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过明净的窗户,在他的周身围上一圈朦胧的光,看得她心里一阵舒畅。
她早已被自家好儿子驯化的心又跳跃起来,其实她一开始构想中的儿子,应该是这样温柔而坚韧的模样。
“时雨,要不你和宝宝一起跟我回老宅吧?”
沈时雨听到身后的声音,关火回头,看到纪楹站在厨房外,一双动人的眼睛里满是期许。
“啊?”沈时雨没听清,他端着锅铲,“阿姨,我给你也煎一个?”
纪楹感动极了,她点点头,继续道:“时雨,你想去我们老宅看看吗?那里有很多新闻学家的手稿,还有他们的做过的重大新闻记录。”
沈时雨不知道纪楹为什么给他说这些,但他看到骆衍扶着墙慢慢走到了餐厅。
骆衍手搭在他妈妈的肩膀上,笑得灿烂:“学长,听不出来么?我妈想招募你做她儿子。”
沈时雨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干脆笑笑,给纪楹煎了个完美的蛋。
纪楹想带沈时雨回骆家老宅完全出自于真心,吃饭时还又邀请了两次,只是沈时雨还有事,就委婉拒绝了。
吃过早饭,沈时雨离开清河云溪,去了医院。
对于津江市人民医院住院部大楼,沈时雨比一些新入职的护士姐姐都熟悉。
他走进大厅,径直去了七楼心内科。
心内科住院部安静,来往的护士小姐姐们步伐迅疾且轻盈。
其中一位看到沈时雨过来,像是遇见熟人,朝逆光的走廊一指:“时雨,你妹妹在42床。”
沈时雨道过谢,朝走廊深处走,他视线一一掠过病房门口的患者信息牌,直到某个病房。
他没有立即推门进去,而是从病房门上竖着的玻璃窗口向里探看。
津江市人民医院床位紧张,一间病房三个患者是住满的,他妹妹运气不错,住到了她最喜欢的靠窗位置。
“妈,清圆。”沈时雨推开门。他说话很轻,怕吵醒另外两个床位的小姑娘。
夏薇看见沈时雨,笑着站起身来,宠溺地指了指倚靠在病床上画画的夏清圆。
“你两周没回家,清圆都生你气了。
沈时雨一贯疏冷的气质在妈妈和妹妹面前全然卸了下来,自从爸爸沈恒走后,他就必须承担一个男人该承担的责任,只是有时候,他也需要和妈妈妹妹贴在一起,寻求来自精神上的依赖和支柱。
“好了,哥向你道歉。”
沈时雨揉了一把夏清圆柔软的长发,夏清圆这抬起头来。
先天性心脏病联合心衰,使夏清圆比同龄十六七岁的女孩显得瘦弱纤细,她面容是不正常的苍白,嘴唇颜色却很深,过于明显的病态和她的花季的年龄,总让人扼腕叹息。
殊不知对于她而言,全都是多虑。
夏清圆扬起瘦弱的小脸,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她拿着自己的画板,戳戳沈时雨让他看。
是一副天空的素描,就坐在她的病床上位置,画的是病床外的天空。
沈时雨心里一酸。
半晌,他轻笑着开口:“画画技术有进步。”
夏清圆被哥哥表扬了,有些“那可不是咋地”的骄傲,她把画板放在床上,拉住沈时雨的手:“哥,你最近打工累不累?”
沈时雨一家并不是津市人。
五年前,沈时雨的父亲被查出先天性心脏病联合心衰,在南城就诊,或许是基因作祟,明明合理的用药方法和治疗手段,面对沈恒时,显得杯水车薪。
母亲夏薇没有办法,决定和沈恒到津市治疗,在这个期间,他们卖掉了南城的房子,花光了钱,最后没有留住人。
夏薇是温柔而坚韧的女性,她忍着悲痛处理完丈夫的后事,回到南城努力工作抚养和沈恒的一双儿女。
只是天不遂人愿,沈恒去世的第三年,她十四岁的女儿查出和父亲一样的疾病。
夏薇这次不敢耽搁,恰逢她儿子沈时雨以南城状元的成绩考上了津江市,她干脆辞去教师工作,一边在津江市工作,一边给女儿看病,与此同时,她才十八岁的、懂事的长子,开始了两年多全年无休的打工生活。
沈时雨摇摇头:“不累。”
夏薇削苹果的手一顿。
一年打三份工,还要挣国奖、省奖、写论文......怎么会不累呢。
她低下头,等把自责和心疼情绪彻底压下去,才笑着递给沈时雨一个削好的苹果。
沈时雨看出了夏薇的心思,他坐到床边,认真道:“妈,这次我换了兼职,真的不累。”
沈时雨把照顾骆衍的事情、连同工资能拿到三万一起给夏薇和夏清圆讲了,夏清圆为这样的好事开心,夏薇却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她在南城高中教书时,见过许多顽固不化、仗着家里有钱就肆意妄为的富二代,更何况儿子口中的这位骆衍,他不仅仅是出生就在罗马的顶级世家子弟,而且他眼睛还因为意外看不到了。
这样的人,最容易变./态。
夏薇欲言又止,最后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儿子,骆衍这人,怎么样?”
如果他人不好,她的儿子也没必要吃那个苦,她努力工作也一样。
沈时雨吃苹果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这个问题有太多的角度可以回答:金字塔顶端的身份、江大校草、校篮球队最年轻的队长、新闻部垃圾报告生产者、脑回路异于常人,还有,明明才二十岁,就敢把车开到两百码以上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七个行人,事后丝毫不提......
骆衍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沈时雨反刍着回忆,想不到合适的描述。他见过骆衍赤忱勇敢、像是天生的领袖一面;但他另一方面又幼稚可笑、好比会故意捣乱的坏小狗......
沈时雨抿了抿唇,思索良久,才迟疑地笑着回应夏薇:“他是个、很奇怪的人。”
第10章
他是个很奇怪的人。
这是一个模棱两可、让人抓不到头脑的回答,但夏薇从儿子素净清冷的面容上看到疑惑、思考各种认真又纠结的生动表情。
他很少浪费时间去思考一个人。
夏薇想,大概沈时雨心底要说的是:
他是个很奇妙的人吧。
夏薇终于放下心来,在沈时雨离开病房之际,向他招招手:“小时,哪天得空你把骆同学带回家里吃饭。”
“都是好朋友了,你对他也要周到些。”
·
周末打工的两天,沈时雨一直没有想明白他妈妈为什么觉得他和骆衍是好朋友、甚至打算邀请他回家。
不过没关系,沈时雨没时间做多余的事情。
他算好时间,完成学校咖啡店的工作后,去清河云溪接骆衍。
骆衍这个周末过得也不轻松,除了去老宅养伤,还对眼睛做了次全面的检查。本就脆弱的眼睛被折腾一番,一向精力超群的大少爷也变得蔫蔫的。
好在自从学校认领骆衍救人视频后,骆衍以舍己为人的精神以及那辆价值三百五十万枪黑色炫酷的大G在江大、乃至全津江市火了一把,以至于他从进入学校开始,走到宿舍区的路上,往来无论哪个学院的同学都带着热切且充满尊敬的目光注视着他、自愿避让,就连柯航,远远看见骆衍回来了,手头东西都顾不上前来接驾。
这样挺好的。
沈时雨舒了口气,按照这个架势,他有理由怀疑大家的对骆衍的安全重视程度会延续到他眼睛好为止。
沈时雨和骆衍并排走着,一只手隐秘地牵着大少爷的手腕给他引路。
虽然这样的姿势有点怪怪的,不过骆衍前两天对他提出控诉,觉得扶着他,显得他很弱,特别没有面子。沈时雨只好按着他的心意。
两人互相牵着,缓慢地挪到419寝室,419寝室已经大换了模样。
柯航和江从聿一个周末的时间,把宿舍里所有锐利地东西都用泡沫做了封边,连同以前放在公共区域的大件物品都完成规整,码好放在了墙角。
骆衍到宿舍后,习惯性绕开公共区域,等走回自己的位置、摸到封边后,才难以置信地扯了扯唇角:“良心发现呀,你们早干嘛了?”
他因为这些个玩意儿,明里暗里不知道被撞了多少次,身上到处是淤青。
柯航闻言,没良心地瘫在椅子上:“你以为我和从聿想啊,本来以为你是飙车成了这样,想给你点教训,谁知道你是为人民服务,当天晚上,把你当成亲儿子的辅导员就上来查我们寝室了,全程摸着桌角一顿输出。”
“后悔啊,”柯航长叹一口气,坏笑,“早知道我也回家,让从聿一个人苦哈哈地包封边,嘿嘿。”
江从聿抬眸,看着懒趴趴的柯航,无奈笑了。
骆衍虽然和柯航拌嘴,但他心里明白,就算辅导员不说,这个周末柯航和江从聿也会把宿舍收拾了,周四周五没动静,主要是得上课。
“谢的话就不说了,”骆衍修长的手指夹着自己的手机,给两个人做了个比划,“最新的游戏皮肤已经到账了。”
江从聿推了推眼镜:“阿衍,不用。”
柯航从床上弹了起来,抓过手机一边翻一边表忠心:“骆哥,你还想包哪里,从此以后你指那儿我包那儿。”
骆衍歪头,说了句骚话:“我想包还用得着你?”
柯航:“!不愧是你。老流氓。”
他看了眼旁边站着的清冷安静的沈时雨,啧啧两声:“学长都听不下去了。”
骆衍没说话。
他忽而想到了前天晚上短暂又深刻的十秒——
要是沈时雨听不下去,大概会蹙着眉瞪他,一定也特别好看。
骆衍心痒痒的。他压住翘起的唇角,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学长才不会这么对我。”
他拽了拽沈时雨的袖子,仰着脸:“是不是啊,学长?”
沈时雨不想加入“包不包”的后续话题,他“嗯嗯嗯”简单方便敷衍完骆衍,把备用药给了江从聿。
上次星海火锅店骆衍眼睛突然疼了之后 ,他就想这样做了,多个人看护着骆衍,总归更安全些。
交代完细节,沈时雨看向骆衍:“我先回宿舍,有什么事你打电话。”
·
419寝除了江从聿,其余人是目送沈时雨离开的。
柯航扒在门边上,眼看挺拔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金融学院宿舍楼楼梯口,回头啧了一声:“我骆哥这次真的是英雄本色,倍儿有面子。”
他凑了过来,犹如八卦精附体:“小道消息,但保熟。明天全校清晨广播要宣传表扬你见义勇为的伟大事件,那可是星期一只播大事的清晨广播啊!”
“我可以打一套皮肤的赌,一定是沈学长读你的表扬信。”
骆衍悠悠收起“看向”宿舍门的姿态,不甚在意。
他救人不是为了薄薄一张表扬信,当时完全是本能行为,而且他对自己有信心。
再说他作为前新闻部的成员,能不知道沈时雨自从播音部与编辑部合并后,再也没有读过清晨广播吗?
不过关于沈时雨工作的细节,他不想给任何人透露。
“随便吧,”骆衍摸着楼梯,熟练自在地爬了上去,“我睡了。”
419寝是金融楼的熬夜大寝,骆衍出车祸后决定养生,所以另外两个为了尊重马路英雄,决定早睡。
凌晨一点,柯航退出游戏,想到时间还早,他又打开了微信,「-第32个饭局-」群亮着红点点。
【Y.】:@天降帅比、@自来卷,我明天早上广播站有事,可以麻烦你们带骆衍上课吗?
柯航挑眉,从众多搞怪表情包里翻出个哈士奇比OK,发到了群里,转头,就戳进了江从聿的聊天框:
微笑jpg。
哥,闹钟改一下,阿衍就靠你了。笔芯。
柯航没有江从聿睡着、可能看不见的负担,因为学霸的练成,必然伴随着充电五小时努力一整天。
而且......江从聿应该已经习惯了。
如柯航所想,第二天,江从聿叫人起床的动作熟练无比。
柯航下床后,黑着两个眼圈摸到骆衍床边,好家伙,这人还戴两个耳塞,以前一起打游戏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龟毛,亏自己还担心提前出门他迟到的。
柯航怒从心中起,噼里啪啦拍了两把床头:“起床!”
骆衍似乎听见有人在他床边说话,他翻了个身,迷迷瞪瞪取下一只耳塞:“学长已经到楼下了?”
“学长学长,你中蛊了吧,”柯航扶额,“你看不见学长群里说今早不来吗?”
骆衍沉默,两秒后真诚回答:“确实看不见。”
“额......Fine。”
没有自行车的襄助,骆衍切身体会了盲人上学的痛苦。
他和柯航、江从聿提前出门了十五分钟,比不上江大宿舍区建在半山腰上,走起路来到处高低不平。
骆衍忍了又忍,终于在第N次离崴脚只有一步之遥时,郑重开口:“航哥,我们要不——”
“逃课”两个字没说出来,校园内的播音箱放出一截小调,随后广播站播音员的声音顺着清晨的风传入耳廓:“各位老师、同学,大家早上好。这里是清晨播报。”
“阿衍,你想说什么?”
骆衍给柯航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掏出手机,压着声音:“你帮我把录音打开。”
柯航、江从聿:“?”
两秒后,他们看见骆衍摸着把手机的听筒摁在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红顶蘑菇小喇叭上。
第11章
这绝对是世界名画。
全校闻名的美强惨同学,为了使自己更好地学习校园广播,顾不得自己行动不便的事实,艰难地贴到小喇叭上全程录音,以备未来时不时拿出来复习。简直是优秀!
如果——
喇叭里的宣传稿表扬的不是他的话。
柯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是先左右看看有没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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