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配合几位领导的时间,周年汇演最终定在当年520,正在恋爱中的演出参与者叫苦不迭,但再抱怨也无济于事。
在即将要表演的片段中,林思弦跟佐伊有一个亲吻的剧情,是原著中有的情节,当然他们会改编为借位。这也是他们两人磨合时最为困难的环节,因为林思弦总是会回想起两个月前陈寄跟他的吻。
对于初吻来说,它的确有些残酷和不合格,但依旧让林思弦回味至今。陈寄问他“够了吗”的一瞬间,他心中骤然冒出一种荒诞的假设,如果他不是林思弦,应该会怎样回答?
不够,远远不够,对我更残暴一点吧,再施舍我一点温柔,让我也可以温顺地待在你身边。
不过他顷刻间便意识到这是个悖论,没有这个家庭,他根本没有要挟陈寄的手段,他跟陈寄也绝走不到今天;而出生在这个家庭,就注定他只能是林思弦。
所以最后他也只能给出属于林思弦的回答:“干嘛这么用力,你吻技真的好差。”
算是他的良心发现,两个月以来他没再联系过陈寄,他还没到因为一己私欲而真正破坏别人幸福的程度。只是对于陈寄的回忆,即便任它们在大脑里枯萎,也时不时因为任何一点外界因素复燃。
比如现在,佐伊问他:“你有没有想要邀请来汇演的外校朋友?昨天策划那边告诉我要提前申请,不然留不出位置。”
林思弦下意识问:“截止日期是多久?”
佐伊翻看自己的聊天记录:“好像说的是月底之前。”
吕孝棠被调查这件事,林思弦是从娄殊为那里听说的。
自从大学去了不同城市,他跟娄殊为也有很久没联系了。那一天,林思弦刚好给负责策划的学长发了预留一个座位的申请,并且正在编造让陈寄必须过来一趟的借口,那天是520,这个借口要比以往难想,在他有眉目之前,先接到了娄殊为的信息:“哥们,你们家那件事真的假的?”
这条短信才是洪水的第一次冲击,将林思弦卷入未来的深渊中。
而之前那些曾被忽略的细节,也在真相来临之际浮出水面。半山别墅里每年新添置的名贵藏品;吕孝棠题的字,总有人以欣赏为由高价购买......
这件事没有见报,但即使林思弦相隔几千公里,也能感受到这是一场激烈的风波。
接下来一周,有无数陌生号码给他来电,林思弦只能一直打开勿扰模式。他只接听了一通来自吕如清的电话,告诉他谁也不要理会。
林思弦每天将自己投入到排练之中,佯装对这一切漠不关心,但暂时的躲避也只是徒劳。他在某天夜里接到吕如清前领导的短信:“她情况不好,回来陪陪她吧。”
林思弦请了三天假飞回去,进门时亭水榭已成废墟。林思弦没看见林泓,只在阳台找到吕如清。她背朝自己,听见脚步也没回头,右手将烟头按在花盆里。
“他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吕如清说。林思弦知道她不肯回头的原因,因为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哽咽。
“吕孝棠的事情板上钉钉了,”她竭力维持一种平静的语调,像在叙述与自己无关的事实,“林泓那孩子现在还没上户口,他说如果我配合离婚的话,可以给我留这套房子。”
她说得很简单,按她的脾气绝不想这样轻易放过林泓,没想到后者比她更为决绝。只是林思弦没预料到她会哭,不知是不是母子间的心灵感应,他这一秒甚至明白她哭的原因——为她绝不承认的爱,彻底被屠戮的悲哀。
“林泓把自己摘得很干净,”吕如清继续说,“如果你求他他也许能继续供你,当作对我落井下石的一环。”
林思弦问:“你呢?”
“卖掉所有东西应该不会饿死。”
林思弦问:“我是问你到现在也不想要我吗?”
吕如清停顿了很久回答他:“那天我说的气话,怀你的时候我跟他吵了很多架,他出去过夜了很多次,那时候还能做手术,我考虑过,但没有去。”
她最后说:“对不起。你要跟我一起吗?”
那是林思弦唯一一次听到她说这三个字。林思弦说:“我不会去找他。”
再年轻林思弦也能够预知到自己的选择会付出哪些代价,意味着他往后需要学习如何拮据度日。他有信心面对生活的变故,但在回学校的路上突然意识到,他做出的决定让他不再拥有命令陈寄的任何特权。
于是林思弦终于想好了给陈寄发的消息:“20号我有个表演,人手不够,你过来帮我录像。”
“要是这次表现得好的话,以后就放过你了。”
一直到20号那天早上,陈寄都没有回过他,而林思弦也没敢再像以往那样,补充更多威胁的内容。
上台前佐伊夸他:“你今天这妆容绝了。美死我。”
林思弦跟她商业互赞:“你的更好看,显得你眼睛真大。”
有人在叫他俩准备,林思弦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演员的福利还真不错,学校给他们的家属席留在第三排。这是林思弦第一次面向大众当主演,虽然他后来才知道这也是最后一次。他跟佐伊都完成得很好,牵手谢幕时,他看见第三排右侧五六个人在热烈欢呼,他认出来有佐伊的父母和程序员哥哥,家属跟学校观众中间空出一个座位,是他申请的位置。
汇演结束后他换完服装,被佐伊拉着自拍,拍完后佐伊递给他一束鲜花:“Dear,帮我拿一下,我要去跟老公拍照。”
林思弦接过来,嫌弃道:“你别叫这么腻歪。”
不仅叫得腻歪,行为更腻歪。小情侣拍着拍着人不知拍哪去了。
林思弦在后台等到清洁工进来都没等到佐伊。他抱着花出门,在礼堂门口碰到给他化妆的学姐,对方夸他今天表现很好,林思弦说谢谢,两个人手里都拿着东西,进行了一个比较局促的拥抱。
刚送走学姐,林思弦就看到了姗姗而来的陈寄。现在离演出结束已经两小时了,林思弦又从陈寄身上闻到非常淡的酒味——可能刚结束约会,甚至还小酌了。谈恋爱真能让人破例。
林思弦在这一刻倏然释怀。他觉得自己比想象中要容易满足,吕如清给了他一小部分亲情,他收下了;陈寄在这个夜晚留给他迟到的五分钟,他也决定收下。
“你怎么现在才来?黄花菜都凉了,”林思弦说,“我都说了你表现好以后就放过你,你也不知道珍惜机会。”
陈寄说:“我晚上有事。”
我当然知道你有事。林思弦说:“那你也应该给我回个消息嘛,幸好今天有别的人帮我录像,不然就亏大了。”
没等对方回答,林思弦接着说:“算啦,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虽然你这次表现不好,以后也不会再召唤你了。”
陈寄看着他,良久后才问:“真的?”
“不信啊?”林思弦冲他笑笑,“放心,学校规定大三之后能进组,我不一定一直待学校,而且我现在不缺跑腿的了,要能签公司,第一时间就会给我配助理。”
这次是真的。不会反反复复,不会出尔反尔,你真的解放了。
陈寄又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好。”
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林思弦忽然察觉到这一点。于是他多看了陈寄两秒,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唯一一次亲过的嘴唇,不过也只能看两秒,再多就不太对了。
林思弦说:“拜拜,希望你以后别碰到我这种无理取闹的人。”
也希望我总有一天能够彻底忘记你。
那一年的暑假,吕如清签了跟林泓的离婚协议。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妥协,为了林思弦还能有个住处——虽然这房子最后还是因为医疗费而出售。
林思弦在暑假里第一次尝试去便利店兼职,一开始不是很习惯,站久了有点低血糖,不过他适应得很快,还是顺利完成了工作。
大三上学期,林思弦正在托人问有没有进组的机会,学籍办的老师把他叫了过去。当他看到院长时,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老师很委婉告诉他,学校有两位领导因为作风不正被查处,交代了之前他们一些公款吃喝和滥用职权的行径。其中一位之前在其他学校担任教授时得了吕孝棠一些好处,林思弦当年考试时,吕孝棠为确保自己的后代万无一失,委托他们进行了一些不当操作。
“经过调查,我们知道你是不知情的,但你的入学确实是违规操作,上面的处理意见是,对他们进行公开通报时不会提及你,”老师最后说,“建议你自行申请退学。”
窗外阳光正好,看得林思弦有些恍惚。
他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突然问道:“如果他们没有操作的话,客观来说,我的表现可以通过吗?”
老师没有出声,院长替他解答:“这个问题不太成立,他们是你的考官,从得到委托的那一刻起,他们看你就不客观了。”
一个月后,林思弦收拾东西从南门离开。学校没有提他的退学原因,但一路上还是有很多打量的目光。他目不斜视,告诉自己有手有脚,出门后依旧能重新开始。刚好离婚后吕如清身体每况愈下,回去还能多些时间照顾她。
林思弦提着拉杆箱走到地铁站,路过了陈寄的校门。这次他没有停下,没有等对方出现。
林思弦感到庆幸,他跟陈寄这辈子最后一面,他至少鲜花簇拥、光鲜亮丽,假使陈寄日后还回忆起对他最后的印象,至少是这一副体面的模样——虽然他对这个假设并不是很有信心。
第32章 布丁和啤酒
醒来的时候林思弦出了一身的汗,坐起身来,一度分不清自己此刻身在何处。呼吸平稳后,耳边传来一阵拖得很长的震颤,好似拉杆箱滚落碾过柏油接缝的声音,等到下一滴汗浸入眼眶才疼醒过来,明白那是楼下运输卡车经过的动静。
干坐了很久,他终于在床上摸索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是四点半——竟然才四点半吗?林思弦总觉得已经天黑了很久。
睡眠障碍的其中一个影响,就是醒来之后不知道是否睡着过,明明只是躺在床上,却躺得筋疲力尽;等到彻底清醒,林思弦才确认刚才是真的失去过意识,如果还能自控,他绝不会回想这些过去,回想他曾以为的、跟陈寄的最后一面。
刚拿到的手机震动两下,林思弦解锁,发现是扶满在群里说话。
“我靠,听到了吗,楼下谁在吼朋友一生一起走?”
“祖宗你走个球啊,火车站都没开门你怎么走?让不让人睡觉了?”
很快小胖子也在群里回:“哥,我满哥,你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本来没听见有人唱歌,你硬是把我搞醒了......”
“哈哈哈哈,我的锅,我昨晚才回来,今中午请你们吃本地豪华大餐,徐大娘银耳汤锅。”
不过是半夜一场小闹剧,聊了几句又消停了。林思弦退出聊天界面,无意中又看到了下面与S的聊天框,最后的对话停留在简单的两个字——“过来”。
这两个字让林思弦有片刻失神,让他终于彻底意识到,七年前自己失算,他竟然再次见到陈寄,不是以带着助理、光芒万丈的姿态,而是以大言放过又转身求助的狼狈和厚脸皮。
他们不该见面的。这几年来,林思弦从来也都是这么祈祷的。
林思弦最后在床上躺到快十一点,被扶满电话叫出去吃徐大娘银耳汤锅。四个人坐了角落一个小桌,汤锅被上来后苏红桃连声称赞:“你这次选得不错,昨天喝了酒,今天吃点清淡的最好。”
“你怎么又喝酒了?”扶满震惊道,“你胃不要了?”
“没喝多少,”苏红桃摆摆手,“人家男一号过生请客,叫我我能不去吗?话说回来,我昨天算是开眼,你知不知道他代言那珠宝品牌,品牌方托人专门送了根项链过来,恁大颗红宝石。”
她怕说不明白,用手比了个圆:“恁大,你去斯里兰卡挖都挖不出这么大的。”
“知道了,大,超大,大死了,”扶满无语道,“但我凭什么要去斯里兰卡挖宝石啊?要去你自己去。”
等到锅煮开后,几个人边贫嘴边吃,中途林思弦打了好几个呵欠,夹菜都有好几次没夹上来。
在跟一块滑肉作斗争的时候,林思弦听见小胖子开启了另一个话题:“诶,你们有没有听说,那个谁,就是换掉彭骁那个人,早期被导演潜过。”
好不容易夹出锅的滑肉“砰”一声跌回汤里,汤汁溅到苏红桃白色打底衫上。她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求你了哥哥,用不来筷子咱用勺,成吗?”
林思弦连忙说抱歉,给她递纸,扶满没理会他俩,斥责小胖子:“人家演技这么好,没根据的事儿少以讹传讹。”
“我真不是,”小胖子替自己辩解,“当年网上传的时候我还点过踩,但我昨天真的看见那导演给他打电话,打了三个都故意不接,就他最出名那片儿,《留白》的导演,我才后知后觉,那传言不会是真的吧?”
“这么温和一个人,有可能就是上天不开眼,空有实力没有运气,只能另辟蹊径,”苏红桃还在用纸擦身上的污渍,“不过那导演长得还行。”
“……这是什么奇怪的关注点?”
“很重要的啊,”苏红桃说,“要保罗纽曼潜我的话我也愿意。”
扶满说:“你还是去斯里兰卡挖宝石吧。”
这个世界上一种奇怪的巧合是,一旦在背后说了某个人的闲话,就有很大概率会跟对方偶遇。这天难得天气很好,林思弦吃完银耳汤锅,多走了几步路去附近便利店买烟。一进门就看到刚才被议论的心理咨询师在里面挑着几种甜品。
看到林思弦进来,他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好巧。”
林思弦跟他一直都很客气:“听说你们今天忙了一大早,没在房间补补觉?”
“是想这么干来着,”心理咨询师说,“天气太好,总觉得不出门挺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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