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秋, ”耳边传来荀淮带笑的声音,“今天不能睡了, 改天我们再补回来。”
陈宴秋脑袋迷迷糊糊的,压根就没听清楚荀淮说了什么, 下意识挂在荀淮身上,去蹭荀淮的脖颈:“夫君,再睡会儿……”
荀淮有些好笑地把人抱起来,让陈宴秋站好, 轻轻捏了捏陈宴秋的脸颊:“时间到了, 再不然赶不上时辰了。”
一旁端着冠冕、首饰、礼服的礼官们:……
陛下, 您这么叫,皇后他再怎么也醒不过来的!
好在陈宴秋听见“赶不上时辰”,终于还是清醒了些。他挣开眼, 虽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对荀淮点了点头:“嗯,我醒了。”
荀淮勾唇:“真醒了?”
陈宴秋又闭眼:“……真醒了…唔……”
眼看他又要睡过去, 荀淮对礼官们做了个手势。礼官们立刻蜂拥而入, 把屋内堵了个严严实实。
感受到屋里多了好多人,陈宴秋这下是真的清醒过来了:“做、做什么?”
“回殿下的话, ”离他最近的那个端着礼服, 伸到陈宴秋面前毕恭毕敬道,“登基大典的礼服马虎不得,微臣亲自来为殿下更衣。”
陈宴秋看着那看上去有十几层的衣服,瞪大了双眼。
礼官:“殿下, 有请吧。”
陈宴秋还没清醒,伸着双手任由礼官们摆弄,一双还含着水汽的眸子就这样呆呆地盯着荀淮看。
二人的冕服是最好的绣娘日夜赶制而成,用了最好的金线绣上了十二章纹,日月星辰点缀其上、山川华虫流转其间。
荀淮一身玄衣纁裳,是为“天地玄黄”,大带勾勒出荀淮劲瘦有力的腰线,再往上,丰神俊朗的眉眼在通天冠的冕旒下若隐若现,叫人想把那冕旒掀开,去瞧个究竟。
陈宴秋看得认真,荀淮感受到了他赤裸裸的视线,带着笑意扭过头。
只一下,荀淮便看得有些恍然。
陈宴秋身上的冕服与自己身上的是同样的配色。眼前人并不安分,在更衣时转来转去,好奇地摸摸这摸摸那,上衣在空中划出弧来,上头的日月章纹便随之转动。
陈宴秋方才已经上好了妆。
他本就生得漂亮,只是性格温柔,给人的感觉一直是柔和的,就如同春日的风。今日登基大典,礼官们存了些要与礼服搭配的心思,给陈宴秋画的妆容更艳了些。
此时他满含春色地看着荀淮,眼中带笑,眉梢微扬,举手投足间都是明丽的美,叫人挪不开眼。
偏偏陈宴秋本人还对此浑然不觉,他抬眸,对荀淮抖抖袖子转了一圈,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好不好看?”
荀淮笑了:“嗯,很好看。”
他走过去,摸了摸陈宴秋梳好的发,轻轻开口道:“夫君来给你戴冠可好?”
陈宴秋自然不会拒绝。荀淮双手捧着雕刻得细致入微的金凤冠,低头看去。
陈宴秋在答应荀淮时便闭了眼,此时此刻,他的睫毛随着荀淮的呼吸微微抖动着。
夏季天亮得早,京城的晨光透过雕花的木窗,在陈宴秋的脸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影子,就像是一群晶亮的蝶。
荀淮勾唇笑了笑,珍而重之地把凤冠戴了上去。
陈宴秋觉得脑袋重了重,刚想睁开眼,嘴唇上就传来了温热柔软的触感。
荀淮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亲。
这屋里这么多人呢!
陈宴秋脸一下子红了,有些羞赧地睁开眼,去扯着荀淮的衣服:“……等会儿胭脂都没了。”
荀淮又亲了一口:“没事,等会儿再补。”
陈宴秋微微抬起眸子,朝荀淮笑。
他一身凤冠华裳,那些镶金带玉的首饰穿在陈宴秋的身上,却不显半分俗气,反倒添了些傲人的矜贵来。
陈宴秋的脸上染着霞色,看向荀淮时眼里尽是温柔。
此时此刻的太和殿前,文武百官都穿着崭新的朝服,按照官职大小整齐地候着。
崔明玉位于最前方的位置,与礼官们核对着整个登基大典的流程。
恢弘的乐声响起,崔明玉扭头望去,见到了两人。
荀淮执着陈宴秋的手,站在太和殿阶梯的最下方。
往上,是金碧辉煌的大殿,它见过了无数帝王的诞生、无数王朝的陨落;
往前,是他精挑细选的文武百官,他们以后会是新朝的脊梁骨,会与他一起打造一个新的盛世。
但是……
但是这一切,都不如手心柔软的触感来得真实。
荀淮感受到,陈宴秋攥紧了他的手指。
荀淮笑了笑,侧头问他:“紧张吗?”
陈宴秋梗着脖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诚实道:“……有一点点吧。”
“不紧张,”荀淮捏了捏陈宴秋的手,“有夫君陪着呢。”
“来,”荀淮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迈出脚步,一步步数着,“一,二,三……”
陈宴秋跟着荀淮的步伐,一点点向前走,原本还狂跳的心竟真的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九条凌空飞舞的巨龙盘旋而上,陈宴秋攥着荀淮的手,踏着汉白玉雕刻而成的阶梯,恍惚想起了当初刚刚穿越而来的时候。
一年的光景,恍若梦境。
一步。
“过来吧,喝合卺酒。”
“洞房花烛夜,你说我们要做什么?”
他看见荀淮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站在烛火逆光的地方,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冰凉与猜忌,还带着些汹涌的欲色。
两步。
“宴秋既然嫁了本王,就是本王的人。”
“这点规矩,本王原以为陈大人是明白的。”
他看见荀淮抓住陈老的手,拦下要落在他脸上的巴掌。陈宴秋抬眸望去,看见了洒在荀淮脸上的天光。
三步。
这一次,陈宴秋听见了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夫君,王爷……”
那是荀淮第一次重病的时候,荀淮咬了自己一口,又咬了陈宴秋一口。两人折腾了大半夜,才双双睡下。
四步。
“你不是陈宴秋,是不是?”
“我待你好,我待你好一辈子……”
记忆中的声音是温柔的、也是欣喜的,那时候,荀淮确认了陈宴秋的身份,两人情难自禁,双双沉沦。
……
人的记忆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
陈宴秋原本觉得自己已经淡忘的回忆在此刻陡然清晰起来,他这才发现,与荀淮相处的每一幕都被他放进了自己最宝贵的回忆里。
真好。
陈宴秋笑了。
他与荀淮拾阶而上,来到了太和殿下。
“跪——”
来福洪亮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前回响,群臣纷纷跪下,一起叩首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是整个京城最高的地方,陈宴秋向远处望去,能看见辽阔旷远的蓝天,在那灿烂的天色之下,是千千万万户人家。
空中有一群飞鸟盘旋着,它们冲向天空,飞向更远处的山川湖海。
在那天空的下面,文武百官对他们行着大礼,赞颂着一个新的王朝的诞生。
这是结束,亦是起点。
登基大典之后,便是宴请文武百官的宫宴。
荀淮与陈宴秋换了一身华服,并排坐在上位。
他们原先还一起说了两句吉祥话,可没过多久就双双消失,弄得大臣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有胆子大的直接凑到崔明玉跟前去:“崔相,这陛下和皇后殿下去哪了啊?”
正默默吃菜的崔明玉:“……”
“皇上的事情,其实我等可以妄论的?”他眉头一横,便不再理那人。
人家两口子的事情,我们这些外人可得少掺和!
而此时空无一人的太和殿内,传来一阵粘腻的声响。
“夫君……”陈宴秋修长秀气的手指扣着荀淮的肩背,抓得紧紧的,随着荀淮的动作瑟缩着。
“我在呢,”荀淮凑到陈宴秋的耳边笑了笑,“皇后殿下有和吩咐啊……”
“轻,”陈宴秋此时已经快要喘不上气了,只得在太和殿的地板上抖着身子,“呜呜”地哭着,“你轻一点好不好……”
他哭得伤心,荀淮心里一下子软下来。他放缓了动作去吻陈宴秋的眉眼:“好了,不哭了啊,我不欺负你了。”
谁知荀淮攻势太猛,动作缓了下来之后,陈宴秋反倒有些不适应。
他被自己的想法下了一跳,随后就涨红着脸,两条腿轻轻蹬动着,微微支起身子凑到荀淮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荀淮听了这话,立刻变了脸色,狠狠地掐住陈宴秋的腰肢翻了个身,把人摁在了地上。
两人又一起,携手通往欢愉的顶峰。
此时此刻,殿外的月光皎洁澄澈,庭下如空明积水,微风拂过,清波荡漾,似乎卷起涟漪一层层。
在京城的宫宴内,崔明玉笑着同文武百官举杯,一同商议新政,一袭白衣裙袂翩跹,宛若天上月,宛若山间雪;
在山间的酒肆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正与一群侠客拼酒,她笑喊着行酒令,红衣烈烈,就如同燎原的野火;
在北国的官道上,男人迎着带着些凉意的风,将比他小了一圈的少年护在怀里,披风飘扬,露出下面一身华贵的紫衣。
此时此刻,京城之外。
陈冉与安幼禾交出通关文书,他们相视一笑,再次迈步踏入这个城市。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今夜无宵禁。
百姓们在街上笑着、叫着、喊着,孩童提着锦鲤做成的花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路边的小摊贩们大着嗓子吆喝;耍杂技的人在旁边吐出火焰,引得人们纷纷叫好;食铺中飘出阵阵白气,香味就这样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华灯闪烁,欢声彻夜响起,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繁华。
这一年,荀淮即位,国号大景,是为永兴元年。
史载,景武帝荀淮在位期间,选贤任能,励精图治,政通人和,海晏河清,史称“永兴盛世”。
景武帝与昭元皇后陈宴秋,年少成婚,情深一世,是多为后世称道的佳话。
他们的生命是历史的长河里划过的流星,在这片土地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纵然人生短暂,纵然世事无常;
没关系,青山会记住一切。
——正文完——
59/59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