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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景戈坐在轮椅上, 管理员将他推进来后退到一旁。
看着同人类几乎没什么区别的白焦, 他微微一笑，丝毫看不出是已经沦落到了该坐轮椅的处境，用胜利者的语气, 说：“你想好了，对吗？”
白焦掀了掀眼皮，慵懒的扫了季景戈一眼，没有回答。
季景戈也不介意, 管理员给他递了一杯刚泡好的茶, 他便坐在那，细细的品。
热气从杯中腾起, 白烟袅袅，恍惚间, 季景戈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幼年的自己。
他捡到神明时才十四岁, 彼时的他刚刚失去父母，又遗失了居住的地方，正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时，捡到了那个巨大的长着单只眼睛的毛绒怪物。
他抱着怪物, 柔软的怪物一下子就把他包裹进了肚皮中，柔软的，温暖的，他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里。
他把怪物藏了起来，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怪物微笑着倒在他的面前，用散落的羽毛告诉他，祂快死了。
那一刻，初听父母死亡消息时的绝望再次袭来，将他压得直不起腰。
季景戈妥协了，刚刚成年的他以绝佳的容貌流通在了有钱人的世界中，终于，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并成功成为了对方的孩子，继承了大笔家产。
没有人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笑话他的人都成为了他实验的燃料。
热茶渐渐冷却，烟雾散开，季景戈缓缓回过神来。
他微笑道：“这也是你的能力吗？偷窥我的记忆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意思，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要对我做这件事吗？”
白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眸猩红。
他露出了怪物的气息。
一旁的管理员几乎是在接触到这股气息的瞬间便晕了过去。
季景戈也有些吃力，可大抵是因为注射了改造药剂，他竟然觉得这股气息有些亲切。
一瞬间，脑中闪过某些细节，让季景戈自嘲的笑了一下。
早该知道的，神明和怪物，其实是同一种东西。
白焦没有开口，季景戈却想明白了，他主动道：“你如果是来接它回去的，我只能说它已经回不去了，可如果你想要的是林楚一，只要你答应我，让你的同类们回到你们该去的地方，我一定会把一个健康的林楚一送给你。”
“他不是物品。”白焦冷冷的视线落在季景戈脸上，“我为他而来，只会做让他开心的事情。”
“开心吗？”
季景戈勾了勾嘴角：“真是一个好久没有听见的词语呢，他会开心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什么时候走？”季景戈问。
白焦说：“等你决定给他换一个健康的身体时。”
*
林楚一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了营养仓里。
全身都被营养液包裹着，他的尾巴不可控的变成了漂亮的鱼尾，却难得的没有痛感传来。
营养仓前有黑色的影子走来走去，可能是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
林楚一想着，试图开口喊他们，问问他们在做什么，自己又怎么了，可他一开口，就被灌进去一大口营养液。
林楚一：“……”
有一种在喝自己的泡澡水的感觉。
他抬起手拍了拍了挡在脸前的透明仓盖。
“砰砰砰——”
声音闷闷的，还好吸引了人过来。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好奇的看着他：“怎么醒过来了？”
林楚一想说话，但对方根本没有打开营养仓的盖子，只隔着盖子看他，他一开口，就得继续喝营养液。
旁边多了一道黑影，回答着他的问题：“可能是麻醉剂不够，给他加点。”
等会？为什么要给他上麻醉？
林楚一有些急，眼睛一直在眨，试图让对方看懂他的意思替他打开仓盖。
可对方好像根本看不见他在眨动眼睛，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话。
“把他跟神明的克隆体融合，他真的行吗？博士都失败了呢。”
“相信博士吧，博士说他是那个身体的主人，他肯定行。”
“嗯……我这不是担心他吗？”
“……”
“话说，那些星外生物真的撤退了吗？博士说要解散我们研究所了，我好舍不得。”
“博士是不会骗我们的。”
“博士……”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加重了麻醉，林楚一只觉得大脑渐渐迷蒙，像陷进了泥潭中，很快就听不清他们说话了。
可他感觉自己还是清醒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被麻醉了，只是四周一片漆黑，他的身体还动弹不得。
博士是指季景戈吧，星外生物撤退了？
不对，他昏迷前好像还见到了白焦，白焦呢？
林楚一满脑子疑惑，却只能僵硬的躺着一动不动。
不知过去了多久，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道聚光灯，聚光灯照在了他的视线前方。
灯光下，一只白色的毛绒大球安静的坐在王座上，正慵懒的看着在他主翅膀间上下翻动的小章鱼。
大球只有一只眼睛，却有六只翅膀，他看起来不像是星外生物，但又给林楚一一种诡异的相似感。
小章鱼翻滚着，几次险险要掉，看得林楚一十分着急，大球却没有一丝反应。
终于，十分钟后，小章鱼不负林初一望的掉了下来。
有一道轻微的“啪叽”声。
林楚一莞尔，正觉得好笑，忽然目光一凝，整个人僵住了。
大球没有腿，为了不让小章鱼摔在地上，它变出了人形，而它变出来的那张脸，竟然与林楚一的脸一模一样！
这太惊悚了。
林楚一很是震惊：为什么他们会长得一样！
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无数记忆片段，有季景戈叫他神明的，有他在研究所中醒来偷溜出去的，还有他成为孤儿一个人站在儿童乐园滑梯最上方的。
他不是莫名其妙出现在那些地方的，他不是……
他就是它！
林楚一瞳孔骤缩，他情绪紧绷到了极点，近乎崩溃的看向王座上的自己，然后……
然后他无语住了。
变成人类的他没有穿衣服，只在腰间挂了一块破布，接住小章鱼时，破布被拉扯变了形，露出了关键点。
而那条死章鱼，特么的好的不干，竟然爬了过去，抱住了那个该死邪恶的长条东西！
大球轻笑一声，连声音也同林楚一一模一样，但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漫不经心，听得林楚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球：“这么喜欢？吃得下吗你？”
林楚一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没脸见人了，怪不得原来的自己要逃跑，这谁不跑？这么丢人谁不跑？
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和那个东西是同一个人的！
研究所中。
连接着林楚一营养仓的另一个营养仓，里面躺着的是一副晶莹剔透的玉白色骨架。
季景戈咳嗽两声，将染了血的纸巾攥进掌心。
一直随行的管理员担忧道：“您没事吧？”
季景戈微笑着摇摇头，流苏耳坠跟着晃，他轻声但不容反驳：“开始吧。”
一滴鲜红的血液滴落在他月牙白的长袍上，像一朵绽开的梅花。
一个研究员按下开关，其他的研究员开始记录数据。
林楚一的意识正在与骨架融合，他的灵魂被撕扯了过去，一旦落入骨架之中，骨架上就开始疯狂的长出血肉。
季景戈温柔的看着，看着那副被他珍藏了数百年的骨头，重新长成人类的模样。
看着那张与林楚一一模一样的脸，他欣慰的加深了笑容。
他就知道，这是他的神明。
他是不会认错人的。
“将……加入进去。”
旧的神明死去了，但新的已经归来。
暗无天日的深渊中。
无数怪物突然躁动起来。
巨大的章鱼猛地睁开眼睛，在他黑色的皮肤上裂开无数猩红长目，所有的视线全部看向同一个方向。
是的，这一天，白焦终于回忆起了自己来到人类世界的目的，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占领人类的星球，而是找回他的爱人。
也是他的主人。
是这深渊里无数生物共同的主人。
——一只孤独的六翼天使。
随着传输数据到达尾声，季景戈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了轮椅上。
管理员眉心一拧，火速将人推了出去。
已经彻底长出血肉的骨架安静的睁开双眼，视线落在离开的季景戈的背影上。
林楚一叹了口气，慢慢的，以人类听不见的声音，吐出了一声祝福。
“愿你来生，健康幸福，家庭美满，不用知风雨。”
研究员们愣愣的看着他，还有那一串正常到完美的监控数值。
“成功了？”
“我们真的造出神了？”
“博士的计划成功了？我们的任务终于结束了？”
好漫长啊。
漫长到……他们已经不敢去想，地面上的阳光是什么颜色的了。
林楚一是被扶着走出的营养仓，他几乎没怎么休息，那副刚刚长出血肉的身体在须臾之间已经恢复到了完美。
他甚至可以直接撕开空间从C818星回到M81星。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M81星被摧毁后又被星核炸弹轰炸过，算是被人类彻底放弃了，林楚一到的时候还以为什么都不会看见。
可当他的双脚踩在熟悉的回家的道路上时，一抬头，他便看到了那个让他总是心心念念着，下班就要立刻回去见的人。
白焦穿着白色丝绸长裙，黑色的卷发间绑着林楚一亲手勾的蓝色蕾丝缎带。
他垂眸看着脚边，直到林楚一快到面前才散漫的掀起眼睑，轻飘飘的视线看过来。
人还没动，一只触手先迎了过去。
“下班了吗？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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