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亲吗?”章言礼问?
“……给。”
他薄而冷的嘴唇,像蝴蝶柔软的触角,落在我的嘴唇上,他浑身冰冷,我抱着他就好像抱着一朵在冬天盛开的玉兰花。他在我的身上沉沉地睡过去,嘴唇翕张,香烟淡淡的苦涩从他的唇间渡过来,将我的不安和想念都灌溉透了。
“章言礼。”我碰了碰他的手。
章言礼不动了。
真是的。
我坐起来,把他从沙发上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他比我想象中要重一些,不过没有关系,从今天起,我的身体会记住并习惯这个重量。
雨,啪嗒,像蚊子被拍死的声音,砸在了窗户玻璃上。
第二日早上,章言礼已经不记得昨晚的吻。他早早地离开家,在冰箱上的哆啦A梦冰箱贴下贴了一张便利贴,叮嘱我吃完饭再去学校。
学校和一个公益组织合作的马拉松比赛在今天举行。我需要和公益组织的负责人对接,于是我早早地将马拉松比赛的整个流程过了好几遍。
学校宣传部和学生会的老师同学都有过来,宣传部的老师表示很放心将活动交给我们学生会,而学生会会长张硕,因为家里有事,这次活动的监督统筹工作就落到我头上。
在核对名单时,我看见一个叫苏焕的参赛选手。因为这次的马拉松比赛有许多个合作方,来参加的人不局限于我们学校,存在外校的人很正常,但因为苏焕的名字和碧泉的新上任的ceo一样,章言礼又几次三番为他发愁,我就多留意了一下。
我给许殷默打电话,问他苏焕是不是对马拉松很感兴趣。
许殷默说:“你怎么知道?苏焕在国外就经常参加马拉松比赛,包括登山、骑行这些活动,他都很喜欢。”
“你能查得到苏焕今天的行程吗?”我问。
“有点难度,我试试。”许殷默说。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许殷默回我消息,说苏焕从公司离开,去参加马拉松比赛了。
今天在海城,举办马拉松比赛的地方只有海湾公园。
我跟负责人要了苏焕的信息,到苏焕对应的比赛分区去找他。
由于参加马拉松的人很多,我花了一些功夫才找到他。苏焕自己一个人在做热身运动,他并不像旁边的人一样和别人聊天,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
“苏先生你好,很抱歉打扰,方便聊一些吗?”我走过去。
苏焕看了眼我胸前的工作人员吊牌,点头,示意我有事快说。
我讲了自己的身份,又给他讲了一下这次马拉松比赛的注意事项,以及拿补给的地点,并且拜托他让我陪着他一块儿跑。
苏焕做完热身运动后,对我说:“我以为你会找我说恒锦的事情,如果你确定不找我聊恒锦,那ok,你跟着我跑。”
我点点头:“好。”
等枪声响起,我跟着他跑了一段路后,他才回过头,诧异地对我说:“你左腿跛了?那你还跟着我跑半马?你想死吗?”
我努力跟上他:“左腿是会有一点吃力,但我不是做不到。”
跑了半程后,我和苏焕已经拉开了很大的差距。为了缩短距离,我几乎没有时间吃东西。到后面,我终于追上了苏焕。
苏焕看见我,很是意外。
他笑了下,说:“你要是真的能完成半马,恒锦和碧泉的合作,我可以再考虑考虑。”
左腿脚踝,像是被洒了一把绵绵的曲头钉,每次踩下去,钉子就开始往骨头里钻,随着比赛到后面,疼痛感就越来越强烈。
我咬着牙,跑到终点。苏焕也刚到没多久。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一瓶水和一张写着苏焕私人联系方式的便签:“恒锦的事儿,让你哥跟我谈吧。待会儿你和我一起去吃个饭怎么样?”
我收好名片,点头答应他:“附近有几家地道的特色餐馆,价格实惠,菜色也很不错。我带你去。”
和苏焕吃完饭,我打车回家,顺便把苏焕的联系方式发给了章言礼。
章言礼问我从哪儿来的苏焕的私人联系方式。
“我今天遇到他了,他人不错,我说了恒锦的事情后,他就答应和你聊聊,把联系方式给了我。”我撒谎说。
电话那头,章言礼有几秒钟的沉默,像是丢进黑洞里的一块石头,悄无声息。
“我不是没有跟苏焕打过交道,我知道他是什么性格。唐小西,你瞒着我做了什么?”章言礼的声音重了一些。
他干脆连“蘑菇”也不喊了。
“我没做什么,就是我和你说的那样,他人挺好的,我和他说了前因后果后,他就答应和你再聊聊合作的事情。”我坚持自己的说辞。
“你不说实话,诚心要骗我,那我也没有什么话和你说了。”章言礼讲完后,随即挂断了电话。
从那一天起,有半个多月,章言礼都没有回家。
每次我推开客厅的门,都像是在开一罐过期的沙丁鱼罐头,糜烂的味道包裹着我,心上浮现出恶心想吐的感觉。有一回,我半夜忽然很想章言礼,所以抱着枕头从卧室出来,到章言礼的床上睡觉。
睡到快早上六点,外面传来哒哒哒的声音。我以为是章言礼敲门,于是很高兴地去开门。门开后,原来是一根树枝被风从窗口卷进来,敲着门。
六点,月亮还没有醒来,我却已经完全清醒了。于是在门口蹲下来,想象章言礼是在外面迷了路,所以才不回家。
咪咪过了一个星期,过来给我送生活用品。她像花蝴蝶一样在厨房忙碌,将购买的零食、蔬菜、水果放进小冰箱,再帮我把垃圾桶里的垃圾收拾好。
“你哥挂念你,又很忙,抽不出时间来看你,就把我叫过来了。”咪咪说,“你需要什么,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别自己一个人憋着不说嗷。”
“真的可以吗?我想我哥回来。”我说。
“有点难办,他出差去了。”
“你撒谎……”我坐在吧台的高凳上,报复性地将章言礼珍藏的一瓶罗曼尼康帝干红喝完。
章言礼没有出差,我昨天才骑车去恒锦公司楼下,看见他去上班。章言礼只是不想见我。
咪咪措辞说:“他是生气了。你知道你哥打算给你治腿吧?他看你看得比眼珠子都重。你呢?你不把自己当一回事,跑去跟人家跑半马。你哥不仅生你的气,还生他自己的气。”
“我就是想要他开心一点。反正恒锦和碧泉合作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不是吗?”我说。
咪咪说,“小蘑菇,你哥不需要你很懂事,把自己照顾好,你哥就很开心了。”
碧泉和恒锦的合同决定续约了。苏焕给我发消息,邀请我一块儿去吃饭。
苏焕消息过来时,我和许殷默正在小熊酒吧喝酒,许殷默看见消息后,说:“你要是作为苏焕这边的人去跟他吃饭,你哥得被气死。”
“但我已经好久没见他了。”我说。
“那你也不能跟苏焕去啊?你站在章言礼的角度想想,你养了那么久的弟弟,突然反水跟着之前差点撤走的合作方过来吃饭,你心里会怎么想?”许殷默问。
如果作为章言礼,确实心里会不好受。可我是唐小西,我只是想见章言礼一面,见一面就好。
威士忌在手里的酒杯中轻晃,光线在金色酒液中迷了路,仰头喝下这些液体,就好像把思念一并咽了下去,挺不好受。
“我只是想见他一面。我好久没见他了。”我说。
许殷默哑然一会儿,随后说:“随你吧。我不劝你。你犟,没救了。”
出小熊酒吧,猫跑过来。它脖子上戴着粉色的蝴蝶结,不知道是谁给它戴上的。
“你看,他又把你丢下了。”我抱着猫,将它用外套包裹起来,塞到自行车前的菜篮里。小猫像花束一样乖乖地插进菜篮子里,抱着自己的尾巴,轻轻地咬。
碧泉和恒锦的代表们正式签完续约合同吃饭那天,我跟苏焕一块儿出席了。吃饭地点定在月徽,包厢是那种大的圆桌,月徽是许寄年的地盘,这也是许寄年变相为章言礼站台的意思。
章言礼见了我,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他坐下之后,点了几道我爱吃的菜,但并没有把过多的眼神落在我身上。他和苏焕谈恒锦未来对碧泉的规划,以及恒锦内部用户对碧泉的一些期待和建议。
恒锦的人认识我,但也仅仅局限于,我是章言礼某个很重要的人,章言礼极少把我带出来见人,统一都对外称呼我是弟弟,但我和章言礼并不是亲兄弟。
因此恒锦这边的态度很微妙。苏焕和章言礼挨着坐,我坐在苏焕的另外一边。别人敬我的酒,都被章言礼接了,他说:“我管得严,我家小孩儿不能喝酒,他的酒我接了。”
苏焕在底下悄声地调侃他:“放屁。”
章言礼听了也不恼,放下酒杯,继续冠冕堂皇地说些官腔话。
吃完饭,一伙人去附近的高尔夫球场。原本苏焕和我坐一辆车,章言礼有自己的车。到月徽门口,我和苏焕上车后,章言礼矮身就顺势坐了进来。
苏焕皮笑肉不笑地撵客道:“章老板这是干什么?放着自己的车不坐,跑我这儿蹭车来了?恒锦是连一辆让章总舒心的车都找不出了吗?”
章言礼笑着说:“恒锦当然比不上碧泉。小苏总的车舒服,我沾个光,蹭一辆舒服一点的车。酒喝多了,坐档次差的车容易晕。您见谅。”
苏焕从副驾回过头,骂章言礼:“放你爹的狗屁!从这儿到高尔夫球场才多远?你能晕车?”
“坐小苏总的车不会晕。”章言礼很绅士地说。
我的目光落在章言礼身上。他穿着一件黑色衬衫,衬衫宽松,线条垂落自然,黑色的西装外套被他脱了搭在手上。他佩戴了一块腕表,是伯爵系列的,似乎很偏爱这一款。
见我看他手表,于是章言礼把腕表摘下来,戴在我的右手上:“喜欢吗?”
“喜欢。”
比起这块腕表,我更喜欢从他手掌传过来的温度。章言礼有许多手表,全都放在我用来放一些用不着的二手旧东西的箱子里,每一块手表的价格最少在十几万,名表和我初中没用完的橡皮擦、旧钢笔放一起。
咪咪每次来都要夸张地讲,小偷进来了都不会认为这些是真的名表,只会以为房子主人爱戴假货。
简单来说,就是名表放垃圾堆里,掉价。
章言礼不会管这个,他做事情,只图他自己喜欢。他不会管别人是什么看法,他向来随心所欲。
他有时候还说,他记得我八岁时,跟苟全一起,在家里拿橡皮擦做手术的事情。连是哪块橡皮他都记得。但他十几万、几十万的手表,他压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买的。
高尔夫球场距离月徽不是很远,他们打了几局后,苏焕叫我上场。我没打过高尔夫,苏焕提出要来教我。
苏焕递给我一支球杆,我去接,苏焕的手掌落在我的手背上。
下一秒,苏焕的手被章言礼拍了一下,苏焕缩回手,章言礼的手掌就已经落在我的手腕上,覆盖住我手腕上的那只伯爵腕表。
“不劳烦小苏总。”章言礼说,“我家的小朋友,我自己来教。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快,一学就会,刚才看我们打那几局,现在估计都会了。”
苏焕问我:“真的?”
章言礼也看着我。
实际上,我刚才是在偷偷学。章言礼让我拿着铁球杆打一杆试试看。因为章言礼跟碧泉的人要谈事情,所以大家都没有选择下场打球。章言礼给我重新选了一支初级杆,将高尔夫球放在tee台上。
我挥杆,故意打偏,虽然让章言礼难堪了,但这样他就能正大光明地教我。
“抱歉。”我回头对章言礼说,“我没有你说的那么聪明。”
苏焕笑着走过来,说:“看来还是得教。”
章言礼把领带松开,丢到旁边的靠椅上。侍应生拿了冷饮上来,章言礼让人重新再上一杯柳橙汁。
他握住我的手,从身后靠过来。我微微弓着腰,他的呼吸洒在我的脖子上,有一点痒,和猫爱在我的手掌间呼吸的感觉一样,但又比猫的呼吸更痒一点,因为猫不会让我的心脏也跟着痒。
“故意的?”他小声问,“为了丢我面子?”
“没有。”我撒谎。
“再跟我撒谎,你知道是什么后果。”章言礼说。
我犹豫一下,还是选择了坦白:“是故意打偏。但也没有很会打,最多只能击中高尔夫球而已。也不是为了让你丢面子,只是为了让你教教我。想要和你走得近一点。”
章言礼在我耳边轻声笑:“跟我玩手段。你还嫩了点。”
“那你为什么上套?”我问。
“我乐意。”章言礼讲。
打了快三十球,我再到座位上休息,发现旁边桌子放了一杯柳橙汁。章言礼在和苏焕聊碧泉即将推出的美妆新品。
我很爱喝柳橙汁,但从来没有和章言礼讲过。从来都是别人给什么我喝什么。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我以为我把自己的喜好瞒的很好。
要走时,我们买的高尔夫球,还剩下十几个。苏焕和章言礼都不想打了。章言礼于是告诉我:“剩下的球你来打,打进洞就有奖励。”
“随便什么奖励都可以吗?”
章言礼的表情有几分难以控制,他似乎在犹豫,想要收回自己的话,但目光落在我兴奋的脸上,最终还是没有将那句话收回,或许是觉得我是新手,也打不中。
“是,随便什么奖励都可以。”章言礼说。
十几颗球,一杆进洞,这对于新手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对于很多老手来说,一杆进洞也很困难。
前面十五球都失败了,有几颗球虽然距离目标洞口很近,却仍旧没有进洞。
苏焕甚至没有想到我能够把球打得很标准,他对章言礼说:“你弟弟能够打到这种程度,已是很难得,别为难他了。”
章言礼说:“是,难得。那就算了,走吧。”
我立在原地,问他:“奖励呢?”
22/59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