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跺脚喊叫着:“啊——什么东西啊!我们陆家的人现在都这么便宜没好货吗?!我还不姓陆、姓纪呢!你是我生的,你就是值钱!我16岁就跟霖琪在一起要不是我漂亮多汁,这房子能是我们的吗?!是我勾引陆自......”
哪儿有正常人用多汁评价自己的,多么放浪啊。但陆承安已经司空听惯,他爸爸每说一句他就附和嗯嗯地点一下头。
只是这种尖叫的声音实在吵闹,叫得人头痛耳鸣,陆承安戳戳耳朵,而后动作又是一顿,头顶亮了个灯泡似的。
景叔叔......也来自帝国联盟。
“帝国联盟从来没想过找你吗?”牧家客厅里,景尚端坐在景慈对面,漠然地出声问道。
早上的时候,牧寒云通讯器里接到一份简易的文件,让田辛过来接他。然后便出发去处理。
走前他没带景慈。景慈也没问他处理什么。牧寒云只说是件小事,两个小时之内回来。他大步乘风地走出去时,警告景慈不要踏出牧家客厅的大门。
他随时看得见。
当然,牧寒云用更严厉的命令语气警告景尚不要烦他爸,不要让他爸操心。
否则后果自负。
很显然,牧家里的两个姓景的,没有一个听他的。
此时听到景尚的问话,景慈摩挲着左腕环镯,眉眼稍稍低垂着。这副模样本该羸弱不堪,可没有牧寒云在场,哪怕他睫羽温顺地半阖,从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中也依然透出一股肃杀来。
鹰隼是猛禽。
“我已经‘死’了。”景慈低声说道,“没有人来找我。”
“......小景,你的路还长,慢慢地和小陆走下去吧。”他抬起眼睛来,比景尚浅了许多、犹如琉璃般的紫眸里是看透世间所有的包容,最起码在他的眼里,他自己怀胎十月所生出来的亲生孩子,将不会有任何秘密,“我的基因药剂,我警告过你数不清多少次,不准你用它。但你不听话用了第3支。”
他些微悲凉地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知道。”景尚回答。
“你父亲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景慈很轻地笑了一下。
景尚面不改色地说:“虽然我性格像我父亲,残暴嗜血十恶不赦,但我的基因链像你。”
他仿佛漠不关心地说:“我猜得到。”
“......”
父子两个霍然四目对视,互不相让,眼睛里似乎都有自己想要坚持的东西,一个比一个的坚韧、硬磐。
最后是景慈率先败下阵,肩颈颓唐地卸掉一股力,抵着沙发靠背。
客厅的落地窗大开,微风不请自入,把堆在一起的厚重窗帘摇得像湖面波纹。他虚弱地低咳一声,像个老人似的受不得凉。
“......抱歉。”景慈说。
景尚欣然接受:“嗯。”
寂静无孔不入地钻到两个人中间,让根本找不到多少时间单独待在一起的父子俩无话可说。
能得到这样的机会,他们本该畅所欲言,又或把心里那点想说的全部掏出来用真情言表,增添父子感情。可景尚实在冷漠寡语,景慈又实在温吞清冷,四周愈发得静阒无闻。
这次先打破沉默的是景尚。
“爸。”
“嗯?”景慈立马抬眸,仿佛等他这声很久了。
景尚说道:“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种话。收拾行囊出远门前,孩子在向长辈讨经验,大抵就会这样吧。
左腕的环镯严丝合缝地贴着景慈的皮肤,流光溢彩。他右手在上面不停地摩挲,最后旋转两次,那道在阳光下仿佛会流动一般的色彩成为死板的静物。
“我有很多想对你说的,但时间不多,没办法多聊。而且你要想通什么事情绝对不是靠我的道理,是靠你自己的选择一步一步去体会的。”景慈神情些微严肃,说,“小景,我希望我的经验不用成为小陆的经验,他不用体会我目前的处境。”
“我也希望你的经历不会是现在的、牧寒云的复刻。”
景尚突然说道:“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他认真严肃,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
对他来说,弑父可能就是一件随时可以发生的、稀松平常的事情。
也许他这种想法早就透过眼神无数次地传达给景慈过,景慈不惊讶,只是疲惫。
“我和你父亲从在一起到结婚,”他叹了一口气以后,非常笃定地说道,“他从来没有强迫过我。我是自愿的。”
景尚狠狠地皱眉头,不说眼睛里,就连眉心间那道几不可察的微褶都散出浓郁的不信任。
“而且,”景慈说道,“牧寒云的命是我的。”
“我......嘶!”景慈忽然不可控地低嘶出声并甩弄左手腕,仿佛被狠狠地电了下。
环镯重新活过来,再次变得流光溢彩,并从里面传出属于牧寒云的极冷的声音:“景慈,你突然关掉通讯器干什么?”
能有此一问,证明他正是刚刚发现的环镯突然失灵。牧寒云向来不是个会静心等待的人,有问题立马解决。
他肯定对环镯关闭之前的内容耿怀于心,所以质问的声音里有令景慈抖颤的威胁。
“不是我关的。”景慈音色同样冷,但只是装腔作势,给自己打气般地强硬说,“是它自己坏了,等回来你给我换一个。”
“哦。”牧寒云不知道信没信,回答得有些玩味,问,“小景又在烦你吗?”
“没有。”景慈最后看了一眼景尚,站起来离开客厅,径自往楼上的卧室去,“我自己到楼下喝水,现在要上楼了。”
......
从大门走过玄关之后,来到客厅,往右行两步,转身可以看到洁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油画。
火红玫瑰开向天际,似火似梦,把人间装扮得不像人间。景尚依然坐在老位置,昨天他也是坐在这儿,和裹着赤红色毛毯的陆承安肆意配媾。为了不让家长发现,陆承安一直忍耐嘶气,但心里的声音从未停止。
油画就在他们正对面,现在又在景尚的正对面。他定睛地盯着,似乎很想彻底地理解这幅画作出现在牧家客厅的意思。
蓦然间,茂盛的火红玫瑰好像一下子从油画里面延伸地开出来,霸道地开满整个客厅。
陆承安怀里抱着一捧硕大的火红玫瑰翩翩然地走进来,明明是男生,明明是A l p h a,他却走得如此漫步轻盈,每一步都巧妙地走在此时朝他看过去的、景尚的眼睛里。
......也许还有心里。
不是油画里的火红玫瑰开进人间,是陆承安摘了人间的火红玫瑰走进来,肆意盛放。
行至跟前,陆承安“咣”地把玫瑰砸进景尚怀里,景尚下意识接住,陆承安又“咣”地把自己砸进他怀里,双腿一叉坐他腿上,景尚更是下意识抱住。
“喏。”陆承安一只手搭景尚的肩膀一只手拨弄玫瑰花瓣。
他毫不做作地说道:“我和玫瑰——”
“今天都给你吧。”
第55章
陆承安觉得景尚有病, 他跳窗回家一趟,动手下厨给爸爸做顿饭,不过分别几个小时。再回来景狗却像变了个人,不闻不问他的浪漫, 把那束依然是99枝的火红玫瑰随意地扔地上, 然后把他当人形麻袋, 抗起来就走。
天旋地转中陆承安被他的肩膀顶着胃,嗷地一声就要谴责叫唤,又被景尚先发制人一句“我爸在楼上”逼退回去。
如数矫情地叫消失殆尽, 陆承安双手捂着嘴巴闷咳, 然后气不过, 弯曲胳膊用手肘给了景尚后背重重的一下。没在心里把他骂死都是他心地善良。
前几天送玫瑰也没见景狗这么凶, 景叔叔在对面卧室。就算牧家房间隔音,但陆承安也知道这个事实。可景尚跟疯了似的不要命,害得陆承安乱抓东西, 却什么都抓不住,因为景尚只允许他两只手的手指缝儿里塞进他的手指。陆承安脖颈高高仰起, 嘴里嘶唏嘶唏的。他弯成一个难受弧度的烟蓝色眼眸, 变成暂且盛水的小碗。
现在碗里的水全不要钱地洒出来, 流得陆承安满脸都是。
他在心里质问景尚。
‘玛德你干嘛?!’
‘谁特妈又惹你了啊?!’
‘回家的事情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 你找什么事儿啊?’
‘你爸又打你了?你脸上也没巴掌印啊。’
‘不是——他打你关我屁事啊!你在你爸那里受气, 特妈全部往我身上撒吗?!’
‘狗哔你说话,理我啊!’
‘玛德景尚你就是一个臭傻哔,该死的狗玩意儿,谁摊上你谁倒八辈子血霉!疼死啦!’
‘神经病,我真的服气,我没说错, 你真特么确确实实是难侍候的大小姐,我讨厌你。’
‘你对我一点儿都不好。你就是没有学长温柔......’
“唔......!”陆承安突然哭出声音来,音调很低,但一直和他痉挛的身体同频颤着摆子,跟唱哭腔戏似的。他把脸埋进景尚胸口,眼泪淌得哪里都有,把景尚昂贵的真丝衬衫弄得洇湿一片。
他愤怒过火,气不过,舌头快速地伸出来把唇角的咸涩泪水舔进来,然后一口咬住景尚不出一言的哑巴嘴。舌尖强硬地舔开他,让他尝尝自己的眼泪。
有多苦多涩,都是因为姓景的这个狗哔不懂温情。就特妈硬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景尚想让陆承安生个孩子呢......陆承安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似的猛一激灵,霍然睁开半阖的眼睛。
他发疯地推拒景尚,嘴里叫着滚开,又抬起手来“哗哗”地扇景尚巴掌,两次下去他的手掌心变成玛瑙一样的通红。
一点不再在乎家里是否还有其他人,他扯着尖锐嗓子让景尚滚,嗓音堪称凄厉。
“你去死吧!!!玛德你个臭傻哔,你怎么还不死!!!景尚你去死吧!!!!!!”
“......小景。”门板传来两声顿响,门外面隐隐传来景慈担忧的询问声,“小陆回来了吗。”
房门材质厚重,景尚卧室与对面离得远,隔音效果好与景慈不想多管孩子的事的心理,让他只听到陆承安如突遇绝境情况的诅咒怒骂,其余一概不知。
不管不顾是一回事,家长真来了又是另一回事。陆承安立马咬紧嘴巴,浑身哆嗦着闭嘴不再出声。
他胸口剧烈起伏,用血红的眼睛瞪景尚,两行眼泪自眼尾迅速滑落。陆承安用怨毒仇恨的目光把景尚圈进眼底,他隐忍地小声说:“景尚......我讨厌你。”
一只宽大的手掌蓦地伸过来盖住他的眼睛,陆承安没动,可景尚知道他的眼神一定比刚才更严苛。刚离开眼眶的泪水是滚烫的,它们像火一样燎着景尚,令他哑声说:“......对不起。”
陆承安便微傻地呆愣住了。
像歉意这种、只有从没犯过错的人才能得到的话,陆承安没有听到过。他眨了眨眼睛,新的眼泪因为眨动,又从眼尾掉滑出去,湿润黏连的睫毛轻轻地刮蹭着景尚的掌心,是痒痒的感觉。
刚才的辱骂与惊惧几乎已耗费全部精力,陆承安心里什么都没想。是黑暗的、空洞的。
甚至因为不确定听到了什么是迷茫的,不解的。
但景尚又说:“对不起。”
陆承安便又眨了眨眼。
门外景慈没有听到他们的回应,应当觉得是错觉早离开了。
......
多平常的一件事,多恐怖的一件事。陆承安没遇到过,所以将它视为脱轨,只要他稍稍努力一下就还可以让事情正常起来。
他突然把景尚的手从自己眼睛上拉下来,啊呜一口狠狠地咬上去。两排牙齿深深地嵌进景尚小鱼际处的软肉,旁边的皮肤迅速褪色发白,像一团已死多时的死肉。可陆承安仍然不满意,仿佛要杀人似的加重力度,血液鲜艳地流下来。
滴答......滴答......那些血从景尚的手掌落到陆承安的下巴上,再流到脖子里。就像景尚用刀割破了陆承安的喉咙,所以他血流不止。可它们全是景尚的血。
刚才的心声很大,他说的每一句话景尚都听得清清楚楚。
包括陆承安突然怔愣,又突然发疯抗拒的想法。
景尚说:“我没想过让你生孩子,因为我根本不会爱他。”
“A l p h a生殖腔不成熟,几乎没有,你不用担心。”他被咬得鲜血淋漓,表情却不显一丝痛苦。而且居高临下的眼睛重新表露冷漠,方才的道歉疑似陆承安被淦傻了的错觉。
景尚并不制止陆承安像小狗一样咬他,他用另外那只完好且能活动的手摸陆承安的脸颊,温柔细腻,交心似的说:“我把你当做我的东西,那你就只能是我的东西——我一个人的。没人可以夺走你的注意力。”
“陆承安,别说我不会让你生孩子,就算你用尽心机,给自己打一些能让A l p h a生殖腔成熟的药剂,想生我的孩子,我也不会让你生下来。任何能威胁我在你这儿地位的生物,都该死。”
他叹了口气,想到另一种可能,所以把这种可能的结果也说给陆承安听,慢条斯理地:“如果你真的生下来了,我也只有虐待他的份儿。而你只能看着。”
景尚平静地说:“我不会让他喜欢任何东西,他喜欢狗,我就杀掉狗,他喜欢猫,我就杀掉猫。如果你向我求情的话,我就把他绑在电击椅上,让他尝尝电击的滋味儿。让你再也不敢在乎一个除我之外的任、何、人。”
他的声音蓦然接近疯癫,无比地兴奋起来:“我会把他培养成一个只有我满意的暴徒,向你证明......他是天生坏种。”
这些字眼陆承安每个都听得懂,但传入耳朵的时候,景尚的声音像是被一股扭曲的水流冲击包裹,听得不太真切。视野、神智都仿佛漂浮在无穷无尽的海洋之上,陆承安早该知道,景尚是招惹不得的坏种。
......坏种。
可陆承安竟想不起他为什么没有听程菲白姐姐的话,没有及时远离景尚;他也想不起为什么没有听景叔叔的话,如果不喜欢景尚,就要离他远一点。正如陆承安现在不明白,被景尚用一种把他看待成所有物的痴狂眼神锁定,他应该感到心悸、惊慌。但陆承安完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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