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雨点点头,温柔地摸了摸夏清圆的发项,她明明受了这么多苦,睡着时唇角还微微翘着,像只勇敢的小羊羔,带着股与生俱来的韧性。
沈时雨眼睛发胀,他面向骆衍,把积攒近十天的感激说了出来:“骆衍,这次要不是你帮忙,清圆恐怕没这么容易走过来......”
骆衍知道沈时雨在说董姣的事情。
“董阿姨本来就会参与这个项目的,早晚的事情,”他轻轻揽过沈时雨,忍不住亲了亲爱侣的眼睛,安抚他长久来惊慌的情绪,“学长,你不用那么客气,清圆现在也是我的妹妹......”
骆衍拍拍沈时雨的背,和他坐在折叠床上一边看着夏清圆的点滴一边闲聊,因为夏清圆病情好转,沈时雨没那么提心吊胆,也允许骆衍说两句话就多动症似的粘糊上来。
时间在两人“小偷小摸”的闲适里走的飞快,不知不觉,下午六点的播报响起。
沈时雨戳了一把躺在他大腿上、环着他的腰的某人:“六点了,你快回家吧。”
骆衍掀了掀眼皮:“你赶我?我陪着你多好,男男搭配,干活不累。”
“而且晚上还能给你暖被窝~”
沈时雨也想,只是......
他捏捏骆衍的耳朵,揶揄道:“等我妈来你就老实了。”
骆衍:难过jpg
他一骨碌爬起来,跟博士似的把无形的尾巴摇成螺旋桨:“要不香一口吧,香一口我再走。”
沈时雨被缠地没办法,好笑地低下头,在骆衍的唇边落下一个轻快的吻。
一触即离。
却在这安静的病房,轻而易举串联起两个人的心。
“学长,我感觉你瘦了。”
沈时雨被骆衍灼灼的目光盯得发热,他抬手挡住骆衍的眼睛,催促:“你快点回家休息去。”
骆衍唇角勾了勾:“等回到星廊里,我再把你养胖。”
沈时雨红着脸“嗯” 了一声。
骆衍得偿所愿,春风得意。
他嘚嘚瑟瑟站起身,把自己的羽绒外套捞在臂弯,一步三回头往病房口走。
沈时雨兀自在病房里捂住了脸。
他埋头平息着自己的情绪,还没两秒,听见走廊骆衍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讶:“阿姨?你怎么在这儿?”
沈时雨动作一顿,猛然侧头,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妈妈过来了?
什么时候过来的?
有没有看见他和骆衍......
沈时雨紧张地抿了抿嘴唇,他站起身,手放在病房门把手上。
开门的动作仿佛被切片成了千万帧,他不自觉深深吸了口气,忐忑地看向门外。
走廊光线明亮,夏薇和骆衍站在光亮里,画面和谐融洽。
他看不出异常。
“小骆呀,你来看时雨?”
夏薇摇了摇手里的餐盒,停了一秒,温和地问:“阿姨拿了几个豆沙包,要不要尝尝?”
第83章
夏清圆在医院一共住了十五天, 出院时,除了行动不便,又恢复了平日里明媚的模样。
夏薇给她准备了一套橙黄色的衣服, 仔仔细细给她戴好毛线帽, 又围了两圈围巾, 才推着夏清圆的轮椅往外走。
冬日风寒, 沈时雨担心夏清圆受凉, 转头向夏薇:“妈, 你和清圆在大厅先待一会儿,我去打个车。”
夏清圆怀里抱着个新买的、还包在密封袋的小黄鸭玩偶,捏了两下, 小黄鸭发出令人注目的“嘎嘎”声,像是PPT里标黄底重点, 提示人看过来。
夏薇和沈时雨不约而同一起低下头:“说。”
夏清圆眨眨眼睛:“哥, 小骆哥昨天说来接我的。”
周遭一时沉默。
沈时雨余光悄然瞥向夏薇,那天下午之后他总忍不住提心吊胆, 但他观察妈妈, 又看不出什么异常。
如果, 妈妈发现了他的性向或者怀疑什么,至少会问一句的吧。
沈时雨捉摸不透,担忧地蹙了蹙眉。
夏清圆捏捏鸭子,打断沈时雨的思绪:“哥,我还想把这个送给小骆哥的。”
小黄鸭子歪着个脑袋, 豆豆眼盯着沈时雨:“嗯......你送他鸭子。”
“你确定他会喜欢?”
夏清圆拍拍小黄鸭的肚子, 想了一下,小骆哥和小黄鸭的确气质不符。
她鼓了鼓腮:“我想感谢一下小骆哥嘛。要不,哥你替我送?你替我感谢一下小骆哥——”
“好啦, ”夏薇打断叽叽喳喳的女儿,“小骆哥小骆哥,一天到晚麻烦别人,人家小骆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吗?”
夏清圆撅了撅嘴。
沈时雨低眉敛住笑意。
过了几秒,夏清圆伸出两个指头谨慎又机灵地拽拽夏薇的袖子:“妈咪,我看见小骆哥了。”
夏薇没来得及反应,沈时雨先下意识抬起眼眸,他顺着夏清圆的目光看去,骆衍远远给他们比了个“Hi”的手势,朝他们小跑过来时像一株充满朝气的小白杨。
“阿姨,学长。”骆衍眼神明亮,偷偷向沈时雨弯了弯唇角,又乖巧地转向夏薇,“阿姨,我昨天答应今天来接清圆的。”
夏薇犹豫:“小骆,太麻烦你了,我们打车走就行。”
“不麻烦不麻烦,我闲着也是闲着。再说,出租车顶低,清圆的轮椅也不好收拾。”
夏薇目光里闪过一丝复杂,她不动声色看了眼挺拔清隽的儿子,又瞥见女儿雀跃的模样,心底幽幽叹了口气:“小骆,那就谢谢你了。”
骆衍把他的越野直接开到了住院部门口,车门打开,前后座位间距已经做好调节,保证夏清圆尽可能地舒服。他还贴心地在座位上铺了毯子、放了几个“欢迎出院”的抱枕。
夏清圆“宾至如归”,跟个小百灵似的和骆衍聊起天来,夏薇稍稍偏移目光,看见沈时雨在给骆衍输入导航。
自己儿子轻轻垂着眼眸,做起这些事情自然又习以为常,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夏薇心里陡然一缩,不禁想起这十多天一直在她脑中反复上演的、她在夏清圆病房外看见的一幕——
骆衍躺在时雨的大腿上,仰着头向他索吻。
夏薇手不断收紧,紧紧抓住了自己外套的边角,她一直找不到机会、或者说不敢去问自己的儿子,他和骆衍是怎么回事。
联想到骆衍的家世背景,他为清圆联系最好的医生、全程提供最好的医疗服务,她甚至有个荒诞的想法,难不成黄金档狗血电视剧真的发生在他们家、时雨为了清圆,答应骆衍什么条件了......
夏薇不敢想。
她的儿子是那样好、那样优秀懂事的孩子,如果他真的走向这一步,对他灵魂的伤害不可计量,而她如果贸然问了,会不会让他更难过。
夏薇纠结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简直快要神经分裂了。
她大脑内天人交战,就这样浑浑噩噩到了家门口。
沈时雨把夏清圆扶下车来,另外一边,骆衍打开了车门,自然至极地抬手:“阿姨,我扶你吧,你慢点下车,这块昨天下的雪没化开。”
夏薇看着温和谦恭,一脸明朗的骆衍,心里悄悄犯嘀咕:
像骆衍这样有礼貌有家教的孩子,会做出强迫别人的事情吗?如果不是,那他和时雨究竟是怎么回事?
骆衍完全没想到自家学长的妈妈心情有多复杂,还在极力地发挥男德班优势表现自己。
尽管他很想和沈时雨多说说话,但还是谨记第一次去岳母家要正式体面这句话,把夏薇送到楼门口,就停了下来:“阿姨、学长,我就不上去了。”
夏薇摸不清楚。
骆衍笑得坦荡真诚:“阿姨,这次我出门仓促,等下次准备妥帖了再来拜访阿姨家。”
夏薇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
沈时雨侧眸看了眼妈妈,又看向站在楼门口、把“克制”两个字贯彻到底的骆衍——他本来是个随性洒脱、极其直白的人。
沈时雨喉结滚了滚,几秒后,唇边轻轻泛开笑意:“一起吃晚饭吧,今天妈妈打算做饺子的。”
·
沈家做饺子,从来都是全员参与。
很久很久之前,不大的厨房挤着四个人,清圆在小水池边洗菜,沈时雨在案板边擀面皮,爸爸妈妈包饺子;后来,悄然地变成三个人。
沈时雨揉着饺子面,忽然向身后掠了一眼,骆衍坐在沙发上,挺直腰板、双手放在膝盖上像是接受面试考核的德牧。
莫名其妙地,沈时雨叫了一声骆衍。
“德牧”听到主人的呼唤,一下弹了起来,无形的尾巴摇地飞起:“学长?”
沈时雨知道不能让客人进厨房,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他定定与骆衍对视着,几秒后,折身向厨房拿起挂在墙壁挂钩上的一件天蓝色的围裙,一字不发套在了骆衍身上。
夏清圆坐在轮椅上瞪大眼睛,夏薇也怔在原地。
沈时雨没有解释,只是仰起头,问骆衍:“你想洗菜吗?”
骆衍巴不得在未来丈母娘前表现一番,当即疯狂点头:“好啊好啊,学长,把要用的菜都给我吧,我洗超级干净。”
沈时雨在小小的厨房给骆衍让开一个位置。
在极尽安静的空间里,他心里有一种隐秘地平实:现在好了,厨房又是四个人了。
这顿饭做得“诡异”,吃起来更是各有各的想法。
夏清圆还不能吃太多主食,只能扒拉着夏薇给她做得滋补餐,时不时捧着碗抬起头观察一下周围战况。
夏薇吃得忐忑,她脑筋绕了一圈,已经从“如果我儿子被欺负了我该怎么办”、到“我儿子为什么要答应亲骆衍”,到“我儿子不会是同性恋吧”的终极转变。
这太突然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她猛猛沾了一饺子醋,通过味蕾的极端刺激,平衡了一下来自认知的冲击。
沈时雨这会儿倒成了沈家最平和的人了。
他斯文地吃着饭,顺带听了一耳朵骆衍不重复、恨不得把他妈妈做的饭夸上天的言论,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他睨了一眼骆衍,语尾上挑:“虚假宣传。”
骆衍给他挤眉弄眼,完事了向夏薇笑笑:“阿姨,我是真心的,你的饭做的特别好吃,我以后还想吃。”
夏薇复杂地扯扯唇角:“小骆,那、那你多吃点。”
夏薇三观持续重建。
直到饭吃完,作为客人的骆衍争着想要洗碗的时候,终于“重建失败”。
关于她儿子不到半年变成同性恋这件事,她必须要慎之又慎和儿子谈一谈。
她接过骆衍手里的碗筷:“小骆,阿姨来吧。你帮着清圆忙前忙后的,怕是好几天没好好和你爸爸妈妈说话了。”
骆衍眨巴眨巴眼睛,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看向沈时雨。
沈时雨唇线紧抿着。
说来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起初他瞒着不敢让妈妈知道,可刚刚在楼下看着骆衍向他妈妈傻乎乎笑地时候,他下定决心竟然不过一秒。
沈时雨抬起眼睛,漆深的眼眸里有浅淡的笑意:“骆衍,你先回家吧。”
“学长,我——”
沈时雨摇摇头:“听话。”
骆衍很少紧张、担心到背脊都僵硬,他想和沈时雨一起面对夏薇的问责或者是祝福,但沈时雨温柔的语调了带着不容拒绝,他犹豫片刻,慢吞吞挪出了门。
时间在关门声中无尽延长,以往温馨的客厅空气都降了几度。
夏薇在短暂的死寂里,找回了自己的思绪,连日来的担心、怀疑、纠结在此刻有了条理。
她面容渐渐严肃下来,余光习惯性地掠过了客厅那张黑白相片。
“清圆,你先回屋,”夏薇对沈时雨道,“时雨,你跟妈妈来。”
夏薇带着沈时雨去了小卧室,反手关上门坐在床边。
狭小的空间好似阻止了空气流通,一种微妙的气息幽然升起。
足足过了两分钟,夏薇才开口:“时雨,你和小骆,是在搞朋友吗?”
这句话问得直接,一点缓冲余地都没有。
沈时雨像小时候犯了错一般,站立在夏薇面前,安静地点了点头。
夏薇颔首,犹豫几秒,又问:“时雨,和清圆的病有关系吗?”
她知道,骆衍这次帮了家里的大忙,她慈祥地握了握沈时雨清瘦的手腕,娓娓道:“妈妈不是不懂感恩的人,但是我们可以还钱,一辈子打工还怎么都行,但妈妈不允许你还感情......”
“妈,没有!”沈时雨打断了夏薇,他张了张口,“我没有还感情。”
“我、我喜欢他。”
听到自己儿子亲口说出的“喜欢”二字,夏薇愣神在原地。
她成长在江南很传统的教师家庭,虽然知道世界上存在“同性恋”,但从没想过自己的儿子是,且不说十八岁以前,沈时雨一心向学,就算现在,他都没有和女孩谈过恋爱,她又怎么放心让他在这条偏离世俗观念的路上走。
夏薇复杂地蹙了蹙眉头:“时雨,妈妈突然知道这些,现在脑子里乱的很。”
她有点语无伦次:“当然,妈妈不是质疑你们的感情,只是,总觉得两个男孩子在一起不牢靠。你说说又没有法律保证,又没有后代延续什么的,再说了,骆衍那家庭,万一他们欺负你怎么办?到时候他们要个继承人,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后悔怎么办?”
“人生大事,我总觉得再多考虑考虑......”
沈时雨坐在夏薇身旁的椅子上,认真地听夏薇絮叨。他完全理解作为母亲、夏薇全部的关切和担忧,甚至因此感到温暖和安心。
他的妈妈面对这件事情,不是不理解、生气,只是单纯考虑他未来幸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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