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渊垂眸,睨了人半晌,最终没舍得拒绝。他将那张黑色的金属质感的卡片递了过去,在交到人手上的一瞬间,蓦地出声询问:
“我可以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孟亭曈结果卡片的手一顿,陆承渊却敏锐地捕捉了到人脸上只一闪而过的僵硬。
“好看嘛,”
孟亭曈眨巴下眼,瞬间恢复成笑颜,语气轻快,“好看的东西谁不喜欢?”
陆承渊微微收束了下看人的视线。心道他在说谎。
不过陆承渊没再为难人。孟亭曈接过卡片道谢,刚转身欲走,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再度转过身来,正对上陆承渊打量人的目光。
“……一时忘记了,”孟亭曈磕绊了一下,“密码是多少?”
他还是没太习惯只需要一张薄薄的卡片就可以完成很多大额交易,还有那平时只需要用手机就可以支付购买的新鲜科技。
陆承渊平静看人,“没有密码。”
?孟亭曈心下奇怪,不过却只是点头,没再多询问。怕是什么这个世界里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不过他倒是真的有些好奇,没有密码,万一卡丢了被别人捡了去,岂不是很容易便可以破解,然后刷他的卡、花他的钱?
可孟亭曈只是心里疑惑,陆承渊没等到问句,便也没有理由刻意出声告知人,这张卡哪怕丢了也不碍事的。
放眼全球没有几个人有资格拥有这张黑卡。那是直接绑定了身份认证的,就算被人捡到,别人也根本用不了。
唯一能够拿着这张卡使用的,除了他本人……
那便是一并打上陆承渊的印记,镌刻着他的名号。
“陆老板大方。”
大方的陆老板看着孟亭曈离去的背影,平直的唇角轻轻抿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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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会结束,孟亭曈前去签订成交确认书,对工作人员带着些古怪的视线没太在意,只当是没想到他真的能出得起这份巨额竞拍价。
陆承渊站在不远处,对着工作人员投过来的问询视线颌首以作示意,随后等人拿到耳坠后往他这边走。
宋家的把人自己丢在这里,陆承渊便多等了会儿,顺路送人回去。
“好了,现在陆老板是我最大的债主了。”孟亭曈弯着眉眼感慨,怎么听都没听出来那语气里会有哪怕一丝丝带着背负巨额债务的压力。
陆承渊看着身侧的人,平白生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还真有点像一只小狐狸。
想起不久前人挑选出来的剧本,此刻身边的小狐狸和剧本中的男狐狸精莫名有些相似,他破天荒地主动开了口,颇有种故意的意味在:
“你就不想问问,你需要多久才能还清吗。”
孟亭曈侧过头来,对上陆承渊平静地视线。
他也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他和陆承渊接触至今以来,还是陆承渊第一次主动开口和他搭话闲聊,那双带着笑的眉眼轻轻眯起了一些。
孟亭曈随口答着,“应该用不了太久吧。”
好生自信。
陆承渊现下对人的探究之心更甚,看向人的视线好似在问,为何如此笃定。
孟亭曈回视着人,视线里满是恣意张扬,“因为凭我是我。”
——我是孟亭曈。
陆承渊和人对视片刻,兀自补上了人没开口的后半句——一个名字。
只是他透过那双漆黑明亮的瞳仁,仿佛要看进人的心里,似乎马上就要问出一句,你是宋晴昀吗?
陆承渊没再说话,孟亭曈也默默移开目光,将视线瞥向别处。
也不知怎的,孟亭曈居然觉得方才陆承渊向他投过来的目光,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好似看穿一切。
不能的吧。
孟亭曈望着车窗外飞速抽离的景象想。
自来到这里,还没有人对他的身份起过疑心。那陆承渊之前又从来没有和宋晴昀接触过,怎的就会被他发现端倪?
他眉心有些发胀的酸痛,神色却一如往常,看不出来人是个什么情绪。
只是陆承渊在低头看文件的间隙,余光却看到孟亭曈握着那套首饰盒子的手,正不自觉一点点发紧。
这么喜欢的吗?
孟亭曈也不知怎么感知到身旁人侧目的视线,突然转头,那张有些茫然的脸蓦地撞进陆承渊的眼底。
陆承渊撩了下眼皮,出声提醒人:“太用力了。”
孟亭曈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的手。”
孟亭曈这才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指关节都已经有些发白。
他蓦地卸力,修长的五指凭空抓握了几下,缓解着用力过后的酸软。
车辆平稳地驶入进无尽的车流中,陆承渊只不着痕迹地扫过身侧人的耳垂,看着那干净白皙还带着些许肉感的淡粉色上,压根没有一丝打过耳洞的痕迹。
这样一个人,若是再装饰上那明艳的红色,应该会漂亮的再挪不开眼吧。
待车辆停稳,孟亭曈下了车,临走时身形一顿,单手搭在还未关闭的车门上,微微弯腰看向车内的陆承渊,礼貌开口,“陆老师,要上去坐坐吗?”
陆承渊看着人一张一合的粉嫩的唇,顿了片刻,这才沉声拒绝:“不了。”
孟亭曈脸上没有任何失望的神色,反而是那眉眼里带着的笑意更深。
“那,回见?”
陆承渊“嗯”了一声,看着人逐渐远去的背影,这才让司机开车。
孟亭曈没回头,只是在离开后没多久,兀自笑着感慨了句,怎的生了这么一张性冷淡的脸、还生了那么一副清冷淡漠的性子。
他回到同晖给他配的新房间,将拍下来的那套首饰找了个抽屉放着,随后便继续研读着他即将要拍摄的剧本。
明天就是进组的日子了。
孟亭曈默背着台词,心口处那块不明显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抬头看向窗外,偌大的落地窗前是一片浓郁的灰色,不知是起了雾,还是什么旁的。
又要变天了。
孟亭曈想。这北方的冬天,总是要多下几场雪的。
是夜,不出意外的,孟亭曈从睡梦中醒来,看着天花板发了许久的呆。
他不常梦到过去的,只是今日因着那熟悉的物件儿,使得他又梦到那片深灰色的天空,和那经久不散地硝烟味。
‘活下去……’
‘乖仔,要好好活着……’
太久了,久到他早已不知道流泪是什么滋味。
记忆中南陵的冬日总是无雪的,只有湿冷的空气、带着霉味的被褥、和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响声的木梯。
伴着窗外簌簌声再度浅眠,翌日,等孟亭曈出了门,才发觉昨晚那萦绕在耳边不知何物的白噪音,原来是特属于北方城市才独有的雪的声音。
大雪落了整晚,将这座带着寒冷肃杀之意的城市裹上了一层柔软的白。
不用再和其他人一起挤班车,下了楼便有专人驱车等着,车内的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还能在路上趁机补个眠。
签进同晖传媒,待遇和之前确实天差地别了些。
等到了片场,冷冽的空气扑入鼻腔,将人瞬间吹得清醒,也吹散了那许久没有翻涌上来的愁绪。
我在好好活着。
孟亭曈揉了下冰凉的鼻尖,稍稍弯起唇角,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这次的影片,讲述的得是一只修炼千年的狐妖与一个凡人相爱了三世的故事。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部影片的侧重,却不在千年狐妖和三世凡人,而是在孟亭曈所出演的角色——那只刚开灵智、不知道什么是“爱”的小狐狸身上。
故事从小狐狸的视角展开。刚修出人形的小狐狸不谙世事,有些顽劣,那修炼千年的红狐是他的姐姐。姐姐很温柔、修为很高,待他也极好,却总是要去寻找、什么是“爱”。
小狐狸回忆道,第一世,他的姐姐爱上了一位穷酸书生。
书生生得好看,唇红齿白的,可书生实在太穷,连肉都吃不起。
小狐狸不明白,他问姐姐,“这就是爱吗?”
后来书生死了。第二世,他的姐姐在大漠边疆爱上了一位将军。
将军生得俊朗,剑眉星目的,漠北辽阔的草原生不出狭隘的爱,可小狐狸却嫌人太糙,行为又粗犷,他缠上将军问,“你爱姐姐吗?”
后来将军也死了。第三世,他的姐姐在繁华的京都爱上了当今太子。
太子生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虽出身三妻四妾的皇家,却与姐姐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可好景不长。朝中的大国师夜观星象,出了三句断言。
第一条便是无后之人不可继位。
原本和姐姐山盟海誓的太子为了开枝散叶,收了无数女子入东宫。
小狐狸很生气,问姐姐,“到底什么才是爱呀?”
姐姐却只说等有一日,你若爱上什么人,便懂了。
小狐狸自己不懂什么叫爱人,又觉得姐姐在敷衍他,一怒之下负气出走,恰逢春猎,不小心被利箭所伤,所幸被一个和尚给救了回去。
可是和尚是捉妖的,会伤害他的同类,小狐狸讨厌道貌岸然的和尚,总是不给人好脸色看。
小和尚脾气好,由得他惯着他闹。
小狐狸把伤养好了,便再次回到了姐姐那里。
又逢月圆,国师的第二条断言出现,说东宫有妖,主灾祸发生。
小和尚领了命,去了东宫,要查询那妖孽的来源,小狐狸这才知道,原来这小和尚,竟然当朝国师的大徒弟。
小狐狸更生气了,这个国师怎么总和他姐姐作对?这个和尚也阴魂不散的,看着便心烦。
他溜出去找和尚的麻烦,却不慎撞见和尚在洗澡。
小狐狸之前见得多了,没当一回事,哪想到那和尚却涨红了脸。
小狐狸顿时开心了,好生嘲笑了一番,还跑回去和姐姐告状,差一点没藏好身后的尾巴。
姐姐看着日夜和小和尚斗嘴的小狐狸,脸上总是很多忧愁。
小狐狸误以为是太子惹姐姐伤了心,跑去质问太子,“你到底爱姐姐吗?”
太子答得笃定,可小狐狸还是生气,他总觉得爱不是这样的。姐姐却不让他去找太子麻烦,他便只能去找小和尚出气。
终于一个不小心,被和尚逮到了狐狸尾巴。
人妖本就殊途,更何况一个是捉妖的和尚,一个是修炼百年的狐妖。
小狐狸登时急了,可那个一直以来正的发邪的和尚却说,“你走吧,我不伤你。”
小狐狸愣了下,缠上去问为什么。
小和尚却端坐莲花池中一言不发,闭着眼不敢看人。
太子继位前夜,再逢月圆,国师出关,终于是将矛头对准了他的姐姐。
第三条断言,主杀,落天罚。
小狐狸很生气。姐姐一生从未害人,为何要将姐姐置于死地?
怕太子不信,国师还说任何妖孽都扛不住三鞭,只要他姐姐可以抗下三鞭,便证明她不是妖,可以封她为后。
姐姐有孕在身,太子不允,抗旨不尊。原来他早就知道姐姐是妖,之前入东宫的女子都是修炼之人伪装而成的,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可以和国师抗衡。
小狐狸看向不远处的小和尚,奇怪道,“原来这才是爱吗?”
可那些人皆不敌国师。小狐狸为了保护姐姐,生生抗下了那打散他百年修为的一鞭,差点儿抽得小狐狸稳不住人形。
小和尚拦着国师,说他们虽为妖,却从未伤人,莫杀,可度。
国师却说,度化不成了,妖就是妖,更何况那姐姐身上,还背负着天劫。
小狐狸一愣。
他这才想起来,之前那两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书生爱姐姐,可一朝高中状元,皇恩浩荡,摇身一变成了当朝驸马爷。
将军爱姐姐,可为守城门,他弃了姐姐而去,血战沙场,尸骨无存。
小狐狸问姐姐,“这难道就是爱吗?”
姐姐看向太子,太子忽记起了两世记忆,泪流满面。
原来那第一世,书生抗旨,被一杯鸩酒毒杀。姐姐为了报仇,深夜弑君。王城之下突然群龙无首,异姓王纷纷揭竿而起,致使后面百年乱世。
而后边关被迫,外敌入侵,将军战死。城内尸殍遍野,民不聊生。
小狐狸全部想起来了,“可姐姐护下了那一城的人!几乎散尽了修为!”
可究其因,结其果,终是酿成大祸。国师漠然道:“天罚就是天罚,哪有什么功过相抵。”
人修千年便可成仙,妖也修了千年怎的就这么难?
小狐狸目眦欲裂:“天道不公!”
姐姐却认了天罚,愿意抵命,只求留下她的孩子。
但、天道不认。
雷劫落,谁也逃不过。
小狐狸不要命的冲上前去,小和尚却在此时散尽了满身的功德,将小狐狸护了下来。
姐姐死了。
一个妖,却早已修出了满是功德的金丹,只差一步,便可修出仙体。可散尽了毕生修为用那金丹护着的孩子,还是逃不过天降雷罚。
小狐狸恨极了,他终于突破了那层他百年来都没什么长进的修为,原来他竟是一条九尾白狐,天生便比别人修的慢。
可还是晚了一步。姐姐消散,太子殉情,而那和尚也为了保护小狐狸散了所有功德,连三魂六魄都成尘烟,永世不入轮回路。
小狐狸失去了八条尾巴,拼死护下了那个孩子。那国师一朝圆满羽化登仙,成为了一颗舍利。
小狐狸连恨意都变得茫然,他很想告诉姐姐,“我不想知道什么是爱了,姐姐你还能回来吗?”
最终,小狐狸久居深山中,孤身一人将孩子抚养长大。
然后那半人半妖的小小狐狸有一日修出了人形,仰着稚嫩的脸问他,“舅舅,什么是爱啊?”
小狐狸浑身一僵,他突然想起那冷面的和尚。
打从那和尚第一天见到他时,便知晓他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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