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零突然联想到,曦雾在“寿命”问题上对他表现出的那些恐慌不安,使得现在曦雾每天晚上必须跟他手牵着手才睡得着,像是生怕闭眼睡去后,他会忽然离开消失不见了。
这些病态的依恋也是曦雾对他的“吊桥效应”的一种吗。
枢零竟自私的、暗喜的喜欢起了“吊桥效应”这个词。
想着这只是在梦里而已,枢零便怀着捉弄心与期待的,晃了晃羽须,忽然松开他们牵着的手——
帐篷外的所有虫鸣声都消失不见了。
梦境画面像是在绝对零度中凝固冻结住,所有物理粒子的运动都停滞了。
枢零的眼前在逐渐发黑……不,并不是他于梦境中的意识体出了问题,而是正有一大片铺天盖地的浓郁黑暗在从梦境深处渗透出。
它散发着一种凋败的血腥味,以一种绝对绝望、绝对无能为力的事态,漫灌吞没着在现目前尚还算平静宁和的梦境表层。
枢零下意识飞快地捏紧回海曦的手。
就像是电路被重新接合上、电灯被重新打开,四周要吞没一切的绝望黑暗瞬间消失不见,“嚁嚁”的虫鸣声也重回到耳畔,仿佛刚才梦境的凝滞、从梦境深处渗透出的一切绝望情绪,都不过是枢零的一种错觉。
枢零的手也正在被海曦反过来用力捏紧。
那种力道已经大得超过了蓝星人该有的力气,更像是曦雾才会有的力道。
枢零听见一道既像是在咬牙切齿、又像是隔了层幕布的幽幽说话声:
“洛德奈特,你真的很、讨、人、厌。”
枢零的心脏砰砰跳得有些快。
他难得如此心虚。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重回到他们之前的话题里。
“……我听见你的心跳声在我松开你的手后,加速得更快了。”枢零的语气故作平淡得像在问天气怎么样,“海曦,你现在有误认为对我更加心动了吗。”
夹在两人中间本该睡着了的周妙妙忽然发出一声偷笑。
她伸手去帮二爸爸摸摸爸爸的心跳。
“他有,海曦爸爸的心跳得咚咚咚的。”
“周、妙、妙!”海曦羞恼地拍开她的小手,她笑开心得像一只啾啾叫的小鸡。海曦去挠她痒痒,她就从枢零身上翻过去,躲进枢零背后。
“海曦爸爸挠不到我,挠不到~”
而海曦哪里是挠不到她,他是不好意思伸手过去,怕不小心误摸到了枢零的身子上,那就太那个了。
他哼一声:“你有本事就一直躲他后面,别出来了。”
“不出来就不出来。”周妙妙也小猪似的哼一声。
没过多久,她就挨在枢零背上裹着他的翅膀睡着了。
海曦现在后悔死了,没有周妙妙在他们两人中间夹着当小灯泡,他们的这种手牵手的气氛就变得太过古怪了。
他现在浑身都刺儿挠,不松手也不是,松手也不是。他不禁开始责怪:这山林里的夜晚怎么能这么黑、这么冷。
他用僵硬的语气对枢零说:“我要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我们明天还得继续早起赶路,争取早点走出这片林子呢。”
“海曦。”
“……怎么了。你是想问我觉得我们还能不能走出这片山林子吗。”海曦有些神经质地自语,“当然能,这又不是什么原始森林,我们当然一定能走出去,我们当然都能活下去,当然都没有人会死,没有人会离开我,都不会离开我……”
枢零认真地看着他。
“我和你说过,我是外星人。我有非一般的手段可以现在就带你们从这片山林中离开,但结果未知,你想要尝试吗。”
第100章 秘制佳酿
“哈哈。”海曦叹气, “我有时都快忘了,你是个精神病人,好在你有记得时常提醒我。好啊, 你试吧,外星人先生,既然你有带我们出去的方法, 那为什么不试呢。”
“我是很认真地在和你说这件事……海曦。你将真正意识到我真的是外星人, 但我不知道我的这个行为会对你造成什么结果……并且, 我好像并不能真正改变这里的事,它们只能对你有, 一些, 暂时的快乐。”
海曦满是无所谓。
“你是外星人不更好吗, 洛德奈特, 你能不能呼叫来你同族的飞船,让蓝星上的愚蠢人类们停止这场愚蠢的战争。”
“……”枢零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因梅斯, 你确实不该继续做这场坏梦了。我要破坏它, 使你不再被困在这。”
黑暗中, 枢零血色的双眼亮起,那两抹冰冷的红芒让海曦陷入莫名惊愕。
原本盖在海曦身上的“绒毛毯”像自己活了过来, 它飞回了枢零背上。枢零一手抱起熟睡中的周妙妙, 一手将海曦揽入怀中。他们头顶的帐篷布被一股无形之力肢解开,敞露出黑灰的星子寥落的夜空。
“撕拉”一声,枢零的衣物背部裂开,两对宽大的黑红蛾翅正向两旁充血舒展开。
海曦下意识攥紧了枢零的领口。
“等等!你真是外星人!?”他的眼中满是震撼。
“我说过。”枢零抬头望向夜空,“我没有骗你的需要。”
狂风平地而起,海曦的浑身像在坐过山车一般的强烈失重。
他双目大睁看着地面、树林离他越来越远, 他语无伦次地想要说些什么,捏成实心的手彻底将枢零后背开裂的T恤给扯成了一块破布。
当数秒后,枢零飞至了山林边缘时,海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
瞬间!
一股巨力施压在枢零身上,使他身形一晃差点没能稳住,险些从高空坠落。
他扑棱着翅膀赶忙向下迫降,以免真的带着怀中的两人摔倒。
而海曦的喃喃自语还在继续:“我们怎么可能真的就这样逃离出这片绿色地狱了?以这种荒诞得像做梦一样的方式?”
地面上的山林面积在瞬间延伸铺开了,一直绝望地连接至了天际线处。
海曦用力摇头。
“这一定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在做梦!”
枢零眼前的画面陡然一花。
天色忽然大亮,他们忽然身处在一片眼熟的树林当中。
只听穿戴整齐、背着大包的海曦,他强作镇定地说出那句枢零已听过一遍的话:
“没事,我们还有指南针在呢,只要一直往着同一个方向走,我们总能走出去的。”
时间被倒退了,他们回到了几天前。
然而只有枢零还记得时间被倒退前的记忆,海曦和周妙妙全都遗忘了。
枢零在短暂的思考后,他一把攥住海曦,强行对海曦说:“我是外星人,我能带你和周妙妙从天上飞出去。”
他再度抱起两人,翅膀裂开衣服后背,振翅飞上天空。
然而这次只短短数秒后,他身周的一切就再次被重置,海曦再度强作镇定地说出那句枢零已听过一遍的话:
“没事,我们还有指南针在呢,只要一直往着同一个方向走,我们总能走出去的。”
“……”
枢零不再试探。沉默地跟随海曦重复地走上老路。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就像游戏死档了一样。
梦境在不断的循环重复,曦雾要么不做梦,要么一做梦就再度被困进那片绿色地狱中。
有时时间还会错乱,将一天的时间拉得极为漫长。他们就那样在缺食少水的情况下,在夏季湿热的植被茂密难以穿行的山林中,忍受着蚊虫的可怕叮咬不停地前走、不停地前走。
最难熬的则是夜晚,不敢生火不敢开灯,那种山野林间的纯粹黑暗是没经历过的人难以想象的。
半夜里时不时就能听见野生动物从帐篷外走过的噼啪声;昆虫撞在帐篷布上的哒嗒声;甚至是蛇类蜿蜒爬行时的沙沙声……
还有肚子饥饿的咕噜肠鸣声。
连身为梦外来客“从不会迷路”的枢零也逐渐开始体会到“迷路”这一词的绝望可怕,更别说梦中人海曦与周妙妙了。
但海曦仍在对周妙妙强露出笑容,不断安慰鼓励说:“没事,我们一定能走出去的。”
周妙妙不断点头,也信任地附和说:“有海曦叔叔在,我们一定能走出去!”
时间总会在这时重置,他们总是无法到达山林中的第六个夜晚。
枢零尝试过许多种方法,都始终没能打破时间循环,让曦雾从这场不愉快的噩梦中获得解脱。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时间线会被卡在这儿过不去?又为什么是卡在这时候?
枢零皱眉。
他怀疑起这是否是因为,他用以进入曦雾梦中的手段太过粗糙,他给曦雾施加的情绪刺激不够,导致梦境没有足够的促动力向后演化;
又或者是第六夜将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梦境的主人在潜意识地回避着第六夜的到来;
又或者是两者皆有。
总之,枢零决定暂且搁置下自己对这处梦境的探索计划。
他之所以这样主动地参与进曦雾的梦境而没选择离线去睡大觉,一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二是想帮曦雾多做几次美梦。
为了他寿命的事,曦雾在平时里已经够郁结了。枢零不想像上次一样,又触犯到曦雾在梦中的什么禁忌,再度误放出曦雾封藏在梦境中的痛苦绝望了。
……
时间飞逝,曦雾和枢零已结婚满四年。
今年的结婚纪念日和前几次不同的是,它是由枢零策划主办的。
“老婆,你都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穿着一身漂亮礼服来接枢零下班的曦雾,眼中满是期待,又暗中藏着些警惕与提防——真说不好枢零给他准备的“惊喜”中,会是“惊”更多还是“喜”更多。
枢零没直接回答:“吃完饭后你就知道了。”
他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晚饭都是去贝珠殿陪伊茜丝一起吃的了。
若当天伊茜丝精神状态还好,饭后就多陪妈妈说会儿话再走;若伊茜丝状态不是很好……
今天的晚餐桌旁只坐着枢零和曦雾两人。他们桌对面的那把巨大软椅上是空的。
他们异常沉默地吃着饭,谁也没有主动聊天的兴致。
草草吃完后,在离开贝珠殿前,他们再度去看望了正卧在病榻上熟睡修养中的伊茜丝。
她安静得像一只巨大的白色毛绒玩偶。
枢零趴到床边,抱住她的一只大爪子,将脸埋在里面。
曦雾从背后抱抱枢零,过了好几分钟后,枢零才有所反应。
“曦雾,我们回家吧。”
“好。”
“我想要你抱我回去。”
曦雾温柔地笑笑:“好。”
回到家以后。
曦雾在枢零的指引下进入到庭院中。
在贵金属与宝石做的花藤瀑布下,四点八以帮他们布置好了一套纯白色的桌椅。
桌面上正放置着一只半米多高的圆筒形的金色礼物盒,曦雾猜不太出来里面装的会是什么。
“里面是我亲手做给你的礼物。”枢零晃晃腿,示意曦雾放下他,“你去拆开它。”
曦雾不觉咽了口唾沫,他心中隐约有种不祥预感。
在将枢零从怀中放下后,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礼物盒,伸长手以拆炸弹般的谨慎态度,缓缓拉开丝带——
盒子没有爆炸。
也没有从里面蹦出一个鬼脸吓他一跳。
盒子很安静,盒子很安分。
他再度伸出小拇指,紧张到手臂发抖地将盒盖挑开——
“轰!”
“啊啊啊!!!我焯我焯!!!”
曦雾惊恐得像被南方大蟑螂飞手上了似的狂甩着手光速后退。
然后他忽然发觉到一丝不对。
他涨红着脸转头就是一巴掌拍枢零屁股上:“你突然出声吓我干嘛!你要把你老公的心脏病给吓出来了!”
“哦。”枢零垮着个须须,“何等可悲可叹的异族人,面对我亲手制作的礼物,你竟然不是感恩戴德地打开它,而是对它充满了你偏见狭隘的恐惧。你真令我感到失望。”
曦雾吐槽:“还不是你自己前科太多!跟你结婚四年我还不知道你,你绝对是能做出踩我身上把我当滑雪板使,并扯我内裤试图让我进行前列腺刹车的那类事的人!
“还有枢零你别露出这种被我启发了的表情好不好!你再这样对我,我就要让你见识见识我们法皇人的硬实力了!”
一边曦雾小心地向着礼物盒靠近回去。
这里面装着的是……一只大瓶子?
他伸手将它取出。
这是一只由半透明的由黑水晶制成的长颈瓶,隐约能看见瓶中流淌着一片红宝石般迷人的液体,瓶塞是一块被融化后又自然凝固的黄金。
曦雾晃晃它,液体中顿时翻腾起一些绵密的小气泡。
他不禁问枢零:“这里面的液体是什么?好像是酒?”
“不错。”枢零在桌旁落座,又伸出手,让曦雾手中的酒瓶凭空飞去他那儿。
黄金瓶塞被他用心能重新融化、拔出,并被捏塑成了一只黄金高脚杯。
他往杯中倒满酒,“小软糖,我想亲手喂你喝。”
曦雾差点就要上当中枢零的美人计了。
但还好最后关头曦雾守住了自己的灵台清明,他警惕地向枢零发问:“你这酒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你从哪儿学做的?你这酒保真吗?你该不会要给我喝假酒吧?里面没有被你添加一些秘制辅料吧?”
“这是我从《千奇厨房》里学做的,我们也一起看过那一期视频,我用的是禅意大师的配方。”枢零款款地将金杯捧来曦雾嘴边,“实际上,那期节目的主题正是我向他们投的稿——一瓶能送出去向人表达爱意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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