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真冤啊,哎。】
【自己还没老,儿子却正当壮年,还是会顶撞自己的那种,好像每个帝王遇见这种事情,都各有各的折腾。】
林朝心下感慨着,面上却是一般无二,就这么跟在后头。
嬴政却是被林朝这几句话弄得心神不宁。
扶苏冤枉?
指的是现在吗?
还是……
因为已是黄昏,他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周遭的树木也是如此,东风而来,吹得衣袂微动。
参差的树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半落在那影子上,就那么融为一体,最后因为向前走着而一点点分开。
始皇帝的脚步有些慢,目光看向前方,却又不仅仅看向前方。
或许,指的只是现在罢了。
没有什么日后。
谈不上什么日后。
他对扶苏也并非是什么忌惮,纯粹是看着扶苏比较烦罢了。
也最多过程中有什么差错,但是扶苏还是扶苏,他亦是相信扶苏为人。
即便是林朝曾经说过,扶苏在日后有可能推翻他的政策,会改很多东西。
但是这些,其实没有林朝出现,他也可以预见,假如扶苏真的站在他那个位置,他对很多东西的态度都和他截然不同。
他只是不知道,扶苏到底能够做到什么地步,掀开多大的风浪。
此时此刻,嬴政想着,但是心下也有了一个并不想念起的东西,他也不想去记起当初说那句话的时候其实并不曾有过扶苏的名字,即便是有这个可能,在此刻也被彻底压在不可见的地方。
山峦之底,深渊之下。
但是这个可能却是就这么留在那里,即便是始皇帝无视殆尽,也存在着。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嬴政方才开口道,“修史之事,乃是众人之功,更是众人之行,期内扶苏年少,未尝能够一概定夺,朕为之把关,免出差错。”
【哦,关心儿子。】
嬴政心下没有反驳。
关心又如何?
本就是父子,本就合情合理。
【还是背地里的,噫!】
那个‘噫’故意拖长了好多,那个音调更是跌宕起伏,听得嬴政眼皮直跳。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心声也是!
“朕这是关心史书大事,流传于子孙后代,非他一人之事。”
“说是千秋伟业也不为过。”
而且我并非是什么监视他之意,归根结底召你也是因为你之神异,非扶苏之故。
【竟然还解释的吗?!】
始皇帝:???
朕解释有问题吗?
你怎么说的好像朕不应该解释似的!
不过区区一句话罢了!
算什么找理由?!
这本就是应该的!
【长公子肯定不知道陛下在人后是这样的!】
……
……
在那一瞬间,嬴政的脚步都加快了几分,恼羞成怒之下,脸色更不好看了。
李斯带着东西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李斯。
发生了什么?
第46章
鉴于这边一来人, 自己又没走了,没事干的林朝直接见缝插针地打开了视频。
这边李斯亲自端着一个木制盒子,上有细雕, 但是一眼看过去更多的是古朴大气。
[秦始皇有一个宝贝, 十二金人、传国玉玺、九州鼎跟他相比, 那都是萤烛之火安敢掩皓月之辉?!]
在那一瞬间, 李斯的脚步一顿。
始皇帝嬴政的脸色本来就不太好看, 伴随着眼前这动静的出现, 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了一个不太好的感觉。
嬴政的目光落在那李斯手中的盒子上。
宫殿很大,路好像很长, 但是李斯感觉这条路还不够长。
本来一过来就感觉氛围不太对,眼下李斯那真的就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面色虽然如常, 但是心下,那已经是波涛翻涌了。
而那边的动静, 却不会因为李斯这边的心态而停顿下来。
[这第一个宝贝, 就是祖龙剑!]
在那一瞬间, 李斯放心了。
“陛下, 岁星之精, 坠于荆山, 化而为玉, 为天下所共传宝也,今而点天光应万民之所望, 刻而为玺,今日已成,请陛下过目。”
话音未落, 就听见那边继续道——
[祖龙剑,乃是秦始皇所用之宝剑,曾经助秦始皇杀敌,用久了沾染了秦始皇的龙气,更是以荆轲之血开刃,染血封喉!]
李斯那原本稍微平静下来一点的心态,顿时只有一种感觉,他今天,流年不利吗?!
提谁不好?
怎么就提荆轲了?
当然,相比较李斯,赵高那边就没什么感觉,听闻了此话,就准备去取了,只不过却是左等右等,没等到始皇帝的眼色。
一时间有些僵硬。
准确说,打从今天陛下回来开始,陛下那脸色就不怎么对。
赵高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而相比较战战兢兢的李斯,眼下的嬴政的心态反而没有那么难以言喻,相比较之前的那些,这点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而那异镜之上,画面仍旧在继续,不同于秦王宫的宫殿,看不清的背影,但是那华服冠冕却是足以让人感觉到,应是帝王之身。
【哎!】
【这个陛下扮演者,虽然老成了点,但是一看就没有陛下瘦,什么叫被九九六零零七磨炼的肝帝啊。】
嬴政:???
那画面一闪而过,就化作了滔滔山河,万龙腾飞。
不知道为什么,嬴政在那一瞬间联想到了之前在御书院中,他听见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要知道荆轲何许人也?]
[古今第一刺客!]
[武艺高超,强悍至极!其能曰其势如踏月点星,酒剑敛锋芒,可谓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如果荆轲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那陛下算什么?真龙降临吗?】
作为亲身经历的人,始皇帝对此不想说话,甚至不想回想。
[太子丹为了延缓燕国被灭,决定找机会刺杀秦始皇,这个人选就定为了荆轲!]
[太子丹三顾茅庐于易水,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待之。]
【太子丹,三顾茅庐,你是姓姬呐,还是姓刘啊?】
【搁着幼年父母早亡,中年父母复活,晚年被父母送走?】
嬴政听着这东西,沉默了一下,侧过头示意赵高把东西递上来。
这东西,果然越来越奔着不靠谱去了。
[但是为了接近秦始皇,太子丹和荆轲都需要做很多准备,秦始皇作为即将登上天下共主的人皇,周身自有结界,天意为护,绝非常人能够碰到的,更不是人能够伤之。]
[可以说即便是嬴政没有法力,不能长生不老,但是那威压绝对不是寻常人能够扛得住的。]
[一眼望之,双目沁血!双眸视之,眼瞎耳聋!刀剑加之,锉骨扬灰!]
嬴政原本准备传国玉玺的手停顿了一下,朕已经知道了,人皇不能长生不老了。
所以这件事——
不、用、再、说、了!
怎么胡编乱造,都不忘了说这件事?!
当然别管嬴政如何想,林朝仍旧看得非常认真,上班不摸鱼,等于浪费人生。
[为了破周身结界,荆轲找到了从秦国叛逃的樊於期,从樊於期那边借到了他的头,为投名状,更重要的是拿到了燕舆图,换言之,就是九州山河社稷图的碎片之一,具有华夏先民之力,若合之,天下太平,若散之,天下大乱。]
[此等大礼之下,赢得了荆轲面见秦始皇的根本。]
[而也就是在那一天,风云变色,图穷匕见,九霄雷动。]
[天意在秦,不在燕,荆轲刺秦未果,一剑穿喉。]
[自此,祖龙剑就成为了天下神器,祖龙剑甚至比皇帝之轩辕剑更胜一筹!]
声音高低顿挫,掷地有声。
李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他站在那里,笔直得跟个木桩子似的,尽力不去看那画面。
但是那画面却仍旧不自觉落入眼中。
身后有明光,华彩归一,如翡火齐,流耀含英。
明明身处人间,但是莫名有一种非人的感觉。
如果他当年不在现场的话,他就信了。
但是不得不说,这个画面的确很是恢宏壮阔。
理智告诉李斯,这玩意他别参合,但是实际上,这玩意看着真的很有意思啊。
不过这东西李斯不敢表现出来。
毕竟这相当于看陛下热闹……
至于嬴政,此刻好似也没抬眼过,盒盖已经拿掉,仅剩下一个木盒底上落传国玉玺,那传国玉玺,润玉如油,纯于精粹,古之美玉,天下皆知,如今又是雕成了玺,更是美轮美奂,光落在上面,仿佛都是润进了玉玺之内,他的视线尽数落在了那传国玉玺之上,仿佛看得极为认真,但是实际上心中却是想着另外一个东西,那就是——
虽然这东西胡说八道,乱七八糟,但是这个结果,好像还不错。
要不让他们修史的时候,也该省略的省略一下?
这边正想着,就听见那边林朝道——
【我都等了半天了,王负剑呢?】
【我还想听你王负剑怎么编呢!】
【荆轲刺秦,秦王绕柱,还有太医,哦不对,那个时候不是太医,还是侍医的夏无且之药囊攻击,以及陛下的连招八剑,化身剑圣,太史公写的那叫一个有画面感,结果给省略了?】
……
……
……
“咔嚓——”
【哎?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林朝目光往边上看过去,却是什么都没看见。
李斯如站针毡。
刚刚有那个心思,是我之过,我就不该放松警惕。
在场能够听到这东西的就三个人。
一个是陛下,一个是神异之士林朝,一个就是他。
那他……
李斯此时此刻,内心都在流血,但凡此地有什么缝,李斯都想钻进去。
但是此地没缝,真说是有缝,李斯也钻不进去,更不能往里钻。
嬴政就站在那边,比之当时听闻了徐福之事,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情此景,李斯当机立断,“陛下,臣”
话音未落,那边就继续道,【不说来,那个时候左右应该也有李斯吧。】
【三顾茅庐啊……哎,这东西古往今来就那么一例,但是君臣相得,这东西,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里面,也是形容李斯和陛下的来着。】
【陛下是千古一帝,李斯这丞相当的,何尝不是改封建立郡县之后的功高志伟之相?】
在那一瞬间,李斯直接把要告退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臣自得此玺时,天光破晓,夺第一缕天光,昭大秦之光明,事神保民,天地钟爱。”
虽然留在这里,很危险。
但是……
就眼下这局面,却也不由得让李斯有些心动。
【可惜了。】
李斯那正在蓬勃跃动的心,直接被这一句话弄得顿时就像是上一秒还在天上,下一秒直接就给他扔坑里面去了。
【哎,也不可惜。】
李斯:?
什么意思?
【谁让李斯自己选的呢?】
【都说手握权柄的老臣,有可能是诸葛亮,也有可能是司马懿这两个极端,但是谁能想想还有李斯这种的呢?】
【而且你甚至不能说李斯不在乎秦国,更不是那种后悔事秦国的,他对自己曾经事陛下定无数政事引以为傲,作死到快进棺材的时候都要提一提。】
嬴政:???
什么诸葛亮、司马懿之类的,嬴政不清楚,但是林朝后头的那句话,嬴政可是听得明明白白。
嬴政当即看向李斯,那视线仿佛都要把李斯给穿透了——
李斯,你干什么了?
李斯:?
陛下,我也不知道啊!
我只是想要来听听,林朝谈谈我的身后名,谁曾想还能够听到这种东西?
李斯心里苦,那真真像是生吃了黄连,但是转念一想——
陛下同他向来同心,很多事情上都是如此。
至于不同心之处,但是他绝不可能忤逆陛下,他本是上蔡闾巷布衣,上幸擢为丞相,高官厚禄,荫及子嗣,士为知己者死,岂会负于陛下?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陛下转了思路,但是并非真心欲改呢?
换句话说——
谁能让陛下,心未改,行而变?
的确,陛下善于纳谏,但是却也绝非是什么毫无主意。
而朝中,还有谁能够让陛下如此?
想到此处,李斯心下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扶苏。
长公子。
只有长公子。
他是大秦未来的太子,以他的性子,日后必定是要改天换地。
甚至陛下都会被长公子所惑。
即便是眼下陛下看起来完全没有这个趋势。
但是谁知道日后如何?
如今既是有此一事,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在说明日后就是如此?!
而他,势必走上王绾的旧路,甚至很有可能连王绾都不如。
王绾到底是陛下旧臣,他呢?
的确,长公子宽仁,不会对他怎么样,但是他怕是再不复今日之权柄,名落他乡,望日观月,牵黄犬逐狡兔,聊以度日……
不!
不仅如此!
甚至如今他所做的一切,都将大改,尽数难守,终其一生为其所事,一朝推翻片甲不留,李斯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他,不应该只停在眼下这个阶段,他应该做些实际的。
他必须做点实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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