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过DNA检测吗?”我问。企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做了。他是宝宝。”
我的眼泪当着他的面掉下来,被这一声宝宝击溃。我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脆弱,我在他身边待了十五年。
这十五年里,我一直在扮演一个合格的弟弟,我试图取代章宝的位置。
而现在,这个位置不属于我了。章言礼唯一的家人,不再是我了。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扫兴。”我擦掉眼泪,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哥,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我这是高兴得哭了,你别在意。”
章言礼的眼睛也红了。他要来抚摸我的脸,我躲开他,转身躲去浴室。
我去洗澡,章言礼在客厅摆弄他好久没有碰过的木吉他。
我洗完澡出来,窗外海城秋雨的雨势已经渐渐大起来。
阳台窗户没有关,潲水进来。
章言礼去关上窗户后,窝在沙发里弹奏了一首《雪人》。
“Merry Christmas to you 我深爱的人
好冷 整个冬天在你家门
Are you my snow man 我痴痴 痴痴地等
雪 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拼出你我的缘份
我的爱因你而生 你的手摸出我的心疼”
他缱绻的嗓音,低哑地唱着。
他对我讲:“只要你想,我永远是你哥。别难过了宝宝。”
猫抓着我的裤子,爪子在我的裤子上扯了扯。
我抱起它,给它倒了碗猫粮。它不吃,倚在我怀里发出咕噜咕噜舒服的声音。
我对章言礼讲:“我的新工作在栎阳,我要去栎阳住。猫是我养的,所以我要带走它。”
“那我想猫就去找你们。”章言礼抓了抓我湿漉漉的短发。
“好。”
“真舍不得。”他说。
我没有说话。
章言礼亲吻我的唇角:“我的意思是,我舍不得你,不是因为猫。猫是借口。”
“我知道。”
就像我喜欢你那样,为了见你,给自己找许多个借口,无论借口多拙劣,只要能见到你就好。
-
我十六岁那年,你去栎阳出差三天,三天后的下午两点你到海城高铁站。我骑自行车提早一个小时就在海城高铁站外等你。当时是冬天,海城被大雪淹没。行人的呼吸藏在围巾底下,胆战心惊。
我来找你,然后说只是因为恰巧想要吃高铁站附近的糖葫芦才来的。你拎着你的公文包,坐在我的自行车后座上,不顾你同事诧异的目光。你眼睛里的疲累传递到我的眼睛里,转化为心疼这种情绪,在我的心坎间蔓延。
我十岁那年,你在小熊酒吧驻唱。
晚上十一点,live才开始。我一个人从那栋被大人们视为危房的房子里,步行去小熊酒吧。
我人小,腿也短,穿着雨衣,手里紧紧握着手电筒,一路朝着位于江边的小熊酒吧走。连一只野猫的叫声,都能把我吓到腿软。
你在酒吧内演出,唱着成年人成熟的爱情歌曲,唱着心碎和浪漫。我在酒吧门口蹲着,听雨声,听你唱的爱情民谣。
咪咪姐牵着我的手进去找你。你表演完后,下台,在我面前牵着我的手放到嘴边哈气,来回搓着,让我冷掉的手温暖起来。然后你问我,怎么不跟哥哥说一声就来找哥哥了?嗯?
我向前,抱紧你的脖子。
我有一点胖,脸也是胖乎乎的,你捏了捏我的脸,笑着跟咪咪姐和乐乐告别。你把我当胖小狗一样抱着,丢到你的摩托车后座上,给我整理雨衣。
你问:“想哥哥了是不是?”
我点点头:“嗯。”
因为想你,因为家里找不到你,所以我走很远的路,想要来见到你。不怕像婴儿哭声一样的小猫叫春的声音,不怕大雨天的夜晚,只是单纯地想要来见你。
-
晚上,我堵住章言礼的唇,舌头撬开他的唇,亲吻他柔软的嘴唇,勾动他的情绪。想要让他记住我带给他的快乐。
章宝取代不了我,只有我才能让章言礼露出这样情(消声——哔——)动的表情,只有我才能和章言礼这样亲密。
半夜,做完之后,我抱着章言礼去清洗。
章言礼趴在浴缸的边缘。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我去卧室拿过来,递给他。
是谈嘉绪打来的。
章言礼接起来,谈嘉绪问他今天为什么骂他骂得那么凶。
“哥,你为什么不帮我教训唐小西?你就是偏心他!你今天骂了我四次!”谈嘉绪很不开心。
我一根手指插到章言礼的身体里,帮他清理。章言礼看了我一眼,嘴型小声比划着:“轻点。”
章言礼无奈:“小西也算是你哥,如果你不想认他当哥,那你就得认他当你嫂子。你让我教训他?那你还不如让我往自己身上割两刀。”
谈嘉绪不满道:“他就那么重要吗?比我还要重要吗?我是你亲弟弟!我和你才是一个妈一个爹生出来的亲兄弟。”
我敛了敛眼底失落的情绪。就是这一点,我永远也比不过谈嘉绪。章言礼只要不爱我了,可以随时把我丢了,可是谈嘉绪不会,谈嘉绪是章言礼永远的亲人。
章言礼伸手,摩挲着我的唇,他一边靠着浴缸,一边注视着我,他对谈嘉绪讲:“他是哥哥的命,没有他,哥哥活不下去。你懂不懂?我爱你,可以弥补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但是我不能丢下小西。你总不能让哥哥丢了自己的命,活不下去吧?”
谈嘉绪生气地挂断电话。
我吻着他的嘴唇、鼻尖和眼睛,轻轻地吻过他的喉结、胸膛和下巴,我含糊着说:“哥,说你也爱我。你爱我。”
章言礼笑了笑:“真吃小绪的醋了?不跟我假客气了?”
“嗯。”
“我就知道,徐亿来找过你之后,你整个人都怪怪的。我想要和你讲清楚,又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章言礼伸手到我的腰下,摸了摸,“这段时间,我想你想得都难受了。一直忙着工作,前段时间小绪出了点事情,不好意思我没有做到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失约了,你生气才是应该的,而不是把难过憋在心里。我不需要你多懂事,你把我的宝宝照顾好,就是对我最大的爱了。”
“哥,你说你爱我。”我要求他。
章言礼神秘兮兮地笑着,到我耳边,小声说:“我就不说,让你着急。”
我无奈地伏..在他身上,叹了口气:“我去栎阳之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三餐要按时吃,马上要入冬了,你要记得穿厚一点。我去年给你织的围巾你要记得围上。去sari那里,最好还是叫咪咪姐陪着你,需要我的时候随时给我打电话。还有——”
章言礼打断我:“你怎么不叮嘱我,记得要想你?”
在.浴.室.里,我们只做..了一次。我抱着他去卧室。章言礼在.床.上..趴着玩手机,他说他腰酸,让我帮他捏.一捏。
“我爱你。”他很普通说。
我正在帮他的背抹精.油,一时听到他的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问他:“你刚才说了什么?”
章言礼把他的手机朝我摇了摇,然后一条消息发送了过去。我的手机收到语音消息,点开,是章言礼刚才说的那句“我爱你”。
“这下满意了吗?”章言礼用很灿烂的笑容在问。
我笑着点点头,忍不住拥抱他:“宝宝,我更爱你。”
章宝变成了小绪。
那么宝宝是谁呢?好难猜啊。
谈嘉绪给我发消息的事情,我也没有告诉章言礼。凌晨我起床后,把章言礼发送给我的语音,转发给谈嘉绪。
谈嘉绪似乎一直没睡,立马给我发消息,质问我:【我哥不可能说这种肉麻的话,你是不是用AI合成的?】
我:【你说是就是。】
谈嘉绪:【我不喜欢你,你真的好可恶。你代替我,得到了我哥那么多的好,我太讨厌你了。】
我:【那我和你哥,一起补偿你,不好吗?你可以有两个哥哥对你好。】
谈嘉绪:【当然不可以!除非你告诉我,你跟我哥一般几点钟吃早饭。】
我:【早上三点。】
谈嘉绪:【你骗我!现在都早上六点了!】
我:【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有一点笨。】
谈嘉绪:【没有人说过,你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你好过分!哼!】
或许当年高烧,确实是给谈嘉绪留有一点后遗症的。
-
海城的春天集体在深秋叛逃,钟声在梦里发酵,爱意开始发芽,在温暖的拥抱和亲吻下开始结果。
“没有人能够比我更爱你。”我捉住章言礼左手的无名指,丈量了一下他无名指的尺寸。
章言礼习惯性地用他的左手握住我的手,像骑自行车载我时一样。他手掌的茧子,在我的手心里,如丢向我的一颗颗种子,在我的手心里长出很柔软的嫩芽。
去栎阳前,我收拾好东西。去郊外的马场,看了一下星星。饲养员阿彪从马厩里把星星牵出来。我喂了它两把草,星星用脑袋来蹭了蹭我。
阿彪说:“你隔三差五地就来看它,它就跟知道你是主人一样,见到你就亲。”
“我过段时间就要搬去栎阳,来不了这么勤。”我讲,“对了,我能尝试骑一下lulu吗?”
阿彪有点为难:“lulu是章总的马,它性格有一点倔,一般的驯马师都不敢骑。”
“我想试试看。”我说,“你可以让驯马师在旁边看着。”
阿彪见拗不过我,只能找了驯马师过来。他把lulu从马厩里牵出来。我一靠近lulu,它就很不屑地朝我喷气。
我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脸颊,它低下头,吃我手里的草料。我熟练地上马,lulu挣扎了一下,也没有其他动作。
阿彪不可思议地说:“这匹马当年送到马场后,能够驯服它的驯马师就只有一个,后来这个驯马师调到别的马场后,就再也没有人能驯服它。章总来我们这儿玩,花了三个小时就把lulu驯服了。从此以后,lulu就只认他。”
我轻轻勒住缰绳,lulu不满地抬起头来看我,却仍旧没有把我甩下来。
“lulu认识你,知道你是章总的人,这不,乖乖听话了。”阿彪笑着说。
我骑着lulu,带它去马场旁边的小路。那条小路对面是白杨树林。曾经,章言礼说,只要我骑马到达小路尽头的白杨树,他就告诉我,对于我喜欢他这件事,他的看法是什么。
我骑着lulu回到马场,章言礼正在和阿彪聊天。章言礼见了我,很诧异我会骑他的马。他抬起手,拍了拍手掌,lulu就载着我走到他身边。
章言礼表扬了lulu,给它喂了一把草料。我顺势下来,走到他身边。章言礼把西装外套丢到我身上:“我的马怎么样?”
我夸赞道:“好骑。”
“跟我比起来呢?”章言礼开了个黄色玩笑。
我红了脸,没敢说出口,怕他生气,也怕阿彪发现我和他的关系。
阿彪不知是真的没懂,还是假的没懂,他哈哈笑,问章言礼要不要去马场上跑两圈。章言礼翻身上马,骑着lulu在马场上过障碍物。他在马上,眼神犀利,没有一丝笑容,如同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藏族男人。
男性生来慕强,没有男人会不向往成为章言礼,没有男人能够拒绝征服章言礼。但章言礼的强大,只能让他更讨厌那些自以为是黏上来想要征服他的男人,他对女人能够很温柔很体贴,对合作方也很周到,唯独那些围上来想要和他共度春风的男人,他不屑一顾。
章言礼在酒吧驻唱那会儿,认识的人很杂,上三流下九流的都有。因为出于对我的安全考虑,后来有许寄年赏识他,他才会这么拼命。
去栎阳那天的火车上,景色往后倒退,如同连环画一样。
天空是倒灌的河流,原野上的屋顶是孤单漂泊的船只。
我脑子里回想起章言礼那天晚上和我说过的话——
“宝宝发烧后,我以为他死了。我抱着他找诊所的医生,医生说他没有呼吸了,死了。”
“我给他做人工呼吸,做急救措施。没有用,他的身体凉下去了。”
“医生叫我给他办丧事。”
“我不死心,找我叔叔借了钱。我把宝宝最喜欢的那台旧电视也卖了,就这样凑了一千块钱,去更大医院,求医生把宝宝救回来。”
“我把宝宝放在医院外面的凳子上,我想,医院有这么多人医生护士和保安,肯定没有坏人的。但是等我去找完医生回来,宝宝就不见了。”
“我到处问人,他们说有个人把宝宝带走了。”
“我跑去找医生,调监控,医生被我闹烦了,找保安把我赶走。我跪在门口,求他们调监控救我弟。”
“有一个好心的主任,带我去调监控。但是人贩子的脸我也不认识,只知道他抱着宝宝出了医院。”
“我吸取经验,先去找市公安局的警察,怕拖延下去,真的找不到宝宝了。可是市公安局警察也不管,说让我去找区上的警察局先立案。区上的警察局只有一个警察在值班,他在前台抽烟,刷直播。他说我弟弟失踪不到二十四小时,不给立案。医生根据诊所的诊断单告诉我,宝宝死了,就算找回来,宝宝也死了。叔叔劝我放弃,他可以给我经济上的帮助。”
“拖了差不多一年,我姑姑来找我,她开始管我,给我买吃的穿的用的。我后来,就当宝宝真的死了。我没照顾好他,我一直都在自责。所以遇到你之后,你叫我哥,我一听就烦。我真的不想再照顾一个小孩儿。”
“但你姥爷死了,你一个小孩儿怎么活?我就只能带着你一起生活。我想我要照顾好你,至少不能让你跟宝宝一样死了。你被拐子抱走当天,我手都在抖。我想,我又要弄丢我的宝宝了。我是真的害怕了。”
到栎阳后,我住进了横覃岛的房子。傍晚,我在海边散步,鞭毛藻让海岸边呈现出蓝色,如同海洋蓝色的眼睛一样。
苟全给我打电话,问我感觉怎么样,然后又说我没有必要跑这么远,在海城天天都能见到心上人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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