐篷出来的两个男人被寒风吹得连打喷嚏。
“秦弛怎么突然大晚上说过来观星啊?今天的日期不太对吧。”简澄阳看着一颗星星都没有的夜空,翻开设备查询消息,纳闷道。
程匀深迎风点了一把烟,轻嗤了声:“你看秦弛像是来看星星的样子么?”
简澄阳闻言看向对面,秦弛举着手机不知正在跟谁说着话,疑惑:“他这么忙?这是在跟谁聊呢?”
程匀深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你说呢?”
简澄阳应该是最知道秦弛跟许颂进度的人了,但他此时还没反应过来 ,说:“我说什么?”
说完,他隐隐看见了秦弛脸上的笑容,有些后知后觉扭头,朝程匀深拍了一掌,“靠了,秦弛不会是学我的手段网恋吧?”
程匀深站在简澄阳的上风口,缭绕的烟雾直直往简澄阳脸上呼啸,他看着这人咳嗽半天,才凉凉说:“是啊,秦弛认真了,你也完了。”
“网恋而已,谁会把这些小儿科放心上?”简澄阳吸了吸鼻子,反驳道,听见兜里的手机响了,小心翼翼捧出来,转头一脸荡漾蹲下去回消息去了。
程匀深见状又轻嗤了一声,带着看淡般的语气轻飘飘说:“谁知道呢,反正不是我。”
……
秦弛说自己一夜失眠,白天满课没怎么休息,现在又忽然跑到另一座城市山上露营,正常人心里都会觉得不对劲。
许颂原本是有些纳闷的苗头的,只是刚冒出一点就被秦弛的话带走了注意力。
秦弛一眼不眨地注视着镜头,轻声说:“虽然颂颂昨天没有生气,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我有错。”
“我怎么能这么揣测颂颂的家人呢?要是不小心破坏了你们之间的感情就不好了……”
许颂闻言原本放松地心情有些紧绷了,他看着屏幕中温柔体贴的男人,脑中莫名回忆起刚才回家时,李洁和许高富看向他时难看的脸色,渐渐垂下眼。
想到被李洁没收的那最后七十块钱,那本来是他准备请客和凌航一起去吃小蛋糕的钱。
他快生日了,爸妈不记得,还挨了骂被没收零花钱,第二天连蛋糕都吃不了。
许颂觉得今天比昨天还要难受,但他今天应该没有力气哭了,只是声音淡淡地、没什么起伏地说:“哥哥没有错。”
视频中说话的男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微微疑惑地“嗯?”了声。
许颂手指在枕头边扣弄,将上面的勾线扯地松散断裂却浑然不觉,低声缓慢地说:“是我在骗人,他们不记得我的生日,平时一点也不关心我。”
从不在意他的喜好、感受、习惯,仿佛将他当做这个家里可有可无的存在,只在忙碌的时候能感到被需要而已。
秦弛闻言状似意外问:“颂颂为什么这么说?”
许颂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很计较的人,他会在嘴上、心里不断地说服自己,但总会留一处地方将那些东西塞在一起,他们挤压着,爆发时威力便会变得很强大。
许颂一直不承认自己在这个家庭中边缘化的事实,但其实他在七岁时就察觉出了一丝端倪,他这么多年忽略着,渐渐的也自以为不在意了。可秦弛问时,他还时不由自主地从这里说起。
因为早产,许清宝刚出生那几年的身体不是特别好,经常生病住院,李洁几乎天天往医院跑,许颂跟许祐已经把去医院的路走熟了,有时候许祐贪玩把许颂随手留在小区公园,许颂便会自觉去医院找妈妈。
直到有一回找到医院无意听见李洁跟许高富诉苦。
李洁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二胎时验过也专门去庙里拜过,但没想到是个儿子,后来三胎,也花了不少方式验过,然而却意外早产。
李洁想到整天活泼跟在身后的许颂又想到三两天往医院跑的许清宝,终于忍不住跟许高富设想,假如许清宝二胎顺利出生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许颂小时候并不像现在那么沉默寡言,甚至被许祐带得有些调皮,但对李洁言听计从。
李洁的一切放在他小小的心脏里都是重要的东西。
听见这些话时,许颂愚钝的脑子好像转不动一般,他本应该冲上去学着许祐的样子跟李洁耍赖皮,但在准备发动的那一刻,迟钝地理解了那段话的含义。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李洁以前给他洗澡时总是喜欢托着他的脸说他白白嫩嫩,要是个小女孩就好了、知道为什么许祐总是说他把妹妹的位置抢走了。
许颂心里那条杠杆在那一刻就好像弯曲了,李洁所占据的那一段被活生生压垮,留下一道参差不齐的断痕,但他一直刻意忽略着,不自觉地变得沉闷。
然而那道痕在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没有得到修补,只在李洁一声声质问中蔓延到其他位置。
许颂刻意忽略了这么多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是介意了这么多年。
他揭开了自己深藏已久的难堪,像是也揭开了话茬,说起今晚的事情,他其实不明白为什么今晚许清宝在学校玩手机被抓,李洁要将一半的责任指着他的身上,他声音带着不自觉的颤抖,像是委屈又像是难受:“她没收了我的零花钱,存了很久。”
“买不了蛋糕了……”
在许颂说话间,秦弛不知不觉走进漆黑的树林边,五官在黑暗中模糊不清,他明明听到了自己猜测之中的内容,却一点也不满意。
他站在阴凉的树下,像是一只阴暗的鬼魂,感应着另一端的呼吸声,想象着对方的神态,忽然轻声地关心:“颂颂哭了吗?”
许颂闻言眨了眨眼,没有流眼泪,只是眼眶很酸,他低声说没有,顿了顿说完最后一句话:“他们都不喜欢我。”
秦弛温声说:“他们不喜欢颂颂,以后我来喜欢颂颂好不好?”
许颂说完心里憋了很久的话有些元气大伤,愚钝的大脑第一时间没有听懂秦弛的意思,下意识说:“什么……”
秦弛从树林重新走进光里,对许颂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并不介意。
他的目光从屏幕上方扫过,忽然说:“颂颂,快零点了。”
沉浸在情绪里的许颂这才反应过来,竟然快凌晨十二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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