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剑突然发烫,程云臻低头去看,还没看出来有什么异常,有人幽幽地说了句:“你是怎么进来的?”
程云臻立马意识到,他不妙的预感成真了——能让那三个修士避而不进,山洞里一定有让他们忌讳的人或东西。
最后两盏灯笼亮了起来,程云臻这才看清楚这座洞府的内部结构,说话的人是个年轻男子,眉眼中带着三分邪气,他正躺在高处石头形成的天然空间里,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看起来是被人打扰了好梦。
程云臻:“这位大哥,我绝非有意闯入贵地,外面有人在追我……”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男子不耐道:“没问你这个,问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一个炉鼎,怎么会进剑道试域?”
程云臻觉得他说的最后四个字很是耳熟,在脑中极力回忆,想起君十五吹嘘君无渡的时候,就说过什么君无渡十几岁血洗剑什么东西。
天杀的君无渡,自己犯下的杀债,怎么追到了他头上。
程云臻略一思量,道:“炉鼎便不能练剑法、修剑道么?”
男子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突然笑了起来,笑够以后,他从高处拿着剑跳下来,说:“你在这里不要动,等我一下。”
说完,身形极快极轻盈地消失在了山洞里。
程云臻本就怕外面那三个人还在守株待兔,自然不会乱跑。他打量了下这间洞府,见角落里还有些草药食材,烧尽的火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男子说“一下”,当真就只是“一下”,程云臻刚打量完一圈,小道就传来脚步声和什么东西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男子走进灵石灯笼的光照之下,程云臻看清之后一愣——他手里提着三个人,正是方才要追杀自己的那三位。
这么短的功夫,他们全都被揍的鼻青脸肿,捆成个大粽子,被男子拎了过来,大概迫于这人威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只能点着头一个劲儿地表现出自己想求饶的心。
程云臻:“这是何意?”
“你,杀了他们。”男子轻描淡写道。
程云臻看到那三个人神情里同时流露出绝望。
他说:“我为何要杀他们?”
男子懒得废话:“你若不杀他们,我就杀了你。”
程云臻脸色微冷:“那你就杀了我吧。”
并不是他有多么善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是他从电视里从小听到大的话。虽在这个修真世界中显然不成立,但程云臻始终固执地觉得,杀人会背负上最严重的因果,让他彻底融入这个世界,再也回不了家。
“真硬气,”男子冷笑一声,“你是知道我杀不了你吧。”
他说完这句话,似是为了发泄,雪白的剑刃翻了出来,泛着流光,一霎就抹了那三个人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
程云臻对这种血腥场面接受无能,眼神下意识地回避。
“以后要撒谎,也别说自己是剑修,”男子杀完了人,笑吟吟地道,“没有你这样见个血都害怕的剑修。”
程云臻没想到他将这三人掳来杀了,竟只是为了拆穿自己撒谎,心情复杂道:“我承认我不是剑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知男子做了什么,那三具尸体转眼间消失不见。他坐下擦拭着自己的剑,幸灾乐祸地回答:“这里是剑修的朝圣之地,杀了足够的人才能出去。你这样的……恐怕永远都出不去了。”
难怪君无渡当年要“血洗”。
面对男子的嘲讽,程云臻并没觉得多慌张。
君无渡的剑还在他手里,听说剑修的剑就是老婆,君无渡能不管他,还能不管自己的老婆吗?
程云臻见这男子似乎在此地生活了很长时间,不禁问道:“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男子把剑收回剑鞘之中,“不如这样,我答你一个问题,你答我一个问题。”
程云臻扯了下嘴角,感觉这人是在这里被憋疯了:“好。”
“你叫什么名字?”
“秦云,云朵的云。”
“该你问我了。”男子提醒道。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宁,宁则鱼。”
宁则鱼回答完问题,迫不及待地看向程云臻手里的剑:“你这把剑是谁的?”
程云臻:“你知道霁川仙山吗?”
他反问过这一句,就高深莫测地闭上了嘴。
宁则鱼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可你一个炉鼎,怎么会拿着他的剑进来?”
程云臻也不知道他悟出来了什么,只道:“该我问了。我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多久?我也记不清了,”宁则鱼躺了下来,“三年?四年?”
程云臻暗暗吸了口气:“可我看你能这么轻松以一敌三,应该很厉害才对,怎么会不能出去?”
他这么一吹捧和反问,宁则鱼很快把自己制定的规则抛在脑后:“都说了这里是朝圣之地,有多少剑修想进都进不来,我自然要感悟出剑意才出去。”
在剑道试域里,杀掉对方便能够吞噬对方的剑道感悟。大部分人的剑道感悟都不堪大用,杀了也是脏手。譬如今天这三个人,他们的剑道感悟宁则鱼连看都不想看,怕脏了脑子。
原来宁则鱼是能出去,但不愿出去。程云臻正思索着能不能叫他先送自己出去,不知以什么筹码开口时,宁则鱼戳破他的心思道:“别想了。在这里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我能出去,不代表我能带你出去。”
程云臻脸色微变:“那岂不是我也要杀人才行?”
宁则鱼耸了耸肩,意思是这句话他早就说过。
程云臻一时间有些绝望,绝望的同时心里还挺平静,堪称心如止水。
毕竟更加深重浓厚的绝望,他已经在刚穿越过来的那段时间里体验过了。况且这只是宁则鱼的一面之词,说不定局面还会出现转机。
至于君无渡会不会来救他……他现在反倒不确定了。一来君无渡这个人杀自己的亲爹都不眨眼,喜怒无常得要命,而来宁则鱼说“想进都进不来”,说明这个秘境有限制在。
思及此,程云臻道:“你能否先收留我一段时间?我我见你这里有生火做饭的痕迹,我会做饭。无需你保护我,只要让我躲躲就行了。”
宁则鱼听了他这句话,略有意外地挑眉,目光落在程云臻手里的剑上。
方才他睡觉被打扰烦得很,剑就在身边,一挥手挥了道剑气出去,直接被另一把剑挡住了。
这把剑煞气都快溢出来了,偏生拿着它的人竟然毫无所觉,一点杀心都没有,现在还求着他收留。
宁则鱼觉得有意思极了,慢慢地笑了起来:“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程云臻找对象:卡杀过人的。
第13章 修罗
在剑道试域里的第一天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在山洞里不辨日月,中途宁则鱼又出去带了些食物回来,程云臻没忘记自己的话,给他料理了。
宁则鱼带回来的食物很杂,有一只外形像山鸡的妖兽,还有些野果野菜。
给那只妖兽放血的时候,程云臻总是疑心那是人血,他知道是自己最近见死人见得太多了,于是转移注意力问:“你没辟谷吗?”
“人生在世,乐事本来就不多,”宁则鱼啃着野果道,“连饭都不吃,还有什么意思?”
程云臻暗暗想道,如果他有自己说的这么爱吃,就不会留在剑道试域里苦熬。
他用洞里的水把妖兽处理干净,肚子剖开,掏出内脏,又塞上几个野果和野菜,吊起来熏烤。
只缺调料,他只好问宁则鱼有没有。
宁则鱼正饶有兴致地观看,闻言道:“我去找。”
他很快回来,带回一截掰断的树枝,正流出清液。
宁则鱼:“这是咸的,凑合着用吧。”
程云臻就将它的汁液全都挤到树叶做成的小碗里,又抓了把穗子当小刷,一面拨弄着被吊起来的妖兽,一面给它刷调料。
刚穿过来的时候,程云臻荒野求生过几天,算是狠狠体验了一把野炊。算来已经三年没下过厨房了,但他很有耐心,一点点地按步骤来。
宁则鱼奇道:“我以为你们炉鼎只会双修,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我也以为你们剑修只会杀人,”程云臻头也不抬,“没想到还需要吃人饭。”
被他刺了这么一句,宁则鱼也不生气,哈哈笑了声道:“你家主人,竟能容得下你的性子。”
宁则鱼这话并不重,程云臻却觉得好没意思。他想:是了,如果君无渡在这里,他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心中顿时乌云密布。
宁则鱼见程云臻不再反唇相讥,只默默地低下头用草穗扎着妖兽,还以为是自己戳到他的痛处,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道:“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会被抛弃了吧。”
程云臻深吸一口气,道:“快烤好了,你看看想吃哪个部位,一会儿自己动手吧。”
宁则鱼吃得极为满足,他知道程云臻处理食材的手法和自己差不多,但他却没有那样的耐心,一直守在旁边看着,顿时觉得同意程云臻留下来是个极为正确的选择。
两人便这样在山洞内搭伙过了几日,这天宁则鱼见程云臻整日在山洞里闷着无聊,问他:“你跟我出去一趟吧。”
程云臻警惕道:“你要去干什么,杀人?”
宁则鱼:“放心吧,最近没什么人好杀。这几日吃妖兽吃腻了,想去捉几条鱼来。”
他既不是杀人,程云臻就放心一些,拿着剑跟他出去。
狐假虎威,在宁则鱼身边,便没有像那三个一样前来挑衅的人,甚至不少人见到宁则鱼像是见到个瘟神,远远地就躲开。
两人刚走到一空旷处,宁则鱼问:“你会不会御剑?不会的话站在我剑上便是。”
程云臻一听要御剑,当即道:“还是走着去吧。我怕你带着我掉下来。”
宁则鱼除了刚见面的时候吓人,其余时候倒非常好说话,见程云臻不相信自己也不生气,只道:“好。”
剑道试域内地形复杂,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宁则鱼所说抓鱼的地方。
此地是山脚下积累的一汪泉池,外部极浅极清澈,能看见数十条银白色的小鱼在其中灵活地游动,往里连着山洞,深不可测,应当有地下河。程云臻正欣赏着,突然见脚下泥沙中有森森白骨,看形状绝对是人类的手骨。
他毛骨悚然:“这里有尸体!”
“多新鲜啊,”宁则鱼道,“你以为你这两天吃的妖兽就没吃过尸体么?”
程云臻顿时感觉胃内不停翻涌,捂着嘴差点吐了出来,宁则鱼却对他的反应感到大惊小怪:“这有什么?你就算只吃素,人死以后,肉身化泥,不也是供养了那些野草野果。”
宁则鱼已经拿着剑开始戳鱼,程云臻决定,他亲眼看见了这白骨,鱼无论如何都不会吃一口的,于是只在一旁看着。
宁则鱼见他不动,道:“拿剑来给我用一下。”
他虽无法激发程云臻那把剑的剑意,可拿它来戳戳鱼也是使得的。
程云臻便把剑递给他,看宁则鱼双管齐下,姿势有些滑稽,心中的恶心感刚冲淡了几分,变故陡生——
只见君无渡那把貌不惊人的剑入水瞬间,池里的鱼便如疯了一般游动起来,池内侧的山洞内风声骤起,听起来像是人在嚎哭,一眨眼的功夫,无数潜伏在水下的东西全都冲了出来!
它们略微能看出来人形,通体黢黑,仿佛浓稠的沥青在不断蠕动,身上遍布腐皮和痂块,脸像一团凹陷的漆黑孔洞,唯一能辨识的“五官”是张畸形溃烂的嘴,不停吞吐着黑色雾气。
宁则鱼惊愕道:“剑傀,它们怎么会出来?”
剑即刻脱开宁则鱼的手,回到程云臻身边保护他。宁则鱼心中骤然有了猜想:剑傀本就是剑道试域中阵亡者的尸骸,这些剑傀恐怕都是被剑主斩杀,闻到气息,前来复仇。
只是……剑傀通常不会成群结队出现,这里的剑傀未免也太多了。
大大的流年不利,程云臻不明白为什么他出来抓个鱼也要逃命,骇声道:“剑傀是什么?”
然而宁则鱼已经没空回答他的话,他离池边最近,首当其冲,剑傀已经密密麻麻地扒上了他的脚,宁则鱼只得持剑应战。
一部分剑傀缠住了宁则鱼,更多源源不断的剑傀直冲着程云臻这边来。程云臻福至心灵,明白这些都是君无渡的剑下亡魂。
造孽啊。
剑面对自己杀过的东西,根本没什么可畏惧的,程云臻还没动手,它就自己迎了上去,反倒是剑傀中有“人”似乎想起了自己生前惨死的记忆,凄厉地嚎叫起来。
它们只专心围攻“剑”,丝毫没有管程云臻的死活。
宁则鱼暗叹难怪,秦云从未杀过人,剑傀自然无法感知,不像他满手血腥,沾了下剑就被错认。
程云臻见宁则鱼被围攻,知道今日之事都是由这把剑引出来的。花点时间,宁则鱼未必对付不了这些剑傀,可若是招引来其他修士,他们两人都会死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君无渡的剑。君无渡甚少引剑出鞘,这把剑时时被他抱在怀中,倒也乖觉。
“宁则鱼!”程云臻大声道,“待会儿我出来,你就带着我御剑离开!”
宁则鱼略微惊愕,不知道秦云要做些什么。
程云臻忍住心中恐惧,拿着剑憋了口气,扑通一声跳进了水池深处,数不清的剑傀四肢并用向他涌来,若不是他水性尚可,又竭力让自己镇定,恐怕没游几下就要溺死在这里。
憋着气下潜一米有余,程云臻松手放剑,随即掉头游了出来,那些剑傀很快回洞,妄图绞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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