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明面色涨红,焦躁地扯了扯自己肮脏杂乱的头发,来回踱步:“刚才贺宫主也说了,诛仙阵是所有阵法中最复杂也最难成型的阵法,万一失败了怎么办?万一乌孙兰不咬钩怎么办?我们昭月国岂不是要面临灭国之祸?”
贺星河直视着魏思明的双眼,不为所动:“只要所有人都听我安排,我保阵法必成。”
近万人才能布下的阵法,只要有一人出岔子,阵法就不能成,这样的阵法,就算威力再大,又怎敢轻易尝试?更何况,诛仙阵只能对付修真者,对付不了凡人,他们仍然需要与乌孙兰的军队交锋。
许久没说话的曹奇突然开口,问道:“贺宫主能确保牵制住那些修真者吗?”
诛仙阵需要一位修为高深之人守住阵眼,这人修为越高,阵法威力越大,但诛仙阵并不能让阵中之人直接死亡,而是只要他们在阵中动用真气,就会遭受阵法反噬,倘若有人拼着被反噬也要誓死一战呢,到时,谁来压住他们?
“可以。”
众人转头,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向沈钦,只见沈钦泰然自若地道:“师弟守阵,我掠阵,不敢说万无一失,但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有一个人跑出阵外。”
“好!”曹奇果断地起身,双目炯炯,“那就这样定了!诸位为我昭月国冲锋陷阵,曹奇岂能后退,昭月国上下,将背水一战!”
千里之外的一个地下山洞里,硬生生凿出一个简易宫殿,陡峭石阶蜿蜒向上,拱卫出一个嶙峋险恶的王座,两边的山壁垂挂着长长的尖棱,不时滴着血色水珠,砸在石阶上,发出空旷的回响。
容函匍匐在石阶前,高高仰视着王座,王座上没有人,只有一团不断变幻形状的黑雾。
“我任务失败了,请主上责罚。”
扭曲的黑雾里传来粗犷与尖细其具的两道声音:“意料之中,贺星河是百年难遇的修真奇才,所修功法又天生克你,他亲自出马,再来两个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容函的脸深深地埋在阴影里,一时看不出表情。
“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容函忙抬头,急切地道:“属下这就去……”
“不用你,废物能成什么事,我亲自出马。”
第69章
夜深了,贺星河就着烛火研究诛仙阵。
原先的诛仙阵阵型太过复杂,贺星河要在此基础上稍做改良,让阵型简单一些,与此同时,再将这个万人阵法拆分成一百个小阵法,如此这般,才更易实施。
沈钦伏在案上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一不小心,下巴“咚——”的一声嗑到了案上,咬到了舌头,不由得痛叫出声。
贺星河无奈道:“师兄,你先去睡吧,莫等我了。”
沈钦大着舌头倔强道:“我不,我就要等你。”
贺星河莞尔,师兄陪他,他自然欢喜。他干脆脱下了外袍,叠得整整齐齐,垫在沈钦下巴下面,道:“睡吧。”
沈钦嗅着那衣裳上贺星河的味道,头一偏便沉沉睡去。
沈钦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勤快过了,他白天带紫霄宫弟子排演阵法,晚上陪贺星河挑灯夜战,有几个晚上,他睡着时是在书房,隔天一早醒来却是在卧房,而贺星河已经去忙了。
沈钦爬起来用冷水洗把脸,继续带着紫霄宫弟子排演阵法。
曾经井水不犯河水的凡人和修真者,如今一起吃饭,一起排演阵法,一起说笑打闹。
不过短短七日,修真者已经教会凡人看阵法图,而凡人也教会修真者唱军歌。
他们的配合越来越默契。
不知不觉过去了七日,昭月王曹奇亲自站到城墙之上,为出征的军队送行。
此次军队由两人统帅,魏思明带着凡人军队,而方圆则带着由紫霄宫弟子编成的修真者军队,曹奇很看重这次出征,亦很擅长战前鼓舞,魏思明被他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带着他的战士大吼应和,声震云霄。
贺星河和沈钦站在曹奇右后方,他不喜长篇大论,只简单地冲着方圆点了点头,方圆高高举起剑回应。
方圆在心中默念,他一定不会堕了紫霄宫的威名。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远去,开始了他们保家卫国、驱逐外敌的征程。
洛宁城外三百里,有个陡坡名野云坡,顾名思义,坡的形状就像野云那般奇绝,若不小心看脚下,很容易就会滑下坡。
魏思明派了几个兵专门在容易滑坡的几个地方盯着,还是有几个兵差点摔下野云坡,好在有紫霄宫弟子及时出手相助。
那几个兵站稳后心有余悸道:“我们个个累得跟老狗似的,还是你们修真的好,连日行军一点影响都没有,每个人都神采奕奕的。”
救人的修真者从怀里掏出几张饼分给几人,道:“我们食量不大,干粮都吃不完,你们吃了补充补充体力。”
那几个兵一边说着“这怎么好意思”,一边毫不犹豫地接过饼揣进怀里。
魏思明起码三天没洗过脸,毛发又旺盛,乍看过去像一头黑熊。
而方圆白白净净的,身边还跟了个年轻貌美的东菱,初时,还有兵对东菱颇有微词,她露过一手以后,就没人说什么了。
东菱骑在马上,问领先她半个马身的方圆:“方大哥,你说谢晗到底还能藏到哪儿去,就算狡兔三窟,我们都不止找了三个地方了,连根毛都没找到,难道他还能凭空消失吗?”
方圆眼神阴郁,抓住缰绳的手捏得发白:“他逃不掉的,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碎尸万段!”
东菱点点头,道:“我相信你一定能为阿秀姐姐报仇!”
方圆眼角余光瞥向野云坡,沉默地点点头。
突然,野云坡下传来了一阵类似动物爬行的窸窣声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群恶鬼一样的人从野云坡下冲了上来。
他们竟都是修真者,虽说修为不高,但数量甚多,极度穷凶极恶,像某种凶猛的动物,在野云坡上爬行的时候四肢着地,行动飞快,力大无穷,魏思明亲眼看到手下一个兵被他们徒手撕碎,其残忍行径令人发指。
魏思明大吼:“有伏兵!防守!”
方圆一手砍翻一个敌兵,回身大喊道:“紫霄宫弟子听令,拦住这些怪物!”
有了紫霄宫弟子的及时支援,昭月国士兵的伤亡少了许多。
然而,这些怪物的数量十倍于紫霄宫弟子,简直如同蝗虫过境,令人应接不暇,大约两炷香后,就有紫霄宫弟子陆陆续续地受伤。
有弟子大喊:“不行啊方圆师兄!他们人太多了!我们快要撑不住了!”
方圆一剑刺向从侧面偷袭东菱的人,果断道:“撑住!让其他人赶紧撤!”
魏思明大喊:“撤!”
东菱忽然指着一处方向,喊道:“方大哥,你看那是不是谢晗?”
魏思明连忙看了过去,然而,连谢晗的影子都没看到,他狐疑地问道:“你确定是谢晗吗?”
东菱迟疑道:“也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大约后撤了四里路,他们终于离开了又窄又陡的野云坡,稍稍得以喘息。
下了野云坡,是一条可供四辆马车并行而过的官道,紫霄宫弟子负责殿后,其次是昭月国的弓箭手,躲在紫霄宫弟子身后射箭,远程攻击敌兵。
敌兵数量甚众,然而,一时之间毕竟过不来,他们且战且退,总算把局面将将控制住。
敌兵眼见一时吞噬不了他们,很快又如退潮的海水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魏思明和方圆各自命属下清点伤亡,紫霄宫死了十五个弟子,受伤的加起来近三成,而方圆带出来的兵,仅死亡人数就占了三成。
听着属下的汇报,魏思明的神情越发严肃,他转身对方圆深深一揖:“王上早就提醒过我,这些怪物凶猛异常,今日交手,我才真正见识到他们的厉害,若不是有仙上,今日恐怕我们已经全军覆没了,仙上对我们昭月国的大恩,思明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方圆摆摆手道:“我出生于大王村,原本也是昭月人,所作所为,都是分内之事,将军莫要再提,倒是在下想要请教将军,接下来待要如何。”
魏思明道:“我们刚刚出师就遭此重创,士气大大受挫,迫切地需要一场胜仗来鼓舞士气,出征前,王上早就做了两手准备,若是一切顺利,我们就直取叔覃国的粮都荥城,若是被乌孙兰伏击,我们便绕道锦都,争取拿下锦都,以锦都为据,稍作休整,锦都距离此处不到六十里,我想先去锦都。”
众人稍作休整,有伤的治伤,没有伤的趁机啃几口干粮,去附近的河里取水,休整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向着锦都的方向出发了。
如果他们全速行军,天黑之前应该能到锦都,锦都是个小城,守军不到他们的一半,他们应该能轻轻松松拿下锦都。
眼看着日落之前能到锦都,探路的兵突然来报:“将军,距离锦都一里地处驻扎着大批叔覃国部队,人数应该不到一万,帅军之人是司空衍。”
魏思明咬牙切齿地道:“司空衍。”
司空衍是魏思明的老对头,二人各为其主,每每碰上互有输赢,有一点倒是极其类似,就是都恨对方恨得牙痒痒。
吴阿蛮问道:“将军,现在该怎么办?继续行军吗?”
魏思明问探路的兵:“他们发现了我们吗?”
探路的兵摇摇头,道:“我认为没有,远远看去,能看到他们营帐方向飘起炊烟,应该正在烧火做饭,锦都外可能就是他们的驻扎地,他们要是发现了我们,应该没有闲心烧火做饭。”
魏思明沉吟片刻,问吴阿蛮:“吴都卫怎么想。”
吴阿蛮干脆道:“干他老母的!趁他们还没发现我们,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方圆和东菱齐齐转头看着吴阿蛮,就连表情都如出一辙。
吴阿蛮道:“怎么了?你们不赞同?”
方圆和东菱又齐齐摇头。
魏思明想到王上的计划,于是顺着吴阿蛮的话,道:“那就准备一下,原地休整半个时辰,掐着天色刚黑的时候偷袭司空衍。”
吴阿蛮道:“是!”
红日逐渐西斜,夜色渐次浸染整片大地,锦城实施宵禁,在最后一缕夜色降临之后,城门轰然紧闭。
与此同时,魏思明率军逐渐靠近司空衍,他的兵力是司空衍的三倍,这场仗,不谈十分,他至少有八分把握。
第70章
沉沉夜幕下,一顶顶军帐整齐地排列在锦城城外的空地上,除却偶尔巡逻的士兵铠甲碰撞的声音和战靴踩在地上的沙沙声,城外一片静谧。
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有脚步声逼近,那脚步声被刻意压得很低,可成千上万的脚步声叠在一起也显得声势浩大,这脚步声逐渐包围那片军帐,随着巡逻士兵的一声“有人夜袭”,军帐陡然乱了起来。
黑暗中有一队骑兵冲向军帐,两军人马短兵相接,叔覃国的士兵仓促迎敌,落了下风,整个局势一边倒地偏向昭月军。
一片兵荒马乱中,魏思明和司空衍狭路相逢,魏思明骑在战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司空衍,手中的红缨枪枪尖在夜色中划出雪亮的弧度。
魏思明意气风发,声如洪钟:“哈哈司空老贼,你也有今天?!束手就擒吧,你要是够识相,主动给你爷爷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我勉强答应给你留一具全尸。”
司空衍穿一件碧青布袍,要不是布袍外套了一件金丝软甲,他看上去就像个文弱书生,说话也斯斯文文的:“魏将军不必这么客气,尽管放马过来吧,看你能不能伤我一根毫毛。”
司空衍每每都能轻描淡写地把魏思明气得跳脚,这一次也不例外,魏思明气急败坏地道:“司空老贼,休要张狂,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就没人能治得了你了,我这次有紫霄宫的兄弟协助,你插翅难飞!”
司空衍笑了:“魏将军,相识多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你有修真者协助,难道我就没有吗?野云坡的‘朋友们’这就被你抛之脑后了?”
魏思明的心里陡然打了个突,握着红缨枪的手心出了汗,他强作镇定地道:“通往锦城的官道就一条,我们就是从那条路来的,怎么不知道有人跟在后面。”
司空衍失笑:“你确定野云坡那群‘朋友’跟踪你,你能发现?”
魏思明哑口无言。
他不确定。
他们在野云坡碰到的那群敌军根本不能称之为人了,甚至也不像修真者,他们修为低微,眼神浑浊,但速度极快,力大无穷,残暴不堪,像灵智未开的凶猛恶兽,令人见之胆寒,要不是有紫霄宫的协助,魏思明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吴阿蛮突然大步跑了过来,脸色很难看,附到魏思明耳边低声道:“下午碰到的那群怪物从后面包抄过来了,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魏思明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短暂的心慌过后很快平静下来,语声极快地吩咐吴阿蛮:“莫慌,那些怪物看着可怕,其实修为都不高,交给紫霄宫的兄弟们,传令下去,收缩队形,后排列阵,防止被那群怪物冲散队形。”
吴阿蛮道:“遵命!”
她向来雷厉风行,立刻风风火火地执行命令去了。
周围是生死相搏的两国士兵,他们穿着不同颜色和样式的铠甲,但热血和惨叫是一样的。
魏思明的神情严肃了下来,他手中长枪指向司空衍,真正动手之前,他问司空衍:“司空衍,你我交锋多年,可称宿敌,我自问对你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你跟乌孙兰不一样,本性并不残暴,三年前,你我两军交战,我方战败,数十人被俘虏,你当时就把那些俘虏杀了,我还在背后大骂你,后来才知道,乌孙兰想把俘虏活活烤了,犒赏士兵,你好歹留了他们一个全尸,我想知道,你既然不赞同乌孙兰吃人,为什么还要替他卖命。”
司空衍沉默片刻才说道:“我生在叔覃国,就是叔覃人,一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君主。”
魏思明暗暗后悔自己说得太多,眼神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他一踢马腹,直直地冲向司空衍,司空衍旋身跃起,足下蓄力,向魏思明面门踢去,魏思明抬手格挡,仍然被司空衍踢下马,他索性用长枪稳住身形,弃了马和魏思明缠斗起来。
40/52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