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琮珩还是了高估小侄子的定力,自他走后没十分钟,林其北一人一狗一行李箱,摆着个孤家寡人的造型蹲在马路边,
过年期间宠物旅馆关门,小黄如果待小叔家,无孔不入的狗毛会在事后爆打林总过敏源,林其北还想让小叔多活几年,只能走。目前允许携带宠物的酒店也不好找。咨询中介租房,打开列表看,全是串串房大套餐。
林其北在寒风凛冽中打哆嗦,看上去凄凄惨惨。
下雨了,风卷着水细细密密飘下来,打湿面颊。小黄摇头晃尾,把水全甩林其北身上。
“坏狗!”林其北骂它,“要流落街头了怎么办?”
“汪!”
林其北吸溜鼻子,抱起小狗摸摸狗头:“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阴霾的空气中悄无声息出现一个影子,自上而下罩住林其北。
一把雨伞,一方天地,好熟悉的静谧。
林其北抬头,看见了段铖。
“北北。”段铖说。
林其北眼眶微酸,突然委屈起来。
段铖蹲下身与他平视,“怎么了?看见我想哭吗?”
林其北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是他拒绝体验“得到后再失去”的恐惧,所以围绕在身边的感情很单一,段铖的出现让他有了雀跃的探索欲吧。
“你怎么在这里?”
段铖说:“开错路了。”
保姆车停在不远处,林其北没看见司机。
“胡说八道,”林其北无情拆穿:“你家到这里横跨两个区,你就算走错路,开进黄河都开不到这里。”
段铖笑笑,从谏如流:“对,没错,我在前一个路口等了五十二分零三秒,等到交警来拖车,交了两百块钱的罚单,还想再交六百停车费,突然听见你叫我,我就来了。”
林其北嗫嚅:“我没叫你啊……”
“那我再走?”
林其北想站站不起来,腿麻了,拉住段铖,湿漉漉的眼睛看他,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珠。
“段老师。”
他像无家可归的小狗,也像闯进人心里乱撞的小鹿。
段铖于是捏捏他的脸:“乖乖真可怜。”
小黄烘托气氛,汪!
林其北跟段铖回去了,美其名曰,暂住。
段铖对这块不熟,并且他残疾,所以林其北开车。
除夕这天,所有商场、超市基本都要关门,段铖问林其北晚上想吃什么?林其北说火锅。
他俩就近冲小超市,在广播迫切的倒计时中,看见什么拿什么,最后结账,收获满满两推车的进口食物和零食。
段铖退后半步,示意林其北结账:“是时候展现你的实力了小老板——潜我吧。”
林其北笑得不行:“我有好处吗?”
“有啊,肉偿,”段铖挑眉:“已经偿过了。”
“哦哦,对,”林其北过了忸怩的劲儿,嘿嘿笑:“段老师长得好身材好,技术也是棒棒哒,我不吃亏。”
“感谢好评,”段铖问:“意犹未尽吗?”
林其北好奔放:“是有一点。”
弄得段铖都不好意思了。
林其北最后在一家盲盒店前止步不前,两眼放光。
段铖问:“喜欢?”
林其北嗯嗯点头,好像选择困难症发作,目光在透明展示柜内来回穿梭,最后选了一个,说这个可爱。
段铖挑眉梢:“来一个?”
林其北于是挑了一个,付了钱,拆开,不是。
“唔!”
段铖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点失落的情绪,应该有,但不大,想了想,问:“北北,如果,我是说如果,整盒端走肯定有你想要的,这样的话,惊喜感会不会打折?”
林其北想也不想,笑着说不会,“我也没有特别喜欢某一个,盲盒的兴奋点只在拿到手后撕条拆开的那一刻,说不定第一个就拆到许愿款,我也没那么高兴。”他挑了一整盒抱怀里,歪头对段铖眨眨眼:“花钱能买到的喜欢,就没必要牵肠挂肚——我很会自洽的。”
段铖不知道该不该夸林其北通透,但确实能被他的率真感染。
他说:“那既然都花钱了,再多花一点吧。”
“嗯嗯。”
林其北口一起端走十款的盒,差不多了,往收银台去,半道被段铖截胡。
“我来。”段铖说。
林其北愣了愣:“是我的新年礼物吗?”
段铖笑笑:“这就是新年礼物了?乖乖这么容易满足吗?”
他每次喊乖乖的时候,林其北心跳加速。
“还要什么?再想。”段铖说:“过时不候。”
林其北暂时想不出来,眉开眼笑:“段老师客气啦。”
营业员没想到临关门还能来一波大单,诚惶诚恐算钱,时不时抬眼瞄一下眼前俩帅哥,内心疑窦丛生。
真眼熟。
“请问您是段铖吗?”
大明星没帽子没口罩,光溜溜且亲民的站在公众场合,很难让人相信他是本尊。
段铖笑着说是。
小姐姐嗷呜一声,激动,拿出手机问能不能合照。段铖说可以的。林其北喜笑颜开让开位置,让他们发挥,觉得好玩。没想到小姐姐更激动,指着林其北问,啊!你们一起逛街啊?
林其北:“??”
段铖说是的。
“那你们能不能站一起给我拍张照?”小姐姐觉得自己新年走大运,激动落泪:“我想当手机壁纸,肯定招财招桃花!你俩好配!”
林其北:“???”
段铖伸手揽着林其北的腰把人带到身边,说:“可以啊。”
第37章
几日没回,段铖家里生出一股沉闷的气味,所以外面再冷,他也第一时间开窗通风。
小猫迎接他们,小狗欣喜若狂,汪呜地叫。
是好久没见的朋友!
林其北在来的路上给狗狗改了名字,它长大了,叫大黄:“在别人家作客呢,冷静一点。”
大黄不听,跟小花玩。
“没事,随他们去,弄脏了我收拾。”段铖手里拎着四袋从超市搜刮回来的战利品,往厨房走,想到什么,又回头看林其北。
林其北站在客厅中间,手边是行李箱,他没动,比狗矜持。
这回登堂入室跟上回不同。
段铖说:“你先去洗澡,等下吃火锅。”
林其北眨眨眼,脑子没转过来,懵着问去哪里洗?
段铖觉得好笑,说:“你不知道啊?路不熟了吗,才几天,都忘了?”
林其北说了声哦,推着行李箱往段铖房间走去。
主卧呢,有点不好意思,待会儿跟段铖说一声吧,晚上给安排个房间睡觉。
林其北洗好澡出来,段铖正在铲屎,没什么表情,但熟练,接着换猫砂,最后添猫粮。
“你的狗粮呢,带了吗?”段铖看林其北一眼,“没带还要回去取的,附近宠物店都关门了。”
林其北说带了,折回主卧翻行李箱。他箱子里的东西不多,贴身衣物穿在身上,剩下占地方的都是狗粮和小狗玩具。
安置好猫猫狗狗,外面天色彻底沉了下来,生活的气息在空大的房子里悄悄蔓延,段铖比林其北先感受到。
他不动声色,问:“北北,你是先拆盲盒,还是先跟我一起备菜?”
“备菜?”
小少爷饭来张口,没干过活。
段铖说:“你洗菜我切菜。”
林其北想了想,问:“我要是没洗干净的话,吃下去会食物中毒吗?”
段铖摁着林其北后颈把人拎进厨房。
林其北纯捣乱,洗一株生菜,把觉得不好看的叶子扒光,说不能吃,最后剩一点菜心。
“嗯,凉拌吧,应该好吃的。”
段铖无语,又把林其北丢出厨房。
后厨圣地,不许傻白甜染指。
等段铖把所有菜洗好,端出来,林其北已经窝在落地窗边的懒人沙发上,拆光了盲盒。玩具跟空盒被堆在一边,已经无人在意。林其北支着脑袋一点一点,目光迷蒙——快睡着了。
“北北。”
没人答应。
段铖走过去,缓缓蹲下,摸摸林其北的头发,笑着开口:“乖乖。”
林其北耷拉下去眼皮微颤。
段铖又说,用哄孩子的语调:“乖乖醒醒。”
林其北无意识睁眼,眼底不清楚,脑子也模糊,“嗯?”
“还吃饭吗?”
“吃吧,”林其北坐起身,手压麻了,晃着松了松,他看一眼外面天色,很暗了,而后又从落地窗的玻璃看见段铖的脸,心不由漏跳几下,用轻咳尴尬:“吃完再睡。”
睡哪里等一下再讨论。
段铖干脆席地而坐,在落地窗旁架起电炉子,摆上一口浅锅,中间隔块板,左边清汤,右边红油。
烫还没沸,林其北饿得前胸贴后背,迫不及待夹起肉放红油烫里煮。
眼巴巴等着。
“……”段铖有时候都羡慕他:“你不控食吗?”
“控食?”
段铖说:“做演员、当明星,站在聚光等下,暴露在无数人视野中,高矮胖瘦、好看不好看都会被人说。”他指了指像火山岩冒泡的红油锅,其实有些馋:“就这,闻一下,罪恶感萦绕半年。”
“啊?”林其北护食:“你千万别端走,我肉没熟呢。”
段铖笑笑说不端,“你食欲好,为什么不长肉?”
时间正好,林其北捞出肉,麻酱碟里滚一圈,吃进嘴里,好幸福的样子:“我的新陈代谢天赋异禀。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段铖专注地往清汤锅里烫山药和鸡胸肉,不明所以:“嗯?”
“骂我是饭桶。”
“哈哈。”段铖说:“我没有。”
两个人吃饭,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狗狗偶尔过来蹭一口肉,但猫没有,小猫高冷,骄傲地踩沙发上舔毛。
除夕晚,禁放烟花爆竹,大城市并没有多热闹,但家里却很不一样。
一口锅,一团火,好多食材,猫猫狗狗,两个人。
其实在浮躁的社会环境中待久了,看惯了虚与委蛇的人心,还是会向往安静但不寂寞的时刻。
他们彼此不经意间对视一眼,空气都变得滚烫浓稠。
过年期间不安排工作,职业要饭的都要回老家过年,但段铖没有,他似乎很习惯在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取悦自己。
林其北想起第一次上段铖房车听到的那通电话,气氛正好松弛,他便问了出来。
“段老师过年都不回家吗?”
“不回,太远了,”段铖淡淡地说:“麻烦。”
“在哪里?”
“大山,”段铖说:“要从山里走出来,很不容易。”
林其北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但做倾听者的前提是对方愿意袒露自己的过往。其实他觉得自己和段铖的关系还没深到可以剖析过往诉衷肠的地步,不过段铖还是说了。
他是家里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他妈生他的时候,家里一间原本就四面漏风的棚突然倒了,他爸很邪门的从半山腰摔到了山底,断了条腿,给家庭经济情况雪上加霜。全家一致认为段铖是灾星,只能打骂出气。所以他小时候基本就是在夹缝中生存。
“我没有上过几天学,从会走路开始,不是下地干活就是炒菜做饭,但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根本做不出能吃的饭。”段铖平铺直叙,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我爸不高兴就打我,我妈在一旁看,加油助兴,我被打断过腿,没去医院,自己长好的。我们那里一个赤脚医生说我运气好,骨头没长歪,不然成瘸子了。”
林其北却默了默,挑挑拣拣,说:“怪不得你厨艺好。”
段铖笑得有些缓,说嗯,“本来想着逐梦娱乐圈如果失败,还可以找个饭馆当厨子。”
林其北也笑,“那也挺好,安逸嘛。”
“没几年我弟出生,正好家里的低保政策下来,政府给我爸安排了工作。”
林其北好像听着什么狗血有声剧,猜到了下面的剧情:“你爸妈就以为你弟是福星,然后把他供起来了?”
段铖没什么表情,点头。
林其北不知道怎么评价。
“媒体报道上都说我励志,其实不是励志。”
林其北眨眨眼,筷子夹着毛肚忘记了时间,他问:“那是什么?”
段铖耸了耸肩,“是求生欲,我不出来,我就得死,我不成功,我也得死。”
被困死或者饿死,没有区别。
林其北尝试理解,不知怎么,心尖幽幽泛出一点说不出的滋味——
没父母,和有父母约等于没父母的,心理落差可能不同,但说不好谁比谁更悲哀。
“那你现在养他们?”林其北问。
段铖沉默了,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房间里只能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和氤氲中彼此迷蒙又迷幻的脸。
林其北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有些过意不去,想道歉。
“段老师……”
段铖捏起筷子,碰了碰林其北那双,“啪嗒”一声,好清脆。
“毛肚煮这么久还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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