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及川彻,但并非是为了用眼神逼迫及川彻承认错误,而是因为这一巴掌来得太过突然,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
裤子被扔得太远了,伸长了胳膊也抓不到,雨宫时司羞愤地钻进被窝里,避开及川彻的手的同时尽量藏得深了些,“你知不知道我在生病?”
及川彻假惺惺地“哦”了一声,“我看你清醒得有点讨厌了,以为你在装病呢。”
雨宫时司:……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及川彻这话是在刺激他。但饶是这样,他也觉得自己没错。
“运动员,本来就要小心一点。”
他躲得很远了,但又着实贪恋及川彻身上的温度,于是侧着脸蛋靠在及川彻腰侧,“大家都在指望你呢,小心一点,总是不会有错的。”
及川彻拧眉,顺着往下滑进被窝里,擒着雨宫时司的腰,没再给人可以逃跑的余地。
“那你呢?你有没有指望我?”
他环着雨宫时司的腰,手伸长一点,便可以摸到雨宫时司背后的自己的运动外套。
“你生病躲在被窝里,抱着我的衣服的时候,没有期待我快点出现吗?”
雨宫时司瞳孔一震,下意识转眼避开了及川彻的视线。他很想说没有,可察觉到他的意图,及川彻抢先道。
“这种时候阿司撒谎的话,我会失望的。”
雨宫时司喉咙发紧,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也知道的吧,你是聪明孩子,所以知道要解决问题,至少得做到坦诚才行。”及川彻捧着雨宫时司的脸,逼得人不得不转眼对上自己的视线,“想见我就要说想见我,真的不想的话,我也不会强迫你。”
“因为是我喜欢的人,所以之前我都尽量顺着你的。但现在好像不行了……”他迎着雨宫时司的视线,坦诚道,“任由阿司这样下去的话,好像会发展成很糟糕的样子,所以以后不能那样了。”
“现在,你告诉我,你有期待我快点出现吗?不管是现在……还是去年,你有期待我出现吗?”
雨宫时司眼睫一颤,飞快将脸蛋埋进了及川彻怀里。他紧紧环着及川彻的腰,感觉到男生在短暂的愣怔过后很快回抱着自己,明明很简单的、平时也经常有的动作,但这种时候,就是很轻易地让他红了眼睛。
“嘛~因为刚刚开始,所以阿司能做到这样,也很不错了。”及川彻低声笑着,亲了亲雨宫时司的发顶,“相对的,我也是刚刚开始,阿司也要体谅我才行啊。”
“去年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没能拉住你……今年我会努力的。”
雨宫时司吐息缓慢,很想说点什么,可喉咙的负担确实是太重了。他窝在及川彻怀里,感觉到及川彻在抚摸他的脊背。
“你睡,睡一觉,不管有什么,我们之后再说。”
于是雨宫时司真就睡着了。
睡着之后,他梦到了去年最难熬的那段日子。
无法站起身来,整日坐在轮椅上,因为一边胳膊抬不起来,所以连转动轮椅都无比困难。
他花了点时间控制自己的情绪,确保和及川彻联络的时候能装得像个正常人。确认自己终于不会莫名其妙情绪不稳了,他才恢复和及川彻的联络。
但因为身体问题,想要瞒过及川彻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仍旧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
最开始,他无法离开医院。所以每次跟及川彻视频通话的时候,他会坐在轮椅上,以窗扇作为背景。
及川彻会通过窗外的景色变化感知他这边的时节变动,当然了,他自己也是通过那些感知到的。
他们会聊当地的天气,聊他背后桌案上花瓶里的鲜切花。每次他都告诉及川彻,那是他去花店里精挑细选带回家的,及川彻则次次对他的审美报以最诚挚的夸奖。
但有一次,这个谎言差点就被戳破了。因为他身后插着的那束花里,有一种他从不用的花材。
很不起眼的浅绿色小花,缀在瓶口边沿,存在感甚微,以至于颓丧的雨宫时司都没能发现它的存在。
可及川彻看见了。
无法,雨宫时司只能用更多的谎言去掩饰之前的谎。他忘了自己当时说的是花店工作人员失误还是自己没注意,或者他更为干脆的告诉及川彻自己已经不再排斥那种花材。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做的,只记得最后好不容易糊弄过及川彻,但挂了电话,他就将花瓶砸向了地面。
这个举动传到了母亲耳朵里,温柔的、素来对他说不出重话的女人坐在他的轮椅边,拉着他的手静静落泪了很久。
她说不出责备的话来,哪怕悉心教养的幺子在病房里冲着无关人员撒气,她仍旧说不出责备的话来。
她只是安静地流泪,眼泪啪嗒落在他手心里,一开始烫得他一哆嗦,很快又凉得彻底了。
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说话,当时他很期待母亲会责备他,冲他说出难听的话,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顺势爆发出来。
心里积压的所有的负面情绪,他迫切地需要发泄。当然了,也不是发泄那么简单而已。
他太累了,想要破罐子破摔,一次闹个彻底,最后完全放弃自己。
但母亲什么都没有说。
她只是陪着他,避开了他岌岌可危的情绪,在他最危险的时候,轻轻拉着他。
后来好了一些,再想起当时的情况,雨宫时司觉得母亲像是有很神奇的能力。
神奇的、能够准确察觉到他的情况,进而做出最佳的、最有利于他的选择的能力。
为什么母亲会有这样的能力,雨宫时司想不明白。而那之后,又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新的困惑和别样的情绪充斥在他脑海里,他渐渐忘了当时察觉到母亲的能力之后的困惑。
但半年后,在这个因为发热而睡觉都不安稳的夜里,他突然反应过来了。
好像爱他的人,就能做到那样的事情。
因为是爱他的人,在用心感受他,所以就算他闭塞得像个哑巴,但也能准确地做出对他帮助最大的选择。
但是母亲当时应该也是很难受的,就像现在的及川彻,看着他封闭自己,难以走出来的时候,那两个人应该都是很难受的。
睡梦中的雨宫时司竭力张了张唇瓣,像是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的心脏在黑暗中跳的尤为厉害,像是在催促。
说话啊,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啊。
爱你的人,会听你的话,所以试试看,说话啊。
第45章
周五, 天刚蒙蒙亮,雨宫时司就醒了。
他花了半分钟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床上,在被子卷里挣扎了两下, 头顶很快传来及川彻的声音。
“这就醒啦?”
意识回笼, 但雨宫时司的反应很缓慢。他眨了眨眼睛,因为及川彻的语调过于轻快, 他的心里生出些很轻微的割裂感。
明明昨晚入睡前还那样呢,现在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了。
“还难受吗?”
嘴上这么问了一句,但及川彻也没有等着雨宫时司回复自己。他低头贴了贴雨宫时司的额头,喃喃道:“应该好多了吧。”
雨宫时司“嗯”了一声,费力地将胳膊从被子里抽出来,压着被子边沿环顾一周,这才发现自己在睡梦中居然被及川彻搬到了窗边沙发上。
病气还没去干净,加上肚子空空如也,他说话时还有些没精神,“怎么在这里……?”
及川彻声音里带着笑意, “因为你睡觉一点都不老实啊。”
“我都睡到床沿了,你还往我这边挤。感觉就是因为床太大了,你才那么肆无忌惮,所以干脆一起来睡沙发了。”
卧室里宽敞,长沙发背靠着窗户,两个男生挤在一起,胳膊挨着胳膊,腿碰着腿。
雨宫时司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缩着往沙发里面靠了一点,却不想及川彻很快跟过来。
“既然醒了就起来,”及川彻搂着雨宫时司的腰,带着人一起跪坐在沙发上。他拉开窗帘,看向外面的世界的时候,眼里有很轻、很柔和的笑意,“昨天晚上吹了好强的风,你看……”
雨宫时司被及川彻圈在怀里,顺着及川彻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院子里的池泉,盛了大片的被风拂动了飘摇下去的樱花。
粉白的落花堆积在粼粼池水里,锦鲤摆尾之时,余波的纹路都变得尤为分明。
天色仍旧是暗的,雨宫时司的心里一片安宁。他捉着及川彻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很轻地呼出一口长气,慢悠悠感叹,“好漂亮……”
院子一边是池泉,另一边则是铺了草坪的庭院。厚厚一层落花堆积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一旦晨风猛烈一点,花枝摇摆之余,地上的落花也一旋一旋地游动着。
“盛花期过了……”
及川彻眨了眨眼睛,看着外面显现出形状的风,跟着喃喃,“是啊,真的太快了……”
三年级的学生,一旦提及时间,便多少有些恐慌感。雨宫时司是个例外,但又很能对及川彻感同身受。
一方面是未能确定下的前路,一方面是并肩作战的队友依旧胜负未卜,甚至这种时候,还有一个一点都不叫人放心的他自己……
昨天入睡之前,及川彻说的是有事情之后再说,但现在醒了,雨宫时司发现张口还是很困难的事情。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试图组织语言,“对不起……”
“要不还是再等等?”及川彻截断雨宫时司的话,“如果阿司一开始就是道歉的话,我会对我们两个都很失望的。”
没能来得及的我,和没能有转变的你,都让我很失望。
在雨宫时司看来,“失望”是一个尤为负面且严重的词。像是曾经真挚的、美好的感情被掺入了污秽,完满的、精美的镜面有了裂隙,并且很难修复。
他喉咙发哽,但这次并不是因为生病,而是纯粹的感情在作祟。
他扭头看着及川彻,唇瓣张张合合,像是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在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之际,尽量快速地和及川彻阐明问题。
当然了,最好是能够顺便解决掉那些问题。
而要做到这些事情,或许应该先告诉及川彻,他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明白这一点,雨宫时司拉住了及川彻的手。他想要让及川彻去摸自己的小腿,并非像上次在及川彻家里那样隔着裤子,而是直接抚摸他留着手术刀口以及缝合痕迹的皮肤,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自己是穿着裤子的。
昨晚用坐药的时候,他还躲在被子里不给及川彻看,但现在醒过来,裤子已经穿回来了。
雨宫时司的眼睑垂着,因为想到了糟糕的可能,还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瞬。
他不想问及川彻带自己来沙发上到底是因为他睡觉不老实,还是想和他欺在一方狭窄的、逼仄的空间里,只缓了口气,直接解释道:“我的身体状况很不好,肩膀里,还有腿上,打了十六枚骨钉。因为有严重脱位和骨缺损,所以还用了钢丝和……”
只说到一半,及川彻的表情已经变得很不好看了。雨宫时司只得别开眼,挑着结论说,“我很难跟上大家的进度,哪怕连体能训练都不用参加,可是因为恢复不好,所以天气变化厉害的话,连拿器材和记录数据这样最基础的事情,我也很难做到。”
“但是你们有很重要的比赛,所以我觉得,其实找别的任何一个人来做这个经理,都好过我。”
及川彻没有说话,雨宫时司舔了舔唇瓣,继续道:“而且我总是拖后腿不是吗……”
“上次你扭伤也好,还有昨天的训练赛,我总是在很关键的时候拖后腿。都三年级了,这是你们最后在同一只队伍里打比赛,我希望你、你们能有好的结果。”
“……阿司果然还是很会讲道理。”及川彻面色淡定,语调也一如既往地平缓。他撩起眼皮看着雨宫时司,“你说了那么多,有没有想过最关键的问题。”
“到底什么叫'好的结果'?还有啊,为什么你会觉得你离开对我和iwa酱甚至别的队员来说是一件有利的事。”
雨宫时司怔住了。
“我之前不知道你会因为这种事情焦虑,不过有什么事情,你得先说给我听才行啊。你告诉我,说你因为没能做到一百分所以很难过,我就可以告诉你我们大家都没有那么高的要求的,在阿司那里拿到六十分,在我眼里已经是一百分了。”
“我那除了嘴太紧之外简直完美无缺的男朋友,站在场边观赛就让我很有动力了。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焦虑到生病。”
雨宫时司哑然,总觉得及川彻是为了安抚自己在讲歪理,但又被这一连串的话说得愣住了。他被及川彻搂了一把,趴进及川彻怀里之后,很缓慢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角度,“我不是因为这个生病……”
“别撒谎了。”及川彻无奈道,“你焦虑不就是因为觉得没有帮我赢下来吗。”
雨宫时司喉咙发紧,很想告诉及川彻不是的,但又难以发出声音来。他紧紧咬着颊侧软肉,试图用疼痛帮自己找回声音,可及川彻接下来的话,说的他更为愣怔了。
“至于什么是好的结果,虽然我问阿司了,但其实我自己暂时也还想不明白。”
“全县几十支队伍,但每年只有一支队伍能够优胜。我仔细想过,如果说没有拿到第一就不是好结果,未免也太残忍了。”
及川彻的声音很轻,说话时,还抬手轻轻拍了拍雨宫时司的脊背。他很那说清自己到底是在说给谁听了,只是积压已久的东西趁着这个天色微明的清晨,试图扒开口子泄出来。
“可能是因为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些话,让你很迫切地想要为我做些什么,结果又刚好遇到身体不好的时候,所以有些崩溃了……”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想得那么多。”
“还只是高中啊,不管是我还是你,都还有很多的尝试的机会。年纪正好的时候,哪有人是因为一场失利就被判了死刑的呢?考试也好,比赛也好。如果真的坚定要走那条路的话,之后更是有数不清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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