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言礼不在乎。
这是我自己揣测出来的,章言礼没有明确地对我说过。
sari曾经请我吃饭,在吃饭过程中,她告诉我:“你哥他有一点偏执。或许是因为家庭原因,他对亲人很看重,但你们又不是亲人,在他心里,你随时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他。这就导致他对你的占有欲和控制欲非常严重。”
sari说:“他对你的控制欲,已经不能简单地用分离焦虑来形容了。”
最初那两年,我十岁出头,在危房和他居住的那段时间,我偶尔会很害怕他。我想到姥爷对我说过的话,想到别人对他不好的评价,想到他总是昼伏夜出的习惯,以及他耳朵上的耳钉,手指上的黑色戒指,脖子上的黑色链子等。
冬天家里最贵的一件衣服一定是我的新羽绒服,我的学费他总是提前攒好,我的每一碗方便面里都会卧有一枚鸡蛋,我每次在夜里醒来他都会抱着我。我一旦想姥爷,他无论多忙都会骑车带我回乡下给姥爷扫墓。
他是在我体内摇晃的金色铃铛,把我寂寥无声的日子,都变得热闹。
手术前一天。咪咪姐带着她的新男朋友来看我。她的新男友,我看着有一点眼熟。咪咪和我讲:“是鲁鲁,在你小时候,他还跟你一块儿吃过火锅呢。”
我记得,是那个刚上大学,就丢下咪咪,和别人交往的鲁鲁。
鲁鲁如今已经三十多岁,看上去有些沧桑。咪咪说,鲁鲁已经结过一次婚,最近才从京北回来,这回他回到海城,打算定下来了。
鲁鲁见我盯着他打量,于是他低着头,跟咪咪说先出去了。咪咪坐在病床边,和我讲:“他结过一次婚,孩子和家产都留给女方了。他自己净身出户。我没问他离婚的原因是什么,我没兴趣知道。我也不年轻了,早些年该玩的都玩了,也是时候定下来。”
“真的合适吗?我怕的是,你并不喜欢现在的他,只是因为对过去的情谊有留恋,才和他在一起。”我讲。
咪咪抱住我,轻轻地拍我的肩膀:“我又不是十八岁的小姑娘。我都三十岁了,怎么会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想要再次伤害我,没这么容易。”
我松了口气。
章言礼给我办好手续后,推门进来。他和鲁鲁在门口打了声招呼。
咪咪在我耳边说:“要对你哥好,别辜负他。他真的把能给你的,都给了。你也不要想得太多,你哥他心里有你,你一离他远一点,他就跟宝贝眼睛珠子掉了一样。”
我点点头,说:“我会的。”
章言礼问我会什么,咪咪朝我眨眼睛,我也朝她眨眨眼睛。我们有了属于彼此的秘密。
章言礼揉了揉我的头发:“你跟你咪咪姐有什么秘密?都不和我讲。”
我和咪咪姐笑起来,病房里热闹得像是星星燃烧起来了一样。
章言礼对我好,那我就要对他十倍百倍的好。我再也不要离开章言礼,章言礼说我是他的命,我怎么能够让章言礼丢了性命呢?
第一次手术的术后结果还算理想。李棉拉着章言礼到走廊上,唬他,说最坏的结果是截肢。这话吓得章言礼没日没夜地守着我,事后李棉才发现玩笑开大了。
他忙给章言礼解释,说我的第一次手术在术后没有并发症,不用太担心。
我辞掉了许氏的工作,开始做无业游民。我拿着ipad,在网上搜索——“瘸子可以做什么”、“有没有简单易入门的线上兼职”等。
有一回,章言礼看见我浏览器的搜索结果,他和我讲:“不要怕。我们还没有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章言礼坐在病床上,给我剥橙子。橙子酸甜,章言礼比橙子更甜、更酸。章言礼用他的手指抹了一下我的下唇,沾了点橙子汁水的味道给我尝。
他讲:“后天还有一场手术。主刀医师是从京北大学附属医院请过来的,我交了一万的飞刀费。这一回肯定没有问题。”
我点点头。
他安慰地吻了吻我的唇。咪咪在门外要推门进来,推开一条缝隙后,又悄悄阖上了。
等章言礼接了电话出去忙工作,咪咪才装作刚到的样子,走进来。
她和我讲:“我把卓君和沫沫接到小熊来玩儿了。两个孩子在寒假里也没有事情干,不如跟你们见见面。”
卓君和沫沫算是我和章言礼的家人,是血脉相连的家人。只是我和章言礼都没有资格领养她们。卓君也说,比起寄人篱下,她更想带着妹妹去福利院生活。
咪咪说:“其实卓君那孩子很懂事。她怕她爸爸借着她和沫沫的名义,找你们要钱,都不敢跟你们联系。”
我说:“我知道的。”
咪咪讲:“她说她想要来看望你。现在还等在外面,怕你不愿意让她来,死活不肯跟着我进来。”
我诧异地看着门口。卓君探了探头,然后又缩回去。
我朝她招招手,卓君走进来,把一个装满千纸鹤的玻璃罐头递给我:“这是我折的千纸鹤。希望你平安。”
我接过,夸了一番她手巧。卓君犹犹豫豫地说:“你跟我表哥,是不是在谈恋爱?我看见你们亲嘴了。猫阿姨说,让我不准看,看了要长针眼。”
“猫阿姨?”我重复了一遍。
卓君指了指咪咪姐:“你们都喊她咪咪,难道不是因为她是猫吗?”
我和咪咪姐都笑了起来。咪咪姐说:“对,我就是猫阿姨,专吃小老鼠。”
第54章
“我和你表哥,嗯,是正在交往的关系。虽然我们两个都是同性,但我们都很喜欢对方。”我讲。
卓君似懂非懂,也没有深究下去。她让我记得要和章言礼早点结婚,然后就可以要小孩,她现在比较空闲,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帮我们带小孩。
“我们不会有小孩。”我和她解释,“两个男人,是不会有小孩的。所以你的愿望要落空了。”
卓君很失望。
她说她想要帮我们带小孩,这样她就可以再多回报我们一点。她说她要把我给她的冰激凌还给我,还有章言礼给她的新衣服还回来。她特意拿了一个本子,上面记录了我和章言礼送给她和沫沫的各种礼物。
她把本子给我看,说她还有好多东西要还给我们。
“我们是亲人,照顾你和沫沫,是我和章言礼的责任。就像你妈妈,照顾我和章言礼,也是一种责任。”我对她讲,“你不用把我们给你的东西都还回来,因为你妈妈在我和章言礼这里,寄存了很多的爱,我们也应该把这份爱给到你和沫沫。”
卓君听不太懂。她只是很坚持地把本子郑重地放回包包里。
章言礼打完电话回来,卓君很失落地看着他的肚子,叹了口气。那模样很像是知道媳妇儿不孕后的婆婆。
章言礼一头雾水,咪咪憋笑都快要憋不住了。
第二次手术的效果非常明显,在专家医生的帮助下,第二套治疗方案取得了明显的成效。
我手术清醒过来后,章言礼正用嘴唇沾了水,一点点地润湿我的嘴唇。我睁开眼,章言礼在我的脸颊上故意“啵”了一声,亲的声音特别大。
他正要离开。我扣住他的后脑勺,压着他和我深吻。
他带给我的激情,是我这辈子都没有体验过的。他在床下成熟又克制,到床上却十分放荡不羁,不拘小节。他是那种宠你时,能够把你宠上天,讨厌你时,又能把你摔到地狱的人。
李棉正要推门进来。他在门口咳嗽了两声。
章言礼笑了笑,和我分开来。一根透明的水渍,从我们嘴边牵扯出来。
章言礼用手揩去,对我说:“我们蘑菇,苦尽甘来了。”
我的嘴角向上牵引,跟着他一起笑。是啊,苦尽甘来了。
李棉和他讲了一些注意事项,叮嘱我术后二十四小时内不能饮水,不能吃东西。
我在医院度过了很漫长的日子。章言礼白天去上班,晚上过来陪护。他在折叠的小陪护床上打盹。我时常会觉得心疼,于是把半边的病床让出来,让他躺上来一块儿睡觉。
半夜,护士来查房,顺便给我换输液的吊瓶,看见我们两个睡着一张床上,就会脸红着批评我们。
章言礼把衬衫扣子解开,惺忪着眼睛,亲了我一口,然后爬到自己的折叠小陪护床上,继续睡觉。
护士小声地说:“你男朋友看起来真的很赞。之前你第一次术后结果不理想,他坐在病房外面,嘴里咬着棒棒糖,还掉眼泪。我第一次见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掉眼泪,真是吓一跳。”
“他很少哭。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他哭的样子了。”除了在床上。那不算哭,那算快乐,是我带给他的快乐。
月底,我出院。章言礼用轮椅推着我上了车。他不管不顾地请了年假,许殷默不批假,章言礼直接收拾东西走人。
许殷默着急地到处找他,章言礼把手机关机,任何消息都不管。
他开车载我去栎阳的横覃岛。有时候要是累了,我们就坐在后备箱里面,看着公路外一派萧瑟的景色,然后手牵在一起,聊一些有的没的。
我亲吻他的眼睛、眉睫、鼻子和他柔软的嘴唇,将他冰冷的手放在我的羽绒服里,用最热的体温帮他捂着。我记得以前的冬天,我们也是这样度过。在那个很小很破烂如同一颗被遗弃的星星一样的房子里,章言礼用他的胸口暖过我冰凉的脚和手。
我第一次因为同学嘲笑我是个瘸子而真正地难过,在废弃房子的柿子树下蹲了两个小时。章言礼满世界地找我。找到我后,他没有打我,没有骂我,只是抱着我,说,跟哥哥回家。
我暖着他的手,好像把曾经的自己也温暖了一遍。
横覃岛的冬天迎来降雪天气。
整座岛屿像是一只乖小猫,窝在金色的沙滩上。我们一起去海边散步,章言礼走在前面,我紧走几步牵着他的手。
他讲:“休完年假,我就得回去工作了。怪舍不得的。”
“我陪你一块儿回去。哥哥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说。
呼吸是打结的丁香,前方是未知的归途。刚结婚的小情侣坐在香樟树下,拿着结婚证接吻。章言礼转过身,双手捂住我的眼睛。我握着他的手腕,吻在他手腕的伤疤上。
章言礼眼带笑意问我:“想娶我吗?”
我老实点头:“想。”
他勾着我的脖子往前走,边走边问:“有多想?”
我在心里暗自对比,这种想,就如同冬天盼望着春天的到来,荒漠渴望着西伯利亚洋流,以及,我渴望着你的爱。
傍晚黄昏的橙,浸透我的骨髓和经络,在心脏的位置结了一颗橙子。那酸甜的滋味,只有我知道。
“想到……就算你现在说,让我死了才能和你结婚,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死。”我说。
章言礼伸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谁让你去死了?你死了,谁跟我结婚?谁送我结婚戒指?谁还能像你一样亲我抱我。还是你打算让我去结冥婚?”
我揉了下额头,无措地看他:“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章言礼拿出兜里的真知棒,做了个打火机点烟的动作,他对我讲:“你啊,跟小狗一样,逗你两句,你总当真。”
我失落地挨着他站着。海风吹来大海的潮气。我低低地开口:“汪汪。”
章言礼笑得直不起身。
章言礼右手掐着我的脸颊,我的嘴唇自然而然地嘟起来,章言礼在我的嘴唇上亲了两口,说:“我的大宝贝,我可太稀罕你了。”
我们一共在横琴岛的老屋住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堪比新婚后蜜里调油的生活。早上起床后,章言礼懒散地在院子里洗漱。
他被冷水冻得脸疼,然后朝我喊,叫我给他烧热水。我烧好水,提着兑好的温水,用舀子给他舀到盆里。
章言礼蹲地漏面前,嘴里喊着牙膏泡沫,含混不清地说话。我凑过去,他吧唧一口亲在我的侧脸上。
我拿着毛巾帮他擦干净嘴上的泡沫。
然后我们在老屋的榻榻米上做X,旁边放着暖炉。章言礼护着我的脚腕,大多都是他自己来动。
老屋院墙外,是邻居们说话的声音。小孩儿在马路边放鞭炮,大海推着浪花向灯塔前进。有人在嚷嚷着,沙滩上死了一头鲸鱼。
而我翻身上去,握着章言礼的脚腕,然后将他抱起来,放到老屋的窗台上。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浑身冷得泛红,(省略掉差不多10-20字的形容)。
他抱着我的脑袋,然后说:“乖bb,停下来,别在这儿弄了,哥不行了。”
我圈着他的腰,喟叹一声,(省略掉部分步骤)。章言礼闷哼一声。
邻居敲响院子的门,进来送自家做的腊肠。章言礼正衣衫不整地坐在窗台上,他一听见动静,立马要跳下窗台,却因为腿软而摔在地上。
我要去抱他,他推开我,去穿好羽绒服和裤子,扣上皮带,立刻就整理好脸上潮红的表情,去开门。
他拿着腊肠回来,我靠在门框上瞧他。他立起来的羽绒服领子,将他的脖子上的咬痕遮住,裤子松松垮垮的,一看皮带就没系牢。
我脱下他的羽绒服,他里面的衬衫连扣子都没系,领带耷拉在他的胸口。他看起来惨惨的。
“哥,其实我刚才想和你说,我去开门的。”我说。
章言礼瞪我一眼:“你不早说。”
“你不让我说,我要说的时候,你已经在穿裤子了。”我讲。
我跟着他去浴室,想要帮他清理,章言礼把门关上,半个小时都没开门。
过年那天,章言礼开车带我去栎阳的西餐厅吃饭。窗外是栎阳漂亮的夜景,旁边是小提琴手的演出。因为是包场,所以这间餐厅只有我们两个。
章言礼开口说:“有一回,有人约我来这里吃饭。他告诉我,这里很适合情侣约会,尤其是从这里看过去,能够看到栎阳繁华的夜景,和远处永远都在亮着的灯塔。有灯塔的地方就有海,有海的地方就有浪漫。”
酒精让我微醺,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而炽热。我状似随意地开口:“谁告诉你的?”
章言礼笑了下:“秘密。不要随便吃醋,我现在不是在你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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