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门被关上的声音轻不可闻,雨宫时司躲在被子里,咬着颊侧软肉将怀里的外套抱得更紧了。
他知道樱木先生是好意,那场针对性极强的“事故”发生之后,家里人也曾劝说他重新开始拉琴。
虽然小腿和肩膀的伤势已经严重到了必然会影响他的地步,但无论家里人还是医生都坚信,如果他重新开始拉琴,一定程度上,会更利于他恢复。
无论是心理状况,还是对自己的身体的掌控能力,只要他重新拾起小提琴,那么一切都会好转的。
受伤之前,他进行了数不清的重复训练。听见曲子拉弓换把已经是很深刻的肌肉记忆。肌肉记忆能保持很长时间,只要重新开始,虽然无法恢复到受伤之前的技艺,但一定能够完成一些简单的曲子。
他需要一个情感寄托,也需要借此提升自己的肢体对运动的掌控能力。
听完医生的解释,他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可观地分析了自己的状况。毫无疑问,他确实需要重新开始拉琴,这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他还很年轻,有大好的前途,不能因为一场事故毁了人生。况且他有优秀的治疗团队,还有为了他康复而竭尽全力的家人,能够拥有这些先决条件,他已经比常人幸运太多,他不能总是止步不前。
他得重新站起来,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的复健,他都得努力推进才行。
所以他真的努力过一段时间。
但很遗憾的是,那段时光极为短暂。
在雨宫时司看来,自己应该是会对乐团的成员带来益处的人。
他有优秀的、为不少大师称赞的技艺,从小到大无论表演还是比赛,表现都十足亮眼。作为小提琴首席,他是为乐团加分的存在,是能够让乐团的乐手们信赖的首席。
但只是一场比赛,就让他全部的努力化为乌有了。
在他好不容易挨过那段因为无法站立起来而格外苦闷的时间之后,曾经的同伴的指责让他陷入了又一轮的痛苦之中。
并且相较于因为身体状况而感受到的痛苦,意识到因为自己的错误让旁人失利,于雨宫时司而言要更为难以承受。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让他人失利的罪魁祸首。
明明知道兄长在做危险的事情,平时就应该更为小心,可他像是毫无察觉,被人抓到了可乘之机。甚至在事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只顾着自己的痛苦挣扎,全然忘了那些因为失去副指挥的同伴该怎么办。
那样紧切的时间,并且全国学校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赛事,乐团根本来不及寻找新的足够稳住局面的小提琴首席,他应该想到自己不在会对其余人带来多糟糕的影响才对。
但他什么有效措施都没做,他在医院里躺着,全然不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在大家因为没有他的消息而争吵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想到还有那么一群人的存在。
所以都是活该,被骂也好、被指责也好,都是因为他没找到最妥帖的解决办法。
被子里的空气明显变得稀薄了,雨宫时司脸颊滚烫,但还是用力将脸蛋埋在了及川彻的外套里。
这次他要努力才行。
及川彻也好,岩泉一也好,还有新认识的朋友们,他不能让自己的状态影响别人。
见面时每天都可以的,但训练赛却必须要两个学校的队伍都合适的时间。
再说了,他本来也没有太严重的问题。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或许他应该辞去排球部经理的职位。他不能保证自己每天都能陪大家一起训练,就如乌野的一年级学生说的,一个运动社团中,经理也是很重要的存在。
所以如果是他这种做不好、无法成为助力的人,那就应该主动离开才对。
人生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
训练赛结束的时候,及川彻觉得自己已经有点脱力了。
今天的训练赛,他比之前对上乌野的时候要认真得多,几乎每一小局都变成拉力战,以至于每个人都有些吃不消。
好不容易打完,他坐在场边长椅上擦汗,余光瞥见牛岛若利在跟岩泉一说话,果断扭头过去叫嚣,“牛若你堵着我们iwa酱干嘛?!”
被挑刺的牛岛若利,但岩泉一额角青筋啪地跳出来。考虑到今天情况特殊,他按捺住了用排球行凶的冲动,只是解释,“他问我阿司今天怎么没来。”
“啊……”及川彻沉吟一声,很快又抬头笑开了,“因为对及川大人很有信心,所以先回家了。”
牛岛若利走过来,“之前我们的部员去医院,说看见雨宫也在。”
及川彻托腮作沉思状,“阿司的脸蛋确实很惹眼……”
牛岛若利:“他没事吧?”
“没事……”及川彻还想编两句,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挑眉,一边开手机一边道,“看,这不是完好无损地给我发……”
眼看着及川彻的表情冷下去了,岩泉一忍不住出声,“他说什么?”
及川彻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片刻后,又抬头笑了。
“他说让我给他带一杯芹菜奶茶回去。”
岩泉一:……
虽然不知道正确内容,但能猜到对及川彻的杀伤力有多强了。
第42章
回到学校做完了队内总结, 排球部比以往要早一个小时解散。
及川彻洗了澡出来,正巧碰见岩泉一站在柜子前收拾东西。他走过去打开自己的柜门,语调轻快地问:“要一起回家吗?”
岩泉一斜眼看过去, 一点面子都没给自家部长留, “不要特地装成正常人的样子。”
及川彻:……
“见面之后要好好说话。”
一听岩泉一还在叮嘱自己,及川彻觉得天都要塌了。他不满, “明明就是他钻牛角尖,你还让我好好说话!iwa酱不要太偏心了!”
岩泉一啧声, “你是第一天认识他吗?他从小就钻牛角尖,小时候没扭转过来,现在又能怎么办?”
话音一顿, 想起及川彻在白鸟泽体育馆里鬼扯的话,岩泉一补充,“还能真给他买一杯芹菜奶茶,把他毒哑?”
及川彻倒吸一口凉气,满脸惊恐地后退几步, “我才没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是吗。”岩泉一毫无感情地敷衍道,“那就当我误会了吧。”
因为被信赖的iwa酱带着恶意揣测了,及川彻不得不放弃去买芹菜奶茶的打算。无法借助芹菜奶茶的力量宣泄自己的怨气,他只能选择更为直截了当的方式,拒绝去找雨宫时司,以让雨宫时司明白他真的要生气了。
想是这样想的,但到了家附近, 及川彻踩单车踏板的动作逐渐变得愈发缓慢。他频频扭头看向雨宫时司的家的方向, 最终还是决定要坚定自己的想法,明天再和雨宫时司见面。
岩泉一说得对,雨宫时司确实从小就爱钻牛角尖。回来的路上及川彻仔细想了想, 觉得这其中其实也有自己的问题。
因为雨宫时司从小就会撒娇,虽然碍于脸皮薄,没法明着说“拜托”之类的话,但一旦出现点什么问题,他就会变得格外粘人。
就像下午,因为固执而惹得岩泉一有些恼火的时候,他甚至不说话,只是凑到及川彻身后去蹭蹭,及川彻就没办法了。
所以毫无疑问,雨宫时司变成现在这样,及川彻也需要背负一定的责任。
当然了,作为雨宫时司的另一个发小,岩泉一也是难辞其咎的。
因为每次遇到什么事情,岩泉一也只会捏及川彻这个软柿子,而没办法迎着雨宫时司倔强又有些委屈的眼神说些责难的话。
越想越觉得应该趁此机会给雨宫时司一点教训,及川彻奋力踩了一脚单车,狠狠将转向的路口甩在了身后。
但回到家里,他刚把车停好,突然听见小外甥站在二楼叫他。
“彻!你回来啦!”
这没大没小的小子又想搞什么?
及川彻快步上楼,刚刚趴在窗台上的及川猛已经堵在了走廊口。注意到及川猛手里拿着一张便签,他挑了挑眉头,“干嘛?”
“马上就黄金周了!”及川猛喜滋滋地展开细心保存的便签,“我可以兑换一次游乐园吗?叫上小叔叔一起!我们去游乐园吧!”
没想到回家第一时间先被提醒了雨宫时司的存在,及川彻颇有些无力,肩膀都垮了下去,“不行。”
他绕过及川猛,慢悠悠地晃进了房间里。不服气的小尾巴缀在后面,连声问他为什么,他随手将包扔在椅子上,懒懒散散地回答:“他生病了,没办法跟你一起去游乐园。而且排球部还有合宿,游乐园暂缓吧。”
“生病了?”及川猛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抱住了舅舅的大腿,“很严重吗?你怎么不去看他?居然直接回家来了!”
居然从外甥的话里听出来些指责的味道,及川彻觉得有些稀奇。他坐在椅子上,伸手作势要探探及川猛额头的温度,“来让我摸摸,是不是烧坏脑子了,这么想挨打?”
及川猛抓住舅舅的手,“你不是喜欢他吗!要去看他才行啊!”
及川彻炸毛,“小屁孩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天天把这种话挂在嘴边!”
及川猛也炸毛,“我只是年纪小,不是傻子!”
“嚯~”及川彻双手环抱着,仗着身高优势用鼻孔看人不说,还故意换上了假惺惺的语调,“是吗?这么有自信,那课业拿来让我看看?”
本周的课业确实有些拿不出手,及川猛涨红了脸,握拳低吼,“彻才是笨蛋!大笨蛋!我不会同意小叔叔跟你在一起的!”
好心被当驴肝肺的小朋友崩溃跑走了,及川彻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忍不住冷哼一声。
你不同意?那又能有什么效力?早晚有一天让你知道实情,到时候不要抱着我的大腿哭就好了。
丝毫没觉得自己和小朋友置气是不是有点幼稚了,及川彻踩着椅子底盘转向了书桌的方向。
距离晚饭还有一些时间,他无所事事,先是整理了一遍包,没找到能打发时间的东西,于是又摸出手机来,想要看看排球部的大家都在聊什么。
金田一勇太郎和矢巾秀很期待这次的黄金周合宿,两个人就合宿要带些什么消遣的东西畅聊了足足五分钟,最后岩泉一站出来,将杂志列入了第一项合宿禁品清单。
【iwa酱:一经发现,都做火化处理。 】
【金田一勇太郎:岩泉前辈……】
【花卷贵大:无情的男人。 】
【松川一静:无情的男人。 】
【及川大人:无情的男人。 】
【岩泉一:……】
【岩泉一:混蛋及川,你又闲下来了?想挨揍就把脑袋放到我家门口,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我也会成全你。 】
……
及川彻觉得岩泉一真的很不讲道理。
明明是小卷先开始的,而无辜的他只是跟队形,可岩泉一还是选择将火力对准他。
哎,及川大人这种完美的男人,果然就是容易被中伤。
及川彻还想在群里说些什么,屏幕顶端突然弹窗,是国见英发了私信过来。
很简短的消息,不用点开,及川彻也看完了内容。
是在问雨宫时司的情况。
好像不管做什么,都会被提及雨宫时司的存在。及川彻哀嚎一声,埋头躲进了臂弯里。
好糟糕,完全躲不掉,只要一被提醒,就会想起雨宫时司眼眶泛红的可怜样子。
明天还有课,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赶上。不过最好是可以请假了,毕竟马上就是黄金周假期,一天的课程,很容易就能补回来。
及川彻胡乱想着些有的没的,唯独不敢想雨宫时司现在怎么样了。他记得很清楚,上一次雨宫时司请假回家,躲在他的被窝里,听见他开门的动静,才窸窸窣窣地从被窝里钻出来,露出一张闷得有些发红的脸蛋。
好像小动物……
“阿彻?”
房门被敲响了,及川彻踩着居家鞋过去开门,发现母亲正一脸担忧地站在门外,“怎么了?”
“听 猛说阿司生病了?这距离上一次才过去没多久呢,怎么回来之后身体变得这么不好了?我煲了汤,你送些过去好不好? ”
及川彻眨了眨眼睛,很轻地应了一声,“好的。”
他给自己找理由,只是被母亲使唤跑腿罢了,绝对不是他想要去看雨宫时司现在是什么状况。
下楼去厨房拿了打包好的热汤,及川彻坐在玄关口换鞋,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他回头,看见及川猛趴在墙角偷看,待到发现被抓包了,哼唧一声掉头就想跑。
“猛?等等!”
及川猛不情不愿地停住脚步,回头朝着讨厌的舅舅走了两步,“干嘛啊?”
“我这就去看他,你不要担心。”及川彻揉了揉及川猛的头发,温声道,“黄金周假期很长,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去游乐园。”
他想了想,又补充,“刚刚那样跟你说话,是我不好。可以原谅我吗?”
及川猛红了眼睛,“彻是大笨蛋!”
往雨宫家走的路上,及川彻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有些时候确定会变得很笨。
比如虽然跟雨宫时司认识十几年了,但是在一起之后,他仍旧找不到合适的能和雨宫时司相处的方式。
最开始听岩泉一说他和雨宫时司的相处模式和以往没有任何变化的时候,他是有点高兴的。
毕竟那意味着在过去的漫长的时间里,在最好的朋友的眼里,他和雨宫时司已经是密不可分的两个人了。
但随着时间推移,及川彻突然觉得没有实质转变的相处模式其实是不对的。
他喜欢雨宫时司,所以在雨宫时司因为焦虑而无法作出正确判断的时候,他得把握方向才对。
生病了就去医院,难受了就请假,痛得厉害就说出来,这种极为简单却被雨宫时司抗拒的事情,他得让雨宫时司习惯并接受才行。
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限度地纵容雨宫时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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