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三个碗都干干净净。
黎清叙斯斯文文擦了擦嘴:“谢谢昭昭养父的招待,您的手艺堪比五星级大厨,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
他这种张口就来的花言巧语让谢津延微微拧了拧眉。
谢津延一直都了解,几个人中,黎清叙惯会顶着一张风度翩翩的脸招蜂引蝶,哄得男男女女都为他脸红心跳。
可只有他们清楚,这人才是真正距离感最强的人。
斯文面具下,是一颗看待什么都视同实验室冰冷仪器和实验对象的虚伪冷漠的心。
谢津延不欲揣测他这位发小为什么会放着公司里的工作不做,做回以前的老本行来山区做志愿服务。
他只目光盯着男人面上的表情。
因这声夸赞,皙白隽秀的脸上染了一抹红晕,像皑皑白雪上开了一朵艳丽的山茶花。
谢津延黑眸暗了暗,面上情绪冷凝几分,心口也微微有些发紧。
吃过晚饭,时间不早了。
天空夜色更浓,那轮挂在天空的皎月因此更加明亮清晰。
一盏一盏暖黄的灯光在溪源乡各家各户的窗前亮起,像浮荡在深海里的星星。
乡长那边过来告知客房已经准备好了,包括谢总在内,还有为溪源乡的村民做义诊服务的黎先生的医疗团队,乡长全都热情地帮大家安排好了房间。
谢寻昭拉了拉小叔叔的手:“小叔,其实你今晚也可以和我们一起睡,家里还有一间空屋子,可以睡得下我们。”
谢津延冷峻面庞上的表情微缓,转头看向小侄子。
江之遇急忙出声:“还没有收拾出来,你、你还是和乡长一起去乡长安排的客房吧。”
他一紧张和着急,有些结巴的毛病就又出来了,脸上不知为何也涨得通红。
谢津延漠然盯了他几秒,回转过身。
走在前往乡长给他们安排的客房路上。
黎清叙抬头望向头顶上在北城看不到的澄净星空,散漫着问发小:“你做了什么,一提到要一起睡,就把他吓成了那副模样。”
谢津延黑着脸,不发一言,脑海里一闪过从自己的私人别墅里醒来的那个雨后清晨的画面。
男人晚上睡觉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蹭,把他蹭出火了自己倒先闷声不吭跑了,最后还一副自己是受害者的样子,仿佛自己是洪水猛兽,会把他怎么样。
虽然从未对什么人心动过,也没心思去想未来会找个什么样的人成为他的伴侣,共同组建家庭。
谢津延自认自己是对男人没有兴趣的。
酒店那晚,纯属药效劲猛。
他已经多次提醒和警告那个男人离开了。
既然对方视自己如洪水猛兽,那他就远离他。
谢津延并没有答应要留宿在他那里,那么小的屋子,还没有他家的游泳池大,谢津延住不习惯这样的地方。
江之遇那边,等昭昭小叔和黎少爷离开以后,就叮嘱昭昭洗了澡。
他自己随后也洗漱完毕,换了睡衣准备睡觉。
为了照顾好肚子里的宝宝,江之遇现在都是早睡早起,保证充足的睡眠时间。
“爸爸,你为什么不让小叔叔和我们一起睡,家里不是有收拾好的空房间吗?”
谢寻昭洗漱完躺到柔软的床上,打算今晚抱着养父和养父一起睡觉。
江之遇脸微微一热:“你小叔他应该睡不惯我们这样的地方。”
“也对。”谢寻昭眨眨眼,他虽然是出生于豪门大家的小少爷,可是流落在外的这些年一直住在乡下,吃过很多苦头,习惯了和爸爸在任何艰苦的环境下生活。
小叔叔就不一样了,没吃过苦,没受过累。
和他刚到溪源乡的时候,差点被张叔养的大鹅叨了,小叔叔当时就变了脸色。
谢寻昭猜小叔叔一定是后悔陪他来了乡下。
父子二人躺在床上说了会儿话,主要是谢寻昭在讲,跟养父分享自己最近的日常,尤其是自己现在学会了骑马,还在学剑术和格斗术。
江之遇一个劲儿地夸赞养子,眼皮一点一点耷拉,瞌睡来了。
却在这个时候,院子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谢寻昭还处在亢奋的时候,一听到有人敲门,立刻自告奋勇地告诉养父自己去开门。
已经快接近零点时分,溪源乡各家各户的灯都熄灭了,江之遇小院屋檐下的两盏竹灯还亮着。
柔和灯光照亮屋檐下一小方空间,谢寻昭看清门口敲门的人,小小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小叔,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还有,你怎么到我们这里来了?”
谢津延脸上闪过一抹异样,沉冽声线四平八稳:“我在那边住不习惯,来你们这里借住一晚。”
没有忘记一只体型巨大的蟑螂在客房里乱飞的画面……
第26章
谢寻昭惊讶过后把小叔领进了门。
屋内亮起一簇灯火, 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昭昭,是谁呀?”
谢津延第一次见这个男人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男人一口吴侬缱绻的南地乡音很好听, 轻声细语的, 搔刮耳膜, 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他后来认为是药效让他产生了这种错觉。
可现在……那道声音隔着一扇半阖的门传来, 夜风轻缓飘过, 屋檐下的仿古灯笼被掀得摇曳生姿。
橙黄色的光晕落在谢津延凌厉分明的侧脸上, 和白日不同带一点黏糊的迷糊声音就这样飘了过来。
谢津延脚步一顿,酒店当晚搔刮耳膜的记忆袭来,他的心脏也像是被什么刮过, 酥酥痒痒的。
“爸爸,是我小叔。”
谢寻昭跨进屋门, 开心地把小叔叔带到了屋子里。
谢津延记忆倏然回笼。
江之遇瞌睡的眼眸也在迷瞪了几秒后睁开。
“他怎么来了?”
江之遇连忙掀开薄被从床上下来, 睡意瞬间全无。
谢津延看向从卧室里走出来的人。
穿着一身宽大的肥版的浅色棉麻睡衣。
这件睡衣应该也是男人自己亲手做的,因为和给他开门的小侄子身上穿的是同款, 同样的面料, 上面都印有可爱的小鸡、小鸭、松鼠和树枝。
还有一大一小两个简笔画小人, 不用说一个是昭昭,一个是男人自己。
只是昭昭这些时日身量长高了些,再穿这件之前的衣服难免有些小,男人穿着却很宽大,笔直纤长的一双腿撑着, 精致锁骨伶仃, 让谢津延想起那晚把他整具纤细身体裹在怀里的画面。
他微微有些失神。
谢寻昭直言不讳:“我小叔说他睡不惯乡长给他准备的客房,有会飞的蟑螂。”
谢津延:“……”
江之遇愣了愣。
南地气候温暖湿润,草木汲取充足的太阳光和水分生长得十分旺盛繁茂, 却也因此多蛇虫鼠蚁,还有会飞的蟑螂……
昭昭小叔矜贵惯了,还有洁癖,第一次到乡下遇见会飞的蟑螂,江之遇实在难以想象那会是怎样一幅景象。
他隽秀的眉头纠结拧了拧:“那就睡昭昭那间屋子吧。”
江之遇还是忘不了在昭昭小叔的私人别墅和他同睡一张床上醒来被他用那处抵着的画面。
“那昭昭呢?”谢津延环顾了一下这间屋子,视线落在对门那间空间稍小一些的卧室里,应该就是他小侄子之前住的房间。
不等男人开口,他小侄子一把抱住养父的腰,开心道:“我今晚和爸爸一起睡。”
“哦。”
谢津延淡淡应了声,脑海里闪过八岁男孩还会和父母一起睡吗的疑惑。
他八岁时怎么就没有这样。
不过他面上到底没有显露,只看向男人,语气掠过一抹自己不易察觉的不自然:“今晚打扰你了。”
江之遇:“你只要不嫌床太硬,睡得不习惯就行。”
说着,江之遇回到自己的卧室从木柜里拿了一床薄被到昭昭的房间里铺上,被子正好是他回来后放在太阳底下新晒的,床褥也都是前不久清洗干净的。
铺好床,他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支香点上。
淡淡清新好闻的香气钻入鼻尖,谢津延望着蹲在地上的身影:“这是什么?”
江之遇抬了抬眸:“是我用一些草本植物自制的驱虫香,你不是怕蟑螂吗,我帮你点一支,这样晚上就不会有蟑螂飞进来。”
谢津延:“……”
我没有怕蟑螂。
他只是见不得屋子里有这样奇怪丑陋还会飞的生物。
还有,说不清为什么自己反应过来就站在了这座漂亮小院的屋檐下。
夜寂静。
江之遇帮昭昭小叔铺好床就带着昭昭一起回卧室睡觉了。
谢津延鼻尖浮荡着丝丝缕缕的草木清香,还有一种从搭在身上的薄被散发出来的类似于阳光一般洁净的味道。
他嗅着这样恬然的气息,耳畔悦耳虫鸣。
对某些事物要求苛刻,近乎到挑剔的男人缓缓阖上眼睛。
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谢津延在啁啾清脆的鸟叫声醒来。
角落草木香燃尽,地上落了几点淡淡的香灰,却有一股香浓清甜的气息从厨房的方向飘来。
谢津延穿好衣服走出小侄子的房间,就看到一个纤细漂亮的身影围着围裙从厨房端了一小锅粥出来。
客厅的方木桌上也摆好了早餐。
看到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身影,谢寻昭挥挥手:“小叔,快洗漱吃早饭,爸爸做了蔬菜蒸包、煎饺和鸡蛋羹,哦对了,还有南瓜粥,可好吃了。”
原来这股浓郁香甜的气息是南瓜粥。
谢津延于是去了浴室洗漱,随后和他们一起吃早餐。
吃完早餐,男人就去打理自己的小院了。
先是从院子里采摘了一些新鲜的花束,插在厨房那只陶瓷罐里。
随后给鸡圈里的鸡喂食。
之后给小菜园的瓜果蔬菜浇水、锄草,清扫园内的青石板地。
再然后去工具屋打磨木料,做自己的榫卯小玩具。
这是谢津延第一次清晰看到这个男人的日常。
住在自己家里的那段时间,谢津延往往回得晚,走得早,不排除最开始的时候自己有回避他的心理。
关于男人的一切,大多都是从母亲还有家里的佣人口中听到。
他们似乎住得很近,只隔着一条走廊,又似乎离得很远。
在他拿着协议怯怯扭扭找上自己的那个雨夜之前,谢津延发现他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男人。
光线朦胧。
眼前像是被裹了一层毛茸茸的光圈,光变成七彩的,落在又到院子里开始搭葡萄架的男人身上。
昭昭搬了凳子正坐在紫藤萝花架下的石桌上写从北城带过来的周末作业。
过了紫藤萝盛开的花期,花架上现在郁郁青青,缠着蓊郁的枝叶,被明亮的太阳光照得碧绿剔透。
谢津延望了眼男人的身影,又看向紫藤花架下专心做作业的小侄子,脑海里浮现出以后孩子生出来,会不会就是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他忽然有些后悔那晚草草在协议上签了名字。
一张离谱的协议,谢津延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想让他在那么大的雨中先离开。
那么纤细的身体,仿佛风一吹就能折断,还怀着身孕,衣服上浸湿了车辆疾驰而过溅来的雨水,却倔拗地和自己僵持。
让从来在谈判场上无往不利的自己第一次尝到了失去谈判主动权的狼狈滋味。
谢津延心情很是复杂,视线落定在男人的身影上。
葡萄架已经搭好雏形,男人正垫着脚吃力地往木架交叉的地方绑绳索加固葡萄架。
谢津延挂断视频通话会议,让宋秘书主持接下来的工作,合上笔记本电脑,走到葡萄架旁。
“我来吧。”
他接过男人手中固定葡萄架的绳索。
熟悉的木质沉香气息包裹而来,随之落下一片高大的阴影。
江之遇扭过头,就看到昭昭小叔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后,胳膊从身后绕过来,质地轻薄的西装面料擦过耳垂,轻易就将自己不小心搭高了的葡萄架固定住。
江之遇身体一僵,抬眼怔怔看向离他这么近的男人。
昭昭小叔很高,他微仰着脖颈看他的时候,能清晰看到他流畅的下颌线条,被头顶上明亮的太阳光圈抹去凌厉的弧度,侧脸一瞬变得柔和。
“你每天都要给自己找这么多的事情做吗?”
在江之遇整个人怔住的时候,男人低下头问,光晕一曳一晃,那双看人时总是带了点冷鸷的漆黑眼眸也好似柔和许多。
江之遇不自觉退后一步。
然而身后就是男人结实的胸口,他脚步一绊,直接跌进了对方怀中。
被对方一只胳膊揽住。
光线太亮,江之遇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只感觉到对方身体也好似微微一僵,随后熟悉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惯常听不出情绪的冷冽口吻。
“小心,你这样很容易摔到自己。”
“还不是因为你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一点声音都没有……”江之遇回过神来后小声咕哝。
他好像特别喜欢这样小声碎碎念,垂敛着漂亮的眼眸,眼神总是小兔子般闪躲,然后自己悄悄嘟囔。
谢津延心脏像是被一片轻柔的羽毛扫过,松开手臂,怀中残留着毛茸茸的脑袋撞击到自己心口的温度。
他隐约听到哪里有心跳声。
“我只是看你垫着脚给葡萄架固定很是费力,有点看不下去。”
江之遇耳根微微一热,再次小声咕哝:“我马上就自己固定好了……”
剩下的葡萄架是昭昭小叔一个人在搭。
他说他个子高,让他来做这样的事情比自己快速,他向来是个讲求效率的人,能追求效率最大化就不会启用别的方案。
江之遇想,这样的方案也包括干农活吗?
因为在这之前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样一位金尊玉贵的大少爷,那么大一家集团公司的总裁,会在自己的小院做这种粗活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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