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那些,都是我的问题。”
宁熠辉需要沈之行,非常需要,需要一个让他活下去的人,需要一个陪着他的人,需要一个他非常喜欢的人。
沈之行回复他的微信,就证明沈之行也依然和过往一样,需要这样一个角色。
他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比所有人都更了解沈之行的情况,无论是他的表面还是他藏起来的内里,他都一清二楚。
“知道你身份是真的,骗了你是真的,故意冷落你是真的。”
“但不知道怎么靠近你是真的,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是真的。”
“喜欢你也是真的。”
沈之行呼吸一窒,听见喜欢两个字的时候,他眼神又下意识地躲闪。
还好机场人来人往,并没有人专门去听两个男人在这说什么。
“……我现在不太想谈这些。”
沈之行说完后,宁熠辉表情有一瞬的落寞。
“但……我相信你说的一些话,我是指……最初的源头都是我的问题。”沈之行不去看宁熠辉的眼睛,“而且一直说你坏话在先的人是我,其实你可以在职场上给我使小辫子的,但是你没有这么做。”
“比起这些,其实依你的位置,你的背景,其实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整我的,甚至让我失去工作,但你没有做,所以……”沈之行这段时间也想了很多,在巨大的恐慌羞耻落幕之后,也许是因为家里的事接二连三的冲击,反而让他在情绪低落时,能够冷静下来去理他和宁熠辉之间的事。
但答案得出的就是这样,作为一个先说领导坏话在先的人,放在任何一个职场,宁熠辉都算得上是仁慈。
后面的一切,都只能说阴差阳错,意料之外,包括两个人在软件的开始,和那日渐萌动的感情。
“就这样吧。”沈之行摇了摇头,“我先进去安检了,也谢谢你送我。”
“嗯。”宁熠辉心口有些发闷,“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一直在。”
沈之行拖着行李去办值机的脚步顿了顿,他听见背后的人又开了口。
“就像你之前说的,你会一直在一样。”
飞机到达,又转高铁。
这一路匆匆,沈之行几乎连睡眠都没有。
他的回去让沈力和崔秀勤都非常意外,沈之行只能说自己是和公司沟通好了的,上司也理解自己情况,去下家公司入职之前,协议的提前离职回来。
只是回来看到沈之游的时候,他还是非常难受。
对方一直在昏睡中,身高比同龄人矮了一截,头发被剃光了,就这样蜷缩在被子里,看起来非常痛苦,每天醒了就是说身上痛,吃不进任何东西。
这段时间沈之行几乎住在医院里,把洗漱用品都全部带过来了,沈力上班,他就和崔秀勤轮流回家做饭。崔秀勤本来头发就比同龄的白的多,现在更是看不见几根黑发,看起来人都憔悴了许多。
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崔秀勤就躲着偷偷抹眼泪,出来还要装作自己是中午给两个人的盒饭辣椒炒多了被辣红的。
医生说沈之游的情况和第一次比,已经不乐观了,高危复发,肺部细菌感染百分之七十,害怕再做化疗反而会加速恶化,一不小心便是绝路。
每次走进病房,看到沈之游躺在那儿,胸口就像被狠狠压住了一块石头,让他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回响。
理智告诉他,或许放弃、让弟弟不再受更多病痛的折磨才是仁慈;而血脉里那死死紧绷着的亲情,又让他恨不能替对方承受一切痛苦。
一直以来,他对于沈之游的回忆都太少了。
现在占据的也基本都是生病时对方痛苦的模样。
缴完费回来的时候,沈之行都快对金钱没概念了,流水一样,哗啦啦地就冲走了,甚至听不见个响。
他推开门的时候,崔秀勤却正在打开伴手礼,几个伴手礼,里面装着的东西各不相同,大多都是补品,还有一个全新的ipad。
沈之行回来后直奔医院,一直把这些礼盒放在病床下面,当时只觉得重,就塞进了行李箱托运,压根忘了去拆这些东西,因为整个人完全没有任何情绪。
“这是哪来勒?幺儿?”崔秀勤从ipad盒子下面拿出了几个非常厚的红包,她转过头看着沈之行,“是不是哪个诈骗?要诬陷我们?”
沈之行也没想过里面居然会放了钱,他几乎是三两步走了过来,反复确认里面确实是装着钞票,并且有整整六万。
红包下面还压着一张小的卡,上面写的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对汉字写法不算熟练:
【沈哥,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但是我希望能帮到你,哪怕一点点,就像你帮了我一样。】
虽然这张卡上的沈,宁熠辉可能照着抄都抄成了沉,但沈之行也笑不出来。
他几乎大脑几乎过载。
他根本不知道他帮过宁熠辉什么。
这段时间对方也一直在给他发消息,断断续续的,他几乎只有在和崔秀勤轮班的时候才有一点时间看手机,偶尔他会回,但回的非常普通和有距离。
沈之行觉得他也很自私,一边期待着有个人可以在身边,一边又要把人推开。
“这是谁?”崔秀勤探过了头,“不是诈骗诬陷的吧?我记得我看着你提回来勒。”
“……同事给的。”沈之行喉头发哑,“我也不知道他给了这些。”
“你和同事说了吗?”
“……没有。”沈之行不知道怎么说,因为他曾在软件上说过,“也不是。”
崔秀勤还沉浸在六万的震惊中。
六万对持续性的治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从天而降的六万那简直就是想都不敢想。
沈之行的手也有些发抖,他看着礼盒里的补品还有ipad,突然想起了之前宁熠辉给的那些礼物,整个人突然有一种窝进心尖的刺痛,难以形容,从那个时候起,原来自己就已经在拿他的东西了。
“我出去抽根烟,妈。”
“替我谢谢你勒同事们。”
崔秀勤大概觉得这些都是一群同事知道情况后集资买的,她眼睛里包着泪,双手握拳摇了几下。
“以后妈妈一定切好生感谢哈他们,真勒太感谢了。”
沈之行吸了口气,他揣着烟转身出门的时候,沈之游好像醒了,崔秀勤正在研究ipad,想要拿给沈之游看他喜欢的动漫。
他蹲在医院楼下那棵老槐树下,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烟雾在空气里打着旋,像他此刻凌乱的思绪。这两天其实他都没怎么看手机,把软件的通知几乎都关了,因为想要隔绝外界的消息,好好地陪着家里的人。
直到第四根烟燃尽,他才犹豫着打开了微信想要找对方。
他刚打开,一堆消息弹了出来,有知道他家里情况的,最好的几个大学同学在问,也有前同事们发来的消息,宁熠辉的却断在了前天,再也没发了。
他一下有些难以察觉的失落涌了上来,甚至一瞬间已经想了很多了。
只是丁然的消息又跳了出来。
<之行,你还好吗?>
<你怎么也消失了?>
沈之行点开对话框,才看到丁然之前发来的一串。
他们那个小组私下几个关系好的创的群里也是99+的消息,沈之行挨着看了一遍,才发现宁熠辉毫无预兆地突然离职了。
大家都非常震惊,公司内部的论坛里之前也有很多讨论,但帖子都被删完了。
不过沈之行看到了截图,有人说看见宁熠辉被叫进了副总办公室,然后出来的时候,是和副总还有一个男人一起出来的,像挨了打,脸上都是红的,但不确定看清没有,因为很快他们就进了电梯。
还有人说非常确切地听到副总办公室有争执,但是只是路过门前,不敢在附近久待,保洁阿姨还进去清扫了。
丁然他们说,从昨天起宁熠辉就没来上班了,发消息也没回,今早上又调了一个新的组长下来。
沈之行几乎是把截图里那些因为偷拍有些糊的照片放到了最大,想找到是不是宁熠辉被打了的证明,他只能看出对方的脸到脖颈都是红的,不知道是不是争执后情绪激动的血脉怒涨。
沈之行像是想从模糊的像素里继续摸索出点什么来。可除了那些揣测和流言,他什么也看不到。
烟头在指间燃到底,他才反应过来,指尖被烫得一颤,猛地将它掐灭在脚边的沙土里。医院楼下的老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空气里都是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
他点开了和宁熠辉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前天,宁熠辉没头没尾地发了一句,<沈哥,你会怎么做?>
沈之行以为自己能狠得下心,可现在,胡思乱想像一根细针,慢慢扎在他心口上,拔不出来也死不了人,就是无端的难受,喘不上气。
他把手机翻过来扣在膝盖上,仰头靠在树干上,微风拂过,叶影斑驳。他闭了闭眼,喉咙像堵了一团哽着的棉花,又想抽烟,却发现兜里已经空了。
他挣扎了半晌,还是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对话框,像盯着自己的丢盔弃甲,指尖在屏幕上来回敲,删删改改。
直到最后听到外面车辆的鸣笛声,他才吸了口气按下了发送。
<你还好吗?>
第53章 好久不见
沈之行在楼下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宁熠辉的回复。
他再回房的时候,沈之游喝着稀饭,正靠着枕头在看动漫。
他搬了个椅子过去,坐在旁边陪他一起看,虽然一点也看不进去。
那天晚上,沈之游的精神状态似乎好了一些,没再一直喊着骨痛,但四肢还是浮肿,没什么食欲。
晚上关病房灯的时候,沈之游突然拉着他说话。
“哥,我想上大学。”
“当然。”沈之行给他用毛巾擦脸,“那不然你还想上什么?”
“我好想去b市上大学。”
“可以,我等你。”
“我真的能去吗?”沈之游看着他,只记得b市很繁华,不是从小生活的小城里的模样。
“只要你想,就可以去。”
没一会儿沈之游又开口了。
“哥,你都27了,什么时候谈恋爱?”
“……你烦不烦。”
他说完,沈之游就在床上咯咯地笑,笑的时候沈之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能闻到一股他喉咙里的血腥味。
“哥,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说。”
“没说什么?”
“我其实特别羡慕你,因为你特别厉害。”
“我厉害什么?”
“你一直成绩都好好,又能在b市找到那么好的工作,赚得比其他人多好多,爸爸妈妈也总夸你。”沈之游说着说着声音又降了下去,“不像我……一直以来都是个负担。”
“谁说你是负担?”沈之行提高了声音,“你以为我现在免费给你治疗吗,告诉你沈之游,好起来了都要把钱还给我的,听到没。”
他说完后沈之游又笑了。
沈之行看着他耸动时单薄的身躯,心里百味陈杂。
宁熠辉在手机上消失的第五天,沈之游离开了。
说突然也不突然,说不突然也突然。
在一个和煦的午后,沈之游因突发脑出血,已经不能自主呼吸,瞳孔涣散,流着眼泪,就这样躺在床上等来了他的死亡。
沈之行用宁熠辉给的补品熬好汤回来,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就是崔秀勤跪坐在地上的痛哭,和沈力捂着脸眼眶通红,但依然强装镇定安抚着崔秀勤的模样。
床上躺着的人被阳光晒着,像是睡着了。
医生见惯了这里的离别,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尽本分地安抚着。
沈之行看着眼前的画面,哭不出来。
好像人的精神到了一个临界点,情绪就会像冻住一样,只剩下无法感知的麻木。
一直到沈之游被火化后下葬,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家里从此以后真的只有他一个孩子了。
沈之游真的走了,来了人间快十四年,现在走了。
他十四岁那年,沈之游出生,而沈之游还没等来他十四岁的生日,就先等来了死亡。
沈之行觉得他还是很冷漠。
因为他和沈之游的相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说亲近不亲近,说疏离也不疏离。
也许知道这种病本就没有奇迹,这偷来的五年是很多白血病家庭都不敢想象的时间,已经没有什么资格再多去埋怨了。
现在沈之游离开,他有一种背在身上长达六年多的负担正式卸下的感觉,好似解脱,但又像胸中被堵着一块巨石,发泄不出。
处理完沈之游的丧事,他在家陪了崔秀勤两天,对方精神非常差,时常想到都泪流满面,沈力也是,一静下来就会哽咽,尤其是餐桌上少了那一份饭的时候。
沈之行能理解,因为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他们朝夕相处,而现在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了。
不过沈之行还是做了一个很自私的决定,他订了去泥泊尔的机票,并请求自己的姑婆们来照顾家里人。
一直以来,他的精神状况在长期的压抑之下也岌岌可危,如果继续闷在房子里,陷在这种情绪中,沈之行觉得一辈子都像被套在牢笼,无法逃离。
订下机票的时候,也是突如其来的决定,原因只是宁熠辉在很多天前给他的消息,他反反复复地在看。
其中有一条是,<沈哥,如果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多出去走走,不要把自己困住了。>
也是这一条,让他一个冲动,就订下了去泥泊尔的机票。
去泥泊尔没有什么其他原因。
沈之游一走,手头的经济几乎是瞬间宽裕了下来,原本都做好了存款和补贴用完,继续借钱的准备,但人却就这么离开了。
沈之行也拮据惯了,发达国家的签证他没有时间办理,泥泊尔离得较近,而且他关注的旅游博主,总会去那里净化心灵,他想人生里第一次靠自己的出国,也就去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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