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钦心里大叫糟糕,因为他看到了魏凌雪身后的贺星河。
魏凌雪自嘲道:“我也能感觉到沈公子在躲着我,这些心思我本不该说出口,该烂在心里才是,但我就要走了,再不说也许永远没机会说出口,明日巳时我便要走了,在那之前,若沈公子愿意给句明话,我便留下。”
沈钦心中叹气,道:“凌雪姑娘美丽聪慧,是在下配不上姑娘。”
魏凌雪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倔强地抬了抬头,道:“我明白沈公子的意思了,后会有期。”
她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贺星河突然出声,道:“师兄拒绝凌雪姑娘,是因为我么?”
沈钦摇摇头:“是也不是。”
本是贺星河的姻缘,只因他拦在前面先遇到了魏凌雪,这姻缘便阴差阳错地落到了他头上,别说他本就对魏凌雪无意,便是有意,他也不会因魏凌雪让贺星河伤心。
沈钦往前几步,拍拍贺星河的肩,道:“凌雪姑娘不喜欢你,师兄疼你。”
当夜,他们秉烛夜谈,在落梅院的屋顶饮酒至天明,贺星河酒量稍浅,先一步醉了,沈钦望着他纤长又脆弱的睫毛,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其实谁没有私心呢,尽管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但我只要想到她曾害死你,就觉得你们缘分浅一些反倒好,情深不寿。”
贺星河眼皮颤了颤。
第29章
魏凌雪回了瑶池仙宫,沈钦本以为,暂时不会再跟她有什么交集了,没想到,还没到一年,他们便收到了自瑶池仙宫传来的信笺。
传信的白鹤落在栏杆上,优雅地踱着步,沈钦轻轻摸了摸白鹤的颈项,从白鹤腿上取下信笺,信笺一端印着粉色的莲花,正是瑶池仙宫的标志,他展信阅览,皱着眉头问贺星河:“谁是扶歌?”
贺星河记性比他好些,道:“魏凌雪的师妹,也是冉天骄最小的徒弟,她怎会写信给我们,她说什么?”
沈钦一行行地阅览着信笺,少女字迹娟秀,乍看很是婉约,然而,沈钦的眉头却越皱越深,道:“瑶池仙宫出事了。”
贺星河:“怎么说?”
他接过信笺,扶歌在信上说,冉天骄去了一趟花溪畔,回来后走火入魔,受了重伤,至今昏迷不醒,魏凌雪为救冉天骄,擅闯花溪畔,也受了重伤,如今的瑶池仙宫人心惶惶,纷乱频生,倘若再没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只怕会乱。
贺星河掩上信笺,拧眉道:“冉天骄为什么会去花溪畔?”
花溪畔既是瑶池仙宫的禁地,自然有其道理,沈钦和贺星河曾有幸通过梦魂珠窥见过花溪畔的模样,实在诡谲凶险。
沈钦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让我觉得奇怪的不是这个,师弟你想想,师父师娘在世的时候,倘若师父重病昏迷,我们紫霄宫就会因此而天下大乱吗?”
不会。
瑶池仙宫跟紫霄宫一样,都是名扬天下的修真大派,有数百年的根基,别说掌门重伤,就算他一年半载不在,门派内各项事务也能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贺星河说:“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
瑶池仙宫在镜湖以北,距离紫霄宫有万里之遥,即便是以沈钦和贺星河的脚程,也需七八日的时间。
浩瀚镜湖无边无际,水面泛着粼粼波光,乍看像一面闪亮的镜子,装着一整片的天空。
沈钦和贺星河并肩站在湖边,沈钦感慨道:“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来瑶池仙宫。”
贺星河:“她们位置这么偏,难怪上次师父师娘出事,冉天骄隔了好些天才知道。”
不远处驶来一片小舟,是瑶池仙宫的弟子来接他们了,待小舟驶近,沈钦跳了上去,随口问:“普通人是不是都不知道镜湖那头还有个瑶池仙宫,会有普通人误入瑶池仙宫吗?”
那女弟子倨傲地道:“普通人便是入了镜湖,也破不了瑶池仙宫的障眼法,他们这辈子都不会看到瑶池仙宫。”
沈钦心中升起一股异样,无论紫霄宫还是瑶池仙宫,到底还是人间的门派,既无法超脱生死轮回,又能比普通人高贵多少呢?况且,他们哪个不是普通人出身?
沈钦想是这样想,倒没必要跟个小弟子争执。
约莫一刻钟后,她们到了瑶池仙宫,瑶池仙宫最外围是一大片浅水莲花池,池中轻红粉白的睡莲开得热烈,隐隐约约的雾气缭绕其上,真如人间仙境。
沈钦和贺星河走过长长的水上长廊,终于看到了宫殿,扶歌在回廊里焦急地来回踱步,一看到他们,她忙迎了上来,道:“贺宫主,沈公子,你们终于到了!”
沈钦:“走,去看看你们宫主。”
冉天骄的房里都是浓浓的药味,她卸下了妆容,又因受伤而脸色苍白,眼角的纹路遮掩不住,到底显出几分老态来。近两百岁,即便在修真界也不年轻了。
扶歌叽叽喳喳:“宫主她受伤有一个月了,一直昏迷不醒,修为……”
沈钦冲着她做了个“嘘”的姿势。
只见贺星河捏住冉天骄腕上脉门,微微闭眼,一小缕真气便顺着接触之地行至冉天骄的经脉,一个周天下来,贺星河便知道冉天骄伤得怎样了。
沈钦关切地问道:“冉宫主是中了噬心散吗?”
在看扶歌的信时,他们都曾怀疑瑶池仙宫也是受了噬心散的侵袭。
贺星河摇摇头,道:“应当不是,冉宫主的气海有枯竭之像,像是修为损耗过度,倒不像是中毒。”
扶歌又问:“那贺宫主有什么法子救我们宫主吗?”
贺星河干脆地道:“今日辰时,我会为冉宫主运功疗伤,待她醒来,便能自行恢复了。”
扶歌感激不已,连声道:“多谢贺宫主!”
贺星河为冉天骄疗伤时,沈钦便在一旁为他护法,扶歌劝他:“沈公子旅途劳顿,该是累了,不如早点休息,贺宫主这边有我们。”
沈钦打了个哈欠,道:“没事,我守着。”
他知道冉天骄不是坏人,但他们对瑶池仙宫毕竟陌生,也不知道瑶池仙宫出了什么问题,他还是守在师弟身边比较放心。
他腹诽道,以他师弟那个多疑的性子,应当也只放心让他护法。
沈钦打第十个哈欠的时候,魏凌雪竟来了,她身上一股药香,面色苍白,步履迟缓,很是虚弱,但美人即便虚弱,也虚弱得惹人怜爱。
她一看到沈钦,眼中明显有了神采,很是楚楚动人。
“你来啦?”
沈钦干笑道:“是啊,你受伤了?”
魏凌雪笑了笑,道:“师父受伤,我想为她去花溪畔采烈焰草疗伤,结果证明,我太不自量力了,花溪畔哪是随便一个人便能去得的。”
沈钦干巴巴道:“哦。”
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你去好好休息。”
魏凌雪笑了笑,道:“我再陪陪师父。”
沈钦心道,你是陪你师父还是折磨我,跟对自己有意、但自己又不喜欢的女子呆在一起实在是太煎熬了。
沈钦因为皮相优越,上大学时就被女孩倒追过,艺术系的系花是追得最猛的一个,她十分主动,邀沈钦吃饭逛街,沈钦能拒则拒,实在推拒不了,便觉得十分痛苦,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负担,让他只想时间过得更快些。
现在便是如此。
沈钦强迫自己忽略魏凌雪,专心看贺星河的脸,贺星河的五官绝对是造物的恩赐,怎样看都令人赏心悦目。
沈钦不知不觉走了神,也就没注意魏凌雪嘴角僵硬诡异的笑,等他回过神来,魏凌雪已经出其不意地动了手,她一掌拍向贺星河的肩背,贺星河正帮人疗伤,分不得心,当即经脉大乱,一口血喷了出来。
第30章
沈钦一把拽住魏凌雪的手腕,猛地一扯,魏凌雪重重摔到了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他将贺星河护在身后,厉声喝道:“你突然发什么疯?!”
魏凌雪撑着门缓慢爬起来,眼神迷茫:“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沈钦紧紧皱着眉头,审视地看着魏凌雪。
魏凌雪仿佛刚睡醒似的,虚弱地向着沈钦的方向又走了两步:“贺宫主不是在帮我师父疗伤吗,他怎么也受伤了?”
沈钦根本不让魏凌雪靠近贺星河,“站住!你还好意思问他为什么受伤,难道不是你偷袭的他吗?我师兄弟二人不远千里来帮你师父疗伤,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魏凌雪辩解:“我没有!我真的……我怎么会偷袭贺宫主呢?我……我不可能啊!”
她神情焦急迷茫,也不似作伪,沈钦渐渐平静了下来,理智回炉,他小心扶起贺星河,用袖子擦掉贺星河下巴上的血迹,不看魏凌雪,淡淡地道:“这件事你不止得向我师弟有个交代,还得向你自己的师门分说明白,一时半会儿难有定论,我师弟受了伤,我先同他去休息。”
魏凌雪被沈钦冷言冷语地对待,难过不已,可也确实无从分辨,只得嗫嚅道:“好。”
沈钦和贺星河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听到魏凌雪喃喃道:“若你待我能像待贺宫主那样,我便心满意足了。”
沈钦:“……”
追修改版《星河传》的时候,魏凌雪遵师命引诱贺星河,一直是贺星河情深,魏凌雪向来被动,沈钦追文时对这个角色好感有限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贺星河的付出没有得到同等的回应,一直到他被陷害身死,沈钦也没从魏凌雪身上看到同等的爱,她伤心、恐惧,也愧疚,就是没有爱。
沈钦万万没想到,她动了心竟也很主动。
瑶池仙宫为他们师兄弟准备的客房极其风雅,推窗便能看到满池的睡莲,房中亦有淡淡的幽香。
沈钦将贺星河扶到榻上,不等贺星河开口,率先撇清关系:“凌雪姑娘想要单方面表达情意,我也没办法,不过你放心,她对我只是一时意动,也没怎么跟我相处过,更不了解我,过段时间,自然而然就会断了心思。”
贺星河捂着胸口哼了一声,道:“解释这么多做什么,跟我也没关系。”
对于这种口是心非的话,沈钦也就听听,他关切地问道:“你伤得怎么样?”
贺星河恰好岔了气,连连咳嗽,咳得他白皙的脸都泛了红,“不轻。”
沈钦被他难得的羸弱模样激得保护欲爆棚,干脆将他推到榻上,自己也跪坐了过去,道:“我帮你疗伤。”
贺星河握住了他的手腕,道:“不用,万一再发生刚才的事情,害你也受伤就得不偿失了,这瑶池仙宫怕是有古怪,我已经受了伤,要是你也受伤,再有什么危险,我们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沈钦欲言又止,贺星河笑了笑,道:“在我面前,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沈钦索性道:“魏凌雪伤了你,但我觉得她没有说谎,她应该确实不是故意伤你,只是刚才,她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
贺星河挑眉道:“所以呢?你要为她求情?”
沈钦奇怪道:“我为什么要为她求情?怎么处罚她是她们瑶池仙宫的事情,跟我无关,再说了,她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甚至差点走火入魔,虽说不是她的本意,但她们若将此事轻轻揭过,我还不开心呢。”
贺星河:“是吗?”
沈钦凑到贺星河身边,八卦地道:“诶,师弟,你现在还喜欢凌雪姑娘吗?你告诉我实话,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贺星河:“……”
他沉默好半晌才反问:“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魏凌雪了?”
沈钦目瞪口呆:“你要是不喜欢她,为什么我一靠近她你就要吃醋,不对啊,你明明该对她一见钟情的。”
贺星河目不转睛地看着沈钦的眼睛,道:“我为什么该对她一见钟情?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知道什么?”
沈钦顿时后悔刚才一时口快,说漏了嘴,他正绞尽脑汁,想要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又听贺星河继续问道:“而且,她将来会杀了我,对吗?”
沈钦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贺星河收回视线,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这些疑问他一直埋在心里,也不曾想过要像现在这样质问师兄,至少不想现在就问,冲动过后,此时此刻细细回味起来,不免有些后悔,就算师兄有问题,暂时没害他,他也想粉饰太平。
沈钦好半晌才道:“我的目的我早就告诉你了,希望你继任紫霄宫,将紫霄宫发扬光大,成为修真界第一大派。”
贺星河听着他熟悉的措辞,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蒸腾起来,让他冷冷地道:“你总是那么有主意,想让我当宫主,就想方设法地让我当上了宫主,以后哪天想让我死,只怕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就悄无声息地死了。”
沈钦感到不可置信,他像是看个陌生人那样看着贺星河,问道:“你是生下来就这么多疑吗?”
他还记得贺星河喝醉酒的那个晚上,鬼畜地挟制他控制他,那时候他就隐隐约约觉得贺星河敏感多疑,控制欲强,谁做他的另一半,必然需要莫大的勇气。贺星河一直压抑着他的本性,沈钦本以为这些特质只会在他与别人建立亲密关系的时候体现。
贺星河:“比不得你刚出生就享受荣华富贵,我出身卑微,来到紫霄宫都觉得自己不配,战战兢兢地对待每一个人,尤其是你,那时候,我对你一片热忱,你让我帮你去死我都不会有二话,结果你是怎么对我的,师兄你还记得吗?我若多疑,或许也是拜你所赐。”
沈钦默然,原本那个沈钦做的事情,在贺星河眼里就是他做的,他无从辩解。
贺星河猛然欺近,沈钦下意识后仰,跌倒在榻上,贺星河单手撑在他身侧,沉沉地压了下来,鼻尖碰着鼻尖,道:“这便算了,更让我怀疑的是你总会知道很多不该你知道的事情,总会放弃别人垂涎的东西,权势,美色,你似乎通通不在乎,你看上去就像是个局外人,你到底在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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