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我能误会你吗!”
“……”
强词夺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但能承认是个误会已经很好了,殷天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把冬眠扔下去吧?
诡异沉默维持十几秒后,殷天必须说一句:“就算是误会,也别把我当禽兽。”
“……”
“而且你现在这样,禽兽也很难下手吧?”
“……”
“你对自己倒挺狠。”
“……够了!”
“别再说废话,赶紧给我拿解药。”
口舌讨伐完毕,看着冬眠窘迫不敢抬起的侧脸,殷天心情好多了。
单手稳抱冬眠,一手伸起轻挥,池面的氤氲水汽散去,水底植物看得更加清晰。
冬眠盯着池子,好奇解药到底长什么模样。
可仔细看清后,满眼只剩怀疑:“……这不就是雪兰花吗?”
一种生长在仙魔妖几界的普通植物。
以白色为主,形状像雪花,所以叫雪兰。
这种花的生命力很强,在哪都能生存,要么不开,开起来就是成群结队,成千上万,随处可见。
冬眠终于又看了殷天一眼:“你确定这就是解药?”
“你看仔细了。”
殷天手指一转一勾,一朵花变从池底到了他掌心。
只是这花消逝枯败的速度极快,到殷天手里不过几秒,迅速化成碎渣。
风一吹,什么都没剩下。
好在几秒的时间够让冬眠看清,每片花瓣上都夹杂许多小红丝,跟常见的雪兰有着显著区别。
“不过你也没认错,这就是雪兰花。”
最初打造这个浴池时,殷天正是看中底下有着无尽的雪兰。
可惜没享受多久,雪兰就被殷天的洗澡水毒了个半死不活。
从血肉化成的毒素能让神仙魂飞魄散就可知,殷天的身体堪称剧毒。
不过平时正常接触没什么问题,即便是普通人类,免疫系统都抵御这部分毒素。
只能说这类毒素刚好比较克雪兰,不出半年,池底的雪兰被毒了个精光。
殷天也以为自己跟这些雪兰的缘分就此了断,但没想到几十年后,它们居然重新绽放了。
再度绽放的雪兰不仅完全适应了殷天的毒素,茎叶花瓣还都进化出解毒的功效,成了唯一特别的雪兰花。
“……这个进化还挺科学?”
听完殷天解释,冬眠脑海里自动冒出科学两字。
自己都觉得离谱且好笑。
“不过这花凋谢的时间变快了,以前拿上来还能活个几分钟,现在几秒就没了。”
但他被天界关了整整几千年。
如此漫长的岁月里,发生这点小变化也很正常。
冬眠闻言,眉头一下皱紧。
有个很不好的猜测从他心底升起。
冬眠问:“那怎么办?”
殷天蛮不在乎地说道:“只能下水了,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他们能在水里保持呼吸,对殷天来说,这根本不算问题。
可冬眠整个面露难色:“……不行,我不下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下水……你想想别的办法,这是你的毒。”
“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池子里这些雪兰能解毒。”殷天打趣,“怎么,难不成小神仙还怕水吗?”
“……”
冬眠不语,但抬头很凶地瞪了殷天一眼。
殷天也没真当冬眠是在害怕。
堂堂仙界真君,竟然怕水,这像话吗?
此时殷天更倾向他是有什么隐瞒的秘密,可能遇水会显露,不想被自己发现。
殷天故意说:“你要真不敢下水,我直接把你扔下去也行。”
可没等殷天做出使坏动作,冬眠先挣扎起来:“……不行,你放开我!立刻放开我!”
跟刚才的小打小闹不同,这回冬眠是费劲在挣扎,浑身写满对下水的抵触。
殷天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按住冬眠:“你别乱动,真不要命了?”
“解药就只这里有,想解毒就必须得下水……不然你还真想魂飞魄散啊?”
其实在殷天解释完解药的成因后,冬眠就意识到了这点,只是太抗拒下水,才有了不管不顾的挣扎。
冷静下来,知道自己没有其他选项后,冬眠绷着苍白的面色,再不愿也只能答应。
“……知道了,赶紧下去吧。”
殷天看了眼冬眠的脸色,意识到这股抗拒可能是出于恐惧后,也没非要问出答案。
反正下水后就知道了。
殷天一步步走下台阶,温凉的池水一点点沾湿衣物,没过全身。
脑袋入水那一刻,冬眠紧紧攥住殷天的衣服,同时紧闭双眼,不愿睁开。
身上并没显示什么明显的变化。
只有冬眠肉眼可见的害怕。
殷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冬眠这样。
小神仙怕水?
这也太稀奇了,到底是为什么?
从池面往下看,水好像不深,雪兰花离他们不远。
实际光水下台阶就有二十多格,雪兰花更远。
走完阶梯,冬眠好像终于接受了自己泡在水里的事实,松开了捏着殷天衣服的手掌。
直到一串咕噜噜的气泡从殷天面前飘上,他低头去看怀里的冬眠——小神仙哪里是接受了,小神仙是差点走了。
竟然当场昏迷了。
殷天一惊,连忙抱人浮上水面,将冬眠唤醒:“……喂,你醒醒,你赶紧醒醒?”
冬眠脑袋一阵昏沉,醒来后咳了好几声,但很快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情绪并没什么起伏。
他很平静地问着殷天:“咳咳咳……咳,怎么上来了?”
“你都晕过去了,我怕把你淹死。”
冬眠淡淡道:“放心,死不了,晕了就晕了,你不用管……反正该怎么解毒就怎么解,如果要掰我的嘴巴,你直接掰就是了。”
看冬眠的反应,似乎早就预料自己会在水里晕过去。
“还愣着做什么……继续解毒啊,别浪费时间。”
冬眠又这么催促了,殷天只好回答:“知道了。”
但想了想,他又道:“等会儿你尽量别闭上眼睛。”
冬眠撇过脸:“别管我。”
浑身湿透的小仙官,脸色苍白脆弱,虽然语气还是高傲,可毕竟刚晕过,浑身没了往日的锐气,浮上一层孱弱柔和。
映着着摇晃的池面,仿佛池底花化形,是无比纯真,也是无比蛊惑的小美人。
不禁想起自己被强行唤醒那日,正要发怒,就对上了冬眠这张脸。
谁还能发怒?发什么怒?
不怪他被一时的美色迷惑,现在再看一次,还是照样会被迷惑。
“你看什么……还解不解毒了?”
对,尤其是小仙官瞪人的时候。
这种俯视众生,高傲漠然,将他当成蝼蚁一般的眼神。
实在叫人身心舒坦。
“知道了,那我下去了。”
应完,殷天再度下水。
冬眠嘴上不肯让殷天占走好处便宜,可真下了水后,还是采纳殷天的建议,尽量睁着眼睛,没有立刻闭上。
水压作用下,一切感官都变得很奇怪,身体好像被隐形的膜衣紧紧捆住,又像糊了一层透明的粘液。
视线不清,看什么都摇晃波动。
冬眠很讨厌这种感觉。
不知不觉又抿紧嘴唇,憋住呼吸,好像在跟什么较劲。
心脏咚咚咚地跳着,能感受到皮肤下每一根神经在颤动。
伤口处传来丝丝麻麻的轻微刺痛。
好像还看到了血丝浮起,又从眼前消散。
明明殷天将他抱得很稳,可他就是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在无尽下坠,周围越来越黑,越来越冷,而氧气也愈发稀薄,视线模糊涣散——
好黑,好冷。
好寂寞,好可怕。
他想呼叫,可太黑太深了,不会有人听到他的呼叫。
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冬眠觉得自己再次抵达极限,大概马上要晕过去的时候——
水中突然一片开朗,视觉大亮,周围景色同时骤变,不再是单调冷冰冰的池底,而是变成了他栖息上万年的仙山。
大片温暖的绿色将他包围,阳光透过树枝照下,云层很低,离他很近,伸手就能摸到。
虽然身处水中的感官未变,可景色变化那一秒,还是让冬眠有了仿佛瞬间移动的错觉。
焦躁不安的心境得到了极大平静。
水中幻境。
能做到这么逼真的程度,用的必然是高阶法术。
也是冬眠暂时不会的。
视线转向就在一旁的殷天。
四目相对,对方的声音传入冬眠脑海。
殷天:【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
他以为看穿自己的恐惧后,殷天会将这件事当成一个能够攻击的弱点,也许还会嘲讽会挖苦。
可殷天没有。
大魔物只是用上高级幻术,在水里重现了他许久未回的仙山,以此缓解他的不安。
再趁着冬眠走神的间隙,殷天快速将池底所有雪兰花聚拢一起,凝成颗丸子,塞进冬眠嘴里。
亲眼确认冬眠咽下后,更没再水里多待,立刻抱着他浮上水面。
“呼——”
冬眠呼出一口气,口腔里全是苦涩的草腥味,好像灌了两斤青草汁似的。
“再待水里泡几小时就好了。”殷天说,“不用下水,只这么浮着总没事吧?”
嘴巴苦到冬眠不想说话,皱着眉点点头后,冬眠没忍住:“……你这里,有没有东西,能压压我嘴里的味道吗?”
“口袋里还真有糖,原本今天准备哄孩子用的。”
这种时候又要占一下冬眠的便宜才罢休。
糖果是密封包装的,泡水也没损坏融化,殷天全部掏出来递给冬眠:“都给你。”
冬眠赶紧含了一颗在嘴里。
嘴巴里的苦味淡去,冬眠终于呼出一口浑身放松的气。
真身容貌随之显现。
长到及腰的银白头丝如瀑,全部湿透了,沾在衣服上。
苍白的脸色此刻反了几分红润,但眼神还有点失焦涣散,好一会儿后才聚拢。
池面的氤氲水汽重新飘起,遮得冬眠朦朦胧胧。
美人如花隔云端。
殷天近距离仔细欣赏,非常满足。
幸亏冬眠没注意这点,只是问:“一定要在水里泡这么久吗?”
不用全脑入水就还好,冬眠也没怕到滴水不沾的程度,而且池边还可以倚靠,并不会很累。
殷天适时收回眼神:“泡这水里能更快清除掉体内的毒素。”
随着殷天的视线再朝后下方看去,水底那些刚被薅光的雪兰花,此刻已经再度开始缓缓生长了。
殷天的毒素不仅让这些花再生时拥有了解毒性,也让它们有了魔性。
生长速度比原先更快不说,还学会了汲取毒素充当养料。
冬眠服用了它们制成的解药。
它们则汲取冬眠身上代谢的毒素。
殷天说:“循环往复,科学又环保。”
“……”
还是觉得很离谱的程度。
但服下解药后,冬眠立刻感觉汇聚灵力轻松踏实多了。
胸前的伤口也正以奇迹般的速度开始愈合。
看来之前伤口愈合慢,并非全是因为他灵力减弱,而是毒素也抑制了伤口的恢复。
……不可思议。
各方面都不可思议,全部超出了他原定以为的范围。
没想到大魔物没耍一点心眼,来这真是老老实实为他解毒。
相较之下,之前还在猜忌怀疑的自己,真是活脱脱的小人之心了。
“……抱歉。”冬眠突然开口。
“嗯?”殷天不明所以。
但冬眠不好承认自己有过阴暗的猜疑,于是找借口道:“……刚才误会你,动手打了你。”
冬眠还泡在水里,浑身湿漉漉的。
银白长发贴着身体,周身浮着水雾,仿佛仙气飘然。
用这种模样跟殷天道歉,实属犯规行为。
“我还以为这是打情骂俏呢。”殷天很难保持正经。
“……”
冬眠瞪他一眼,不说话了。
殷天凑上去:“不如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怕水吧?”
“总不至于是小时候被父母或老师在水里打过屁股吧?”
冬眠一顿,并不想回答。
“那不如你跟我说说,你以前为什么要火烧天界吧?”
就是之前对殷天的偏见太深,才导致很多想法先入为主。
可经过在人间的相处,特别是今天的事后,他发现除了偶尔嘴贱讨打外,其实殷天挺可靠的。
再想火烧天界之前,长达几万年的时光里,殷天跟天界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没起过任何冲突。
说起这件事,殷天双手抱臂,开口先是冷哼:“要不是撞上休眠期,我才不可能输。”
“……没问你为什么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火烧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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