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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你，季景戈。”林楚一微微俯身向前，双手撑在身前的围栏上。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站在远处无数克隆体中间的季景戈，语气有些冷：“新的身体又能活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月两个月？”
季景戈试图说服他：“放心，你如果真的很想活，我可以让你跟我一样……”
“但这些其实都不重要，”林楚一打断他：“我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我只是不想帮你。”
“你不想帮我？”季景戈的笑容缓缓消失：“你知道你再说什么吗？”
他的表情变得危险，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克制着自己的激动：“你知道，我现在要做的是事是什么吗？你不想帮我？你不想消灭那些星外生物？还是说，你跟他们同流合污了？”
“你要做人类的背叛者？”
林楚一忽觉不对，一股警惕涌上心头，他想要制止季景戈继续说：“我没有……”
季景戈很强势的打断他。
他拿出一枚新的控制器，打开以后投影中多了另一幅画面——
半人的怪物下半身全部化作了章鱼触手，正和一个高大的龙形怪物打斗着。
“白焦！”林楚一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季景戈！你不可以伤害他！”
“他？你是指这个星外生物？”季景戈冷漠的看着画面，“你在担心什么？我可威胁不到他，不过在他对面的这只龙型生物能不能撕碎他我就不知道了，说起来还得感谢你，这只龙也是用你的血脉培养的，他没有成为你的载体，而是另外觉醒了一股暴力的人格，还毁了我一个研究所。迫不得已，我才将他带到这里关了起来。”
“这样看的话，他也算是你的一部分吧。”
季景戈笑了：“他就算无法撕碎你喜欢的这只星外生物，但给他找点麻烦还是可以的不是吗？”
“你这么担心他，是因为他就是要为了他背叛人类吗？林楚一，你最好想清楚了再拒绝我。”他意有所指道，目光微微扫向林楚一的身后。
林楚一蓦地抬头，红光再次呼吸，缓缓亮起又缓缓熄灭。
这是一个监控摄像头，但这能威胁到他什么？
林楚一的心头猛地涌上一股怪异感，忽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季景戈愤怒道：“你威胁我！”
这场谈判正以直播的形式在世界各地传播。
军方：“这种背叛人类的人类不知道还有多少，你们有什么看法？”
“我建议把人抓起来，必要时可以采取特殊手段，将人洗脑成只能听我们命令的傀儡。”到时候林楚一别管愿不愿意，他都只有“同意”这一条路可以走。
祁元帅冷漠的推了推黑框眼镜，想到那条人鱼的美丽，黑眸微微下沉。
作为旁听者，陈宣航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们并不能确认季博士的实验结果是万无一失的，一旦情况有变，说不定反而会激怒那些怪物，到时候他们向全星系进攻，我们只会变得很被动。”
一位愤怒的大臣咆哮道：“它们已经毁掉了我们的主星！进攻其他星球也是早晚的事！”
“我会提前联系隔壁星系的帝国最高指挥官，询问是否可以接纳我们的民众，可以的话希望以最小的损失来进行这场有关于星系存活概率的博弈，就这样，散会，其他的容后再议。”
另一边。
张老四已经完全掌控了黄金城。
看着直播，和面向全星系星球领主的通知，他面无表情的点下了同意。
反手，他又给林楚一发了信息。
*
“叮咚——”
光脑响了一声，林楚一低头扫了一眼，随即关上，他没有拆开看内容的心情。
表面上，季景戈将接受实验的选择权交给他，但背地里，他只有接受这一条路，否则他将被迫舍弃人类的身份，彻底站到星外生物的一边。
他没有退路，唯一的退路是与全人类为敌。
这值得吗？为了白焦？
道德和私欲开始混战，痛苦是他一个人的内在表现，而面对他人，他选择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季景戈无法操控龙的行为，他告诉林楚一不必担心，龙的能力并不成熟，早晚会输在白焦手上，让他在这里安心的歇息，他会给他时间考虑，反正，星外生物们暂时都没有进攻其他星球的打算。
这件事其实只要是知道真相还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星外生物不会莫名其妙的进攻任何一个星球，从M81星到主星，星球被毁全部与一个黑色的大章鱼脱不开干系。
而现在，那只章鱼在C818星，在季景戈实验室的上方，一座海中禁岛上。
这场战斗持续了半个月，林楚一一开始还能从监控中看到白焦的情况，后来，所有的监控都在他们的战斗中陆续损坏，林楚一便再也得不到任何关于白焦的消息了。
季景戈会安排好他每天的吃食，没什么滋味的营养餐，一开始林楚一还有些防备，不肯吃，季景戈干脆当着他的面吃完了给林楚一准备的食物，至此，林楚一才放下了心，开始按时用餐。
实验室中除了季景戈还有很多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偶尔会跟林楚一打一个照面，但几乎没有例外的不会主动同林楚一搭话。
他们看多了林楚一的克隆体，这具会动的给他们的感觉也就只有一开始的新奇，后来得知林楚一不愿意帮助他们进行实验的最后一步，那些为此与世隔绝的研究员便不可控制的生出了一丝厌恶来。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多年的牺牲要卡在这样一个自私小人手里。
那种大仇即将得报，对手身前却突然多了一层怎么也无法突破的保护伞，这是何等的悲哀啊！
一个年幼一些的研究员狠狠推了林楚一一把，他的父母在M81星，死去还没有多久，他的心里全部都是愤怒。
他对着险些摔倒的林楚一恶狠狠道：“你在犹豫什么？真的像博士说的那样，你爱上了一个星外生物吗？你知道他杀死了多少人类吗？你就没有家人死在他的手上吗！”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白通红，嘴巴张开时，那张稚嫩的脸庞看起来犹如一个魔鬼。
不，不对。
不能因为对方针对自己就觉得对方是魔鬼。
林楚一近乎痛苦的闭上眼睛：他爱上的才是魔鬼。
可他既不愿意站在人类这边去对抗自己的爱人，也不愿意将自己变成魔鬼的同类。
爱人是没有错的，他没有错才对，可为什么会痛苦呢？
那些研究员不需要对他做什么，只需要偶尔用悲伤的眼睛看看他，用愤怒的目光与他擦肩而过，用痛苦的表情对他发出叹息，就足够让他不敢正视这人间。
他每天都只能低着头走路，逐渐的，他连房门也不愿意出来了。
鱼尾巴依旧会痛，甚至越来越频繁。
一开始还有人过来给他注射止痛药剂，检查他的基因问题，后来渐渐的，他连房门都不愿意为他们打开了，尾巴痛的时候就自己咬住枕头忍过去。
漂亮的鳞片落了一地，被他藏进床底。
食物不想吃了就偷偷藏起来。
他变得很瘦，很不健康，湛蓝色的眼睛里也慢慢失去了一开始的色彩。
善良的研究员叹着气将他的状况告诉了季景戈。
季景戈微笑着说：“快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出现在林楚一面前，如果林楚一在这，就会发现他的情况并不比自己好多少。
他脸颊两边全部凹陷了进去，雪白的短发暗淡无光，肤色苍老，看起来马上就会死掉一样。
第51章 第五十章
最近的季景戈时常做梦, 会梦到他早已记不清面容的父亲母亲，还有总是喜欢偷偷给他塞甜甜的水果味糖果的奶奶。
他的父亲是一名军人，母亲是一名医生, 忙碌的工作使他们总是聚少离多, 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奶奶待在一起的，可即使如此, 他依旧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直到那一天, 人类从噩梦中惊喜，发现世界上多了一种恐怖存在。
巨大的怪物不科学到完全无法靠枪炮来解决, 是伟大的先人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盾, 硬是守住了人类的领土。
他的父亲也死在了战场上。
母亲一直在为人类的未来做贡献，忙碌的工作和失去爱人的痛苦让她变得麻木，她不愿意再回家, 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需要她的孩子。
梦中，季景戈就那样安静的站着，他已经习惯了看小小的自己跌跌撞撞的冲到父母身边，再被奶奶一把拦住。
覆盖着白色棉布的身影在年幼的他看来比深渊里的怪物更加骇人。
他过于惊恐, 时常在梦里被吓得喘不过气, 可再后来，他渐渐的忘记了父母的脸庞, 学会了假装他们还活着，只是忙碌的无法回归, 一切就变得和平了许多。
日记本上写满了他要对父母说的话, 包括：“我今天好像捡到神明了。”
那个巨大的毛绒生物在他的面前奄奄一息的躺着，没有黑暗生物那种恐怖气息，只有湛蓝色的眼睛，和落了满地的碎羽。
——他刚捡到的神明好像快死了。
再后来的很多很多年, 季景戈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活着的目的，甚至因为年老体衰，不想放弃梦想，他给自己造了无数年轻的身体，他将意识上传，一旦旧的身体死亡，新的身体就会从冰柜中爬出来。
他把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怪物，为的就是在未来的某一天，找到机会，消灭所有的星外生物。
所以，他无论无何也不能接受林楚一的拒绝。
无论无何，他也要实施自己的计划。
随手撕开白色的纸包，将药粉撒进今天的饭菜中。
季景戈边微笑着撕开另一包，边对研究员说：“送过去吧，他等急了就该清醒了。”
说完，在研究员离开后，他自己也吞下了一包粉末。
希望就像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在绝对的胜利面前，他的命不值钱，林楚一的命当然也一样。
他当然也有那么一丝不舍，但这还不足以让他为了林楚一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
要报仇，不仅是要消灭所有的星外生物，也是为了——夺妻之仇啊。
似乎是累了，季景戈缓缓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呼吸也变得绵长起来。
另一边。
“咔哒——”
房门被打开的动静让林楚一狠狠的瑟缩了一下。
他想睁开眼睛，但是上眼睑重的厉害，他只能在黑暗中忐忑的听着动静，祈祷进来的人没有别的目的。
只是这一次，他等的意外的久。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一只冰凉的小触手搭在了他的脸上。
林楚一原本有些混沌的思绪立刻清晰了起来。
是小小白！
他好想说话，想问小小白知不知道白焦的情况，但他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林楚一的意识开始奋力挣扎起来，恍惚中，那困着他的黑夹子似乎变得摇摇欲坠。
细细嫩嫩的触感顺着他的脸颊往上攀爬，很快，小小白把自己盘到了林楚一的脸上。
从被扔进海里的那一刻，它历经千辛万苦，可算是找到了研究所的大门，可进门后光是让它躲开那些人类，从偌大的研究所里找到林楚一的位置，又浪费了它大把的时间。
小小白很委屈，它好久没有喝水了，它都快蔫巴了！
委屈到极点时，小小白看着昏迷不醒的林楚一，恨恨的在他的脸上左右踱步，五条触手扒拉来扒拉去，就想把林楚一扒拉醒了好狠狠的哭号一顿，最好还能给白焦上点眼药。
但就这，林楚一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小小白忙碌了半天，没有得到任何回馈，它更崩溃了。
小小的眼睛里溢出眼泪，咕噜咕噜的滚下来，林楚一被它盘着的部分脸庞很快湿润一片。
它哭得无声无息，本就缺水的身体也因为泪水的流失变得更加蔫巴。
这可把林楚一心疼坏了。
林楚一一鼓作气，从黑夹子里将思绪抽了出来。
不再明亮的灰蓝色瞳孔轻轻颤动着，将视线凝聚在小小白身上。
他伸出手想去摸一下小小白，可手臂抬起来，他才发现最近的自己简直瘦得过分。
肤色暗淡无光，纤细得没有一丝肉感。
薄唇颤动，他望着头顶无声的咽下一口唾液，这才用力撑着床坐起身。
鱼尾巴不在，他松了口气，操控着自己的双腿走到桌子边给小小白倒水，可他的思绪似乎也不太转的动，起身时竟然忘了先把小小白接住放到安全的地方。
于是，只听“啪唧”一声，小小白从他的脸上垂直坠在了地上。
小小白觉得自己好像快碎了。
林楚一愣了一秒才弯腰捡它，嘴里说着“对不起”，动作无力的捧着它，自己却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那一刹那，要不是小小白不会叫，它将会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小小白无法感受到林楚一的情绪，但直觉告诉它这个人类现在很不健康，它的担忧几乎没什么阻碍的被传给了白焦——它的本体。
下一秒，整个研究所都剧烈的震颤起来。
研究员紧张的询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在探查后才发现震感的来源是头顶那座用来隐藏他们的岛屿。
一条触手拦腰砸在龙身上。
其实对方的模样并不能算得上是龙，说它是蛇它比蛇多了两只角，说它是龙它又没有龙的足，它像一只变异失败品。
失败品被砸成一团雾气，但很快又凝结出实体继续与白焦纠缠。
它大抵是没有思想的，只会机械的破坏着眼前的一切，而白焦就是它目前最想破坏的东西。
它不知疲倦，也不会受伤，比白焦还耐揍。
与它纠缠，白焦甚至付出了一条触手的代价，而即使如此，他也没能飞快的脱身去找林楚一。
他被拖住了。
白焦知道这个计谋，在兵法中被人类称为缓兵之计，不得不承认的是对方成功了，而他无论如何担心林楚一，也只能被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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